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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鲜花与蛋糕

我们的神灵生于灵魂碎片,

 出自那位,想要掌控一切,

 毁灭眼中所见之处大地,充满怨气。

 那是他的灵,他的天赋,他的代价。

 但夜晚形体提及未来的生命。

 一个有敌手的勇者挺身而出。

 一场连他都必须回敬的狠斗。
──收录于〈聆听者秘密之歌〉,最后一节
太恩光主,法兰藩王可能已经死了,我们的情报来源并不确定。他的健康情况一直不好,现在传言他的病况终于失控,不过他的军队正在准备完全进驻费德纳,所以如果他死了,他的私生子应该会继续假装他还活着,信芦写着。
纱蓝往后一靠,不再看继续书写的信芦。它不靠任何外力,自行移动,跟太恩在塔西克某处的同僚手中握着的信芦是一对。飓风过后,他们正式扎营,纱蓝去了太恩豪华的帐棚。空气中仍然带着雨的气味,帐棚的地面渗入了一些雨水,让太恩的毯子被泡湿了。纱蓝很后悔自己没有穿那双过大的靴子,而是选了薄鞋。
如果藩王死了,对她的家族有何影响?在她父亲死之前,藩王是主要麻烦来源之一,她的家族也为了结交盟友以博得藩王的欢心,或是为了推翻他而陷入重大的债务危机中。王位争夺战也许会威胁到她家族的债权人,让他们去向她的哥哥们逼债。或者在一团混乱中,他们会内斗到忘记纱蓝的兄弟跟这渺小的家族。鬼血呢?继位之战会让他们出现还是消失,前来追讨或放弃魂器?
飓父啊!她需要更多消息。
信芦继续移动,写下对贾.克维德王位有野心的一连串名字。「妳跟这些人之中的哪些有交情?」太恩问,双手环抱胸前,思索地看着名单。「这个情况也许能帮助我们。」
「我对这些人来说不够重要。」纱蓝苦着脸说。这是事实。
「我们也许还是会回去贾.克维德。妳了解那里的文化、人民,很有用。」太恩说。
「那是战场!」
「战场就是绝望,绝望就是育养我们的乳汁,孩子。一旦我们跟着妳在破碎平原得手,说不定再吸收一两个成员,我们也许可以去看看妳的家乡。」
纱蓝立刻感觉到一阵罪恶感。根据太恩的说词,还有她说的那些故事,纱蓝明白她经常会选择庇护纱蓝这样的人,一个学徒、可以培养的对象。纱蓝怀疑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太恩喜欢身边有个崇拜她的人。
她的人生一定很寂寞,纱蓝心想。不断地迁徙,不断地有机会就抓住,却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偶尔碰上一个她可以培育的年轻盗贼……
一道奇怪的影子照在帐棚墙壁上。是图样,不过纱蓝会注意到它,只是因为她知道要怎么看出它的踪迹。如果它愿意,基本上是没有人能看得到它的,但是它跟一些灵不一样,不能完全消失。
信芦继续书写,更清楚地告诉太恩几个国家中的不同状况。之后,它写了一句奇特的话。
我向破碎平原的情报来源查了一下,妳问的那些人的确是亡命之徒。大多数是曾隶属于萨迪雅司藩王的军队成员,他对逃兵一向不宽待,笔如此写着。
「这是怎么回事?」纱蓝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去看笔写下的内容。
「我之前提过,我们得讨论这回事。」太恩替信芦换纸。「我一直跟妳解释过好几次,我们这样的人生会需要做出一些很冷酷的事情。」
笔继续写,叫做法达的那个领头人,价值四枚祖母绿布姆赏金,其他人则是一人两布姆。
「赏金?我答应过这些人!」纱蓝质问。
「嘘!蠢孩子,隔墙有耳。妳想害死我们,就让他们听到这个对话吧。」太恩说。
「我们绝对不会把他们交出去换赏金。太恩,我承诺过了。」纱蓝放轻了声音说。
「妳承诺过?」太恩大笑。「小妞,妳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妳的承诺算什么?」
纱蓝涨红脸。桌上的信芦继续写着,完全不知道她们已经没在看,它写的跟太恩之前的一个案子有关。
「太恩,法达跟他的人可以变得有用。」纱蓝说。
太恩摇摇头,走到帐棚旁边,替自己从酒囊里倒了一杯。「妳应该因为妳在这里的成就而骄傲。妳几乎没有经验,却掌控了三个不同的团体,让他们奉妳这样一个身上几乎半枚钱球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权势的人为主,实在太高明了!
「可是重点是,我们说的谎言,我们创造的梦想,都不是真的。我们不能让它成真。这也许是妳必须学会、最困难的一课。」她转身面对纱蓝,表情变得冷酷,所有轻松戏谑的神色消失。「一个优秀的女骗子之所以会死,通常都是因为她开始相信自己的谎言。她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希望让它继续下去。她一直维持着,觉得自己可以撑得住。再一天就好,她告诉自己,再一天就好,然后……」
太恩放开酒杯。酒杯落地,酒水在帐棚地面跟太恩的地毯上泼出一片血红。
红色的地毯……曾经是白色的……
「妳的地毯……」纱蓝感觉全身麻木。
「妳觉得我离开破碎平原时,还要带着地毯走吗?」太恩低声问,跨过洒出的酒水,抓住纱蓝的手臂。「妳觉得我们能带走这些吗?这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妳对这些人说了谎。妳替自己搭起了一个舞台,等到明天,我们进入战营时,真相会往妳脸上甩个大耳光。
「妳真的觉得妳能替这些人求到赦免吗?对象还是萨迪雅司藩王那样的人?别傻了。就算骗得过达利纳,难道妳想要把我们捏造出来的这一点可信度,浪费在解放达利纳政敌追缉的杀人逃犯身上?妳觉得妳能骗多久?」
纱蓝坐回凳子上,心神激动。一部分是因为太恩,一部分是自己。她应该要料到太恩会背叛法达跟他的人,她早就知道太恩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迫不及待地让太恩教导她。说实在的,法达跟他的人也许应该被惩罚……
可是这不代表纱蓝会背叛他们。她告诉过他们,他们可以改变。她承诺过。
谎言……
学会说谎,不代表就得让谎言掌控。可是她要怎么样保护法达又不疏离太恩呢?她能办到吗?
如果纱蓝真的能证明自己是跟达利纳.科林的儿子有婚约的女人,太恩会怎么做?
妳觉得妳能骗多久……
「好了,这下有点好消息了。」太恩露出大大的笑容。
纱蓝从沉思中惊醒,瞥了一眼信芦写出的内容。
关于妳在艾米迪拉顿的任务,我们的雇主写信来说他们很满意。他们想要知道妳是否取得了情报,但我认为这对他们来说是次要的。他们说漏了嘴,情报已经从别处取得,内容是关于某个他们在研究的城市。
以妳的部分来说,没有任何消息显示目标幸存。妳对于任务失败的担忧似乎是多虑了。无论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根据报告,随风号沉入海中,所有水手罹难。加丝娜.科林已死。
加丝娜.科林已死。
纱蓝吃惊地张大嘴。那……不是……
「也许那些白痴真的得手了,看样子他们会付我钱。」太恩满意地说。
「妳在艾米迪拉顿的任务是刺杀加丝娜.科林。」纱蓝低声说。
「应该说是操作整个计划。」太恩心不在焉地说。「我原本也想亲自去,但实在受不了坐船。海上上下下的,我会吐个干净到……」
纱蓝说不出话。太恩是杀手。太恩是刺杀加丝娜.科林的幕后黑手。
信芦还在写。
……有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妳问了贾.克维德的达伐家族处境如何。看起来加丝娜在离开卡布岚司之前,接受了一名新学生……
纱蓝朝信芦伸手。
太恩握住她的手,看完最后几行字之后,眼睛睁得老大。
……一个叫做纱蓝的女孩。红头发,皮肤白皙,没有人知道太多她的事。我们的情报来源似乎不觉得很重要,必须要我追问才有细节。
纱蓝跟太恩同时抬起头,两人对望。
「啊,地狱的……」太恩说。
纱蓝想要抽出手,但是发现自己被拖起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太恩便立刻将她面朝下地压住。女人的靴子踩到纱蓝背上,让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身体受不了突来的刺激,眼前一黑,挣扎着要吸入空气。
「地狱的,地狱的!妳是科林的学生?加丝娜呢?她活着吗?」太恩说。
「救命!」纱蓝沙哑地说,努力朝帐棚的墙壁爬去,几乎说不出话。
太恩跪上纱蓝的背,再次挤压出她肺里的空气。
「我要我的人把帐棚附近的范围清空了,我担心妳会告诉那些逃兵,我们要把他们交出去。飓父的!」太恩跪倒,身子靠近纱蓝的耳朵。纱蓝挣扎,太恩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捏住,「加丝娜,活、着、吗?」
「没有。」纱蓝低声说,痛得流下眼泪。
「妳应该知道,这艘船上有两间非常精致的舱房,是我花了不少钱为我们两人订的。」加丝娜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太恩咒骂一声,跳起来转身去看到底是谁在说话。当然是图样。纱蓝看都没看它,直接朝帐棚墙壁冲去。法达跟其他人在外面某处,如果她可以──
太恩抓住她的腿,把她用力往回拖。
我逃不掉,脑子里的本能在想。纱蓝心中一阵惊慌,又变回当年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她父亲越发毁灭性的暴烈,崩坏的家庭。
无能为力。
逃不掉,逃不掉,逃不掉……
要争。
纱蓝用力把腿从太恩手中抽出,扑向那女人。她绝对不要再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绝对不可以!
太恩惊呼,受到纱蓝不计一切、使尽全力的攻击。十指挠抓、愤怒、狂乱的攻击。一点效果都没有。纱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与人搏斗,没两下又痛得倒在地,太恩的拳头埋在她的肚子里。
纱蓝跪倒在地,脸上都是眼泪,徒劳无功地想要吸入空气。太恩往她的头侧重击一拳,让她眼前一阵发白。
「那是谁说的?」太恩说。
纱蓝眨着眼,抬头,视线模糊。她又倒在地上了。她的指甲在太恩脸颊上留了一串血痕。太恩伸手摸去,手指上一片血红,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朝桌子伸出手,上面放着收在剑鞘里的剑。
「真是一团乱。飓风的!我得把那个法达弄进来,想办法推到他头上。」太恩咆哮,抽出剑。
纱蓝努力地跪起,想要站立,可是她的腿站不稳,房间不断乱转,彷佛她还在船上。
「图样?图样?」她沙哑地说。
她听到外面有动静。有喊叫声?
「对不起。」太恩的声音冰冷。「我必须了结整件事。其实,我很以妳为傲。妳骗过了我。妳在这方面,真的很有一套。」
冷静点,纱蓝告诉自己。要冷静!
十下心跳。
可是对她来说,不需要十下,对不对?
不行。一定要十下。时间,我需要时间!
她的袖子里有钱球。太恩靠近时,纱蓝猛然吸气,飓光变成她体内的一阵风暴,她举起手,推出一道光。她没办法让光凝聚成形状──她还没学会──但有一瞬间,光似乎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纱蓝,像是宫廷中权势滔天的女子,骄傲地挺立。
太恩看到光影的投射,顿时停下脚步,然后在面前挥动着剑。飓光一阵荡漾,消散成烟雾。
「原来我发疯了,幻听、幻象都出现了。想来一部分的我并不想这么做。」她往前进,举起剑。「我很遗憾妳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学到这一课。小妞,有时候我们必须做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困难的事情。」
纱蓝低吼,双手前推,一阵白雾在她手中扭动翻转,最后形成一柄晶亮的银色碎刃,刺穿太恩的胸口。女人几乎来不及惊呼出声,头颅中的眼睛已经被烧焦。
太恩的尸体从剑上滑下,瘫软成一团。
「困难的事情。」纱蓝低吼。「没错。我相信我跟妳说过,这一课我已经学过了。谢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帐棚门帘猛然被掀开。纱蓝转身,举着碎刃剑尖朝向门口。法达、加兹,还有其他几个士兵猛然停步、撞成一团,手上的武器满是鲜血。他们看看纱蓝,又看向地上眼睛被烧焦的尸体,然后再看向纱蓝。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她只想驱散碎刃,把它藏起来。太可怕了。
可是她没有。她碾压过这样的心情,深深藏起。此时此刻,她需要掌握强大的力量,这把武器最合适。就算她如此痛恨它。
「太恩的手下呢?」那是她的声音吗?这么冷硬,完全没有情感?
「飓父的!」法达进入帐棚,手按着心口,看着碎刃。「那天晚上,妳对我们恳求时,妳可以杀了我们所有人,还有那些土匪。妳可以自己动手杀了──」
「太恩的手下呢!」纱蓝大吼。
「都死了,光主。」阿红说。「我们听到……听到一个声音。叫我们来找妳,他们却不让我们通过。接着我们听到妳尖叫,然后──」
「那是全能之主的声音吗?」法达悄声问。
「那是我的灵,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么多。把这个帐棚搜一遍,这个女人是被雇来刺杀我的。」某种程度上,这是实话。「也许帐棚里有资料,提到是谁雇用她的。只要有文字的东西,全部都带来给我。」
他们慌乱地进入房间开始动手寻找,纱蓝在桌子旁边的木凳上坐下。信芦仍然等在那里,悬浮着,停在纸张的底部。它需要一张新纸。
纱蓝驱散了碎刃。「不要把你们看到的事告诉其他人。」她跟法达跟他的人说。虽然他们连忙保证,但是她怀疑他们的保证能维持多久。碎刃是近乎神话中的物品,况且还被女人掌握?一定会有流言传出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妳是因为那受诅咒的东西才活着。她告诉自己。再说一次。不要抱怨。
她拿起信芦,换了张纸,把它放在角落。片刻后,太恩远处的同伙又开始书写。
艾米迪拉顿那件案子的雇主想要见妳,笔写着。鬼血似乎有别的任务要交给妳。妳要我替妳在战营里安排跟他们见面吗?
笔停在原处,等待回应。信芦刚写了什么?那些人,太恩的雇主;那些鬼血,找到了他们需要的情报……关于一座城市的情报。
兀瑞席鲁。那些杀了加丝娜、威胁她家人的人,也在寻找那座城市。纱蓝凝视着纸张跟上面的字良久,后头法达跟他的人开始翻找箱子,敲着侧面好寻找夹层。
妳要我替妳在战营里安排跟他们见面……
纱蓝拿起信芦,改变法器的设定,写下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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