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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很期待我们能畅所欲言、彻彻底底地交换信息。」艾琳边说边坐下。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给猫闻。「我该假设有第三方在场吗?」

  「我家夫人只负责监看。」老妪边说边发出粗哑的笑声。「她派我来负责谈话。可怜的老多罗蒂亚,她的脚在痛,她的背在痛,但得不到片刻的休息,只要她美丽的女主人需要新鲜的血……」

  「新鲜的血?」艾琳冷静地问。她能感觉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缓缓往上蔓延,但她不打算显露出来。

  「我说错了吗?我是指新鲜的信息。高贵的夫人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她总不能亲自到市场和酒馆闲逛,是吧?不,她说,卡塔莉娜,女孩,妳在哪?卡塔莉娜,乖,去外面找那个讨厌的小贱人问话,她昨天泼了我一身白兰地。」

  「卡塔莉娜?」艾琳试着回想她在哪里见过这个老妪,她的面貌有点眼熟。

  「多罗蒂亚、卡塔莉娜,也许还有伊洛娜。像我这样的老女人记不清楚这种事情啦。亲爱的,等妳年纪大一点,自然就懂了──假设妳能活到那时候。」老妪咧开嘴唇,露出缺牙的笑容。「现在,妳愿意讲道理吗?」

  「我愿意谈话,」艾琳谨慎地说。「我不能承诺妳更多,除非我知道风险是什么。」

  多罗蒂亚响亮地喝了一口啤酒。「很公平,亲爱的。我得说妳很会说话。我猜只要有好处,即使上流社会也能很有礼貌。」

  「顺便一提,我母亲和父亲都是勤勤恳恳的劳工。」艾琳坚定地说。他们偷书又如何?对图书馆员来说,那就是勤勤恳恳的工作啊。

  多罗蒂亚大声吸鼻子。「妳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但我知道我看见什么,还有我家夫人看见什么,妳穿着丝绸,和皇亲国戚打交道。事实上──」她又吸鼻子,这次她发出的声音增添了几分野性。「我能看出妳在两边都与高层人士为伍,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艾琳压抑着把身体挪远一点的冲动。「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妳想知道什么?」

  「我家夫人和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某条龙,」多罗蒂亚说。「我们听说妳本身也在调查这件事,亲爱的。也许妳愿意和我们说明一切。」

  艾琳眨眨眼。这绝对不是她预期的问题。「我可以确认一下妳说的是哪条龙吗?」她拖延时间。「我是说,龙有那么多条,可能是谋杀案的案子也那么多。」

  「我欣赏妳说的话,」多罗蒂亚满意地咯咯笑。「亲爱的,这种态度就对了!但妳知道我说的是谁,就是他们在莫里斯酒店发现被刀子刺死的那个。」

  艾琳两手一摊。「我才来两天,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反正不是我。」

  多罗蒂亚放下啤酒杯,竖起一根手指。艾琳背后传来椅脚刮地,还有不只一个男人站起的声响。

  艾琳不用具备韦尔的推理技巧就知道自己有麻烦了,但这个状况有种解放感。她是被已知的敌人围绕,而不是政治。而且她不用担心任何人──除了她自己之外。

  她露出微笑。

  「亲爱的,我不确定妳明白妳的立场有多么险峻。」多罗蒂亚说。「妳现在有大麻烦了。我认为妳该庆幸有机会向亲切的忏悔圣母吐露心声。妳不会相信有多少年轻小姐曾告诉我遗言。」

  「我很敬佩妳有丰富的经验,但我期望这不是我的遗言。」

  「那么,我的小宝贝,我得说现在轮到妳了。」

  慢慢接近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艾琳背后了,她努力忍着不回头看。就算这动作再怎么正常,只要给人紧张不安的印象,她的立场就会被削弱。再说,她的记忆刚刚变得清晰。「我想起来在哪里看过妳了,」她说。「那时候妳也在停尸间。」另一项记忆拼凑起来。「那些假宪兵跑向下水道,而我在追他们时,差点被妳绊倒!」

  「有这种记忆力,妳如果不告诉我所有事情可就说不过去了。」多罗蒂亚向艾琳背后的一个男人点点头。「帅哥,麻烦你?」

  一条细细的编织绳划过艾琳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站在她背后的男人紧贴她的椅子,把勒绳微微收紧,她能隔着高领的布料感觉到它。

  「好了,甜心,」多罗蒂亚把注意力摆回艾琳身上。「妳能不能想到任何妳可能漏掉的小细节?就算帮我个忙?」

  「既然妳都这么说了……」艾琳颇有把握自己还没有立即且致命的危险。但是只要环绕她脖子的绳索收紧片刻,情势马上就会转变。「既然妳自己已经调查过停尸间,我想妳知道那条龙是被人从背后刺伤的。」

  多罗蒂亚点点头。「而且是很好的刀子,不是那种现代垃圾。妳需要够锋利的好家伙,才能确保第一下就刺到某人的心脏,而不是被肋骨卡住。」

  艾琳叹气。「问题是,多罗蒂亚女士──还有妳,伯爵夫人──我目前还在调查当中。」她判定分享少数基本细节无伤大雅。「我们得知那位先生在遇害当天晚上,一个人出去散步。我们知道隔天早晨他的尸体在莫里斯酒店被人发现。不幸的是,我们还在努力抽丝剥茧,查明这两个时间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

  艾琳抬起手指,试探地摸了摸绕在颈上的绳索,看看对方会不会命令她把手放在桌子上,不过没人说话。这表示她还有操作空间。「我向妳透露一个信息好了,妳家夫人被指控犯下这起谋杀案。」

  「是啊,所以她才这么不高兴。」

  艾琳眨眨眼。「妳说什么?」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妳打算和我说,我家夫人的名声有那么一点不好,不过这正是让人受不了的地方。」多罗蒂亚又牛饮几口啤酒。「是这样的,之前那次她被送去审判时,她或许确实做了他们说的其中几件事,但有很多事她并没有做。全是他们──那些家伙──捏造的。他们用了一大堆谎言诬陷我美丽的夫人,好让她失去权力,让她余生都被关起来。亲爱的,妳不能信任当权者。他们信口雌黄,所有证人都被他们买通,接下来妳只能在铁条后头等死。或是更糟。」

  艾琳在脑中思索这番话。血腥伯爵夫人被诬告的声明,与多罗蒂亚先前提出的威胁并不相符。但或许对原型角色本身就有矛盾故事的妖精来说,这种问题在所难免。血腥伯爵夫人可以是嗜血的怪物,也可以是被诬陷的烈士。同时具备两种身分。

  「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妳家夫人特别不喜欢被安上她没真的犯下的罪名?」她臆测道。「即使她可能……举例来说,在昨晚试图做出颇为类似的举动,包括放炸弹、安置氯气和在苹果里下毒?」

  她确实有想到其他酒客是否在听她们的对话,毕竟艾琳和多罗蒂亚都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更别说注意到那个手持勒绳的男人了──但没有人过来插手。至少这表示没有人打岔。

  「这是原则问题,亲爱的。」多罗蒂亚坚定地说。「或许昨晚她是用炸弹来找点乐子,但那不表示两天前的晚上她拿刀从背后暗算了某人。即使像妳这样还有点青涩的小女孩也该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对她说:夫人,您何不让我去问那些聪明的年轻人几个问题?如果他们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嗯……」

  「妳会放他们毫发无伤地离开,当作释出善意?」艾琳不抱太大希望地说。

  「我想的是我们要帮助妳回心转意,亲爱的。手。」最后一个字的发话对象是艾琳身后其中一个男人。他抓住艾琳的右手腕和手肘,迫使她的右手掌心朝下贴在桌上。

  艾琳没有试着挣扎。绕在她脖子上的绳索绷紧了一下,像是警告。「接下来呢?」她客气地问。

  「妳应该要担心,小宝贝。接下来我们要试一下这些男孩喝酒时喜欢玩的招数。他们要拿刀子戳在手指之间──一、二、三──只不过有时候会失手。妳们图书馆员不是喜欢写字吗?」

  「是没错,」艾琳承认。「但我们不是只会写字。」

  多罗蒂亚告诫般朝她摆摆手指。「妳可别想用妳的魔法技巧讲话,亲爱的。妳一张嘴,妳身后的杰安就会把绳子拉紧,紧到……」

  艾琳闭了一会儿眼睛,祈祷上天赐予她耐性。「那我们可能碰上点问题了。如果妳要勒我脖子,又怎么能期望我说话?」

  多罗蒂亚顿了一下。「噢,甜心,我想我能分辨出妳在施展神秘力量。」

  「恐怕不行。」艾琳用抱歉的语气说。「它听起来就和日常对话没两样。如果妳不相信我,问妳家夫人就知道了。」

  一直坐在那儿旁听的猫,此时发出一声清亮而短促的「喵」,或许是表示赞同。

  「唔,真讨厌。」多罗蒂亚碎碎念。「亲爱的,妳能不能把自白写下来?」

  「我是右撇子。」艾琳说,并朝右手点点头,它仍被固定在桌上。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害怕。然而这整个状况不只是略带滑稽,而且很有人性。「抱歉,我知道我造成你们的不便了。」

  「妳怎么会知道,妳这油嘴滑舌、自命不凡的小马屁精?」多罗蒂亚啐道。

  看来友善和「亲爱的」都宣告终结了。「唔,不到一个月前,我审问过另一个图书馆员,」艾琳承认。「我们把他绑在床上,但即使如此,过程也不轻松。」

  她背后传来好几个男人的窃笑声。多罗蒂亚用凶恶的目光瞪过去。「这下确定了,亲爱的。妳绝对是个贵族。」

  艾琳叹口气。「我应该把妳介绍给我认识的一个人,妳和他一定一拍即合。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协议做法,而妳不要切掉我的手指头?」

  「妳有什么想法?」多罗蒂亚问道。猫咪平稳地往前倾,眼睛在煤气灯光下熠熠闪亮。

  「即然妳家夫人说她没有涉入谋杀案,我很乐意相信她的话。」艾琳圆滑地撒谎。「但如果妳要我查出是谁做的,妳得放我走。让我消失在这里对妳来说没什么用处。」

  「妳认为妳能查出是谁做的?」多罗蒂亚质问。

  「如果妳放了我的话,我可以。」艾琳说。「毕竟我在这件事里是中立的,我不是龙。」

  但那只猫用鼻子喷了一口气,还背过身去,动作显然是表示否定。

  多罗蒂亚耸耸肩。「可惜啊,亲爱的,夫人说不行。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继续这场讨论了。不过别担心,像妳这样出身良好的年轻女孩总是有用处的──不论就哪方面而言。」

  艾琳本想争辩,但她突然闻到氯仿的气味。如果她保持清醒,她会考虑继续当他们的囚犯。毕竟她可能查出他们的藏身处──不过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他们带走,风险太高了。

  她刚才一直让左手臂垂在身侧,现在她出招了。她往后举起左手肘,重重地撞击手持勒绳那男人的胯下。那男人发出尖叫声,绕住她脖子的绳圈松开了。她撑着桌子把自己往后推,凳子飞开,她跟把她手按在桌上的男人角力,猛拽自己的手臂。压制她的男人没有料到她会往那个方向拉扯:他没抓牢,结果伴随着一声重响和几片飞溅的木屑,艾琳挣脱了。她倒地时顺势翻滚,洋装和披风使她有点施展不开;她使出一记扫堂腿,穿着靴子的脚踢中拿勒绳男人的脚踝,发出令人满意的碎裂声。他惨叫一声,弯着腰单脚跳开。

  「抓住她!」多罗蒂亚尖声道,往前倾并挥舞她的啤酒杯。「一群饭桶。抓住那婊子!」

  艾琳裙襬一甩、束腹发出摩擦声,利落地站起身来,审视眼前的状况。目前她攻击的两个男人都失去行动能力,不过很快又会有威胁出现。第三个男人在她左边,他放下那瓶氯仿并活动双手,显然正准备来抓她。这三流酒馆内其他客人──毫不意外地──选择隔岸观火。

  这里人太多了,她没办法影响他们的认知。不过或许抓个人质能管用?

  艾琳把焦点集中在朝她接近的男人身上。他还可以,却不是特别好用;她往旁边跨,闪避冲过来的男人,顺势回到桌边,好像这举动是无心的。

  然后她耸肩脱掉披风,用它来抓住猫,把牠裹成一大团厚重的布料与毛皮。这是一着险棋──违背猫的意愿对牠们动手动脚本来就很危险,遑论牠还被古老的妖精伯爵夫人附身。牠在她手中挣扎狂扭,试图挣脱她的掌控或是抓烂任何牠构得着的东西,但她技高一筹──暂时是。希望另找一只猫来附身要花时间,那表示这只猫是有价值的人质。

  「好了,」艾琳在突如其来的静止状态中说。「所有人都给我退后,否则我会为这只猫感到抱歉。」

  这话吸引了全场注意力,甚至胜过刚才的打斗。场面已经由私下恫吓转变为公开展演,替双方助阵的吆喝声此起彼落。有几个男人开始用酒杯敲桌面来打拍子。

  艾琳手中的猫哈气,试着伸爪抓她,像条背上布满刀片的蛇一般扭动。她隔着手套和披风感觉到刺刺痒痒的混沌力量,好像她把手浸入电场似地,但这不构成困扰。目前是这样。

  「亲爱的,妳以为这是威胁吗?」多罗蒂亚喝道,撑着桌面站起来。「我家夫人才不在乎区区一只猫!」

  「妳家夫人还真无情,」艾琳说。「不过既然妳这么说了……」

  「嗯?」多罗蒂亚质问,脖子往前伸。

  「接住。」

  艾琳把猫丢向多罗蒂亚的脸。无论有没有被附身,牠凭本能反应,降落时伸出爪子。艾琳趁着惨叫和混乱的当下,闪过试图再次抓她的第三个男人,朝门口狂奔。没有后援时,谨慎总比莽勇好。

  屋子里的其他客人没有人想要拦阻她。她觉得这很正常──换作是她也不会蹚浑水。艾琳成功地跑到街上,第三个男人追上来,她伸出脚踝。他脸朝下地摔在积雪的卵石地面。

  「门,牢牢固定在你的门框上。」艾琳命令,然后转头看着从泥雪中爬起来的男人。「我们可以谈判吗?」

  男人抽出一把折迭刀,唰地打开。

  门内传来咚咚的敲击声,里头的人想要把门撞开。「哦,好吧。」艾琳说,站远一点。是时候施展用在一个人身上比用在满屋子人身上更有效的戏法了。「在你的认知里,我其实是雇用你做这件事的人。」她感觉头痛隐隐欲来,由语言切换成英语,而那个男人放低刀子,一脸困惑。「别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中。好了,你原本打算把目标带到哪里去?」

  男人皱起眉头。「我不知道啊,不是吗?妳只是在街角找上我们。妳还没告诉我们,不是吗?」

  该死,他什么都不知道。「在我雇用你以前,你有没有听过我的事?」艾琳试着问。

  男人现在看起来比较心虚。「我听说妳在地狱夜总会给人算命,」他承认。「还有妳会雇用别人去做事。」显然是违法的事。「尚说他到处打听过,但大家都不知道其他和妳有关的事。」

  艾琳正准备再问一个问题,可是有人吹口哨,这男人立刻转身跑了,像是黄鼠狼一样钻进最近的小巷子。街上少数看热闹的人跑去忙别的事。酒馆的搥门声停了,她能听见店内传出奔跑的脚步声,那是逃走的脚步声。他们全都会冲出后门或是钻进下水道。刚才的哨声是警示──在这里等同于「条子来了」──而现在她可能的消息来源正从她指缝间溜走。这下她永远追不上多罗蒂亚了。

  另一方面,她还活着,安全无虞,而且比半小时之前知道更多。

  艾琳拉正她的帽子和袖口,原路折返,懊恼她失去了披风。她还在思考刚才得知的信息代表什么意义时,就看到牡丹和另一个女人──阿贤手下的安全人员之一──站在街角,显然正在争辩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抱歉,久等了。」她走向她们并说。

  「妳跑哪去了?」牡丹质问。她看起来极力克制没说出更强烈的用语。

  艾琳判定,也许该道个歉。「对不起,没有等妳就先走了,但我别无选择。血腥伯爵夫人的代表找上我。如果妳也在的话,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妳确定妳没事吗?」牡丹问。「没有被污染什么的?」

  「我很好。」艾琳抬头看天。天气仍然晴朗,不过接近傍晚的太阳几乎没有暖意。「简单来说,那个代表是个老女人,名叫多罗蒂亚,她是个和血腥伯爵夫人有关系的妖精──大概是她故事中负责物色猎物的仆人吧。她想要信息。」

  「她认为我们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牡丹问。现在她的语气比较冷静;她已经从最初的怒气中恢复。

  「这个问题非常好,她想知道是谁杀了任顺。」

  那个女性安全人员站在她们身边,打量来来去去的车流,表现出自知不该听她们对话所以不感兴趣的态度。不过她当然在听。等她们回到旅馆,阿贤──及他的所有上司──都会详细知道这一切。

  「可是……」牡丹显然顺着艾琳的思路走了一遍。不幸的是,轨道带她走到了同样的终点:如果血腥伯爵夫人不知道是谁杀的,而她自己也没下手,那么凶手到底是谁?这造成的结果是目前整套理论都乱了套,各种可能性与不妙的隐含意味大爆发。

  「对,」艾琳说。「没错。有一种可能是,这整件事的目的在刻意误导我,而我是被允许逃走的。我承认有这个可能。但我很难理解血腥伯爵夫人的手下为什么要谎称她没有杀任顺,毕竟她毫不愧疚地承认她昨天晚上试图炸掉旅馆。多罗蒂亚并没有隐瞒。」

  「我们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没有杀任顺大人。」牡丹喃喃道,但她并不是很确定。「我们也无法掌握席尔维大人的行踪。我把韦尔留在梅凤的旅馆,让她能告诉他赵部长谋杀案的细节。但是从今天早晨以后,就没人见到过席尔维大人了。」

  真是个不讨喜的消息。「他会不会只是太投入调查工作,还没有机会回旅馆报告进度?」

  「是有可能,妳比我了解他。」牡丹的语气不能说另有所指,不过确实是满酸的。「或者他是在外头进行他自己的交易。」

  「我也有可能会这样做。」艾琳指出。「如果席尔维遇到麻烦──」

  「妳太信任别人了。」牡丹打断她。「妳对人的信任已经超越了合理的限度。要怎么样才能让妳意识到他是个妖精?过去他有多少次试图引诱妳或勒索妳的纪录?妳刚刚才让自己走进妖精的埋伏──妳自己也承认了──为什么?因为妳以为他们会很有礼貌、有诚意地好好谈?妳知不知道我曾多少次挖掘出妖精的渗透行动,然后得看着那些被牵扯的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世界在改变。」艾琳轻声说。「我们正在努力促成这种改变──希望有一天妳或许可以信任妖精。我知道风险是什么,不过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也得随之改变。如果妳真的想创造和平,我们就必须信任彼此。不要用魔法束缚,不要勒索,不要搬出家族权威,只凭彼此的一诺千金。我不是说我们要盲目地信任,但反射性的不信任已经是我们承担不起的奢侈品了。」

  「敖闰陛下永远不会信任妖精的。」牡丹回嘴。

  「那他怎么可能与他们签订和平条约?他来这里做什么?」

  牡丹沉默了一会儿,把双手塞进披风的褶痕里。「我们在浪费时间。」她说。「我还有事没告诉妳。我查出任顺的部下出了什么事了,他们全都死了。」

  这个震撼弹让艾琳猛眨眼。「什么,全部吗?」她在说出口的同时已经意识到这问题有多蠢。

  但是牡丹没有凶她,也许她和艾琳一样震惊。「我问到了他们的名字和外型,所以能够和停尸间里的无名尸比对。至少大部分可以。其中两人头部中弹,五官受到毁损,不过我对他们的身分颇有把握。两人被刀刺伤,三人颈部断裂,五人溺毙。」

  艾琳试着理解这项信息。「难道有人试图歼灭任顺的部下,以免他们知道什么凶案线索?但如果是这样,凶手是怎么知道他们所有人身分的?」她试着想象要怎么下手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把他们引到同一个地方,然后一次解决?跟踪他们到他们各自的藏身处再就地杀害?「这事很不合理。」

  「的确。」牡丹赞同。她的嘴唇紧抿,表情平静中带着一股凶狠。「是很不合理。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妳为什么没告诉我李明和任顺是兄弟?」艾琳问。

  牡丹错愕地眨眼。「妳不知道?不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效命于──曾效命于──不同的朝廷。此外李明直到他宣布自己是男性前,是由他母亲抚养长大的,所以他们儿时也并不亲近。很抱歉,我没想到要提这些。」

  艾琳很想多打听一些龙族家庭结构的事,不过现在不是适当时机。牡丹的回答似乎相当诚实。所以她们现在到底该去哪里好呢?

  「我想我要把一些问题带到源头。」艾琳不太情愿地说。「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巴黎,不过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我得去一趟大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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