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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曲 1-9 利芙特

利芙特(Lift)从来没有到皇宫偷过东西。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危险,不是因为她可能会被抓到,而是如果连个瘪皇宫都偷过,以后她还有哪里能偷?
她爬上外墙,偷窥内苑。里面的一切──树木、岩石、建筑物──都以奇怪的方式反映着星光。圆滚滚的建筑物耸立其中,像是漂浮在水池上的水泡。这里大多数的建筑都是同样的圆形,上头还经常多出一个小圆凸。整个瘪地方连条直线都没有,只有很多很多的弧线。
利芙特的同伴爬上墙去窥探另一边有什么。真是一群傻头傻脑、笨手笨脚,还吵闹不休的人。六个男人,据说还都是神偷,却连道墙都爬不好。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青铜皇宫啊?」胡金轻叹。
「青铜?这都是青铜做的?」利芙特跨坐在墙头问。「看起来像一堆胸部。」
男人们大惊失色看向她。他们都是亚西须人,有着黑色的皮肤跟头发;她是雷熙人,来自北方的岛屿──她的妈妈总是这么跟她说,但利芙特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什么?」胡金质问。
「胸部啊。」利芙特指着。「看,就像一位小姐仰躺在那里,凸出的顶端是乳头。建造这个地方的家伙一定单身很──久了。」
胡金没搭话,转向他的一名同伴。一行人用绳索又下了外墙,开始低声讨论。「这边的园林看起来似乎没人,跟我的线人说的一样。」胡金说。这么一群人归他管,而他本人的鼻子看起来像是小时候被人很用力、很用力地拉扯过。让利芙特很意外他转头时,鼻子没有甩到对方脸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选出新的阿卡席克斯首座。」马辛说。「我们真的可以办到,就在内阁的鼻子下,去青铜皇宫偷一圈。」
「呃……安全吗?」胡金的侄子问。他才十几岁,青春期过得似乎挺惨的,脸长得不好,声音也不好,腿还很细瘦。
「嘘。」胡金示意闭嘴。
「别这样。小子提醒我们小心是应该的,这次工作很危险。」提格吉克被大家视为这一群人中最有学问的,因为他能够用三种语言咒骂,真的是很有学问。「里面的情况一定很混乱,今天晚上会有很多人待在皇宫里。但也会有危险,有很多很多贴身护卫,他们一定会对周围所有人保持很大的戒心。」
提格吉克年纪有点大了,他是利芙特在这一群人之中唯一熟悉的。她不会念他的名字。他名字最后的「克」念得正确时,听起来像是呛到一样,所以她直接叫他提格。
「提格吉克。」胡金说。没错,就是呛到的声音。「建议来这里的人是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想撤了。」
「我不是想撤,只是要你们大家都小心点。」
利芙特在墙头上朝他们弯下腰。「别吵了。行动吧。我饿了。」
胡金抬头。「我们为什么要带她来?」
「她会有用的。」提格吉克说。
「她只是个孩子!」
「她是个年轻人,至少十二岁了。」
「我才没十二岁。」利芙特从墙头上气呼呼地说,所有人都抬头看她。「才不是。十二是个晦气的数字。」她举起双手。「我只有这么多岁。」
「……十岁?」提格吉克问。
「这是十吗?那好,就十吧。」她放下双手。「如果不能用手指算出来,就是很晦气的数字。」而且她三年来都是同样的年纪,所以一定是这样。
「很多年纪似乎都很晦气。」胡金似乎觉得好笑地说。
「一点也没错。」她赞同。
她再次浏览过苑林,然后回头看他们从城里出来的路径。
一个男人正走在通往皇宫的一条街道上。黑色的衣服融入影子,每次经过路灯时,银色的扣子便会闪出一瞬光亮。
飓风的,她心想,背脊一阵发寒。我根本没甩掉他。
她低头看下面的人。「你们到底要不要来?我要走了。」她从墙头翻下,落入内院,蹲在那里,摸着冰冷的地面。没错,是金属。这里的一切都是青铜做的。她在心里做出结论,有钱人就是喜欢什么都要照着主题来。
当那些家伙终于不再争执,又开始爬墙以后,一条细细的藤蔓从黑暗中伸出,靠近利芙特。藤蔓间偶尔长出几小块透明水晶,像是在黑色岩石中掺杂的一片片石英。这些水晶并不锐利,反而像打磨后的玻璃一样光滑,也没有散发飓光。
藤蔓长得飞快,然后绕成了一张脸。「主人,这么做真的明智吗?」
「你好啊,引虚者。」利芙特打量着内苑。
「我不是引虚者!妳很清楚。妳……反正不要再那样叫我!」它说。
利芙特笑了。「你是我的引虚者宠物,怎么说谎都改不了这点。我抓住了你。现在你可不准给我去偷灵魂。我们不是为了灵魂来的,只是要偷点东西,伤不了人的那种小偷小闹而已。」
藤蔓脸叹口气──它说自己的名字是温德(Wyndle)。利芙特溜过青铜地面,来到一棵当然也是青铜打造的树木。胡金挑了今天晚上最黑的一段时间,趁着两颗月亮升起之间的间隙潜入,但是今晚万里无云,光靠星光就已足够看清环境。
温德扩伸延长到她身边,留下一小段其他人似乎看不到的藤蔓踪迹。留下的藤蔓待在原处几分钟后变得坚硬,彷佛突然化成坚硬的水晶,然后又崩散为粉尘。这些残迹有时候会被人发现,但他们绝对看不到温德本身。
「我是个灵。」温德对她说。「属于一个骄傲、高贵──」
「嘘。」利芙特从青铜树后面探出头,一辆开顶马车在前方车道上行驶过,载着重要的亚西须人。从他们的外套就可以看得出身分:宽大松敞的外套,有着非常宽的袖子,还有并不协调的花纹。他们看起来都像是从父母的衣柜偷衣服穿的小孩,不过帽子还算不错。
其他小偷跟在她后面,动作灵便隐密,他们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只是不懂该怎么爬墙。
一行人聚集在她身边,提格吉克扯扯样式模仿有钱政府文书人员的外套。在亚西尔,替政府工作是非常重要的职业,其他人都会称呼为「隐蔽」,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准备好了没?」提格吉克对马辛说,那是另一名穿着讲究的小偷。
马辛点点头,两人往右走去,朝向皇宫的雕塑花园。重要的人据说应该在里面打转,猜测接下来会由谁接下首座的位置。
那可是个危险的工作。上两任的脑袋都被某个穿白衣、拿碎刃的家伙给砍下来了。最新的首座死时还没上任两天呢!
提格吉克跟马辛走了之后,利芙特只剩下四个人要担心。胡金、他的侄子,还有两名不太说话、一直伸手往外套下摸刀子的兄弟。利芙特不喜欢那种人。小偷不该留下尸体。留下尸体很容易,只要把任何看到你的人都杀掉,但根本没有什么挑战性。
「妳可以把我们弄进去。」胡金对利芙特说。「对吧?」
利芙特明显地翻翻白眼,然后溜入了青铜的林苑,朝皇宫主体前进。
看起来真像胸部……
温德跟她一起窝在地上,藤蔓各处偶尔冒出小小的透明水晶,它跟一条钻动的鳗鱼一样修长迅捷,只不过不是用爬动的,而是靠生长的。引虚者还真古怪。
「妳知道我可没选妳。」它一边跟着她前进一边出现一张脸说话。为了持续说话,它反倒造就了一种奇怪效果,也就是留下的踪迹布满了一张又一张僵住的脸。那些怪脸上面的嘴巴像是动个不停,因为它在她身边生长的速度如此之快。「我想挑的是个高贵的依瑞雅利夫人,她是一位老奶奶,一名优秀的园丁。但是环主可不这样想,他们说我们该选妳。他们说:『她造访过上古魔法』,他们说:『我们的母亲赐与了她祝福』,他们说:『她是个年轻人,我们可以塑造她』。哼,他们可不需要忍受──」
「闭嘴,引虚者。」利芙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身子蜷缩在宫墙边。「要不然我会去用圣水沐浴还有去听牧师们布道,也许还叫他们替我驱魔。」
利芙特侧身贴着墙壁前进,直到可以顺着墙的弧线瞅到巡逻的警卫:一批男人穿着同色花纹的背心跟帽子,扛着长戟。墙壁是圆弧形的,在她头顶上方向外探出,像是一颗石苞,然后往上延伸,逐渐变得纤细,由光滑的青铜所铸造,上面没有任何可以攀抓的地方。
她等到守卫们走得更远。「好了。」她朝温德低声说。「你要照我说的去做。」
「才不要。」
「你当然要。我像故事里说的那样逮到你了。」
「是我来找妳的!妳的力量都来自于我!妳到底有没有在听──」
「去墙上。」利芙特往上一指。温德叹口气,还是乖乖照做,顺着墙壁往上爬出大大的弧线。利芙特往上跳,抓住藤蔓形成的小握把,藤蔓则是生长成好几千根往外扩散,用小黏盘的枝芽攀附在墙上。温德窜在她前面,形成某种梯子。
不容易。真是难到挂了,因为圆顶中间凸出来的地方很滑溜,温德的握把又不够宽,但她还是办到了。她一路往上爬,几乎要到达建筑物的圆顶,从那里的窗户可以俯瞰苑林。
她瞥向城市景色。没看到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也许她甩掉他了。
她转头研究窗户。质量良好的木框里镶嵌着厚重的玻璃,玻璃面向东方。以亚西尔的地势居然能够隔绝飓风的侵袭,实在太不公平。他们应该要跟其他人一样,跟狂风共存才对。
「我们需要把那个『引虚』了。」她指向窗户。
「妳有没有发现,虽然妳号称自己是神偷,但在我们的关系中,真正干活的人是我?」温德说。
「你一直抱怨,」她说。「我们要怎么穿过去?」
「妳带了种子?」她点点头,往口袋里面掏了掏,然后在另一个口袋里掏了掏,然后在她的后口袋里掏了掏。啊,在这里。她抓出一把种子。
「我只能小幅度地影响实体领域。」温德说。「意思是妳还是需要使用『授予』才能──」
利芙特打呵欠。
「使用授予才能──」
她打了更大的呵欠。饿死的引虚者怎么都看不懂暗示啊。温德叹口气。「把种子洒在窗框上。」
她照做,朝窗户撒下一把种子。
「妳跟我的缔结赋予了两大类能力。」温德说。「第一种是操纵摩擦力,妳已经──不要对我打呵欠!──发现了。我们过去几个礼拜已经把这个力量用得很好,现在妳该学会第二种,『生长』的力量。妳还没准备好要学习以前被称为『重生』的力量,能够治愈──」
利芙特用手按着种子,然后召唤她的厉害能力。
她不确定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她就是可以。那种力量是温德刚出现时一起发生的。
它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她有点想念那段时间。
她的手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像是从皮肤冒出的烟雾。她看到这道光让种子开始生长,长得很快,藤蔓从种子冒出来,钻入窗户跟窗框之间的裂缝。
藤蔓随着她的意志生长,发出紧绷、挣扎的声音。玻璃碎裂,然后窗框爆开。
利芙特露出大大的笑容。
「干得好。我们早晚能把妳培养成个缘舞师。」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她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她之前用了很多厉害能力练习。也许该偷点东西吃的,她饿的时候就没那么厉害了。
她钻进窗户。带个引虚者还真有用,不过她不是完全确定她的力量来自于它,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引虚者会说的谎话。她可是堂堂正正地抓到它的。她用了「对的话」。引虚者其实没有身体,要抓到那样的东西,就得说对话。大家都知道这种事,就像诅咒能让邪恶的东西找到妳。她得拿出一枚钱球──一枚钻石马克,是她的幸运钱球──做为照明。
小房间以亚西须风格装潢,地毯跟墙壁上的布料有很多繁复的花纹,主要是金色跟红色。这些图样对亚西须人而言是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文字。
她看向窗外。她一定已经逃脱了黑暗,那个一身黑与银、脸颊上有着浅色新月胎记的男人。一个有着死寂眼神的男人。他不可能一路从玛拉贝息安跟踪她到这里,那里离这里可有半个大陆远!好吧,至少有四分之一个远。
定下了心后,她解开绕在腰上跟肩上的绳索,绑在壁橱门上,然后把剩余的绳索从窗口往外放下,随着下面的人马陆续攀爬上墙,绳索也渐渐绷紧。温德裹住一旁的床柱,像是天鳗一样缠绕地往上蔓延。
她听到下面有人交头接耳。「你看到没有?她就直接这样爬上去了,但是根本没有可以抓的地方啊。她是怎么……?」
「嘘。」那是胡金的声音。
利芙特开始在橱柜抽屉里翻翻找找,其他人则一一钻入窗户。全员进来之后,小偷们便拉起绳索,尽量安静地把窗户关上。胡金研究起她用窗台上的种子养出的藤蔓。
利芙特把头探入一个衣柜,随手乱抓。「没啥东西啊,只有发霉的鞋子。」
胡金告诉她:「妳跟我的侄子守在这里,我们三个去附近的卧室找找,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们大概可以带回一整袋的发霉鞋子……」利芙特从衣柜钻出来说。
「无知小儿。」胡金指着衣柜。他的一个手下就去拿了里面的衣服鞋子,全都塞入布袋里。「这些衣服能卖不少钱,这就是我们要找的。」
「那真正的财宝呢?什么钱球、珠宝、艺术品……」她自己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但她以为胡金他们要的是那些。
「那些被看守得太严密了。」胡金边说,他的两个同伙边忙着打包房里的衣物。「成功的小偷跟死掉的小偷,差别就在于知道什么时候该带着货跑。这次的收获能让我们舒舒服服地过上一两年,够了。」
其中一人从房间里探出头去看走廊,点点头,三个人就溜了出去。「听我们的示警。」胡金对他的侄子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虚掩上。
待在下面的提格吉克跟同伙会仔细聆听是否有任何动静,如果他们觉得出事了,溜走以后会吹哨子。胡金的侄子蹲在窗边听着,显然很认真地执行他的任务。他看起来大概十六岁,那是个倒霉的年纪。
「妳怎么爬上来的?」年轻人说。
「努力还有口水。」利芙特说。
他朝她皱眉。
「我有魔法口水啦。」
他似乎信了。真是白痴。
「妳在这里会觉得怪吗?离妳的族人这么远。」他问。
她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黑色的直发披散到腰,深褐色的皮肤,圆滚的五官,所有人都会立刻看出来她是雷熙人。
「不知道。」利芙特慢慢走到门边。「没跟我族人住过。」
「妳不是群岛来的?」
「哪是。我在劳.艾洛里长大。」
「是……虚影之城?」
「对啦。」
「那里真的……」
「没错,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她从门口探出头。胡金跟其他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也是青铜──墙壁什么的都是──但中间有一条红蓝色的地毯,很多细细的藤蔓花纹在其上,墙壁上都是画。
她把门拉得更开,进入走廊。「利芙特!」侄子连忙跑到门边。「他们叫我们在这里等!」
「所以呢?」
「所以我们应该要在这里等!我们不能让胡金叔叔惹上麻烦!」
「溜到皇宫里不惹麻烦是要干嘛?」她摇摇头。这些人还真怪。「这里这么多有钱人,一定是个有趣的地方。」应该有很好吃的东西。
她慢悠悠地走入走廊,温德在她旁边的地上一面生长着,有趣的是,那个侄子也跟来了。她以为他会待在房间里。
「我们不应该这样跑出来。」他说。
两人经过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里面有摩挲声。应该是胡金跟他的人正在洗劫一空。
「那就待着。」利芙特低声说,举步来到一道大楼梯。下方的仆人来来往往,甚至有几个帕胥人,但是她没看到穿着那种外套的人。「那些重要的人都在哪里?」
「读表格。」旁边的侄子说。
「表格?」
「对啊。首座死了,其他的副官、书记、诉讼师都有机会可以填表,申请要取代他的位置。」
「他们可以申请当皇帝?」利芙特说。
「当然。要跑很多文件流程,而且还要写文章。文章要写得真的非常好,才能得到这份工作。」
「飓风的,你们这些人真是疯子。」
「其他国家有更好的办法吗?他们哪次继位战争不是弄得血腥无比?这么做,人人都有机会,就连最低阶的文书也可以提出申请。如果你的文章足够说服人,甚至能以秘密身分坐上王位。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
「真是疯子。」
「妳还不是一天到晚自言自语,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利芙特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别装了,我都看到好几次,跟空气说话,好像那里有人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搞斯。」
「哇。好吧,我就叫你「搞」。我不是因为疯了才自言自语。」
「不是吗?」
「是因为我很厉害。」她开始走下楼梯,等着来往的仆人之间出现空档,冲向走廊另一边的柜子。搞斯骂了一声,然后跟上。
利芙特很想用她的厉害力量快速地跑到另一边,但现在还不要,温德一直抱怨她太常用她的厉害,说什么会有营养不良的风险,天知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她溜到柜子旁,靠的只是她的普通偷溜技术,然后进去柜子。搞斯也手忙脚乱地跟着,趁她还没关门前也钻了进去。他们身后传来餐具在车上被推得互相敲击的声音,两人这才刚好勉强塞进了柜子。搞斯一动,立刻传来更多敲击声,被她用手肘拐了一记。他刚刚安静下来,就有两个帕胥人抱着大酒桶过去。
「你应该回楼上去。」利芙特低声对他说。「说不定很危险。」
「哦,溜进他飓风的皇宫很危险吗?谢谢啊,我都不知道呢。」
「我是认真的。」利芙特将头探出柜子。「回去楼上,跟胡金一起走。他会立刻抛下我,你大概也会。」况且她不想要在搞斯在身边时变得厉害起来,那会引起太多问题跟传言。两者都很讨厌。难得一次她想要在一个地方待久一点,而不是又被逼得要逃走。
「不走。」搞斯轻声说。「如果妳要偷真正的好东西,我也要算一份,说不定这样胡金就不会一直叫我等,只给我简单的工作。」
嗯。这小子还挺有志气的嘛。
一名仆人端着满是餐盘的大盘子走过,飘来的香气让利芙特的肚子立刻放声作响。有钱人的食物。好好吃啊。
利芙特看着女人过去,然后从柜子钻了出去,悄声跟在她后面。带着搞斯可不容易,他叔叔是把他教得不错,但是要在很多人的屋子里不被看到,不容易啊。
女仆拉开藏在墙壁上的暗门,这是仆人的通道。利芙特趁门没关上时轻轻拉住,等了几下心跳后,缓缓拉更开,溜了进去。狭窄的通道里光线灰蒙,充满了刚才经过的食物香气。
搞斯跟在她后面进来,无声地关上门。女仆消失在前面的拐角,皇宫里大概有很多这样的通道。温德在利芙特身后绕着门框生长,像是一团深绿色的蕈类,以藤蔓的姿态覆盖在门上,然后蔓延到她身边的墙壁。
它形成一张藤蔓与水晶的脸,摇摇头。「太窄了?」利芙特问。
它点点头。
「这里很暗,很难看到我们。」
「地上有震动,主人。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
她渴望地看着端着食物消失的仆人,然后推开搞斯,又推开门,再次进入主走廊。
搞斯咒骂一声。「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不知道。」她说着溜过一个拐角,走到一条宽敞的走廊,这里的墙壁以黄色与绿色的灯交互点亮。不幸的是,一名穿着笔挺黑白制服的仆人正直直朝她而来。
搞斯发出一声「唉呦」,立刻缩回拐角。可是利芙特则挺直背脊,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往前走。
她经过那个人。他的制服显示他是特别重要的仆人。
「妳!在干嘛?」男人喝问。
「主人要蛋糕。」利芙特抬高下巴。
「我的亚什尔啊,餐点都在花园里啊!那里有的是蛋糕!」
「种类不对。主人要莓子糕。」利芙特说。
男人双手往空中一摊。「厨房在另外那个方向,妳自己去跟厨娘说吧,她在同意这些特殊要求前,大概会先剁了妳的手。他飓风的乡下文书!特殊餐饮需求应该要事先送出,填好表格啊!」他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利芙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离去。
搞斯偷偷摸摸地从拐角溜出。「我以为我们死定了。」
「别蠢了,这根本还不到危险的部分。」利芙特急忙顺着走廊前进。
在另一端,这条走廊跟另一条走廊的交界,中间有同样的宽地毯、青铜墙,还有发光的金属灯。走廊对面是一扇下面没有光线透出的门。利芙特检查来往的两边,然后冲到门前,小小地试推,探进头,然后挥手要搞斯一起进去。
「我们应该顺着外面的走廊往前走。」搞斯低声说,她则将门关上,只剩一条缝。「往那个方向走,就是大臣的住所,现在应该是空的,因为所有人都会在首座的偏殿讨论。」
「你对皇宫的布局很熟?」她蹲在门边几乎完全漆黑的地方。现在他们在某个小客厅,有两张藏在阴影中的椅子,还有一张小桌子。
「当然,来之前我背下来了所有地图。妳没背?」搞斯说。
她耸耸肩。
「我以前来过。」搞斯说。「我来看首座睡觉。」
「你什么?」
「他是公职人员,他属于大家。」搞斯说。「妳可以参加抽奖来看他睡觉,他们每小时轮流放一批人进去。」
「什么?那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每天都可以。妳也可以看他吃饭,或是看他梳洗。如果他有头发掉下来或剪了指甲,说不定可以留着当做圣物。」
「听起来很诡异。」
「是有点。」
「他住哪?」利芙特问。
「那边。」搞斯指着外面走廊的左边,反方向是大臣们的房间。「利芙特,妳不会想去那里的,大臣跟所有重要的人都在那里审查申请书,就在首座面前。」
「可是他死了。」
「我是说新任首座。」
「可是他还没被选出来!」
「是有点奇怪啦。」搞斯说。借着门缝的阴暗光线,她可以看到他红了脸,好像他知道这一切真是饿他的怪。「我们从来不缺首座,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是谁。也就是说,他活着,而且他已经是首座了,现在就是,我们只是赶上进度而已。所以那些是他的房间,所有的大臣跟嗣者想要在他面前决定他是谁,就算他们决定的人不在房间里。」
「这根本不合理啊。」
「当然很合理。」搞斯说。「那是政府,一切都详细记载在法条与……」他看到利芙特打呵欠,就没再说下去。亚西须人真的很无聊,但至少听得懂暗示。
搞斯继续说下去:「总而言之,每个在外面花园里的人,都想要被叫进去进行面试,不过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嗣者没办法当首座,因为他们太忙着要造访跟祝福王国中的每个村庄,但是大臣就可以,而且他们的申请书写得最好。通常被挑中的就是其中一人。」
「首座的住所,食物就是往那里去。」利芙特说。
「妳到底为什么这么放不下食物啊?」
「我要去吃他们的晚餐。」她的声音很轻,情绪却很高昂。
搞斯眨眨眼睛。「妳要……干嘛?」
「我要去吃他们的食物。有钱人的食物最好吃。」她说。
「可是……大臣的屋子里可能有钱球……」
「呃,我只会花时间在食物上。」偷普通东西一点都不好玩。她想要真正的挑战。过去两年她挑了最难进入的地方,然后溜进去,吃掉他们的晚餐。
「来吧。」她出了门口,左转,朝向首座的住所前进。
「妳真的疯了。」搞斯压低了声音说。
「哪有。我只是闲得发慌。」
他紧盯着另一个方向。「我要去大臣的住所。」
「随便你。」她说。「要是我是你,我会选择回楼上去。你还不够熟练,离开我身边,大概就会惹上麻烦。」
他似乎动摇了,但还是朝大臣住所的方向去了。
利芙特翻翻白眼。
「妳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来?」温德从房间里溜了出来,「为什么不自己溜进来就好?」
「提格吉克发现投票这件事。他告诉我今天晚上是溜进来的好时机,这是我欠他的。况且,如果他惹上麻烦,我想要在这里,也许能帮上忙。」
「干嘛惹这种麻烦?」
确实是,干嘛呢?「总得要有人在乎。」她看着走廊说。「现在还会在乎的人,太少了。」
「妳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边偷东西。」
「当然啊,反正他们不痛不痒。」
「主人,妳的道德观还真奇怪。」
「别傻了,每种道德观都很奇怪。」她说。
「也许吧。」
「尤其是对引虚者来说。」
「我不是──」
她咧嘴一笑,快步跑向首座的住所。她早就知道要去哪里找,瞥向一条旁边的走廊,看到尽头的守卫时,更是确认想法。没错。那扇门好漂亮,一定是皇帝的。只有超级有钱的人才会弄扇豪华大门,钱多到从耳朵里流出来才会想到要花在门上头。
守卫倒是个问题。利芙特跪下,探头看过拐角。通往皇帝房间的走廊很窄,像小巷一样。很聪明,这种地方很难溜进去,而且这两个守卫还不是那种省油的灯,他们是「我们必须站在这里,眼露凶光」那种。他们站得好笔挺,简直就像有人用扫把塞穿了他们的屁股。
她抬头往上看。走廊很高挑,有钱人喜欢高的东西。如果他们没钱,一定会在上面再搭一层让阿姨跟表弟们住,可是有钱人会浪费空间,证明他们有钱到可以浪费。
从他们身上偷东西简直再合理不过。
「就在那里。」利芙特低声说,指着墙壁上方边缘的一条窄小装饰台架。那台架窄得无法容人行走,除非那人是利芙特。幸好,她正是。而且上面很黑,这里的水晶灯是挂在那里会晃动的那种,垂得低低的,有镜子反射它们的钱球光线。
「去吧。」她说。
温德叹口气。
「你得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就修剪你。」
「妳会……修剪我?」
「当然。」听起来很有威胁性,对吧?温德开始顺着墙壁生长,让她有可抓的地方。留在它身后的藤蔓正在消失,变成水晶,然后消散成灰尘。「他们为什么没注意到?」利芙特低声说。她从来没问过这件事,虽然她和温德已经在一起好几个月。「因为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能看到你?」
「妳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这样就跟传说啦,故事什么的一样。」
「噢,这个理论本身并不扯。」温德从她旁边的一小段藤蔓开口,几段绿色像是嘴巴一样一开一阖。「扯的是妳觉得自己是纯洁的。」
「我是纯洁的啊。」利芙特低声说,边爬边费力地沉哼。「我还是个小孩等等。他飓风的我纯洁到几乎连打嗝都是吐彩虹。」
温德再次叹气,它老是喜欢叹气。此时,他们来到了窄台架,温德顺着它长了一整片,让台架变得比较宽一些,利芙特踩了上去,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后,朝温德点点头。它顺着台架又长出了一些,然后折返,在比她高一点的墙上也开始平行生长,让她有手抓的位置。台架被加宽了一吋,再加上上方的握点,让她勉强以肚子平贴着墙壁的方式慢慢地横挪前进,然后深吸一口气绕过拐角,进入有守卫的走廊。
她移动得很慢,温德来回缠绕,不断替她增加握点跟落脚处,守卫没有叫喊,她办到了。
「他们看不到我。」温德在她身边又长出一排握点。「因为我主要存在于意识界,虽然我的意识已经被我带入这个领域。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任何人都看到我,只是不容易而已。其他灵比较擅长这个,有些灵则有正巧相反的问题,当然,无论我如何出现,人类都摸不到我,因为我在这个领域中几乎没有实体。」
「除了我。」利芙特低声说,顺着走廊慢慢前进。
「妳也不该能够碰到我。」它的声音带着苦恼。「妳去见我母亲时,到底要求了什么?」
利芙特不需要回答,尤其不会对一个飓风的引虚者说这些。她终于来到走廊尽头,下方正是门口。可惜的是,守卫也都站在这里。
「主人,妳的计划似乎没想透。」温德说。「妳有没有想过,到了这里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点点头。
「怎么办?」
「等。」她低声说。
所以,她和温德等着。利芙特面壁贴着,脚跟凸出在十五呎的高空,下面就是守卫。她不想摔下去。她很确定她够厉害,不会摔死,但如果他们看到她,那游戏就结束了。她得逃跑,而且绝对半点晚餐都弄不到。
幸好,也不幸的,她猜对了。一名守卫出现在走廊尽头,看起来有点气喘,而且颇为恼怒。另外两名侍卫小跑过去到他身边,他转身,指着反方向。
这是她的机会。温德往下长出藤蔓,利芙特抓住,她可以感觉到藤蔓之间冒出的水晶,很光滑,只是有很多切面,并不锐利或尖刺。她往下跳,顺着指间的藤蔓滑溜而下,就停在地板上方吋许高的地方。她只有几秒钟。
「……逮到一个想要洗劫大臣住所的小贼。」新来的守卫说。「说不定还有更多,各个都机灵点。亚什尔在上!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哪一晚不挑,敢挑今晚!」
利芙特微微推开门,头探进皇帝的房间。房间很大,男男女女都坐在桌边,没人往她的方向看。她溜入门内。
然后变得厉害。
她弯下腰,往后一踢,身子前冲,有一瞬间地面或地毯或是下方的木板地,都擦不着她。她像是在冰面上滑行一般,毫无声息地滑过十呎长的距离。当她变得这样「滑溜」的时候,什么都抓不着她。所有手指会从她身上滑落,她可以一直这样往前滑,除非她停止继续厉害,否则她可以一直这样滑,一路滑到他飓风的海里。
今天晚上,她在桌子下方用手指停住自己──手指并不滑溜──然后移除腿上的滑溜。她的肚子大声抱怨。她需要食物。马上,否则就不能厉害了。
「妳不知为何居然有一部分存在于意识界。」温德在她身边盘成一团,抬起一堆纠结的藤蔓,缠出一张脸。「这是我唯一想得到,妳为什么能摸到灵的答案。而且妳可以将食物利用新陈代谢直接转换成飓光。」
她耸耸肩。它老是在说这种话。饿他的引虚者,老是想让她昏头。反正她现在不会回答它,因为站在桌子周围的人们可能会听到她说话,就算他们听不到温德的声音。
食物在这里某处。她闻得到。
「可是为什么?」温德说。「她为什么要给妳这样神奇的能力?为什么给一个孩子?人类中有士兵、伟大的国王、惊才绝艳的学者,但是她却选了妳。」
食物、食物、食物。闻起来好香。利芙特顺着长桌往前爬,上方的男女正担忧地交谈着。
「达克西,你的申请明显是最好的。」
「什么!我光是第一段就写错了三个字!」
「我没注意到。」
「你没……你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但讲这个没有意义,因为雅席克的文章明明比我优秀。」
「别又扯到我身上来。我们已经剔除我了,我没有资格当首座,我的背不好。」
「智者亚须诺的背也不好,但他是艾姆欧国最伟大的首座之一。」
「呸!我的文章根本就是废文,你很清楚。」
温德在利芙特身边一起前进。「母亲已经放弃你们这一族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已经不在乎了。现在他又已经不在了……」
「我们这样争论下去太失身分。」一个充满威仪的女性声音说。「我们应该要投票。大家都在等。」
「就给花园里的一个蠢蛋好了。」
「他们的文章糟糕透了。你看看潘德丽在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哎呀……我……我看不懂一半的内容,但确实看起来是很侮辱人的话。」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利芙特的注意力。她抬头往上看。更溜的骂人方式?快点,她心想,念个几句啊。
「我们得挑一个。」另一个听起来非常有权威的声音说。
「卡塔尔西思与星辰在上,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没有人想当首座,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人想当首座?整个国家都有脑子了吗?利芙特继续往前。有钱什么的似乎不错,但是要管这么多人?那根本惨透了。
「也许我们该挑最差的申请书。」一个声音说。「在这个情况下,代表那是最聪明的申请人。」
「死了六名不同的君王……」一个声音说,新的声音。「只不过两个月时间,整个东方到处都有被杀的藩王和宗教领袖,而我们自己的首座一个礼拜内就死了两名。飓风的……我几乎觉得荒寂时代又来临了。」
「一个人自己的荒寂时代。求亚什尔眷顾我们挑中的人。那简直就是被判死刑。」
「我们已经拖延太久了。等了这么多个礼拜却一直没有首座,对亚西尔来说是有碍的。我们就挑最差的申请吧,就从这一迭挑。」
「如果我们挑中一个真的很糟糕的人怎么办?我们的责任难道不是首先要关照王国,无论我们挑中的人会身处何种危险?」
「可是我们如果挑中了最优秀的人,那就是让我们最聪明、最优秀的人,迅速成为剑下亡魂……亚什尔帮助我们。艾熙德嗣者,请你带领我们祈祷,我们需要亚什尔亲自对我们展现祂的意志。如果我们挑对了人,也许他或她会受到祂的照拂。」
利芙特来到桌子尽头,看到房间另一端的小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这地方是典型的亚西须风格,到处都是繁复的刺绣,地毯的花纹精细到大概让哪个可怜的女人织到瞎了。暗黑的颜色与昏暗的灯光,墙壁上挂着画。
利芙特心想,嗯?有人把那幅画上的脸刮掉了。谁会毁掉这样一幅画,还是这么精致的一幅,上头所有神将站成一排?
看样子谁都没有碰食物。她的肚子大叫一声,却耐心地等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引开。
很快的,她的愿意就实现了。门被打开,应该是那些是守卫来回报他们发现的小偷。可怜的搞斯。她晚点再把他救出去。
现在,该是吃东西的时候。利芙特以膝盖着地,将自己往前推,利用她的厉害让腿变得滑溜。她滑过地面,抓住食物桌的桌腿,冲力让她瞬间打个转,躲到桌子之后。她蹲下来,桌巾利落地挡在她跟房中央的人群之间,接着她解除腿上的滑溜。
完美。她伸手,拿下桌子上的餐包。咬了一口,然后停顿。
为什么大家都安静了?她冒险从餐桌后抬头看。
他来了。
高大的亚西须男人,脸颊上有一道白印,像是新月。黑色的制服,外套前襟有两排银色的扣子,挺直的银色领子连结下方的衬衫,厚重的手套也有笔挺的竖领,延伸到前臂一半的位置。
死寂的眼神。是黑暗亲临。
糟糕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名大臣开口质问。这是一名女子,穿着宽大的袍子与更宽大的袖子,帽子有完全不同的花纹,彻彻底底地与衣服不协调。
「我为抓贼而来。」黑暗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胆敢打断──」
「我的表格都在。」黑暗说话时毫无情绪。不生气被质问,也没有高傲或虚张声势。什么都没有。他的一名属下跟着他一起进来,穿着黑跟银的制服,上面没有那么多装饰。那男人向大臣递出一迭整齐的纸张。
「表格归表格。」大臣说。「可是现在时间不对,治安官,你不能──」
利芙特逃了。
她的直觉终于压下了她的惊讶,立刻抬腿跑,跳过沙发,冲向房间的后门。温德也跟在她身边,窜成一道残影。
她一口咬下一块餐包,她需要食物。房间后面一定是卧房,卧房一定有窗户。她猛推开门,冲了进去。
另一边的阴影中,突然有东西挥出。一柄锤头正中她的胸口,使肋骨发出断裂声。利芙特惊呼,面朝下趴倒在地。黑暗的另一名手下从卧房里的阴影中走出。
「只要经过仔细研究,就连混乱都是可以预料的。」黑暗说,他的脚步在她身后的地面重重踩过。
利芙特咬着牙,在地板上缩成一团。没吃够……好饿。
她刚吃的几口在她体内奏效,让她有熟悉的感觉,像是血脉中的风暴。液体的厉害。痛楚从她胸口消失,伤势开始痊愈。
温德绕着她转圈,像是一小团在地上长出叶子的藤蔓,围着她一圈又一圈。黑暗停在不远处。
走!她四肢着地跪起。他抓住她的肩膀,但是她可以逃走。她召唤了她的厉害。
黑暗朝她伸出某样东西。
那小动物像是一只克姆林虫,却有翅膀。被捆住的翅膀,被绑住的腿,有张奇怪的小脸,不像是克姆林那样的螃蟹脸,比较像是一张小小的野斧犬脸,有着鼻子、嘴巴和眼睛。
牠好像生病了,闪烁的眼睛充满痛楚。她怎么看得出来?那动物从利芙特身上吸走厉害。她居然看得到厉害离开,一团闪亮的白光从她身上流向那小动物。牠张开口,喝入厉害。
利芙特突然觉得很累,而且非常、非常饿。黑暗将动物递给其中一名手下,那人让动物消失在一个黑袋子里,然后被塞入口袋。利芙特很确定这些气愤地站在桌边的大臣们,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黑暗背对着他们,身边还挤着两名手下。
「不准她接触到任何钱球。不能让她储注。」黑暗说。
利芙特感觉到彻底的惊恐,她好多年以来都没有历经过的惊慌升起,从她离开劳.艾洛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她挣扎着、挥动着四肢、咬着抓她的手。黑暗连哼都没哼,他拖起她,另一个手下抓住她的手臂,往她身后反折,直到她痛呼出声。
不行。她得逃走!她不能这样被抓走。温德继续绕着她在地上打转,充满焦虑。以引虚者来说,它还算是个好的。
黑暗转向众位大臣。「不打扰各位了。」
「主人!」温德说。「这里!」咬了一半的餐包躺在地上。她被锤头砸中时,餐包从手中落下。温德跑入餐包,但它也只能让餐包翻动两下。利芙特挣扎,想要挣脱,但是少了体内的风暴,她只是个被军人抓住的小孩。
「治安官,我对你的闯入非常不悦。」首领大臣说,翻动黑暗落下的一迭纸张。「你的表格无误,我甚至看到你的请求包括要在皇宫中搜寻这名流浪儿,诉讼官也许可了你的申请。但是你没有必要惊扰如此神圣的聚会,只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偷。」
「执法无视男女,不容等待。」黑暗完全平静地说。「这也不是普通的小偷。请容我们告退,我们将不再打扰诸位。」他似乎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允许他离开,已径自走向大门,他的手下拖着利芙特。她朝餐包伸脚,却只能将餐包往前踢,踢到了大臣身边的长桌下。
「这是处决申请。」大臣惊讶地说,举起最后一张纸。「你要杀了这个孩子?只因为她偷东西?」
杀?不要。不要!
「除此之外,还有非法闯入首座皇宫。」黑暗边说边来到门前。「以及打扰神圣的聚会。」
大臣与他四目对视,片刻后,她萎缩了。「我……啊,当然……呃……治安官。」她说。
黑暗不再看她,拉开门。大臣一手按桌,一手扶额。
手下将利芙特拖到门边。
「主人!」温德在旁边盘绕缠起。「哎呀……哎呀,怎么办。那个人很有问题!他不对劲,一点都不对劲。妳必须使用妳的力量。」
「我在努力。」利芙特憋着气说。
「妳让自己瘦太多了。」温德说。「这不好,妳每次都把剩余的用光……体脂太低了……也许这是问题。我不知道妳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黑暗在门口迟疑,看着前方长廊上低垂的水晶灯,上面垂挂着镜子跟晶亮的宝石。他举起手,往外一指。没抓着利芙特的手下走到走廊,找到了水晶灯的拉绳,解开绳索,用力拉,将水晶灯升起。
利芙特想要召唤她的厉害。再一点点就行。她只需要一点点。
她的身体感觉越来越无力,耗尽了一切。她真的用过头了。她挣扎着,越发惊慌,越发焦急。
走廊中的手下将水晶灯绑在高悬的位置。旁边的首领大臣将目光从黑暗身上移向利芙特。
「求求妳。」利芙特以口型示意。
大臣刻意推了桌子,桌子撞到抓住利芙特的手下手肘,他咒骂一声,放开手。
利芙特往地面一扑,扯开他的箝握,扭动着身子往前,钻到桌子下面。
那个手下抓住她的脚踝。
「怎么了?」黑暗问,声音冰冷,不带感情。
「我脚滑了。」大臣说。
「小心点。」
「治安官,你在威胁我吗?你动不了我。」
「没有人是我动不了的。」声音仍然没有情绪。
利芙特在桌子下挣扎,踢着手下。他轻声咒骂,抓着利芙特的两条腿,把她拖出来,整个拉起。黑暗面无表情看着,她迎向他的目光,四目相望,嘴巴里咬着吃了一半的面包。她瞪着他,快速咀嚼、吞咽。终于这一次,他表现出了情绪:不解。「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吃一口面包?」
利芙特什么都没说。
快点啊……
他们压着她走入走廊,然后拐弯。一名手下跑在前面,刻意将墙上的钱球从灯里拿走。他们是在抢劫皇宫吗?不是,只要她走过,手下就会跑回去,把钱球放回。
快点啊……
他们经过一名皇宫守卫,他站在较宽的走廊那里。他注意到黑暗的特殊──也许是绑在黑暗上臂的绳子中,参杂了亚西尔的国色系列──因此行礼。「长官?你又找到一个?」
黑暗停步,看着守卫在他身边开门。搞斯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垂头丧气地在两名守卫中间。
「你果然有同伙!」房间中的一名守卫大吼,甩了搞斯一巴掌。
温德在她后面倒抽一口凉气。「真的没有必要吧!」
快点啊……
「这一个与你们无关。」黑暗对守卫们说,等着他的一名手下完成移除钱球的过程,完全让人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担心这个?利芙特感觉到体内一阵骚动,像是跑在飓风面前的小小旋风。黑暗猛然看向她。「有什么──」
厉害回来了。
利芙特变得「滑溜」,除了脚底跟掌心之外,每一吋都是如此。她使劲一扯手臂,从那个手下的指间溜过,然后用力后踢,以膝盖滑地的方式避过黑暗朝她伸出的手。
温德发出一阵欢呼,跟在她身边飞窜。她则用手掌拍着地面,像是在游泳,利用手臂的每一次挥推将自己往前推进,顺着皇宫走廊的地面飞滑,膝盖像是抹了油一样地溜过。这个姿势确实有失尊严,但尊严这种东西是给那些有闲工夫跟彼此玩花样的有钱人用的。她只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快到她在释放厉害、想要跳起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就好。她撞上走廊尽头的墙,手忙脚乱地翻滚成一团。
她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站起身。这比她前几次尝试的时候还要顺利很多。她第一次尝试时简直丢脸极了,滑溜到甚至跪不住。
温德此时说:「利芙特!后面!」
她转头去看走廊。她可以发誓他也在散发淡光,而且奔跑的速度太快了。
黑暗也能厉害。
「这不公平!」利芙特大喊,连忙站起,冲向一旁的拐道,就是她跟搞斯溜进来时的那条路。她的身体又开始觉得累了,一块面包撑不了多久。
她顺着奢华的走廊向前冲,逼得一名女仆往后跳,好像看到老鼠一样尖叫。利芙特绕过拐角,冲向香喷喷的气味,闯入厨房。
她穿过里面拥挤的人群,一秒后,身后的门被撞开。黑暗进入。
她不去理会惊愕的厨子,跳上长长的工作桌,让腿变得滑溜,侧身滑过,撞下了锅碗瓢盆,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她从工作桌的另一端滑下,黑暗则挤过堆成一群的厨师,举高了碎刃。
他没有恼怒地咒骂。人应该要咒骂。骂人的声音才让人感觉这是个真人。但当然,黑暗不是真人。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她很确定这点。
利芙特从热气腾腾的盘子抓起一条香肠,然后挤入仆人用的走廊。她边跑边塞入口中嚼,温德在她身边的墙壁上生长,留下一道深绿色的藤蔓。
「我们要去哪里?」它问。
「逃走。」
通往仆人走廊的门在她身后被撞开,利芙特绕过拐角,吓到一名男仆。她又变得厉害,侧身卧倒,轻易地在狭窄的走廊中从他身边滑过。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晚上偷东西,还被不该存在的东西追。我原本是个园丁,很棒的园丁!谜族灵跟荣誉灵都会来看我以你们世界中的意识培养出的水晶!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我到底成了什么?」温德说。
「抱怨虫。」利芙特气喘吁吁地说。
「胡说。」
「所以你一直是它们其中之一?」她回过头去看。黑暗轻松地推倒男仆,跨过他的时候几乎没有放慢速度。利芙特来到门口,肩膀用力撞门,再次进入华丽的走廊。
她需要出口。窗户。她逃跑的路线又带她绕回首座的住所附近。她凭着直觉挑了一个方向,开始奔跑,可是黑暗的一名手下从反方向的拐角出现。他也扛着一把碎刃。她的运气还真他饿的。
利芙特掉过头,冲过从仆人走廊里大步走出的黑暗。她飞扑向前,让自己变得滑溜,勉强躲过碎刃一击,顺着地板滑过。这次她没有摔倒,而是直接站起。好歹有进步。
「这些人到底是谁?」温德从她身边问。利芙特闷哼一声。「他们为什么这么在乎妳?他们扛着的武器,有哪里……」
「碎刃。」利芙特说。「价值连国。用来杀引虚者的。」他们还有两把。疯子。用来杀引虚者……
「你!」她继续奔跑。「他们追的是你!」
「什么?当然不是!」
「就是。别担心,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他们得到你。」
「妳对我的爱护真贴心,而且不只是一点侮辱人。」温德说。「可是他们不是要追──」
黑暗的第二个手下走入她面前的走廊,抓着搞斯,匕首抵着年轻人的脖子。
利芙特猛然停下,完全无招架之力也搞不清楚状况的搞斯,在男人的手中呜噎不已。
「不准动。」手下说。「否则我杀了他。」
「饿死的混账。」利芙特说,往旁边啐了一口。「下流的手段。」
黑暗重重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另一名手下也加入。他们把她逼到死路。通往首座住所的门其实就在前面,大臣跟嗣者们都涌入走廊,愤怒地交头接耳。
搞斯在哭。可怜的傻瓜。
唉,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好下场。利芙特凭着直觉──向来如此──往前冲去,逼手下松手。他是个执法者,他不会杀死囚犯,不会下狠手──
手下割开了搞斯的脖子。
鲜红的血喷出,淋湿了搞斯的衣服。手下抛开他,然后猛然后退,彷佛被自己的行为吓到。
利芙特僵住。他没有──他不会──
黑暗从后面抓住她。
「你做得不好。」黑暗对手下说,语气中不带情绪。利芙特几乎没听到他的话。好多血。「你会被惩罚。」
「可是……」手下说。「我必须执行我的威胁……」
「你在这个王国中没有填完要杀死那孩子需要的表格。」黑暗说。
「难道我们不是在他们的法律之上?」
黑暗居然放开她,大步走过去,往手下的脸挥了一巴掌。「没有法律,就什么都没有。你必须服从他们的规则,接受他们的法律规定。这是我们唯一有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确切的。」
利芙特看着死去的孩子。他的双手抓着脖子,彷佛想要阻止流血,他的眼泪……
其他手下逼近她背后。
「快跑!」温德说。
她一惊。
「快跑啊!」
利芙特跑了。
她跑过黑暗身边,推开大臣,他们都站在那里,因为死了人而惊呼连连。她闯入首座的住所,滑过长桌,又从桌上抓起一个餐包,冲入卧室,一秒后便出了窗户。
「上。」她对温德说,然后把面包塞入嘴里。它顺着墙壁飞窜,利芙特也满头大汗地跟着往上爬,又一秒后,一名手下从她下方的窗户跳出。
他没有抬头,而是冲入林苑,四处张望、寻找,碎刃在黑暗中闪烁着反照出的星光。
利芙特安全地来到皇宫顶端,隐藏在那里的阴影中。她蹲倒在地,双手抱着膝盖,觉得全身冰冷。
「妳几乎不认识他。」温德说。「可是妳仍然为此哀伤。」
她点点头。
「妳看多了死亡,」温德说。「我知道。难道还没有习惯吗?」
她摇摇头。
下方的手下走了,往越来越远的地方去找她。她自由了。她爬过屋顶,从另一边滑下,消失踪影。
苑林边缘的墙边是有动静吗?没错,那些在动的影子是人。其他小偷正在翻墙,融入黑夜中。胡金跟她预期的一样,抛下了他的侄子。
谁会为搞斯哭泣?谁都不会。他会被忘记,被抛弃。
利芙特松开双腿,顺着圆滚的屋顶,爬向她刚才进入的窗户。她用种子养出的藤蔓──跟温德长出的不同──都还活着,它们爬满了窗台,叶子在风中颤抖。
逃,她的直觉说。走。「你先前提过一件事。」她低声说。「重……」
「重生。」他说。「每个缔结都可以赋予操控两种脉冲波的能力,妳可以影响生物的生长。」
「我能用这个力量帮搞斯吗?」
「如果妳受过更好的训练,可以。现在的话,我怀疑。妳不强壮也不熟练,他还可能已经死透了。」
她碰触其中一根藤蔓。
「妳为什么在乎?」温德又问了。它听起来好奇,不是质问,而是它真的想要明白。
「因为总得有人在乎。」
难得一次,利芙特无视于直觉,选择爬回窗户,快速跑过房间。
出到楼上的走廊,下了楼梯,飞速地跳跃过大半距离,穿过门口,左转,顺着走廊前进,再左转。
豪华的走廊中满是人。利芙特来到人群,挤了过去,根本不需要用到厉害。她从会走路起就一直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
搞斯躺在一滩血泊中,鲜血沾湿了精致的地毯。大臣跟守卫们包围着他,压低了声音交谈。
利芙特爬到他身边。他的身体仍然温暖,可是血流似乎停了。他闭着眼睛。
「太迟了吗?」她问。
「我不知道。」温德蜷在她身边。
「我该怎么做?」
「我……我不确定。主人,转移到妳这里的过程很困难,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空洞,虽然我的族人已经做出预防措施。我……」
她让搞斯仰躺,面部朝天。其实对她来说,他真的算不上什么,这是真话。他们才刚刚见面,而且他是个傻子。她叫他回去了。
可是这就是她,这就是她必须成为的。
我会记得那些被遗忘的人。
利芙特向前倾身,抵着他的额头,吐出一口气。一团光从她唇间吐出,一小团发光的云朵悬浮在搞斯的唇前。
快点啊……
一阵骚动后,它从他的唇间被吸入。
一只手抓住利芙特的肩膀,将她从搞斯身边拉走。她整个人软瘫下来,突然精疲力尽,真正的精疲力尽,连站都站不住。
黑暗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拖离人群。「来。」他说。
搞斯突然动了。大臣们群起惊呼,注意力转向年轻人,看着他呻吟,坐起身。
「看样子妳是缘舞师。」黑暗推着她走入走廊,人群还包围着搞斯喋喋不休。她脚下一软,却被他拉了起来。「我还在猜妳是两个中的哪一个。」
「神迹啊!」一名大臣说。
「亚什尔开口了!」一名嗣者说。
「缘舞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利芙特说。
「他们曾经是光辉的一支。」黑暗推着她在走廊中前进。
所有人都无视他们,只专注于搞斯。「妳的动作笨拙,但他们却是美和优雅的存在,可以疾速滑过最细的绳索,舞过屋顶,像是风中缎带一般穿过战场。」
「听起来很……惊人。」
「确实。很可惜的是,他们老是专注于小事情,忽略了更重大的事情,妳似乎也有他们的脾性。妳已经成为他们其中之一。」
「我不是故意的。」利芙特说。
「我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追我?」
「以正义执法之名。」
「有一大堆人都在做坏事。」她每个字都得用挤的,说话好难,思考好难,好累。「你……你可以去追捕大首脑和杀人犯,可是却选中我。为什么?」
「其他人可能令人唾弃,但是他们不会沾染能召回荒寂时代的技艺。」他的话好冰冷。「妳这样的存在必须被阻止。」
利芙特觉得周身麻了一圈。她想要召回厉害,但是她却把厉害都用光了,大概还透支了些。
黑暗转向她,将她推向墙壁。她站不住,只能软身坐倒。温德来到她身边,形成散开成星芒的一片藤蔓。黑暗跪倒在她身边,伸出手。
「我救了他。」利芙特说。「我做了好事,不是吗?」
「好事与此无关。」黑暗说,他的碎刃落入掌中。
「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
「没错。」他说。
「你该要在乎的。」她耗尽气力地说。「你应该……试试看。我是说,我曾经想跟你一样。不成功。根本……不像是活着……」
黑暗举起碎刃。利芙特闭上眼睛。
「她被赦免了!」
黑暗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缩紧。她感觉彻底的疲累,像是被人绑着脚趾倒吊,把她体内的一切都榨干──利芙特强迫眼睛睁开。搞斯猛然停在他们身边,重重喘气,后面的大臣跟嗣者也一起挤上前来。
搞斯满身血污,双眼大睁,手中抓着一张纸,塞向黑暗。「我赦免这个女孩。治安官,放开她!」
「你是谁,有何资格这么做?」黑暗说。
「我是阿卡席克斯首席。」搞斯宣布。「亚西尔的统治者!」
「可笑。」
「卡塔尔西思主神已经发言了。」一名嗣者说。
「神将?」黑暗说。「祂们没有这么做,你们错了。」
「我们投票了。」一名大臣说。「这个年轻人的申请最好。」
「什么申请?」黑暗说。「他是个贼!」
「他展现了重生的奇迹。」一名年纪较大的嗣者说。「他死后回归。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申请?」
「我们得到了征兆。」领头的大臣说。「我们得到一名可以从『一身白衣』手下存活的首席。赞美亚什尔,王者之卡塔尔西思,愿他以智慧领导我们。这名年轻人是首席。他一直都是首席,只是我们现在才发现,同时请求他原谅我们没有更早看出真相。」
「一如既往,一如未来。」年迈的嗣者说。「退下吧,治安官。你得到了命令。」
黑暗端详利芙特。
她疲累地微笑。该给那饿死鬼看看她的利牙才对。
他的碎刃消失成雾气。他被打败了,却似乎不在乎,没有咒骂,眼角甚至没动。他站起身,扯着手套的袖口,一只一只地褪下手套。「赞美亚什尔。」他说。「王之神使。愿他以智慧领导我们。如果他能够不要再流口水。」
黑暗朝新任首席行礼,然后脚步稳健地离开。
「谁知道那个治安官的名字?」一名大臣问。「我们什么时候允许执法人员申请碎刃了?」
搞斯跪在利芙特身边。
「所以你现在是个皇帝之类的人了。」她说完闭上眼睛,往后靠。
「对啊,其实我还是搞不懂。我似乎展现了个奇迹之类的。」
「恭喜了。」利芙特说。「我能吃你的晚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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