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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有毒。这个念头挟着大祸临头的潜在可能,把所有其他的小小不悦都赶跑了。「对,你来找我当然是对的。」艾琳迅速地说。「你说的食物在哪里,餐点内容又是什么?」

  「在厨房里。」男人回答。「是盘苹果,从罗浮宫大饭店送来的──至少传信人是这么说的。」

  「他还在吗?」

  「不,他把东西送到后就走了。可惜收货的是旅馆人员而不是我的部下,所以没把他扣留住。」

  艾琳点点头。「带我去厨房看那些苹果。还有你可以也把韦尔找来吗?」

  男人噘着嘴。「妳的上司普鲁特科夫说,如果除了妳以外还找别人,可能会引起骚动。别人会担心。」

  「不管怎样别人都会担心的。」艾琳喃喃道。她能理解他的顾虑,不过并不喜欢这么做──虽说她并不打算直接挑战普鲁特科夫。至少暂时还不会。「好吧,带我去看。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眨眨眼。「我叫阿贤,温特斯小姐。」

  艾琳猜想这是他的名字。「那你姓什么?」她边跟着他走边问。

  「不重要。」他的语气阻断了任何进一步询问的可能。「厨房往这个方向,要穿过这里──啊,我们到了。」

  艾琳一踏进那个长形空间,声音、气味和热气立刻铺天盖地而来。和宾客待的完美的金白相间旅馆空间相比,这里显然是员工实际干活的地方。穿着雪白制服的男男女女──看到男女劳工比例平均真是件开心的事──俯在料理台和炉台前,忙到没空注意她。刀子闪着寒光,笃笃笃地砍在砧板上,肉和蔬菜全都化整为零。没有人在闲聊,只有一来一往的快速问答。这个地方充满完整及部分拼装好的菜肴、生肉和熟肉、鱼和蔬菜、在水槽里飞速刷洗的脏盘子。空间和人都忙得发出嗡嗡声,紧绷得就像发条转了太多圈的八音盒,随着自己内在的旋律运作,因为受到约束的能量而微微颤抖。一字排开的炉子上,平底深锅和煎锅此起彼落地发出嘶嘶声,每当有厨师打开侧面的烤箱门,就会冲出一股热气。

  在厨房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艾琳注意到地上突兀地搁了一小碗鱼头,旁边还有个铺了毛毯的篮子。篮子的居住者不见踪影──很可能是备餐期间被赶出厨房了。

  「在那里。」阿贤说,指引艾琳来到一张长桌的末端。他的一名保镳同事正守着一盘精心摆设的苹果,好像它是个未爆弹。原本装着这些苹果的木板箱放在桌子旁的地上,艾琳在内心记下一笔,要把这箱子留着,晚点让韦尔检查。「妳需要做什么吗?」阿贤问。

  艾琳检视那些苹果。这些苹果卖相极佳,呈现有光泽的暗红色。她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不过反正她也不确定在这个时代的法国能买得到哪些品种。它们在白色大瓷盘上闪闪发亮,好像在说:咬我一口。「装苹果的箱子里没有附任何卡片或信件?」

  「只有口头讯息表示它们是送给『罗浮宫大饭店的女士』的。」阿贤回答。

  「我们有任何证据显示它们有毒?」艾琳停顿了一下,觉得这话听起来一定很幼稚。「唔,除了运送过程中其他各种可疑的条件外。」

  「不具名的送件者、无法追踪来历,而且苹果的外表美到不自然?」阿贤耸耸肩。「我承认我没有实际的证据,可是……」

  艾琳点点头。「好吧,我需要一支夹子、一个干净的碗和一个小盘子。」

  阿贤对他的同事点点头,对方立刻从附近的工作台上取来那些物品,不理会厨师们的怒目。「妳打算怎么做?」

  「做个实验。」艾琳用夹子把一颗苹果──最晶亮的那个──放在盘子上,然后把其他苹果都放回原本的木板箱里。「请把这个箱子搬到我的说话声传送得到的范围之外。我要用语言检查这一颗苹果有没有毒,把它当作随机采样。如果结果是有毒的,我们可以晚点再详细分析其他苹果。这个做法你还满意吗?」

  阿贤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有点讶异自己会被要求发表意见,不过点点头。「听起来很符合逻辑,我接受由妳来主导。」

  「很好。」艾琳瞥向大厨们,没人在看他们。她等着阿贤把其他苹果挪到远处,然后把碗举起来凑向晶亮的苹果。在不知道是哪种毒──或到底有没有毒──的情况下,很难选择要怎么措词,不过她尽力而为。「任何不属于这颗苹果天然的一部分,而是为了使它含毒或具有伤害性而加进去的物质,离开水果并进入我手中的碗。」

  她不太确定自己究竟希不希望有事情发生。如果整件事只是假警报,情况会好处理得多。

  但这时一条细细的黑色液体从苹果里冒出来,越过空气缓缓流入她手中的碗。苹果整颗液化、塌缩,融解为只剩苹果皮的一包泥状物。黏稠液体在碗底累积的声音,在嘈杂的备餐声响中轻不可闻。所有厨师都专注于手边的工作,只有艾琳和阿贤看到毒液离开水果,形成一滩具腐蚀性的黑色黏液。

  「妳能辨认它吗?」阿贤急切地问。

  「不能。」艾琳坦承。

  她很庆幸他们拦截到这批苹果,但短暂的安心又蒙上了阴影,因为他们知道外头有个下毒者在横行。即使那个人不在旅馆里,而且喜欢戏剧化的作风。仔细想想,毒苹果不正是某个童话故事的情节吗……或许晚点该问问席尔维。

  「我看我们最好把剩下的苹果──以及这些毒液──隔离起来,让韦尔晚点能检查,并把当前的预防措施做好。」她说,把焦点摆在当下的状况。「这件事几乎太显眼了,我在想它会不会是为了制造安全的假象,让我们以为已经掌控全局?你和妖精的安全人员应该已经为旅馆和这间厨房做好防护了吧?」

  「当然,」阿贤毫不迟疑地说。「而且我们也盯着他们的人,以防有内贼。」

  就像他们基于同样的理由盯着你们。「很好,」艾琳说。她环顾厨房,好奇它到底有多安全。「这个空间有多少入口?」

  阿贤边说边指着不同的门。「那边是冷藏室。对面那里的拱门通往一道楼梯,能下到酒窖。左边那里是储藏室,有直接通往室外的工作人员通道,他们可以从那里把补给品搬进来──不过我们已经派了一名守卫在那里。只有一道门,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刺客没办法进来。」

  艾琳点点头,对整个空间配置有了基本概念。「我想冷藏室或酒窖都没有其他出口?」

  「没错。」阿贤赞同。「我们制造了一个密闭空间,所有人员进出都要经由我们刚才进来时那扇大门。我让阿伟守着大门,只有服务生、厨师和旅馆人员走过那条路。」

  当然还有你,以及所有安全人员,艾琳心想。那是必须列入考虑的另一种可能性。「你们和替妖精工作的人类有没有任何不合?与他们合作会有困难吗?」

  阿贤犹豫了一下,似乎希望他真有什么事可以抱怨,但最后还是耸耸肩。「他们专注在工作上,而且和我们一样关心自己的主人。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了解。」艾琳把那碗毒液交给他。「我最好回到晚宴上了,以免任何人怀疑出了问题。需要我的话就来找我。」

  毕竟今天晚上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次暗杀企图了,显然再来更多也不意外……

  她回到座位后,发现已经上过鱼肉料理,现在要上的是主菜。有个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看到她重新现身,面不改色地往她的盘子里放了一块菲力牛排。韦尔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她,而且这么做的不只有他一人。这优雅的沙龙内足足有半数人都在朝她的方向瞟,但是有些人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凯显然正全神贯注地与他的叔叔交谈,不过艾琳从镜子里看到他的目光闪向她。

  「有什么严重的状况吗?」美狄亚询问。「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重要的。」艾琳回答,她知道即使说悄悄话都可能被人偷听。

  不过她在外头时向阿贤借了铅笔和纸,花点时间写下目前状况的概要。她在桌子底下把折起来的字条递给韦尔,趁他偷偷阅读时,吃了几口让她幸福无比的菲力牛排。「希望我没错过什么好戏?」

  「我想大家都只是尽情享受食物和酒,」荣格迈回答。「新的计划是不是让每个人都醉到无心吵架?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读过──是埃及神话吗?芭丝特或赛克美特,或其中一个狮首或猫首女神的故事──一群密谋者在麦酒里掺了红色染料,让女神以为是血而喝下醉倒?还是哈索尔?」

  「不,是赛克美特。」美狄亚纠正他。「龙会喝血吗?」

  「我没注意过,」艾琳说。「不过我尽量不去激怒他们。」

  她身旁的韦尔身体变得紧绷,像是警觉的猎犬。他强迫自己放松,把字条塞进口袋。「我同意那没什么重要的,」他对艾琳说,指的是字条的内容。「换作是我也会采取一样的步骤。我晚点再仔细去看看那些东西。」

  艾琳内心有一部分想要说:管他有什么后果。然后不管这会让整个房间的人都陷入恐慌,立刻把他拉出去看看眼前的状况。但她的危机意识警告,现在暂时的和平状态有多么脆弱。他们能让龙和妖精待在同一个房间用餐,已经是奇迹了。即使他们各自坐在不同边的桌子。他们不能因为暗示──不对,应该说证实──有个在逃的下毒者而冒险破坏休战状态。

  她朝韦尔点点头,然后转向荣格迈。「我能不能问你,你脸上的刺青是哪里来的?」她说。「视觉效果很强烈,但它偶尔一定会为你造成不便吧。」

  「这是好听的说法。」荣格迈欢快地说。他切着盘中的蔬菜。「我的上司看到时大发雷霆,说刺青会使我很容易被认出来,好像我自己都不会想到似地。真是遗憾。」

  「你是说你是故意刺青,这样就不必从事卧底工作?」美狄亚问。

  「这个嘛,那不是主要动机,不过我绝对会称之为附加好处。」荣格迈说。

  「不好意思,温特斯小姐。」阿贤的某个部下又出现在艾琳身边。「妳能不能来一下……」

  艾琳叹口气,放下吃了一半的菲力牛排,随他走出房间,途中清楚地察觉所有目光都在盯着她。

  「这次又怎么了?」门一关上,她立刻质问阿贤。「又有人想下毒?」

  「不,这次是别的。」她先前的表现似乎让她在阿贤眼中多了几分权威。现在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像对待同事,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充满警戒。「又有人送来一个木板箱──这次是从丽兹酒店送来的。或者应该说,又是据说从那里送来的。旅馆签收后,送货的人就走了,我们来不及问话。至少这一次我们没把它带进室内。」

  「我看你最好派人守在门边,以免还是有人试着匿名送货,然后趁被问话前溜走。」艾琳提议。但各种可能在她脑中飞速掠过,一个比一个更吓人。「又是毒药?还是野生动物?蜘蛛?炸弹?」

  「他们说是个蛋糕。」阿贤耸耸肩。「我们还没把它从箱子里拿出来。」

  「好吧。」艾琳真希望图书馆员的超能力包括透视眼。「我想我们可以一致同意,它真的是蛋糕的可能性很低,对吗?」

  「我们的逻辑是相同的。我不想打开它,以免触动什么机关,但如果有定时装置……」

  「对,我们要现在就把它打开。谁可以找一件披风或大衣之类的东西给我吗?」

  几分钟后,他们已身在与旅馆隔着一条马路的杜乐丽花园内。雪花在他们周围轻柔地飘落,在花园内的灯笼照射下而短暂地闪烁着灿烂的光芒。他们现在临时组成的小团体还有一名成员,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娥妲,是妖精安全小组的头头。她对艾琳来说是陌生人,有一头北欧人的金发,以及女武神般肌肉发达的肩膀和手臂。

  他们离箱子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这箱子宽约九十公分,上头贴着各种「小心轻放」的警语,里头可能装着任何东西。它就和这个天气里的其他所有东西一样,都被覆上一层白雪。敖闰的心情一定还没好转。真可惜──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艾琳借来的披风在寒风中起不了多少作用,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丝质软鞋随着脚底下的雪融化而变得潮湿,不过她几乎很欢迎这些生理上的感觉。它们能分散注意力,不去想所有她应该害怕的潜在理由。

  她刻意把那些理由列给自己听,具体指明自己的恐惧,然后将它们推到旁边,好专注于眼前的紧急状况。我的父母是人质。妖精代表团的枢机主教向我承诺,如果我失败了,会面临比死亡更凄惨的命运──是的,绝对比死亡更凄惨。如果我们查不出凶手的身分,敖闰不但会报复我父母,也会报复我和在这里的全体图书馆员,以及整个巴黎。如果状况恶化,韦尔在各方面都有危险。某人──可能是血腥伯爵夫人,也可能是完全未知的人──显然想给所有人下毒。还有我现在的上司是个自大的白痴,自认为可以操弄局势。

  「我们现在怎么做?」娥妲问。

  艾琳不情愿地下结论:龙妖双方的安全团队队长都颇有能力,不过当遇上任何异乎寻常的事,却需要明确指示。「请不要靠近,如果我没有表示,除非发生要立刻应变的状况,请不要做任何事。」

  要感谢寒冷与下雪的另一个理由是,在这种夜晚,除了有苦衷的人之外,没有人在杜乐丽花园里闲逛,而且那些人也都不在附近。艾琳在心里扳了扳指节,仔细选择措词。「我面前的木板箱,在不触动任何内部机关或扳机的前提下,解开所有固定物,木板散开,露出内容物。」

  木板有如机关盒的零件,缓慢而无声地散开来落在雪中,露出箱中一个被层层棉布半掩住的大型白色物体。

  「没有蛇,」娥妲满意地说。「我痛恨蛇。」

  「可能藏在里头,」阿贤说。「或许是眼镜蛇──等着在蛋糕一打开时就跳出来。那是很有妖精作风的把戏。」

  娥妲斜着眼怒瞪他,即使隔着雪花仍看得很清楚。

  「先生、小姐,」艾琳疲惫地说,「克制一下好吗?我们趁着发生任何状况前把这事解决掉吧。」还有趁着我饿死之前,她心想。她吃到一半的菲力牛排滋味还在口中逗留,令她眷恋不已。

  双方都沉默下来,选择瞪着被棉布盖住的物体,而非彼此。

  「裹住我面前物体的棉布,解开来掉在地上。」艾琳继续。

  那布料一片一片落下,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正恭恭敬敬地展示其内容物。棉布底下是个蛋糕。

  这是个非常华丽的蛋糕,几乎发着光芒。它由糖丝与蛋白糖霜构成,设计成某种王室宫殿的造型,以糖制珠宝与一圈沾着巧克力的小泡芙作装饰,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或许这只是因为艾琳太饿了,她很难分辨。)蛋糕顶端用裹着糖粉的玫瑰花瓣与紫罗兰花瓣交织成精致的图案,周围还有精雕细琢的糖霜花边与堆成浅色塔状的糖。淡淡的柳橙香气──是君度橙酒吗?──萦绕在蛋糕周围,即使从艾琳和另两人站的位置都闻得到。蛋糕四周飘落的雪花让视觉效果更臻完美。

  「有人花了很大心力制作这个蛋糕。」艾琳说。「你们认为有没有可能追查出这蛋糕是谁做的?」

  「我们可以试一试。」娥妲说。她伸手从披风里取出一台不符合这时代的电子相机,绕着蛋糕由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闪光灯非常刺眼,艾琳不得不别开视线。「我会回我们旅馆把照片印出来。」她解释,并把相机收起来。「我们可以把照片解释为新的印刷技术,我会确保妳和韦尔先生拿到复本。」

  「谢谢。」艾琳感激地说。在平行世界使用不合时代的科技总是有很高的风险──她倾向于不要依赖这种科技,因为缺少能处理维修的基础设施,或是能帮装置重新充电的能力,整件事可能弊大于利。不过这次倒很有用处,这蛋糕的手艺一定是出于名家之手。

  她再度嗅了嗅。也许是幻觉,不过空气里除了柳橙气味,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当然还有花园和塞纳-马恩省河的自然气味,不过酷寒与霜雪某种程度上削弱了这两者。「你们有闻到什么吗?」她问另两人。

  皱眉与耸肩。「也许吧。」娥妲表示。「我不确定。」

  「妳怀疑有毒气?」阿贤问。

  「这是合理的陷阱。」

  「那让我把它弄开吧。」他伸手到外套里──令娥妲抽搐了一下,就像先前她拿出相机时他的反应一样──取出一把刀,朝蛋糕掷去。刀子在空中旋转,扎扎实实地刺进两颗小泡芙之间,切穿了糖霜直达内部。

  在花园灯笼的照射下,蛋糕里冒出充满恶意的黄绿色气体,伴随而来的恶臭使他们都退避三舍。毒气沿着地面飘向他们,有如噩梦般波动腾涌。

  艾琳从未遭受毒气攻击,但她想起用来清洁游泳池的氯,便知道这毒气就是氯。「毒气,回到蛋糕里,待在里头不要出来!」她急忙命令。

  「要不要把糖霜重新补起来?」娥妲提议,同时毒气逆向飘回去,在洞口附近的糖霜上留下烧灼痕迹。

  「那只能暂时发挥作用,我们要把这东西处理掉。」语言对气体有用,但只是暂时的:除非有更好的方式把它封住,不然气体不会待在它被放置的位置。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解除整个蛋糕的杀伤力。艾琳在脑中爬梳关于学校里化学课的记忆。氯几乎和任何东西都会起反应,这部分她还记得。「大家都离远一点,以免我的计划出错,拜托你们。」

  大家退得更远的速度令人相当满意。别人注意听她指令的感觉真好。

  「蛋糕周围地上的雪,融化。」她说。「有毒的气体──」她真希望自己知道怎么用语言说「氯」。「──从蛋糕里出来,溶在水里。」

  气体再次往外涌出,所经之处造成更多蛋糕融解流下,不过与此同时,周围的雪塌下来化为水。幸好地面冻得够硬,雪水不致于立刻漫开来。毒气变成流体般移动,像是活的东西一样钻进越来越大滩的积水中,随着化学反应起作用,那滩水涨起并冒泡。

  「如果我在学校试这一招,他们会叫我使用通风柜。」艾琳漫不经心地说。做这件事耗费了比她预期中更多的能量。她扠起手臂,手指抠进前臂促使自己集中精神。随着液态盐酸渗进地面,地上结冻的植被都枯萎发黄。酸液继续往下流,地上冒出许多小洞。看来有些鼹鼠要受到惊吓了。蛋糕失去了作用,向内塌缩,化作一堆染上黄色、乱七八糟的糖霜,小泡芙都碎了,糖做成的塔也倾倒了。

  「妳在学校经常做这种事?」阿贤问。艾琳不确定他的语气是震惊还是羡慕。

  「这个嘛,偶尔啦。用试管之类的,不是用语言,也不是用蛋糕。」艾琳看着最后一丝气体溶在水里。残破的蛋糕里插着玻璃碎片。「我猜毒气一定是装在很薄的玻璃容器里,再放进蛋糕体。只要一有人切蛋糕……」

  「应该就是这样。」阿贤说。「幸好对我的主人他们来说,这不构成威胁,不过即使如此……」

  愤怒抵消了艾琳的疲惫与饥饿。这个计划不只是为了破坏结盟,并想在过程中造成多人死亡;这是谋杀,而首当其冲的会是旅馆人员。当毒气涌出时,受害的会是切蛋糕的服务生或厨师,还有聚在周围等着分蛋糕的服务生。倒霉的是无辜的一般人类。

  她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阿贤和娥妲,但她真的不喜欢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不管是血腥伯爵夫人,还是其他躲在巴黎、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恶人。或是枢机主教某种阴险狡诈的诡计,或是……随便啦。可能性太多了,事实却不够多。

  「我们最好回旅馆。」她说。「有人可以守着证据,等韦尔有空来检查它之后,再处理掉吗?」

  「我会叫我的人来负责这工作。」娥妲说。她看看周围受到的破坏。「我们不想因此而被责怪。园丁大概会认为集体中毒还比场地受损来得好吧。」

  艾琳点点头,一边拨掉头发和肩膀上的雪,一边和另两人转身走回旅馆。娥妲确实言简意赅地点出了基本问题所在。这里每个人都把自身利益受损看得比他人利益受损更严重,无论损害本身的程度为何。「等一下。」阿贤说,伸出手臂拦住艾琳。

  旅馆周围的路面被阴影覆盖。起初只是光线昏暗,但是就在他们三人站在原地时,那阴影动了,像水一样沿着路面滑行。黑暗中有几十双──不,几百双──小眼睛发出幽光,这些眼睛小而充满野性,借着路灯的光芒反映出来。

  老鼠铺成的地毯越过马路朝他们漫过来,速度慢到让人全身发毛,并且有时间充分体会眼前的状况。牠们正在包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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