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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疤痕

如此罪恶的行径已经超越之前军团们被指控的鲁莽举止,因为此时的战斗特别激烈,许多人将这个行为归咎于发自内心受到背叛的感觉;而在他们撤退后,大约两千人攻击他们,毁灭许多成员,但这只是十中之九,因为其中一支说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武器逃跑,而是靠着牺牲其他九支军团,进行了广泛的隐藏行踪。
──收录于《灿言》,第三十八章,第二十页
卡拉丁的手指摸着裂谷墙面,桥十七队在他身后排列整齐。
他还记得第一次爬下裂谷时有多害怕。他害怕自己的人在拾荒的时候,会因为大雨带来的突发洪水而被冲走。他有点意外加兹没有「一不小心」就在飓风天时,把桥四队发落到裂谷进行任务。
桥四队迎向了自身的惩罚,占据了这些深坑。卡拉丁意外地发现下到这里来让他更有回家的感觉,远胜于返回炉石镇去看他父母能带来的安慰。这些裂谷是属于他的。
「小子们准备好了,长官。」泰夫来到他身边。
「你那天晚上去哪里了?」卡拉丁问,看着上方一线空旷的天空。
「我那天没执勤,长官。」泰夫说。「我去市场找找看有没有东西买。难道我每件小事都要报告?」
「你在飓风天里跑去市场?」卡拉丁问。
「我可能忘了时间……」泰夫别过头去。
卡拉丁想要追问,但是泰夫有权保有他的隐私。他们已经不是桥兵了。他们不需要时刻都在一起。他们可以再次拥有正常的人生。
他想要鼓励这一切,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如果他不知道他们人在哪里,要怎么样保证他们所有人的安全?
他转身去看桥十七队──乱七八糟的队伍,有些是被买来扛桥的奴隶,其他人曾经是罪犯。不过在萨迪雅司的军队中,任何罪行都有可能让人被派到桥兵队里。欠债、侮辱军官、打斗,都有可能。
「桥十七队,你们的指挥官是比特下士。你们不是士兵,也许你们穿着制服,但是你们还衬不上那身制服,只是在扮家家酒。我们要改变这件事。」卡拉丁对所有人说。
那些人挪动着脚步,面面相觑。虽然泰夫过去这几个礼拜以来,一直在训练他们和其他几队,但这些人仍然不认为自己是士兵。只要他们这样看待自己,他们手中的矛就会拿得歪七扭八,听人说话时会懒洋洋地四处张望,排成一列的时候会乱动。
「这些裂谷是我的。我允许你们在这里练习。比特下士!」卡拉丁说。
「是的,长官!」比特立正。
「你要带的这堆飓风垃圾简直是烂泥,但他们不是我见过最糟的。」
「我很难想象,长官!」
「相信我,」卡拉丁看着那些人。「我原本在桥四队里。泰夫下士,他们是你的了,让他们多出点汗。」
「是的,长官。」泰夫说。他开始大喊下达命令,卡拉丁则抓起矛,走入裂谷深处。要让这二十队都步上正轨一定要花很多时间,但至少泰夫妥善训练了那些下士。希望神将祝福,让这套训练方式也能在那些普通人身上生效。
卡拉丁希望他能够解释,就算只解释给自己听也好,为什么他这么焦虑,急着要让这些人准备好。他觉得自己正在朝某个目标奔跑,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墙壁上的文字……飓风的,他一想到就紧绷,剩下三十七天。他经过西儿,她正坐在一朵从壁上绽放的皱花上。卡拉丁一靠近,花便缩了回去。她没注意到,依旧坐在空中。
「你想要什么,卡拉丁?」她问。
「让我的人活着。」他立刻说。
「不对,那是你以前想要的。」西儿说。
「妳是说我现在不想要他们好好的?」
西儿滑落到他的肩头,彷佛被一阵强风吹落。她交迭双腿,淑女地坐着,裙襬随他走动时扬起的风摆荡。
「在桥四队里,你付出一切只为了拯救他们,现在他们已经被拯救了。你不能一直这样保护每个人,像是,呃……像是……」
「像是守着蛋的库壳爸爸?」
「一点也没错!」然后,她想了想。「库壳是什么?」
「一种有壳类,大概跟小野斧犬一样大,看起来有点像螃蟹跟乌龟的混合体。」卡拉丁说。
「噢噢噢……我想要看!」西儿说。
「这里没有。」
卡拉丁双眼直视地向前走,所以西儿不断地戳他的脖子,直到他转头看她,然后她夸张地翻起白眼,「所以你也承认你的人算得上是安全了,等于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他经过一堆堆的骨头跟木头,上面长满了苔藓,腐灵跟生灵绕着彼此打转,小小的绿点在一堆死亡中盘旋生长的藤蔓上散发着幽光。
「我想要打败杀手。」卡拉丁对自己的激动感到惊讶。
「为什么?」
「因为保护达利纳是我的责任。」
西儿摇摇头。「不是这样。」
「什么?妳现在这么擅长判断人类的动机了?」
「不是所有人类,只有你的。」
卡拉丁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黑色水溏的边缘。他可不想一整天都穿着一双湿答答的靴子,这双新靴子的防水力不太好。
「也许吧。我想要打败杀手,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杀死加维拉,提恩就不会被征兵,我就不会跟着他入伍,提恩也就不会死了。」他说。
「你不觉得罗赏会找别的方法报复你父亲?」
罗赏是卡拉丁在雅烈席卡家乡的城主。把提恩派去参军就是那人小心眼的报仇方式,用来对付卡拉丁的父亲,因为他的医术不够精湛,无法救活罗赏的儿子。
「他也许还是会想到别的办法,但是那个杀手活该去死。」卡拉丁承认。
他还没走到,就已经先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们的说话声响回荡在空洞的裂谷谷底。
其中一人说:「我想要解释的是,没有人问对了问题。」席格吉的声音,带着扬起的亚西须口音。「我们说那些帕山迪人是野蛮人,所有人都说他们在碰到雅烈席卡探险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人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雪诺瓦杀手是哪个飓风带去的?而且还是会封波术的雪诺瓦人。」
卡拉丁踏入这几人随意放置在地面上的钱球投射出的光圈。从上次到过这里以后,地上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席格吉、大石、洛奔坐在大石块上等他来。
「你是暗示白衣杀手其实没有替帕山迪人做事?」卡拉丁问。「还是你在暗示帕山迪人说自己那么离群索居,其实是骗人的?」
「我什么都没暗示。」席格吉转向卡拉丁。「我的师傅训练我要问问题,所以我正在提问,这整件事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雪诺瓦人出了名的提防外人,鲜少离开自己的土地,而且绝对没有雪诺瓦佣兵,结果现在出来一个到处刺杀国王的雪诺瓦人?他还替帕山迪人工作?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让他再次扑向我们?」
「他替谁工作,重要吗?」卡拉丁边吸入飓光边问。
「当然。」席格吉问。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问题。」他好像被这个问题冒犯到了。「况且,要找出他真正的雇主,才能帮我们找出他们的目的,而知道了目的以后也许有助于我们打败他。」
卡拉丁微笑,开始尝试要跑上墙壁。
他摔落下来,仰躺在地上,叹口气。
大石的头出现在他上方,「看着很好笑,但这东西,你确定真的可以?」他说。
「那个杀手会在天花板上走路。」卡拉丁说。
「你确定他不是跟我们做的实验一样?」席格吉不太相信地问。「利用飓光把东西黏在一起之类的?他可以用飓光涂满了天花板后,再跳到天花板上,黏在那里。」
「不是。」飓光从卡拉丁嘴唇流出。「他往上跳,在天花板上落地,然后顺着墙壁往下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雅多林丢到了天花板上。王子不是黏在那里,而是摔倒在那里。」卡拉丁看着飓光升起,蒸发。「最后,杀手……他飞走了。」
「哈!」蹲坐在岩石上的洛奔开口。「我就知道。等我们弄清楚这一切的时候,所有贺达熙人的国王会对我说:『洛奔,你在发光,非常了不起,而且你还可以飞。因为你会飞,所以你可以娶我女儿。』」
「贺达熙王没有女儿。」席格吉说。
「他没有?我一直被骗了!」
「你不知道你自己的皇室成员有谁?」卡拉丁坐起来问。
「大佬,我从小离开之后,就没再回过贺达熙。现在雅烈席卡跟贾.克维德里的贺达熙人跟我们家乡的贺达熙人一样多。点我的火啊,我几乎可以算是雅烈席人了!只是没那么高,脾气没那么差而已。」
大石向卡拉丁伸手,把他拉起来。西儿坐在墙壁上。
「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卡拉丁问她。
她摇摇头。
「可是那个杀手是逐风师。」卡拉丁说。
「我想是?」西儿说。「跟你有点像?也许?」她耸耸肩。
席格吉顺着卡拉丁说话的方向看去。「真希望我能看到它。」他嘟囔。「那就是──啊!」他往后一跳,指着前面。「它看起来像个小人!」
卡拉丁朝西儿挑起眉毛。
「我喜欢他。」她说。「还有,席格吉,我是『她』,不是『它』,谢谢。」
「灵有性别?」席格吉惊讶地问。
「当然,不过严格来说,这也许跟别人眼中的我们是什么有关。把自然力量拟人化或是这类的胡说八道。」她说。
「妳不会感到不舒服吗?因为自己也许只是一个人类观感的产物?」卡拉丁问。
「你是你父母的产物,谁在乎我们是怎么出生的?我可以思考,这样就够了。」她淘气地咧嘴一笑,然后化做一条光束飞向席格吉,让他带着震惊的表情坐倒在岩石上。她停在他面前,变回年轻女子的样貌,然后弯腰靠近他,把自己的脸变成跟他一模一样。
「啊!」席格吉再次大喊,往后退开,惹得她咯咯笑,又把脸变回来。
席格吉看向卡拉丁。「她说话……她说话就像真人一样。」他一手按着额头。「故事里都说守夜者也许就有这个能力……强大的灵,巨大的灵。」
「他说我很巨大吗?」西儿歪着头问。「我说不上来我的感觉。」
「席格吉,逐风师会飞吗?」卡拉丁说。
对方僵硬地又坐了下来,依然盯着西儿。「故事跟传说不是我的强项。我擅长的是描述不同的地方,让这个世界显得更小,帮助不同的人理解对方。我听过传说里有人会在云朵上跳舞,但那么久以前传下来的故事,谁知道什么是想象,什么是事实?」
「我们得弄清楚这件事,杀手会回来的。」卡拉丁说。
「那就再跳墙啊。我不笑太多。」大石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从旁边的地面上抓起一只小螃蟹,看了看以后,丢到嘴巴里,开始咀嚼起来。
「恶。」席格吉说。
「好吃。」大石嘴巴鼓鼓地说。「可是有油有盐会更好。」
卡拉丁看着墙,闭上眼睛,吸入更多飓光。他感觉飓光在体内,拍打着血管跟筋脉的墙壁,想要逃脱。那脉动催促他向前,跳跃,行动,做点什么。
席格吉对其他人说:「我们现在认为破坏国王栏杆的人就是白衣杀手吗?」
「呿。他干嘛做这种事?他要杀人很容易。」大石说。
「对啊。也许栏杆是别的藩王动手的。」洛奔赞同。
卡拉丁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手掌贴着湿滑的裂谷,手肘伸得直直的。飓光从他的皮肤上升起,盘旋的几丝飓光在空气中蒸发。
大石点点头。「所有藩王都要国王死,虽然他们不说,但其中一人派了破坏者。」
「那破坏者怎么到阳台的?」席格吉问。「他们一定要花时间才能切断栏杆,那是金属的。除非……卡拉丁,切口有多光滑?」
卡拉丁瞇起眼睛,看着飓光升起。那是赤裸的力量。不对。力量这个词不对。那是一股能量,像是掌控整个宇宙的波力。它们让火焰燃烧,让岩石落下,让光发光。这些稀疏的烟雾,是波力被简化成某种原始的型态。
他可以利用。用来……
「阿卡?」席格吉问,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不重要的嗡嗡响。「那个栏杆的切口有多光滑?有可能是碎刃吗?」
声音消失。有一瞬间。卡拉丁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投射下的影子,属于另一个地方的影子。在那个地方,遥远的天空有着被困住的太阳,彷佛被一道云朵的走廊包围。
那里。
他决定墙壁的方向要变成在下。
突然,唯一能支撑他重量的只剩他的手臂。他往前撞上墙壁,沉哼了一声。对周围环境的意识猛然回归,只是他的视线角度变得很奇怪。他慌忙地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墙壁上。
他往后退了几步──却是顺着裂谷的方向往上走。对他来说,墙壁就是地面,另外三个桥兵站在实际的地面上,让地面看起来像是墙壁……
卡拉丁心想,这个,还真混乱。
「哇。」洛奔兴奋地站起身。「这下真的好玩了。顺着墙壁往上跑啊,大佬!」
卡拉丁迟疑片刻后,转身开始奔跑。这感觉就像身在洞穴里,裂谷此时的两面墙一面在上,一面在下,他朝天空走的时候,上下两面墙缓缓地夹向彼此。
卡拉丁感觉着体内躁动的飓光,他咧嘴微笑。西儿顺着他飞,开怀大笑。他们越靠近上方,裂谷变得更窄。卡拉丁减慢速度,然后停下。
西儿冲在他前面,穿出裂谷,彷佛从山洞的洞口跳出。她转着圈,形成一条光带。
「来吧!到台地上!到阳光下!」她朝他大喊。
「那里有斥候在寻找宝心。」他说。
「不管,你赶快出来。不要躲藏了,卡拉丁。存在。」
洛奔跟大石在下面兴奋地欢呼,卡拉丁看着外面的蓝色天空。「我必须知道。」他低语。
「知道?」
「妳问我,我为什么保护达利纳。西儿,我必须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我必须知道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人真的能名符其实。这就能让我知道──」
「让你知道?」她变成真人大小的年轻女子,站在他面前的墙壁上,几乎跟他一样高,她的裙襬消散在雾气中。「让你知道什么?」
「荣誉是否已死。」卡拉丁低语。
「他死了。但是他在人心之中活着,在我之中活着。」西儿说。
卡拉丁皱眉。
「达利纳.科林是个好人。」西儿说。
「他跟阿玛朗是朋友。他的内心可能跟阿玛朗一样。」
「你不相信这点。」
「我必须知道,西儿。」他向前走去,想要像握住人类手臂一样抓住她,但她太飘渺了,他的手整个穿透过去。「我不能只是相信。我需要知道。妳问我,我想要什么,这就是我要的。我要知道我能不能相信达利纳,如果可以……」
他朝裂谷外的天光点点头。
「如果可以,我会告诉他我的能力,我会相信至少有一个浅眸人不会夺走我手边的一切。就像罗赏那样,就像阿玛朗那样,就像萨迪雅司那样。」
「你非要如此不可?」她问。
「我警告过妳,我是被击溃的人,西儿。」
「不是。你是被重新塑造了。人可以历经这一切重新站起。」
「别人也许可以。」卡拉丁举起手,摸着额头的疤痕。飓光为什么没有愈合这些?「我对自己还不确定,但是我会尽我的全力去保护达利纳.科林。我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真正的样子。然后,也许……我会让他得到他的灿军。」
「那阿玛朗呢?他呢?」痛苦。提恩。
「他,我会杀掉。」
「卡拉丁。」她双手交握在身前说。「不要让这一切毁了你。」
「不可能的。」他说。飓光用完了,他的制服外套开始往后掉,垂向裂谷地底,头发亦然。「阿玛朗已经办到了。」
下方的地面完全施展出威力,卡拉丁开始往下摔落,离西儿远去。他吸入飓光,在半空中翻转,感觉血脉重新苏醒,双脚着地落下,充分体会了力量与飓光。
其他人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站直身。
「那个,是下来很快的方式。哈!可是没有包括摔扁脸,那就好笑了。所以你只有小小鼓掌。」大石开始鼓掌,的确很小声。可是洛奔欢呼,席格吉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卡拉丁哼了一声,抓过一只水囊。「国王的栏杆是被碎刃割断的,席格吉。」他喝了一口水。「对,不是白衣杀手干的,用这种手法要艾洛卡的命太粗糙了。」
席格吉点点头。
「不只这样,栏杆一定是那天晚上飓风过后才被割断的,否则早就被风吹到变形。所以那个暗中下手的凶手是一个碎刃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在飓风之后到了阳台上。」
洛奔摇摇头,接住卡拉丁丢回来的水囊。「难道我们要相信战营里有个碎刃师偷溜进皇宫,爬上阳台,而且还没有人注意到他?」
「有别人能做这个吗?」大石朝墙壁挥挥手。「走上去?」
「我怀疑会有。」卡拉丁说。
「绳子。」席格吉说。
他们看向他。
「如果我想帮碎刃师潜进去,我会贿赂某个仆人,放下绳索。」席格吉耸耸肩。「很容易就可以把绳索偷偷绑到栏杆上,也许就是缠在那个仆人身上,藏在衣服下面。破坏者跟他的同伙可以顺着绳索往上爬,割断栏杆,挖空水泥,然后再爬下来,仆人再把绳索割断,若无其事回去就好了。」
卡拉丁缓缓点头。
「好,我们去查谁在飓风的时候出门,然后去找同伙。简单!哈。也许你没得空气病,席格吉。也许只有一点点病。」
卡拉丁觉得很不安。在飓风后跟国王几乎摔下去的这段时间里,摩亚许去了阳台上。
「我会去问问。」席格吉站起身。
「不要。」卡拉丁连忙说。「我来。别跟其他人提半个字。我想要先查查看。」
「好吧。」席格吉朝墙壁点点头。「你能再来一次吗?」
「还要再测试?」卡拉丁叹口气说。
「我们有时间。」席格吉说。「况且,我相信大石想要看到你摔扁脸。」
「哈!」
「好吧。可是我得抽光用来照明的一些钱球。」卡拉丁说。他瞥向一堆堆放在太过干净的地上的钱球。「对了,你们为什么把这里的垃圾都清掉?」
「清掉?」席格吉问。
「对啊。没必要清掉那些尸体,虽然那只是骷髅。但……」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席格吉此时举起一枚钱球,照向墙壁,露出卡拉丁之前没看到的景象。壁上有深深的刮痕,苔藓被刮光,岩石也被抓出深沟。
裂谷魔。一只大壳来过了这里,牠粗壮的身体把所有东西都刮光光了。
「我没想到牠们会这么靠近战营。也许这一阵子不该来这里训练那些菜鸟。」
其他人点点头。
「牠已经不在了,否则我们就会被吃掉。很明显。所以继续吧。」大石说。
卡拉丁点点头,不过练习时,那些刮痕仍在他心头盘旋不去

几个小时后,他们带领着一群疲累的前任桥兵回到营房。虽然他们看起来精疲力竭,但是桥十七队的人比下裂谷之前更精神奕奕。他们来到营房,发现大石的学徒厨师正在煮一大锅浓汤的时候,精神更加振奋了。
卡拉丁跟泰夫回到桥四队自己的营房时,天色已黑。这里由另一个大石的学徒在煮浓汤。大石自己──因为比卡拉丁更早回来──正在喝汤,给出建议,沈走到大石后面,把碗迭了起来。
出问题了。
卡拉丁停在火堆的光线外,泰夫僵在他身边。「有哪里不对劲。」泰夫说。
「没错。」卡拉丁看着所有人。他们都挤在火堆的一边,有人坐着,有人站着,都聚在一起,笑声很勉强、姿态很紧张。这些人受过军事训练,所以碰到不安的情况时,就会用战术训练来回应。
火堆另外半边坐着威胁他们的人。
卡拉丁走入火光中,看见有个人坐在那里,穿着好看的制服,双手垂在身边,低着头。雷纳林.科林。奇怪的是,他正小幅度地不断摇晃着身躯,盯着地面。
卡拉丁放松了。「光爵。」卡拉丁来到他身边。「有什么需要吗?」
雷纳林连忙站起,行军礼。「长官,我希望进入你的麾下服务。」
卡拉丁在内心哀号一声。「光爵,我们离开火边再来讨论吧。」他抓住瘦弱王子的手臂,将雷纳林带离别人的耳力范围之外。
「长官。」雷纳林低声开口。「我想要──」
「你不该叫我长官。」卡拉丁压低声音说。「你是浅眸人。飓风的,你是东罗沙最强大的人的儿子。」
「我想要进入桥四队。」雷纳林说。
卡拉丁揉揉额头。在身为奴隶的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处理大问题,已忘记应付高阶浅眸人有多令人头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听过他们最扯的要求,但显然他错了。
「你不能进入桥四队。我们是你们一家人的保镖。你要怎么办?保护自己吗?」
「我不会扯后腿的,长官。我会很努力。」
「雷纳林,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好吧,你为什么想进入桥四队?」
「我的父亲跟哥哥,他们是战士、士兵。也许你没注意到,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雷纳林轻声说着,脸上阴影一片。
「是的,是因为……」
「身体疾病。我有弱血病。」雷纳林说。
「这是俗名,包括了很多种症状。你到底是什么病?」卡拉丁说。
「我有癫痫,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是原发性还是症状性?」
雷纳林在黑夜中动也不动。「呃……」
「起因是脑部受创,还是突然毫无原因就开始发作?」卡拉丁问。
「我从小就得病了。」
「抽搐有多严重?」
「没事。」雷纳林连忙说。「其实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严重,不是每个人以为的那样,我不会摔倒或是口吐白沫。我的手臂会抽搐几次,或是我会无法控制地抽动一下。」
「你能够保持清醒?」
「可以。」
「那应该是局部抽搐而已。有人给你苦叶咀嚼吗?」卡拉丁说。
「我……有,我不知道有没有用。问题不只是抽搐。次数多的时候,我会很虚弱,尤其是身体的一侧。」
「嗯,我想这应该跟抽搐的症状有关。你有没有发生过肌肉持续松弛,例如半边脸没办法微笑的症状?」
「没有。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你不是士兵吗?」
「我懂一些战场急救术。」
「战场急救……治癫痫?」
卡拉丁握拳咳嗽了一声。「好了,我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想要你上战场。我看过有些人的伤口造成类似的症状,医生们向来不让这些人继续服役。光爵,无法上战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战斗。」
雷纳林恼恨地说:「是啊,每个人都这样告诉我,然后他们又都回战场去了。执徒们说所有天职都是重要的,可是关于死后他们又是怎么说的?需要一场大战才能夺回宁静宫,这一生中最优秀的战士,会在下一生中获得尊荣。」
「如果死后真的又是一场大战,那我希望我能够下沉沦地狱,至少在那里我能够睡一下。无论如何,你不是士兵。」
「我想要成为士兵。」
「光爵──」
「你不用派我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我来找你,没有去别的军营,正是因为你的人花大多数时间巡逻。如果我也一起巡逻,就不会碰上多少危险,即使发病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至少我可以亲眼去看,去感觉那是什么感觉。」
「我──」
他急急忙忙地继续说下去,卡拉丁从来没有从这个安静的年轻人口中听过这么多话。
「我会服从你的命令。就把我当成新兵,我在这里时,不是藩王的儿子,不是浅眸人,只是一个士兵,拜托你,我想要加入你们。雅多林年轻时,我父亲让他当了两个月的矛兵。」
「真的?」卡拉丁真的惊讶了。
「父亲说每个军官都应该体验他手下士兵的人生。」雷纳林说。「我现在有碎甲了。我会去参战,可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当个士兵是什么感觉。我想这是我能做到最靠近成为士兵的体验。拜托你。」
卡拉丁双手抱胸,打量着年轻人。雷纳林看起来很焦虑,非常焦虑,他的双手握成拳头。不过卡拉丁没看见雷纳林紧张时经常把玩的小盒子。王子的呼吸变得粗重,可是他咬着牙关,眼睛直视前方。
前来见卡拉丁,向他提出请求,不知道为什么吓坏了这个年轻人。可是雷纳林还是做了。有哪个新兵能做得更好?
我真的在考虑要这么做吗?想想都觉得很荒谬,但是卡拉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保护雷纳林。如果卡拉丁能教会他一些扎实的自保战技,那就更能帮助他活过几次杀手的攻击。
「我也许应该再指出,如果我花时间跟你的人一起受训,保护我就会变得简单很多。长官,你的资源有限,少一个要保护的人一定很有吸引力。我少数不在这里的时候,就是在萨贺大师那里接受碎甲训练。」
卡拉丁叹口气。「你真的想当个士兵?」
「是的,长官!」
「去把那些脏碗洗干净。」卡拉丁一指。
「然后去帮忙大石把他的铁锅洗干净,把煮饭的家伙收起来。」
「是的,长官!」雷纳林的回答很兴奋,卡拉丁从来没听过谁被派去洗碗还这么起劲的。雷纳林小跑步过去,开心地收拾起碗。卡拉丁双手抱胸,靠在军营墙壁上。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雷纳林,他们把还没吃完的碗交给他,希望对方会因此满意,而且他一靠近,交谈声立刻就安静不少。当初沈加入的时候他们也很紧张,最后也都接受了。他们能这样接受浅眸人吗?
摩亚许拒绝把他的碗交给雷纳林,而是自己洗了干净,这是他们原来的习惯。洗完之后,他慢慢地走到卡拉丁身边。「你真要让他加入?」
「我明天会去跟他父亲谈谈。」卡拉丁说。「听听藩王的看法。」
「我不喜欢。桥四队……我们每天晚上的交谈……这都应该是安全的、不会受到他们侵扰的,你懂吧?」
「我知道,可是他是个好孩子。如果有哪个浅眸人能融入这里,那一定就是他。」卡拉丁说。
摩亚许转身,朝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猜你不赞成?」卡拉丁问。
「阿卡,这个人不对劲。他说话的方式,看人的方式,很怪。不过那不重要。他是浅眸人,这应该就够了,意思是我们不能信任他。」
「我们不需要信任他。我们只需要看好他,也许尝试教好他要怎么保护自己。」卡拉丁说。
摩亚许嗯了一声,点点头。他似乎接受了这是让雷纳林留下的好理由。
卡拉丁心中开始想,摩亚许在这里,别人听不到,我应该问……
可是他要怎么说出口?摩亚许,你参与了刺杀国王的计划吗?
「你想过我们要怎么办吗?我是说阿玛朗的事。」摩亚许问。
「阿玛朗是我的问题。」
「你是桥四队。」摩亚许握住卡拉丁的手臂。「你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他把你变成了奴隶。」
「他做的不只这些。」卡拉丁低吼,无视西儿要他别说了的手势。「他杀了我所有的朋友,摩亚许,就在我眼前。他是个杀人凶手。」
「所以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是。但该做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去找司法官吗?」卡拉丁问。
摩亚许笑了。「他们能怎么样?你必须让那个人跟你决斗,卡拉丁。一对一,把他打败。直到这么做之前,你的内心深处一定都有哪里觉得不对。」
「你听起来像是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摩亚许露出一丝笑容。「我的过去也有引虚者。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了解你,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了解我。」
「那是什么──」
「我不想谈。」摩亚许说。
「我们是桥四队,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国王对你的家人做了什么?」卡拉丁说。
「也许吧。」摩亚许别过头。「我只是……今晚不说了。今晚我只想放松。」
「摩亚许!」泰夫从靠近火边的地方喊过来。「你要来吗?」
「我来了。」摩亚许回喊。「洛奔,你呢?准备好了没?」
洛奔露出大大的笑容,站起来,在火边伸懒腰。「我是洛奔,意思是我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你应该早就知道。」不远处的德雷嗤笑一声,朝洛奔丢了一块煮好的长根,啪的一声直接砸上了贺达熙人的脸。
洛奔完全没换气,继续说下去:「正如你们所见,对于刚才那一下,我也是随时随地准备好的,看我多么不慌不忙地对你比出中指。」
泰夫边笑边跟皮特、席格吉一起走到洛奔身边。摩亚许也去加入他们,然后迟疑了一下,「阿卡,你要来吗?」
「去哪?」卡拉丁问。
「去走走。」摩亚许耸耸肩。「去几间酒馆,投投环,喝上几杯。」
去走走。萨迪雅司军队里的桥兵鲜少做这种事,更别提是一群人跟朋友们一起走走。一开始他们被打压到什么都不想,只想喝醉。后来,缺钱再加上军队普遍看低他们,所以桥兵们也不会去跟别人打交道。
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很大的转变。卡拉丁发现自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应该留下……呃,去查看别队的营火……」
「来嘛,阿卡,你不能老是工作。」摩亚许说。
「我改天再跟你们一起去。」
「好吧。」摩亚许小跑着赶上其他人。
西儿离开火堆,她原来跟火灵在跳舞,此时冲到卡拉丁身边。她飘在空中,看着那群人走入夜里。
「你为什么没去?」她问他。
「西儿,我已经不能再去过那种生活了,那种环境会让我不知所措。」卡拉丁说。
「可是──」
卡拉丁走开,为自己盛了一碗浓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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