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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艾琳精疲力竭地跪到地上,手中的空酒瓶也滚落。她知道自己仍有意识──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光是用想的要怎么判断自己有没有意识?

  她振作一下精神,深呼吸,试着止住天旋地转的感觉。像这样身处于黑暗中使情况更糟,她的视觉没有着力点。那些猫还在──她伸出手摸索时感觉到温暖的毛皮──牠们不再发出可怕的尖叫了。牠们像破布一样瘫在地上,几乎动也不动。

  优先事项。现在什么事最重要?她需要堵住墙上的开口。「来自墙上破洞的砖块,回到原处,把洞封起来。」

  砖块相互摩擦的声音像地震一样在她脑中回荡,她真的考虑吐出来。她之所以没意识到自己的头痛有多严重,纯粹是因为现在相对来说十分安静。她在流鼻血,而且甚至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用力捏住鼻梁,这是她在学校里上急救课时学到的。还是该要躺着,在鼻子上敷冰袋,并且用棉球把鼻孔塞住?

  专心,她严厉地告诉自己。「灯打开。」她试着说。

  什么也没发生。

  哎,真讨厌。一定是语言的影响力和混沌力量加起来,烧坏了某处的保险丝,而如果电灯本身的物理条件就使它无法亮起来,即便语言都不能让它起死回生。她站起身,缓缓把一只脚往前滑,试着不被半昏迷猫咪绊倒地摸到一面墙。

  「温特斯!」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是韦尔的声音。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伴随着一点不悦,因为他没能早五分钟出现。「在这里!」艾琳响应,然后皱着脸再度用手按着头。

  她听到有好几个人在接近,不光只有韦尔──匆忙的脚步声、裙襬的刷刷声。光线突破黑暗,艾琳遮着眼睛抵挡手持提灯突然带来的强光。

  「温特斯,妳没事吧?」韦尔质问。

  「还可以。」艾琳回答。「血腥伯爵夫人比我更惨。不过我想现在她不在这里了。我把她赶走了。」她借着灯光环视房间周围。没有爆裂物的迹象,没有堆积如山的炸药,没有特别显眼的异状。「你们进来的路上有经过任何奇怪的东西吗?」

  牡丹越过韦尔的肩膀张望,张大鼻孔审视这个房间。「这个地方充斥着混沌的气味,」她发表意见。「还有白兰地。为什么满地都是猫?」

  「血腥伯爵夫人不知道藉什么方法利用牠们来现形。」艾琳谨慎下脚,穿过猫构成的活地毯。「不要杀牠们,拜托,我不认为是牠们的错。」

  「妳能保证牠们现在是安全的吗?」牡丹问。「我们无法冒这个险。」

  「真有趣。」席尔维从韦尔身后走出来,举高手里的提灯来检视地板。他用擦得光亮如镜的皮鞋鞋尖顶了顶一只猫;令艾琳遗憾的是,牠并没有出爪攻击他。「这个地方绝对曾经是力量的集中点,但除此之外我们似乎稍微欠缺证据。」

  「好吧,很抱歉我没用铁链把那位女士捆起来,留着让你检验──」艾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现在没时间耍嘴皮子。「我到这底下来,是因为我认为不论是谁在制造麻烦,目的都在把我们大家的注意力引向外头──代表他们不希望我们往里头看、往这下头看。我在这个房间找到血腥伯爵夫人,外加一大群猫。你们看到这些猫了。而且墙上有个符合猫体型的洞,不过我把它堵起来了。但我担心她已经在这些酒窖里安装了某种炸弹,或是做了什么,会造成很……糟糕的结果。」以眼前的情况来说,「糟糕」这个形容词实在太轻微了,不过也只能凑合着用。「所以我们最好搜查一下这些酒窖──立刻。」

  席尔维皱起眉头,看了一下表。

  「你还有约?」牡丹话中带刺地说。

  「不是,」席尔维说。「再过五分钟就是午夜了。如果我是想要营造不必要戏剧效果的那种人……」

  一股寒意像虫一样沿着艾琳的脊椎往下钻。因为一个疯疯癫癫、嗜血好战的妖精当然会在午夜引爆炸弹。还有什么更恰当的时间吗?「我们得赶快。」她焦急地说。

  韦尔点点头。他们四个人自动自发地分成两组,席尔维和牡丹往前跑,检查两侧的酒窖。艾琳跌跌撞撞地跟着韦尔,借着他的灯光察看左右。「他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灯修好?」她问。

  「不确定。」韦尔简促地说。「我们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说服他们,让我们带着提灯到这底下。说到这个,温特斯,我要为姗姗来迟道歉──」

  「在这里!」牡丹在右前方喊道。韦尔拔腿狂奔;艾琳也跟上去。

  牡丹默默地指着她发现的侧室小酒窖。在堆栈的酒瓶间──以及酒瓶后头──有纠结的电线由不同位置延伸到核心,缠在一个时钟指针式的表盘上。秒针在错综复杂的引线后头几乎看不见,正无声地移动。

  「你们往后站。」韦尔说,出面负责主导。「温特斯,妳能不能处理一下照明?」

  艾琳没办法点亮电灯,但或许能帮大家都拿着的提灯升级。「把你的提灯给我。」她说,并伸手去拿。「我拿着的提灯,增加你的光线,直到把周围照耀得如同正午时一样明亮。」

  提灯烧得越来越亮,让地窖里古老的木材和砖块都变得清晰,每个人的影子也都锐利而立体地映在墙上和地板上。

  「把它举高。」韦尔说。他皱起眉。「对,我想也是。你们都待远一点。温特斯,帮我照明。不要使用语言。」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条艾琳根本没注意到、横在酒窖入口处的电线,然后跪在表盘和其周围的引线旁边。他伸手从外套里取出一个美甲工具组大小的扁平小盒子。不过里头的工具是开锁工具,不是指甲锉或指甲剪。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他工作时疏散旅馆?」牡丹问。她穿着贴身的深红色丝质礼服,戴着与发簪搭配的钻石贴颈项链。「如果没弄好──」

  「反正我们也只剩一分半钟了。」席尔维在艾琳背后说。「绝对赶不及的。」

  「你还真是冷静。」艾琳发表评论。

  「我亲爱的小老鼠……」她痛恨他这样叫她,这称号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好卑微。「我相信这位侦探能做好他的工作,毕竟这是他的本性。再说,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会这样死去。妳想知道我是如何幻想自己的死法吗?」

  「不想。」艾琳和牡丹异口同声地说。

  艾琳无法将目光由时钟表盘及绕着它缓慢移动的秒针上移开。这秒针是会轻微抖动然后前进一格,而不是慢慢滑行的那种。时间正一秒一秒在倒数。

  「我可以让时钟停止──」她提议。

  「如果我希望那样,就会向妳开口了。」韦尔头也不抬地说。他选了另一件开锁工具,把它轻轻插入时钟后面。大家都十分安静,因此能听见金属相碰的细微声响。「在充满图书馆员的旅馆底下?她一定会设陷阱防范你们能做的事。」

  艾琳知道这是事实。她曾遇过那一类陷阱──而血腥伯爵夫人在入口处布了电线的事实,已经展现出她有能力从那种角度思考。但要是在倒数五秒时,韦尔还没有拆掉定时器的引线,她是否应该冒险一试?

  她的口腔很干。她吞了吞口水,试着清喉咙。十秒。九。八。

  她仍然能闻到先前残留的血腥味。她的提灯散发无情的强光,剥夺了令人安慰的影子。每一秒钟似乎都变得更长。七。六。五。

  如果她现在不用语言停止时钟,整间旅馆可能都会被炸掉。很多人会死。

  艾琳咬着嘴唇,用力到会痛。她信任韦尔。

  四。三。

  秒针停了。

  韦尔向后坐在脚跟上,开始收拾工具。「难缠的小东西。」他平静地说。「在我见过的装置里面算是复杂的。温特斯,妳能不能更详细一点描述妳和这个血腥伯爵夫人会面的经过?」

  艾琳简短地叙述她们见面的过程。终于知道敌人是谁是一种解脱。「可是她为什么要把炸弹放在这里?」她问。「这里离杜乐丽沙龙不算近。」

  「是没错,」牡丹深思地说。「但我想它位于庞巴度沙龙底下。」

  「这颇耐人寻味,不知道血腥伯爵夫人对于今晚的宴会到底了解多少。」韦尔站起来。「我想我们该回楼上去了。」

  艾琳看到牡丹在皱眉。「妳怎么了?」她问。

  「很可惜,」牡丹谨慎地说。「真的很可惜我们没能亲眼看见妳说的血腥伯爵夫人。」

  一阵不确定感突然袭向艾琳。她刚才才在潜意识中祝贺自己,因为他们不但赶走血腥伯爵夫人、拆除她的炸弹,而且现在证明了她确实存在。「妳说什么?」她说,迫切希望自己误会了。

  「我不是想把场面弄得尴尬,」牡丹澄清。「我同意这个地方弥漫着混沌的恶臭。」

  「我们在用字遣词方面能不能稍微少点偏见?」席尔维建议。但他的态度很克制,显然提出抗议主要是为了挖苦,而不是真心反对。

  牡丹停顿了一下来瞪他,然后才继续。「我承认这底下有某种混沌干扰,很可能是妖精造成的。但是除了妳的说词之外,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这个理论上存在的血腥伯爵夫人安放了炸弹。至于妳在这底下做了什么事的证据嘛──唔,我们是在一群醉猫中间找到妳的!」

  「牠们没有醉,只是被酒泼湿了。」艾琳气愤地开口,然后才发现自己摆错了重点。她明确地感觉被背叛了。「好吧,我承认那听起来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妳为什么想反驳我说的话?」

  牡丹看向席尔维和韦尔,好像期望他们其中一人能替她回答。没有人开口。她转回头看艾琳。「因为有第三方试图搞破坏,对妳──对大图书馆──是有利的。而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妳是说除了今天稍早有人试图绑架妳吗?」艾琳没好气地说。「或是有人把氯气装在蛋糕里送来旅馆?或是外头的老鼠?」

  牡丹的脸像是石头刻成的,但她的眼睛燃着怒火。「我是公正的法官调查员。这些事件确实发生了,但妳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事件背后有个邪恶天才?」

  「莫非妳是说,」艾琳咬牙忍耐着想朝这女人尖叫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等等──很抱歉──莫非妳在暗示我们可能布置了这一切,好提供血腥伯爵夫人真的存在并在这里的假证据?」

  「我是说,」牡丹回答,嗓音听得出同样的愤怒与压抑。「就目前来说我们无法证明事情不是这样,也无法这么向上头报告。」

  艾琳刚吸了一口气,准备老实不客气地说出她的想法,这时牡丹的措词在她心中敲响警铃。或许艾琳不是唯一得应付不讲理的管理阶层的人。「『报告』,」她谨慎地说。「嗯。」

  牡丹眼中暂时闪现松了一口气的光芒。「妳要了解,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想要看到那类证据。」

  「那你呢?」艾琳转向席尔维。「你对这个话题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我们分享?」

  「礼貌,礼貌。」席尔维喃喃道。「就因为妳在这地窖里和我力量强大的一个同类独处,差点丢了小命,而且甚至没喝到半滴白兰地,也不表示妳可以拿我来出气。我的上司秉持的公开立场就是,血腥伯爵夫人确实存在,不过他表示──不,咱们还是说得彻底一点好了,他根本就是坚持──我们要找出直接的证据。那指的自然不只是妳的证词、残留的混沌气息,以及一大堆猫。」

  「我们忽略了一件事,」韦尔深思地说。「温特斯一向对我强调,图书馆员可以用语言约束自己,使他们只能说实话。想必这一点可以使她的证词具有可信度吧?」

  艾琳正准备感谢他的支持,却看出可能有的瑕疵。「让我猜猜,」她无奈地说。「某些人──某些位高权重之人,我们无法指名道姓,因为他们不会愿意被引用这方面的说法──会说这一点有个问题,那就是它在根本上太仰赖『图书馆员说……』这件事。因为我有可能被愚弄了,虽然我说的是实话,但看见的却不是真相。或是有别的理由。在这里任何证据都不被接受,除非它巨大显眼到可以把铁达尼号压沉。」

  韦尔并没有浪费唇舌询问铁达尼号是什么,他比艾琳更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那好吧,」他简促地说。「我们最好找到他们要的证据。就从明天一早追查炸药来源做起,还要追查任何其他浮上台面的证据──温特斯,妳刚才是不是提到蛋糕和氯?」

  「对。」艾琳说。她把自己由绝望的边缘往回拉。这只是暂时性的路障,而不是彻底的烧桥断路。「妖精安全小组的娥妲那里有照片,我们应该能够追查出一些线索。还有毒苹果也是。」

  「妳该早说的。」牡丹叱责艾琳,一行人走回楼梯。「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照片?」

  「希望是她一印出来就可以看,」艾琳说。「她好像得回他们旅馆才能印照片。」

  厨房里仍然热闹滚滚,不过已经到了甜点阶段,服务生正用一碗碗在果冻里游动的桃子为晚餐画下完美句点。艾琳的肚子咕噜叫,提醒她目前为止她几乎错过了每一道菜。「你们认为我们可不可以偷溜回去,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她满怀期盼地问。

  「啊,韦尔先生!」来者是麦勇督察,他的披风滴着融化的雪,身后跟着两名宪兵,而他们后面又跟着普鲁特科夫、段正和史特灵顿,整群人后面还有两个服务生正焦急地试着把他们请出厨房。「我们又遇到一桩无政府主义者卑鄙的暴力事件!我通常不会在别人晚餐吃到一半时把他拉走,但你的旅馆正好在我去犯罪现场的路上──而这事件可能和早先你遇到的攻击有关。」

  「出了什么事?」韦尔问。

  刀子切菜声、果冻晃动声和倒酒声都刚好沉寂下来,足以让整间厨房听见他们的对话。麦勇督察的话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先生,黎胥留图书馆发生了爆炸!就在午夜钟声响起时。灾情算轻微,没有造成严重毁损,但仍是恣意毁坏且无法无天的可怕行为!我现在就要过去,并想邀请你同行。」

  艾琳感觉自己脸上的血色尽失。她在失手弄掉提灯之前,赶紧把它放在靠自己最近的平面上。她的失败比她以为的更严重。血腥伯爵夫人一定安排好了双线攻击,而艾琳只猜到一半。她失败了。

  她隐约意识到周遭的人在进行激烈讨论,接着韦尔挤到她面前。「温特斯,我需要……温特斯,妳还好吗?」

  艾琳用了感觉上足以撼动巴黎的力气,让自己振作起来。「我们要去调查爆炸案?」

  韦尔压低音量。「精确地说,温特斯,是我要去──督察和这整个世界似乎都认为把女士牵扯进那种状况很不恰当。我会带席尔维去,他向我保证他能察觉到任何妖精的干扰。恐怕妳和牡丹得处理这边的事了,明天早晨我会让妳知道我们有什么发现。」

  艾琳想要抗议,不过她望向麦勇督察,评估他的性别偏见有多深。那种偏见在他倒竖的八字胡与愤怒的眉毛之间摇摆着。她或许可以坚持同行,但那会耗费宝贵的时间,而且督察的合作意愿可能会因为这个他视为不合理的要求而减弱。她只能晚点再偷溜进去了。「我会待在这里,」她颇为勉强地说。「祝你好运。」

  韦尔点了一下头便离去了,整群人扫过厨房──更精确地说,是被已经受够他们的主厨给扫出厨房──走到外头的走廊。艾琳忧郁地望着韦尔和席尔维的背影,他们和督察及他的宪兵一起消失,不过这时她发现自己被普鲁特科夫逼到墙边。

  「艾琳,」他说。「麻烦妳解释现在是什么状况。还有妳为什么罔顾我的命令,把一些人从正式晚宴中叫出来。」

  艾琳原本希望能私下向他报告,而不是当着双方人马的面,不过至少这把她的心思由遭到破坏的黎胥留图书馆上引开。她像抓着护身符一样紧抓着督察的形容词──灾情算是「轻微」,同时她用最快的速度讲了一遍这个晚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种种状况。

  随着她的说明,普鲁特科夫的嘴唇越抿越紧。「我了解了。」他终于说,然后转向段正和史特灵顿。「由于现在的状况并缺乏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明确证据,我得请你们接受我的道歉。显然我们对整个威胁的因应措施是不足的。我们会检讨,而且如果你们的代表希望和别人合作,我们也准备好让另一个图书馆员来接手。」某个没把事情搞砸、曝露自己能力不足的人,他的语气明显地这样表示。

  艾琳也曾为某些状况背负骂名,并被推出去扛责任,但鲜少像这样在公开场合被责怪。十几种不同的回应在她口中沸腾、试图强硬地冲出口,从幼稚的「这不公平」,到比较像成年人的「谁都不可能预测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到推诿卸责的「是你自己不肯提供我进一步的协助」。她闭紧嘴巴、咽下口水,彷佛尝到了胆汁的味道。公然与普鲁特科夫唱反调只会让大图书馆站不住脚。龙会视之为不恰当的行为,妖精会视之为可以利用的潜在弱点。无论如何,现在说任何话都有可能犯错,她很清楚。她够──此时此刻她多么痛恨这个词──「专业」,懂得闭紧嘴巴。

  不过此时此刻如果她有心电感应的能力,普鲁特科夫的头颅内部会沸腾后爆炸。

  段正和史特灵顿用评估的眼神互相打量。艾琳猜测他们在衡量就目前的状况,他们可以从谈判协商中得到任何好处的机会。当然也有可能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这样自己就能唱反调。

  大图书馆会派谁来顶替艾琳呢?也许是布菈达曼缇吧,或是从外头再找来的人。艾琳逆来顺受地把手背到背后,开始拟定回到调查工作中的计划。韦尔会告诉她进度的,对吧?他最好会。通常她可能不会插手,默认大图书馆知道怎么做最好,而让某个比她强的人来接替这工作……

  但艾琳讶异地发现,她这一次却不这么想。她就是这里最适当的人选。她在双方都有人脉,小组的其他成员都愿意与她合作。而且血腥伯爵夫人现在已经知道她了,把她视为个人的仇敌──以这个案子来说,那可说是保证艾琳将成为攻击目标。就某方面来说,如果被一个嗜血、残虐、爱猫的虐待狂追杀能算是好事的话,这样很好。这给了他们一条线索。

  而且她的父母命在旦夕。

  艾琳不能让他们把她换掉。但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恐惧在她心中凝聚,她知道被换掉是非常可能发生的事。

  史特灵顿先开口。「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更换大图书馆在调查小组中的代表。」

  「我们也是。」段正说。他斜睨着史特灵顿,好像对于和妖精意见相同很不悦。「牡丹,随我走,陛下要听我们报告。」

  走廊上的人散去,只留下普鲁特科夫和艾琳。「嗯,」他说。「事情如我预料中顺利。」

  「是吗?」艾琳说。她提醒自己,他们仍在公用走廊上,可能会有人听见他们说话,而针对刚经历过惊恐夜晚的部属应该获得什么样的待遇和领导风范,向普鲁特科夫畅所欲言地提出她的意见,并不是个好主意。虽然那是非常诱人的主意。「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他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当然不会把妳换掉,但我想妳明白我得提出来。」

  如果可以相信他,一定能带来抚慰与安心。但艾琳信任他的程度,就像她信任薄冰能承受自己的重量一般。只要踩错一步,她就会掉下去,而他只会喃喃说着一些与她的失败有关、悲伤而无意义的话。「当然,」她赞同,刻意模仿他的语气。「那是很尴尬的状况。」

  「我很庆幸妳能理解。」普鲁特科夫对她微笑,眼睛像是空洞的玻璃。「失陪了,我得去确认一切都在掌控中……」

  他朝杜乐丽沙龙走回去。

  艾琳低头看着自己。她的裙子从膝盖以下沾满灰尘和猫毛,软式便鞋感觉好像变成破布,手套又脏又破。她仍然能闻到残留的血味和氯味,剧烈的头痛在她的太阳穴后头萦绕。她绝对不适合参加讲求礼节的国宴,而且她累坏了。

  通往她卧室的楼梯好像永远也爬不完。她筋疲力尽,每跨出一步都想起自己前一晚多么睡眠不足。我已经不是二十岁了,她自嘲地想,而且以现在局势的发展来看,我甚至不确定能活着过下一次生日……

  她用力地把卧室门带上,踢掉脚上的便鞋,使它们滚到房间另一端。这可悲的暴力行为使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她剥掉手套,冷空气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窜,使她瑟瑟发抖;她在想自己能不能洗个澡。

  有人敲门。

  艾琳打开门,看到凯站在门口。他一手端着托盘,即使有盖子,她仍然闻出热汤和新鲜面包的香味。「我可以进来吗?」他问。

  她犹豫着,不过她的胃收紧了,提醒她自己有多饿。「我相当确定如果你叔叔发现你做服务生的工作,他会很不高兴。」她知道自己在找借口──甚至是很拙劣的借口──但今天晚上她已经受够了。眼前的局面已经够脆弱了。

  凯压低音量。「我和段正谈过了,我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嗓音透露出赤生生的愤怒,眼睛短暂地变成龙的红色,像是后头有火焰的红宝石。「我也该在场的!」

  艾琳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附和的冲动。「当我们计划让你来找你叔叔时,我们都知道那表示你要和他合作,而不见得是和我合作。重点是让条约顺利签署,对吧?」

  「艾琳。」

  「嗯?」她试着冷淡地扬起一眉,但她一向不太擅长这么做。

  「看着我的眼睛,用语言告诉我妳不希望我在场。」

  「凯。」艾琳在心里默数到五。她不确定自己能数到十,而且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在我遇到老鼠、毒气、邪恶妖精,以及无能又自私的主管的夜晚,不适合真情流露地回答关于我们之间关系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艾琳在想凯是不是也在心里默数到五。不过这时他的表情转为开朗,他说:「妳说得对,我有东西要给妳。」他把托盘递给她。

  「你不进来吗?」哪怕不做别的事,她也想和他说说话。

  凯咳了一声。「这个嘛,老实告诉妳……我确实收到了暗示,说我该引诱妳,藉此得到更多信息。而如妳所说,妳这个晚上很不好过。我不想让状况变得更糟。」

  「真的吗?」艾琳发现自己的心情振作了起来。「唔,顺带一提,他们也叫我引诱你。」

  凯皱起眉头。「不论是谁对妳下这种命令,都该感到羞愧。」

  艾琳很想附和。「你还不是一样?」

  「我只是受到暗示,」凯说。「这差别挺大的。」

  「唔,反正我是不服从命令的。」她回答,接过他手中的托盘,并侧身让他进房。她的头痛正在消失,疲惫也是。她此时此刻只想和她能信任的人在一起。凯或许接到了对她不利的命令,她能接受。但至少他很诚实,没有骗她。她迫切地需要──不,是想要──与他共享时光,只要一晚就好。为了他们自己,只关乎他们两人,没有别的动机。「我已经下班了,这是很明确的事。接下来发生的事只关乎我们两人,以个人的身分。」

  「但明天呢?」凯抗议,满怀期盼地上前一步。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艾琳说。

  她招呼他进门,然后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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