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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巴黎停尸间位于塞纳-马恩省河中央西堤岛上的圣母院后方。它盖在赞颂「复活与生命」的教堂的阴影中,是关于世俗死亡过程的纪念馆。任何大城市中都有些讽刺之处,这便是其中之一;毕竟当空间用罄,各种建筑哪怕彼此扞格,也不得不比邻而居。艾琳跳下出租马车、付钱给马车夫后,很难判断眼前络绎不绝的人群是对宗教,还是对看尸体更有兴趣。

  对她来说,沉迷地盯着死者瞧似乎是种很诡异的休闲活动。然而停尸间那座三拱门式的大理石入口外头,确实有大批宪兵阻挡人群,引导他们排队站好,由最左边的拱门鱼贯进入,再从最右边的拱门出来:中间那扇门是关着的。拱门上方有一行字:自由!平等!博爱!在晨曦中闪着寒光,上头结的霜让它更为耀眼。街头小贩服务人群,提供食物和报纸。

  所有社会阶层似乎都齐聚一堂,从时尚而优雅、戴着高帽,穿着剪裁合身的大衣、皮草、斗篷和暖手筒的男男女女,到穿着更为实用──也更多补丁的衣物的中产阶级与劳工阶级。唯一的共通点是,每个人都裹得密不透风来御寒。风狠毒地沿着塞纳-马恩省河蛇行,好像在跟随水流,等待入场的民众不停拍手和变换左右脚重心,不愿意在彷佛会咬人的空气里站着不动。

  艾琳排进队伍中,谨慎促使她选择融入人群,而不是推开别人挤到前方,说服那里的宪兵让她插队。她的服装一点都不时髦──裙子太澎、外套剪裁太死板、腰身也不够紧──不过还不至于使她显眼到危险的地步。尤其是在准备进入停尸间观看尸体的民众混杂的情况下。因此她在队伍中等待,听着四周的闲话。没什么特别异常的──政治、无政府主义者、面包价格、新的自行车风潮、热气球即将升空、巴黎歌剧院的芭蕾舞演出、莫瑞的新剧作将在大木偶剧场登场。

  当宪兵挥手要她进入停尸间,阿摩尼亚和碱液混杂的气味堵塞住艾琳的喉咙,她被呛得咳嗽。她不是唯一有这种反应的参观者。有些人已经快步走向大房间角落里的摊贩买喉片和香烟。不过大多数人病态地对停尸间的主要卖点更感兴趣。

  那些死尸。

  艾琳个人宁可把时间花在一本好书上。在中央大走廊的两侧,厚厚的玻璃橱窗后头有一片片斜放的石板,石板上展示着尸体──有些赤身裸体,衣物挂在他们后方,有些则仍衣着整齐。建筑物里比外头的霜雪寒冬还要冷,死者平静安详地躺在玻璃后头,皮囊像大理石一样苍白而没有变化。参观者盯着它们、讨论它们,没人想过要出于尊敬而压低音量。家长把孩子举高去看那不知名姓的死者。毕竟理论上来说,展示这些尸体的目的是供人指认──不分老幼,每个参观者把它们看个仔细都只是在尽公民义务;他们推测那些死者是谁,为了什么而沦落到这里……

  至少艾琳可以确定任顺不会跟这些尸体放在一起展示。毕竟他是已确认身分的尸体。

  她要找到韦尔和牡丹;他们一定在停尸间的更里面。中央大走廊往更深处走的门口有更多宪兵在站岗,她满怀期望地朝其中一人走近。「不好意思,先生──我是来找那位英国侦探的。」

  她锁定的目标一脸茫然,不过他的同伴脸色一亮。「啊!妳是指从伦敦警察厅来的?」

  「就是他。」艾琳赞同。毕竟现在有两个英国侦探在停尸间里到处乱逛的机率应该不大。「他有和你说我要来吗?」

  「是的,女士。他说有位小姐很快会来找他。」宪兵压低嗓门。「请问尊姓大名?」

  「艾琳‧温特斯。」她轻声说。除了宪兵,四周似乎没有别人在可听见的范围内,但谁敢肯定?

  宪兵点点头,转向他的同事。「伊夫,我带这位小姐过去──马上回来。」

  往停尸间内部走,离公共展示间稍远之后,温度变得稍微比较可以忍受了。其他人在走廊上与他们擦肩而过──宪兵、穿着厚围裙的劳工、抱着教科书讨论药物的年轻男人、拿着拖把和水桶的老妇人──但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宪兵带头爬上一段楼梯,然后暂停脚步望进一扇开启的门内。艾琳越过他肩膀张望,那是座小型演讲厅,中央有张大理石桌,摆放的位置恰好在两扇大窗户透入的光线下。「这是解剖厅,女士。」宪兵解释。「啊!找到他了。」正在交谈的韦尔和牡丹抬起头。「先生,您的同事到了!」宪兵宣布,好像他刚才亲自从巴黎另一端把艾琳接过来。

  「啊,温特斯。」韦尔说,没有从座位上起身。「妳还真是好整以暇。」

  「事情接二连三,」艾琳简短地说。「大部分都挺重要的。不好意思,等我一下。」她面带微笑往宪兵手里塞了一枚硬币,然后把他关在门外。「这地方安全吗?」

  牡丹耸耸肩。她啪地一声阖上她手中的笔记本,把它塞进外套。「我相信如此。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企图行刺敖闰陛下。」艾琳说。她放下公文包,松了一口气。一整间旅馆的证词还真是重得要命。「没有得逞。三个男人,显然是无政府主义者。其中两人在行刺过程中丧命,第三人则在敖闰讯问他时心脏病发或中风之类的。敖闰说那个人受妖精影响。我把他的随身物品带来让你检查,韦尔。」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提到凯,不过决定在她对牡丹了解得更深前,还是先闭紧嘴巴为妙。

  「我们这里有些进展了。」韦尔主动说。他朝对面墙上两扇对开的柜门点点头。「牡丹和我检查了任顺大人的尸体,一致赞成本地法医的结论──他是被人由背后出刀刺死的,刀子直接命中心脏。攻击他的人身高和他差不多。他体内没有药物残留,头部没有受创,手腕上也没有瘀伤。应该说他没受任何伤,这点挺耐人寻味的。我的结论是他被人突袭,没有抵抗的机会。」

  「我也这么认为。」牡丹坚定地说。「不过我们当然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曾被影响过心智。」

  「拜托,」韦尔挥挥手说道。「妳刚才这半小时一直在说,只有较弱的龙才可能被妖精以那种方式操弄。」

  「或许有例外。」牡丹说。「假如涉案的是个力量真正强大的妖精──」

  显然这是一场已战过好几轮的持续辩论。「也许我该告诉你们事情经过。」艾琳急忙打岔。她从包包里挖出无政府主义者的物品,摆放在韦尔面前的桌上,同时快速讲一遍敖闰的证词及行刺细节。

  牡丹和韦尔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当艾琳讲到任顺偷听到的对话时,整个房间似乎变得更寂静。

  「妳确定吗?」牡丹终于问。

  「我确定敖闰告诉我任顺是这么告诉他的。」艾琳回答。

  「妳的用词很谨慎。」那条龙沉吟。「温特斯小姐,妳在图书馆员之外还身兼律师吗?」

  「没有,」艾琳愉快地说。「我只是觉得就眼前来说──有鉴于如果任何人骤下错误结论可能带来什么后果──我们得非常明确地分辨事实与传闻的差别。还有,如果妳愿意,可以直接叫我艾琳。」

  牡丹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谢谢妳,我……了解并同意妳的论点。我不希望引发灾难。但如果我们连陛下的话都不能信任,还能信任谁?」

  「我并不是质疑陛下的话。」艾琳迅速接口。这简直是地雷区,她可不想说出什么不小心冒犯到敖闰或牡丹的话来。「我要声明,我只是提出,如果能由更直接的来源进一步了解任顺究竟听到了什么,那就太好了。」

  韦尔一直很安静地轮流拿起无政府主义者的物品,举起来仔细察看。「其实呢,温特斯,确实有个东西我们还没有与妳分享。」

  艾琳身体一僵。「什么?」她质问。

  「任顺西装背心内侧口袋里的一张字条,东西在牡丹那里。不幸的是,那上头写的是希腊文──除了一个词是用英文写的:地狱──纸上沾了血和水。我从学生时代后就没再碰过希腊文了,牡丹则完全没学过,所以我们还没有太多头绪。」

  「你们应该早点说的。」艾琳凶巴巴地说。

  「行刺未遂更急迫,」牡丹轻松接招。「事有轻重缓急嘛。妳会读希腊文吗?」

  「会。」艾琳边说边期待地伸出手。「说到这个,任顺是在陈尸地点遇害的,还是曾被移动过?」

  「曾被移动过。」韦尔说。「由房间里血量之少判断,这一点很明确。他是死后才被放置在那里的,他衣物上的印渍显示尸体是在那天晚上下着暴风雪的期间被搬进旅馆的;他的大衣和衬衫夹层里都有雪,当雪融化后,影响了从伤口流出来的血的走向。」

  「那确实更像是试图栽赃给图书馆员,藉此破坏谈判。」艾琳说。

  牡丹深思地歪着头。「我想妳会有偏见也是人之常情。」

  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艾琳体内发酵的忧虑和愤怒的综合体,现在终于爆发了。「是啊,」她说,手垂到身侧,她的语气冰冷。「我想是吧。毕竟我面对的局面只是我的组织──我的家人──可能被双方指控破坏世界级的和平谈判而已。用『世界级』正确吗?请原谅我没有合宜的词可以形容『影响从宇宙这一端到那一端的多个世界』。我通常不会处理这么大规模的状况,像我这种渺小人类,为了这种事担惊受怕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而且我想,我的父母目前身为人质,如果大图书馆被当成祸首他们就会丧命,在这种状况下我受到『个人情感』影响,算合理吧。」

  她朝牡丹跨出一步。

  「我会尽任何可能的方法全力配合,查出是谁犯下这起谋杀案,并阻止战争开打。但请包涵我有某种……自然的偏见……希望大图书馆是清白的。」

  牡丹眨眨眼,她的眼皮像蛇一样在瞬间闪了一下。「妳的父母。」她说。「请原谅我。我不会说我刚才的话很不公平,但确实有失厚道。我要无条件地向妳道歉。」

  艾琳收敛脾气。龙会真心道歉很难能可贵。龙是不会退让的,尤其对不是龙的任何生物。牡丹提出无条件的道歉,已经释出了善意。艾琳身为图书馆员──以及成年人──有义务回应。「我接受妳的道歉。」她说。「我会尽力控制偏见,我想我们都需要这么做。希望当我们小组的妖精成员来加入我们时,他们也会这么做。」

  牡丹抽了抽鼻子,不过设法控制住她自己的偏见,忍着没有直接说出任何无礼言论。「如果他们终于联络我们。」

  「凭良心讲,我们确实不太好找。」韦尔说。他把无政府主义者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放下。「我们的下一站大概应该是罗浮宫大饭店吧。我相信妖精代表团住在那里?」

  牡丹不太自在地换了个姿势。「如果你们不带我一起去,可能会比较受欢迎。」她说。「但另一方面,我并不想玩忽职守。」

  第三方面,艾琳心想,罗浮宫大饭店势必严重倾向混沌。而身为秩序的生物,从妳走入那道大门起,就会感觉不舒服──最起码是不舒服。

  「不管我们怎么做,这项调查工作都会很别扭。」她说。「如果我们回到丽兹酒店再找任何龙问话,该把妖精代表留在大门口吗?或是我们去找妖精的时候,要把妳留在罗浮宫大饭店外面?我们准备好要让步到什么地步?又应该做到什么地步?」

  韦尔坐回去。「温特斯,我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完全不做任何让步。他们聘请我来执行调查工作,就该按照我的方式。如果双方谁也没准备好容忍对方调查员的存在,我倒是很怀疑这项和平条约归根究柢有没有效力。」

  「你的论点挺有道理。」牡丹承认。她换了个话题。「你从刺客的物品上发现什么了吗?」

  「很少。」韦尔遗憾地说。「他的牙齿有某些特征,因为他习惯啃零钱。他的折迭刀保养得宜,也用过很多次,显示他经常使用暴力。也许是街头帮派分子──他们被称作阿帕契。」

  「美国原住民?」牡丹问。「我只来得及匆匆浏览这世界的历史,没料到会在巴黎看到他们。」

  「在这里那个名词用来泛指整个犯罪次文化。」韦尔说。「至少这部分和我的世界是一样的。窃贼、扒手、流氓,尤其是街头帮派。我不确定这名称的由来,当然温特斯可以研究一番,如果妳好奇的话。以这个案子来说,它只能指出这名刺客是巴黎街头一个知名且暴力的居民。可惜它并不能指出特定帮派。我可以继续了吗?」

  牡丹点点头。

  「他的香烟品牌,我个人并不熟悉。」这一点显然令韦尔很懊恼。「但是由包装来看,我推测是巴黎──这个巴黎──的本地产品,而且很便宜。等尸体送到这里来验尸时,我能从他们身上得知更多信息。本地警方或许能认出他们的身分。对了,温特斯,我该担心他们的死因吗?警方提出尴尬问题的机会高不高?」

  「应该可以归因于试图谋杀时受到身体创伤。」艾琳说。「至于拥有这些物品的人,则是心脏病发或中风。体温方面任何异常之处,等到验尸时应该都已经看不出来了。」对于那三个人之死,她感到一阵遗憾(虽然还不到愧疚的地步)。被卷进龙族和妖精之战的人类鲜少会有好下场。

  她把自己由东想西想中拖离。阻止更多死亡──并保护她父母安全──最好的方法,就是查明真相,确保和平协议继续进行。

  她脑中突然闪现原本已不太记得的解决问题技巧:把问题写下来;用力思考;把答案写下来。还真没什么帮助。

  有人用拳头搥门──然后甚至没有停一下等人响应,门外的人就把门推开。

  一个魁梧的宪兵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后头跟着三个同伴。他们的穿著比先前带艾琳进来的宪兵要体面──短上衣的黄铜钮扣及帽子上的佩章都闪闪发亮,长裤的褶痕也很完美。不幸的是,他们看起来也比同事来得不友善。「你就是那个英国侦探?」领头那人质问。

  韦尔站起身。「我是。我正在和麦勇督察合作侦办莫里斯酒店谋杀案。」

  「正是麦勇督察派我们来带你去面谈。」宪兵说。他含着八字胡思索一会儿,目光打量艾琳和牡丹。「我们也要带你的小妞们一起去,我想他也会想和她们聊一聊。」

  这粗俗的用语令牡丹歪着头,眼神燃起怒火。「我是在谋杀案发生之后才抵达巴黎的,所以没什么能告诉麦勇督察的事。我住在丽兹酒店,如果麦勇督察想和我谈,可以去那里找我。」

  宪兵哼了一声。「女士,也许妳还没听说,但巴黎现在是共和国。我们可没空应付这种浮夸的行为。如果妳不肯自愿前往,我们要逮捕妳。」他转向同事。「艾伯特,麻烦拿手铐来!」

  唔,情势还真是急转直下。通常艾琳会用语言说服这些宪兵,他们有某种获准离开的正式许可──但那种效果迟早会消退,长期来看只会惹人疑窦。「我相信我朋友不是那个意思,」她赶紧说。「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手段。」

  「女士,这里由我作主。」宪兵咆哮。「我会采取我认为必要的手段。」他的警察同僚在他身后挺起肩膀,其中一人──想必是艾伯特──从短上衣里取出一副沉重的手铐。「女士,妳,」他指着牡丹说。「伸出手腕,立刻。我们绝不姑息不尊重警察。」

  「言之有理,」韦尔说。「不过我觉得有一点我应该提出来。」

  「哪一点?」宪兵质问。

  「你们都是冒牌货。」他一拳打在宪兵的下巴上,打得对方踉跄后退,手臂绕圈试图保持平衡,眼神也变得呆滞。

  另三个宪兵怒吼一声冲向韦尔,纷纷掏出警棍。韦尔抄起放在桌上的手杖退后几步,用手杖戳向其中一人肚子,接着又狠狠打在第二人的额头上。「温特斯,我们要问这些人问题!」他叫道。

  听起来是个绝妙的主意。「制服帽,遮住戴着你的人的眼睛!」艾琳用语言命令。「警棍,裂开!」

  把韦尔堵在角落的三个人,因为突然被制服帽遮住视线而行动受阻,同时手里的警棍也裂开来,没有武器可以使用。

  牡丹一把揪住被唤为「艾伯特」的假宪兵后衣领,咧开嘴巴咆哮,然后把他举得离开地面,再丢向房间另一头。他砰地一声撞在墙上,一边摇头一边沿着墙面滑下来,瘫坐在地,他的手铐掉在身旁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第一个宪兵──艾琳猜测,也就是这支绑架小队的指挥官──已经设法让眼神重新聚焦。他从腰带上抓起一个哨子用力吹,尖锐的哨音撕裂空气,足以传到几个房间之外。「请求协助!」他大叫。「罪犯!袭警!无政府主义者!」

  沉重的脚步声沿着外头的走廊咚咚咚地靠近,更多宪兵拥入室内,四处寻找目标,然后──很自然地──锁定房间里的非宪兵。惊慌使得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艾琳朝墙壁退去,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试图展现她有多么无害。虽然她曾成功用语言影响这么多人的心智──不可否认是很吃力──但她在这里不能用语言做出任何太过明目张胆的事。那会带来各种后果,包括让他们被逮捕,甚至是搞砸整个和平会谈。

  韦尔喊了一句什么,却被混乱和叫嚷声淹没了。更多宪兵逐渐包围他。牡丹退到墙边,显然不愿与巴黎的半数警察拳脚相向,却也没有其他便利的工具可以应付眼前的状况。第一名绑架者已慢慢挪到他昏迷的朋友身旁,拽着他站起来。那个人短上衣里的一个瓶子破了,液体流到地板上。艾琳隔着几步的距离都能闻到它的气味。氯仿。

  恐惧和愤怒在她脑中结合燃烧,让她心生一计。她不知道阿摩尼亚用语言怎么讲,不过……「气体的臭味,变浓十二倍。」她大叫。

  她的话淹没在吵杂的噪音中,宪兵和绑架者都没注意──不过空气听见了。她几乎来不及拉起外套掩住嘴巴。

  臭味就像强酸,能蚀穿任何企图忽视它的举动,比吞下盐水更严重地灼伤鼻腔和肺。两方的打斗者都停止动作,弯下腰去咳嗽,手握着自己的喉咙。

  冒牌货冲向门口,从呛咳又困惑的宪兵中间挤过去,跑到外头的走廊。艾琳四处张望寻找援助,但韦尔被人群困在房间另一侧,而牡丹咳得比一般宪兵更厉害,她满脸都是泪痕。他们两人谁都帮不上忙。

  艾琳从大批宪兵中间硬挤过去,跟在冒牌货后头。「站住!」她朝他们喊道,当她一进到走廊,人群密度由挤到不可思议下降到只是拥挤之后,她立刻拔腿开跑。「你们这些冒牌货,给我站住!小偷!杀人凶手!」

  仍在咳嗽的绑架者没有放慢速度,可惜并没有人替艾琳把那些假宪兵拦下来。她拎起裙襬加速冲刺,闪过一群学生及另两个试图搞清楚状况的宪兵。「不好意思。」她喘着气说,急急绕过正在打扫停尸间走廊的老妇人,只差一点就绊到对方的拖把和水桶。她后方咚咚的脚步声显示她也有追兵。很好,多一点宪兵可能有用处。这场追逐朝着建筑物后侧移动。她能不能希望,自己已成功堵到绑架者了呢?

  可惜不能。这里有后门。艾琳跌跌撞撞地出了后门,及时看到最后一个绑架者消失在再过去一小段的马路边一道往下的窄梯,它似乎通往地底。有一个宪兵赶上她,她抓住那人的袖子。「那楼梯通往哪里?」她质问。

  「下水道。」他边咳边说。

  艾琳随时准备好沿街追逐有武器的攻击者,但她的常识告诫她不要贸然钻进巴黎的陌生下水道。尤其是绑架者可能已经重新集结,正在守株待兔。「该死。」她喃喃道。

  「如果女士想看看下水道,有固定的导览行程可以参加。」另一个宪兵热心地表示。

  第一个宪兵叹了口气。「贾克,你闭嘴啦。女士,麻烦随我们回去里面好吗?我们想请妳回答几个问题。」

  「没有这个必要。」他们身后传来新的嗓音。

  艾琳转身看到韦尔和牡丹,旁边还有一个宪兵,他的帽子和上衣明显比一般宪兵多了很多穗带。他的八字胡也很惹眼,直接越过脸颊延伸到鬓角,就像灰色的海啸,看来充满朝气和霸气。

  「我是麦勇督察。」新出现的人物说。他的鞋跟用力相碰,牵起艾琳的手形式性地吻了一下,然后转回头看韦尔。「你的同事很勇敢,但非常不明智……像追一窝小鸭子似地追赶无政府主义者。我们最近已接获太多年轻女子失踪的消息了。」

  「她是被义愤冲昏头了。」韦尔安抚地说。「我确信她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如此鲁莽。好了,关于在丽兹酒店这起新的无政府主义者事件──据我了解,现在尸体正直接送来这里验尸?」

  麦勇督察热切地点点头。「有你在这里真是幸运!你的推荐书让我肃然起敬。我相信我们携手合作,一定可以铲除这犯罪窝巢。」

  韦尔点点头。「可以让我和我同事私下讲几句话吗?」

  他把艾琳连同牡丹拉到一边。「我想我在这里可以发挥更立即的用处,因为我可以检查尸体并接触督察的纪录。」他轻声说。「布菈达曼缇女士给了我一些假的证明文件,解释我为什么来这里,并认可我是伦敦警察厅的代表。我会检阅妳带来的文件,温特斯。于此同时,我建议妳们先去妖精的旅馆,听听他们的说法,并且联络他们的代表。我会尽快跟妳们会合。」

  牡丹已经在点头了,但艾琳摇头。「我不确定这是好主意,」她说。「万一那帮人又想绑架你怎么办?」

  「我觉得牡丹比较可能是他们的目标。」韦尔说。「原谅我,女士,但妳绝对是我们三人中最特殊的。」

  牡丹耸耸肩,她发间的钻石发簪闪烁发亮。「或许是吧,但他们现在也知道你是谁了。如果你被攻击,而我本来应该在你身边……」

  韦尔不悦地瞪着她们两人。「妳们两个人是想用棉球把我包起来吗?看起来这座城市没有哪里是安全的,我们总不可能整天都绑在一起行动。温特斯,我现在已经得到预警了,不会再毫无防备。何况打算单枪匹马追捕四名攻击者的人可不是我。」

  艾琳发现这件事他是不会退让的。「那好吧,」她说。「我建议我们在莫里斯酒店会合──那里是中立区。等我们讨论完状况后,出于礼貌你要去拜见敖闰。」

  「我同意。」韦尔说,牡丹还来不及提出异议,他就走回麦勇督察身边。

  艾琳转向牡丹。「看来我们的下一站是罗浮宫大饭店,希望他们准备好见我们了。」

  「艾琳,现在妳要主导调查工作吗?」牡丹谨慎地说。

  「有鉴于总要有人主导,」艾琳说。「是的,我要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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