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魔法活船三部曲Ⅱ:疯狂之船> 第三十六章 飞龙与大君

第三十六章 飞龙与大君

麦尔妲觉得越来越冷。她身下是湿泥,而非湿土,因而浸湿了身上的衣裳。她越是不动,身体越是酸痛。她得动一动才行,要不就往前行,要不就后退,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很累。也许她可以一直躺在这儿,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之后,远方传来的音乐便一下子大声起来。现在她注意听,只觉得听得更加清楚。她知道这首曲子,她当然曾经随着这曲子翩翩起舞,只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了。她听到自己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曲子轻轻哼起来。她睁开眼睛,抬起头。前头真的有光,还是她心里想象出来的?她转动眼珠,而那柔和的亮光也随之转动起来。麦尔妲继续爬,朝着光亮与音乐的来源而去。
麦尔妲突然吓了一跳,因为她察觉到自己正在往下爬。她抬起头,发现头上有空间,所以开始改为用手和膝盖爬。这时她突然一滑,像水獭般肚皮着地,一路沿着泥坡往下。麦尔妲尖声大叫,并以双手挡在脸前。这实在太像是马车翻车的翻版了,不过后来她也没撞上什么障碍物,人就停了下来。她伸出双手,只摸到浅浅的泥,泥下就是冰冷的石地。这是甬道的地板,所以她已经过了崩塌那一段了。
麦尔妲还是不敢站起来。她继续爬,先伸手在前面探一探,才敢爬过去。后来她摸到墙壁,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扶着墙,人则先蜷缩着,之后才慢慢站起来。她的泥巴手突然摸到济德铃的光条,才那么一碰,整条走廊就大放光明。她紧闭眼睛,再慢慢睁开,接着以惊奇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走廊。
入口之处的墙壁剥落,墙壁上的带状装饰也已褪色、磨损。但是在这里,不但光条放光,就连石墙上的漩涡形装饰也放出亮光,地上的黑色瓷砖竟是闪闪发亮。乐声更响亮了,麦尔妲听到一名女子突然放声大笑。
她低头望着一身泥泞和湿透的衣裳,实在没料到自己会碰上这种情况。她一直以为古城早被遗弃,空无一人,但若是有人撞见了她这一身狼狈,那她该怎么给自己开脱才好?想到这里,麦尔妲傻笑起来,她应该可以装作是头上的伤使得心思浮动不定。如果考虑她今夜的行为,那她可能连假装都不必,事实上,她的心根本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麦尔妲踮起脚沿着走廊而行。走廊上有些门开着,但庆幸的是,大多数都是关着的。从少数几个敞开的门口一看,门里是豪华的大房间,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墙上摆设着令人赞叹的艺术品。她从未看过这样的家具:长沙发是以密实的布料铺就的,缀着流苏,椅子大到麦尔妲可以把脚收起来,蜷在上面睡觉,桌子则大得简直像巨型雕像的台座一般。这想必就是雨野原的传奇财富了。可是以前大家都跟她说,古城里是不住人的。麦尔妲耸了耸肩。也许所谓的不住人,只是指他们不在这儿进餐或睡觉吧。她继续前行。走了一段路之后,下定了决心,不管前头发生什么事,她绝不循原路出去。她才不要逼着自己再度通过那一段湿泥管道。她要另觅一条路。
乐声渐歇,片刻之后,乐声又起,这次换了个曲调,不过这个曲调,麦尔妲也很熟。她随着那曲调哼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窜上来——因为她猛然想起,她第一次听到这音乐是在她与雷恩第一次梦中相会之时。在那个梦中,她随着雷恩走进一座安静的城市,他带她走进一个有音乐、有光亮,而且很多人讲话的地方。当时那地方奏的就是这首乐曲,她就是因为那个缘故才记得这首曲子。
不过她竟对这个曲子这么熟,也实在奇怪。接着她感觉到脚下有闷闷的轰隆声,地板晃了一下。她紧紧地扶住墙壁,可是就连手里扶着的墙壁也抖动起来。地震会停吗?会不会震得整个古城崩垮下来?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感到晕眩。走廊上突然挤满了人,金黄色皮肤、发色怪得令人想象不到的高个子优雅女子大步走过麦尔妲身边,开心地彼此谈笑,她们讲的是她以往曾经懂得的语言。她们看都不看她一眼,修长的裙子垂到地面,但是裙衩很高,竟是从腰部一路开衩下来,所以走动时便露出大片的金黄色长腿。她们的香水搽得极浓,味道极甜。
麦尔妲摇摇晃晃,眨眨眼,然后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墙壁不知道在哪里。突如其来的黑暗、霉味、湿气和静默使她惊讶地叫出声来。远处传来刮擦的声响,她踉跄地朝墙壁走去。摸到墙壁时,各处突然又大放光明。这走廊前前后后都空空荡荡。刚才想必是她想象出来的了?她举起空着的那只手摸摸前额的伤口。她真不该来这里探险,这刺激实在太大了。最好是赶快找一条出路,回到房里的床上睡觉。要是她真的碰到人,那么根本不必装作自己是心思浮动,然而现在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了。
麦尔妲坚决地踏出步伐,同时顺着光条拂过去。如今她碰到转角时不会迟疑,看到开着的门也不会好奇地窥视。她匆匆行过迷宫般的走廊,专挑宽广、常用的走廊走。途中音乐声一度变得很大,但接着她拐错了弯,于是乐声便淡去了。最后她来到一处宽广且光亮的走廊。墙壁上的图样很古怪,是什么有翼生物展翅飞翔的模样。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高耸的拱门,而门扇是有浮凸花纹的金属。麦尔妲停在门前注视了一会。她认得门上的标记,那跟库普鲁斯家马车门上的纹饰一模一样。门上的标记是一只戴冠的巨大公鸡,像是正要打架一般。这个图样虽傻气,但是那公鸡倒显得不可一世、咄咄逼人,她几乎兴起了仰慕的情绪。
门后传来宴会的声响。那是人们的谈话声与笑声,乐声轻盈快活,麦尔妲还听到舞者扬脚点地的声音。她再度低头望着这一身衣裳。唔,这身打扮没救了。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外面去。现在的她应该已经被羞辱惯了。她举起一只手抵着额头,感到头晕,另一只手按住那扇巨大的门,用力一推。
没想到她的手才碰到,那扇巨大的门便戛然而开,这下子她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地冲入门内那一片黑暗之中。她周遭升起寒意与湿气,脚踏入了冰冷的水洼中。“救命呀!”麦尔妲愚蠢地喊道,但是乐声和人声已经消失,此地闻起来像是一潭池塘的死水味。要不是她瞎了眼,就是周遭真的暗到一点光都没有。
“喂?”麦尔妲再度叫道。她一边伸手摸索,一边碎步前进。前面有一路往下的台阶,麦尔妲冷不防地跌倒了。她从触感得知这台阶又宽又浅,所以她并未摔得很远。跌倒之后,她也不站起来,而是干脆一路顺着台阶爬下去。到了台阶底之后,她又爬了一小段路。之后她站起来,以比爬行更慢的步伐行走,同时伸手在身前的黑暗中摸索。“喂?”麦尔妲又叫了一声。她听到回音,这个厅堂想必大得不得了。
接着她的手摸到一样粗糙的木头障碍物。
“喂,麦尔妲·维司奇,”母龙招呼她道,“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他是你弟弟,不准你说得那么难听!”贾妮·库普鲁斯把手边的针线活摔在身边的桌上,怒气冲冲地说道。
班迪尔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把别人说的话讲给你听,又不是我在说长道短。如果有人给他下毒,那么那人绝不是我。”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嘴。
贾妮抓住胸口。“这种事情教人怎么笑得出来?噢,莎神啊,为什么我们没赶在他回来之前把那根木头剖开呢?”
“我本以为时间充裕,因为他打算在缤城待上好几个星期,谁料只待一晚就回来了。况且那根原木又比我们处理过的其他巫木更大也更硬。再说,信鸽一把缤城的消息送来,我就明白这事绝对没有缤城的事情来得紧急。”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了这么多理由,但他母亲只是不耐地挥了挥手,“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他房里。他每晚都待在房里,而且灌个烂醉,自言自语地讲一堆什么龙啊、麦尔妲啊的疯话,还说他要自杀。”
“什么?”贾妮瞪着班迪尔,他这番话彻底摧毁了她每晚在接待室偷闲的静谧时光。
“杰妮真的在雷恩门外听到这种话,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跑来告诉我。雷恩一直在说她会借他的手杀了他,又说麦尔妲也会死。”班迪尔勉强地补了最后这一句。
“麦尔妲?他在生麦尔妲的气?可是他们今天不是和好了吗?我听说……”贾妮说到这里,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了。
班迪尔帮她把话讲完。“我们都听说了。昨天雷恩跑到麦尔妲的卧室里,将她抱在怀里,还对她轻薄。然而以他近来的其他行为而言,若是闹出一时克制不住情欲之类的寻常丑事,我们还松一口气呢。”
“他们两个经过大风大浪啊。雷恩本以为麦尔妲活不成,一直怪罪自己,所以现在他跟麦尔妲黏得很紧也是情有可原。”贾妮自己也知道这个借口站不住脚。她想着,不知道凯芙瑞雅有没有听到流言?她若是听到,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计划?眼下有这么多危机要处理,雷恩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生事?
“唔,老实说,我倒宁可他现在‘跟麦尔妲黏得很紧’,而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胡言乱语、大吼大叫。”班迪尔冷冷地说道。
贾妮·库普鲁斯突然站了起来。“这样对我们大家都不好。如果他喝得醉醺醺,那我今晚势必是无法跟他讲道理了,不过我们至少可以拿走他的白兰地,并且逼他好好睡一觉。到了明天,我再要求他改正自己的行为。你应该找点工作给他做才是。”
班迪尔的眼睛放出光彩。“我也想在明天就派他去古城视察。雷沃在沼泽深处发现一个土冢。据他猜测,那可能是什么建筑物的高楼。既然如此,就派雷恩去瞧瞧吧。”
“这样不好。在我看来,他最好远离古城。”
“可是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考古啊。”班迪尔起了个头,但是看到母亲怒目而视,还是闭紧嘴巴了。他领头走入夜色之中,贾妮跟在后面。他们走到跟雷恩的房间还隔两段步道之处,贾妮就开始听到雷恩的声音了。在这里听来还模糊,但是再往上走一层,雷恩醉醺醺地叫嚷的每一个字就听得清清楚楚了。这个情况比她所担心的还要糟糕。她的心一沉,雷恩的父亲到最后只肯跟自己说话,而他该不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吧?莎神啊,大地之母啊,求求你们,别对我这么残忍。
雷恩突然提高嗓门大喊了一声。班迪尔开始奔跑,贾妮匆匆地追上去。雷恩的房门突然打开,金色的灯光洒入夜色之中。贾妮的小儿子踉跄地从房里走出来。他停住,伸手抓住门框,看那光景就知道他连站都站不住。“麦尔妲!”雷恩对着夜色大叫道,“不!麦尔妲,别去!”他蹒跚地走出来,双手无力地挥舞,好不容易摸到栏杆,却又失手。
班迪尔的肩膀正撞上他的胸口,接着强行把他顶进房间里压倒在地。雷恩似乎无力抗拒,他伸手乱挥,但接着就砰地倒地,同时因为胸口一下子没气而喘着呻吟,然后他闭上眼睛不动。一定是昏过去了。贾妮连忙关上房门,疲惫但松了一口气地对大儿子说道:“我们把他弄上床吧。”
雷恩的头从这边滚到那边,他睁开眼睛,泪如泉涌。“不!”雷恩哭喊道,“扶我起来,我得去找麦尔妲。她落在母龙手里了。她要取走麦尔妲了。我得去救她。”
“说什么傻话。”贾妮厉声骂道,“这么晚了,而且你这模样既不能见人,也不能被人见到。班迪尔会扶你上床,你就好好睡一觉,哪里也不准去。”
雷恩的大哥站在他身边,弯身抓住他的衬衫前襟。班迪尔把雷恩的上身拉起来,两步走到床边,把弟弟丢上床。他站直起来,大功告成地拍拍手。“这样就行了。”班迪尔喘气道,“拿走白兰地,吹熄灯笼。雷恩,你待在房里睡一觉就过去了,不要再乱吼了。”班迪尔这话没什么道理。
“麦尔妲。”雷恩又痛苦地拖着尾音叫道。
“你喝醉了。”班迪尔反驳道。
“没醉到那个程度。”雷恩想要坐起来,但是班迪尔把他按了下去。那年轻人抡起拳头,但接着突然转向母亲,“麦尔妲落在龙的手里了。她是代替我去的。她要取走她了。”
“麦尔妲要去取走龙?”
“不是!”雷恩沮丧地大吼。他想要坐起来,但是班迪尔把他摔了回去,而且这次手劲比较重。雷恩对大哥出了一拳,但班迪尔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那个慢拳,同时厉声对雷恩警告道:“别乱来,我会把你打到眼冒金星。”
“妈妈!”个子这么大的成年男子这样哭喊着母亲,真是荒谬,“麦尔妲去找龙了。”雷恩吸了一口气,放慢速度谨慎地说道:“现在龙不找我,反而取走麦尔妲了。”他举起双手拍头,“龙没了,我再也感觉不到龙了,因为麦尔妲叫她别再缠我。”
“那很好啊,雷恩。”贾妮劝慰道,“龙没了,通通没了。你睡吧。明天早上再把这一切讲给我听。我也有话要跟你说。”贾妮听到大儿子很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声,但是就当作没听到。
雷恩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去。“你没在听。你没搞懂。我现在好累,只想睡一觉,但是我得去找她。我得把龙找回来,好让麦尔妲脱身。她会死啊,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雷恩,”贾妮在小儿子的床边坐下来,拉了被子将他盖住,“你喝醉了,人又累,净讲些没道理的话。世上没有龙。那只是根旧木头罢了。麦尔妲现在没什么危险,她受伤是意外,也不算是你的错。现在她一天比一天好呢。再过不久,她就能起来活动了。现在你快睡吧。”
“跟醉鬼讲不通的。”班迪尔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雷恩呻吟一声。“母亲,”他深吸了一口气,像要开口讲话,但最后反而叹了口气,“我好累。我已经很久没睡觉了。但是你听着,你听着。麦尔妲已经去古城了,她人在戴冠公鸡大厅。求你去把她找回来,就这样,求求你,我就求你这一点。”
“都依你的,但是你现在好好睡吧,其他交给班迪尔和我就行了。”她拍拍雷恩的手,把他的卷发从粗皮的额头上拂开。
班迪尔不屑地喷了声鼻息。“瞧你待他像个小婴儿似的!”班迪尔将桌上的酒瓶全部抱在怀里,走到门口,一股脑地通通丢进沼泽里。贾妮知道班迪尔在发脾气给她看,但是她不予理会。她坐在雷恩床边,望着他的眼皮慢慢垂下,终于阖起。被记忆淹没?不,他才没有被记忆淹没。她的儿子才不会那样。
他只是喝醉酒乱讲话。雷恩仍然存在。瞧,他既认得母亲,也认得大哥。他并未跟幽魂讲话。他爱上了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女孩。他还没被记忆淹没,而且往后也不会。
班迪尔走回房间里来,拿起桌上的灯笼。“走吧?”他对贾妮问道。
她点点头,跟着大儿子走出去。她出去后,回头关上房门,只见雷恩呼吸均匀,又深又长。
 
“而且以后你永远都不能去缠他。”麦尔妲大胆地开出条件。
龙大笑起来。“小东西啊,等我得到自由之后,还会对你们短暂的生命感兴趣吗?等我得到自由,我就远走高飞,去找我的族类了,所以我当然不会再去缠他。好了,现在我让你瞧瞧该怎么做。”
麦尔妲站在黑暗的大厅里,双手和额头都抵在那个大木头上。她吸了一口气。“此外你要去救我父亲。”
“当然,”龙满足地应道,“我已经跟你说我会去救你父亲了。现在你把我放走吧。”
“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诺言?”麦尔妲苦闷地叫道。她以比较坚决的口吻说道:“你得给我个……嗯……给我个征兆什么的,以表示你言而有信。”
“我一向说话算话。”龙渐渐不耐烦了。
“这是不够的。”麦尔妲苦思。该跟龙要什么呢?她一下子想不起来,接着她突然灵光一闪,“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不。”龙说得非常笃定,毫无商量余地,“但是等我得到自由之后,我会为你带来许多你想都没想过的宝藏,例如大如鸽蛋的钻石。我会飞到南方,摘取永不凋谢的花朵回来送你,你的族类只要一闻到那花香就百病皆愈。我会飞到北方,取些永不融化、比金属还硬的坚冰回来送你,再教你如何用此炼造出能够削铁如泥的刀刃。我会飞到东方——”
“说这些没用!”麦尔妲抗议道,“我不要宝藏,我只求你以后别再缠着雷恩,并且把我父亲救回来。船的名字叫做‘薇瓦琪号’,这你可得牢牢记住。你必须找到薇瓦琪号,杀光海盗,然后把我父亲救回来。”
“好,好,只是……”
“不行,你要以你自己的名字起誓。你先说,我是某某某,然后说,你要拯救凯尔·海文,而且以后不再缠着雷恩·库普鲁斯。你照这样说,我就照你说的去做。”
麦尔妲感觉到龙的怒气像是一巴掌似的扫过她全身。“你竟敢指使我?你这个小虫子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你要是胆敢拒绝我,我就就此占住你的灵魂,直到你生命尽头为止;我将主宰你,我会教你把自己手上的指甲拔出来,而且你会照做;我会要求你勒死自己的小宝宝,你会照做;我会把你变成作恶多端的妖孽,连你自己的族类都对你……”
此时一个微震打断了龙的威胁。麦尔妲紧咬住嘴唇,免得自己叫出声。
“你看,你胡乱要求,激怒了众神!你快照我告诉你的去做,要不然众神会推倒整座山,压在你身上。”
“若果真如此,你也逃不了。”麦尔妲无情地指出,“你这些空泛的威胁我才不在意,你要是真有这能耐,早就押着雷恩照你要求的去做了。快说出你的名字!要是不说,我就什么也不做,一点都不做!”
龙沉默了下来。麦尔妲屏息等待。她觉得好冷,然而她已经过了冷得发抖、抖得骨头相撞、头涨痛且背脊酸痛的程度了。她的双脚已经麻木。她知道之前自己站在小水洼里,但现在是否仍然如此,她已经麻木得说不上来了。她来到了古城,也找到了龙,但她还是会失败。她谁都救不了,既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那个为了她而放弃古城的男子。原来她就是个什么都帮不上忙、什么权力都没有的女人罢了。她放下双手,不再贴着木头,接着转身走开。她开始摸索着前进,并希望自己走的方向正确。
龙的声音突然响起。“婷黛莉雅,我名叫婷黛莉雅。”
“还有呢?”麦尔妲站住了。她屏住呼吸,心里突然升起无限的希望。
“如果你放我走,我保证此后不再纠缠雷恩·库普鲁斯,而且我会把你父亲凯尔·海文救回来。”
麦尔妲深吸了一口气。她伸出双手,大着胆子走过大厅。她的手先摸到木头,随后把额头也抵在木头上。她叹了口气,吐去所有的抗拒。“告诉我如何才能放走你。”
龙说得又快又急。“南墙上有个大门。以前古灵人在这个大厅里雕琢艺术品,他们仿造我的族类,用记忆石刻出了栩栩如生的雕像。老人们在这个大厅里雕刻,因为这里不受风吹日晒之苦。之后老人们化入雕像之中,死了,但是雕像却暂时地有了生命。他们打开南墙的大门,那生命的幻影步入阳光之中,飞到大城的上空。他们会活上一阵子,之后记忆和生命的假象便会消褪。在群山之中有个雕像的坟场。古灵人把这种事情当作是艺术,但我们只觉得他们以石雕来仿造我们的形象很逗趣,所以就容忍他们去玩了。”
“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麦尔妲指责道。寒意沿着她的腿爬上来,现在她的膝盖已经冻僵了。她可不想聊天,只想赶快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以便有个了断。
“南墙上有饰板,饰板里藏着握杆和转盘,转动二者即可打开大门。你去找出握杆和转盘,打开大门,明天太阳一出来,晒到我的摇篮,我就自由了。”
麦尔妲皱起眉头。“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为什么雷恩没做?”
“他有心要做,但是他太害怕了。雄性嘛,说得好听点,也不过就是怯懦胆小的生物罢了,成天只想着食物和繁殖。但是小王后,你与我,我们知道世事可不只是食物和繁殖。雌性必须坚决无情,因为她得照养下一代,让族群繁衍。冒险是免不了的,然而雄性只会躲在阴影里颤抖,唯恐自己因为冒险而死,不过你我却心里明白:世上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好害怕的,但是族群灭种一定要防。”
这番话在麦尔妲的心灵里回响。她对自己轻声道:“这话讲得算很真切了。”但是这话中哪些真、哪些假,她却无法厘清。
“饰板在哪里?”她疲倦地问道,“我们直接动手吧。”
“我不知道。”母龙坦承道,“之前我从未来过这个大厅。我所知道的都来自于他们的人生,所以饰板在哪里,你得自己去找。”
“怎么找?”
“你必须学会他们所知道的知识。你靠上来,降低你的心防,麦尔妲·维司奇。我来开启大城的记忆,让你吸收进去,那么你就会一切无所不知了。”
“大城的记忆?”
“这是古灵人的伎俩,他们把自己的记忆藏在大城的骨子里。古灵人的记忆会拂过你的族类,可是你的族类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驾驭。不过我可以帮你,你放轻松就是了。”
突然之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麦尔妲猛然领悟到她跟龙谈妥的条件原来有其深刻的意义。她深吸了一口气,倾身靠在木头上,双手、双臂、胸和脸颊都贴了上去。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准备跃入水中。她不准自己抗拒,也不准自己害怕。她以口干舌燥的嘴巴说道:
“用记忆将我淹没吧。”
一闻此言,龙连一刻也不多等。
大厅突然变得热闹嘈杂,麦尔妲·维司奇自己则如幽魂一般地消失了。她身边冒出了数百个生命,大厅里到处都是那种个子高、眼珠是黄铜色或紫罗兰色、肤色若蜂蜜的人。他们或是跳舞,或是讲话,或是饮酒,而大厅那清澈得不可思议的圆顶则透进星光。然后,一眨眼之间就变成白天。明亮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大厅里那一盆盆奇花异草上。大厅的一角有个层层高起来的喷泉,里面有水、有游鱼。不久大门便开了,好让微风吹走室内的热气。然后又是晚上,门关上了,古灵人聚集在一起谈笑,随着音乐起舞。再一眨眼,太阳又回来了。开了一扇门,用滚木将好大一块爬着银纹的黑石拖进大厅。日子像是苹果花花瓣吹散落地,一天天地过去。一群老人拿着铁锤和凿子围着黑石敲敲打打。石龙逐渐成形,老人们靠在石龙上,化入了石龙。大门打开。石龙抖着抖着,大步走上前去,接受泪水盈眶的众人的欢呼与祝福,之后便飞入天空。人们聚集起来饮酒跳舞。另外一块黑色巨石拖了进来。昼夜犹如项链线断、黑白珠纷纷落地一般转眼而过。时光不断地在麦尔妲身边旋转,她努力站定。她注视着、等待着,但是不久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记忆像是浓浓的蜂蜜,慢慢地充塞着整个大厅,她沉浸在记忆中,并了解了这一切,但是这份量多到超过她的心灵所能负荷。记忆其实是原来就在的,因为对古灵人而言,品尝彼此的记忆乃是一种乐趣。但是麦尔妲默默哭喊道,若是记忆巨细靡遗、像洪水一般地淹上来,那可就称不上什么乐趣了。那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毕竟她既不是古灵人,也不是龙,而人的躯体本来就无从承载这么多记忆。她载不动了,于是记忆纷纷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她记得的记忆虽多,但忘却的也一样多。她似乎得找出并记得一样重要的细节。对了,是饰板,还有握杆和转盘。
她的身体跌落在水洼里,寒意透过她的血肉浸润到骨子里,但是在她周遭,时光与岁月不断旋转,并把每个片刻的记忆都烧灼在她的心灵中。她知道的原已够多,却又知道得更多。时光同时往前,又往后转,她看到砖头一块块地叠成墙壁,也看到工人拼命地把巨大的龙茧拖进来。龙茧下铺着滚木,本身绑着绳索。工人们用力地拉。外头的天空乌黑一片,大地动摇,天上降下来的雨既快又浓,犹如黑雪。突然之间,一切停止。她在这边看到刚开始砌第一块砖的景象,同时又在那边看到人们落荒而逃或是仅存一口气地躺在地上。那一切她都知道了,可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麦尔妲,起来。
哪一个才是她?她的周遭有那么多生命,何以这个生命会比其他的更重要?反正生命终究是会更新、重来的,不是吗?
麦尔妲·维司奇,你记得了没有?你可忆起要如何才能打开大门了吗?
她动一动身体,坐起来。这身体真是既短又无用啊。这身体所蕴藏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她多么蠢啊。眨眨眼睛。大厅里漆黑一片,但是她不费工夫就能想见大厅以往充满光亮的情景。太阳穿透水晶天花板照进来,映出彩虹般的光彩。好了。现在,去,开门吧。
大厅有两扇门。她是从北门进来的,不过北门太小,龙是过不去的。龙茧乃是从南门运进来的。她不记得当时她是谁,也不记得当时为什么待在那里,但她就是记得南门打开的景象。要开南门时,通常会找来四名壮汉,但麦尔妲只能自己一个人来了。她走到南门门侧的饰板前,摸到饰板的开关。她的指甲都抠弯了,开关还是打不开。她又没有工具,只得用拳头敲。麦尔妲听到饰板里咔哒一声,于是又扯一扯开关。这次饰板门勉强打开了,古旧的铰链受不了压力而断裂,于是饰板裂开、落在地上。管他呢。
她对这个大厅的记忆与她手上的触感并不吻合。转盘本应是上了油的,很好转动,但此时转盘上却缠着蜘蛛丝,锈得很严重。她摸到跟圆形转盘成直角的曲柄,可是根本转不动。噢,对了,握杆,要先把握杆拉下来。她摸索着找到握杆。握杆原来应有打磨光亮的木柄,但是那木柄已经没了,手里只抓到裸铁。她双手抓住握杆一拉,根本不动。
最后她双腿抵住墙,双手用力一扳,那握杆才终于让步,先是动了一点点,然后突然被她的体重拉得往下沉。麦尔妲摔落在地上时,听见墙壁里发出可怕的碎裂声音。一时间,她有点惊呆了。饰板后传来金石声响。她爬着站起来。现在要转那个圆盘。不,不对,这样是行不通的,得先把门另外一边的握杆也拉下来才行。必须先打开门两侧的闩子,才能用转盘将门打开。
她已经不在意指甲开裂、双手流血了。她用力一扯,扯下第二个饰板门,湿土便从饰板里的小空间流了下来。可见这边的墙壁已有裂缝。这点她不在乎。她以手将握杆周围的湿土挖出来,直到能以双手握住握杆。她抓住握杆使劲地一拉,握杆动了一点点,之后就再也不动了。这次麦尔妲干脆攀着墙壁上的书卷浮雕爬上去,站到握杆上。她在上头跳了几次,终于使握杆又动了些。她听到上方传来声响,汇集全身的力量,用力一跳,这次终于扳下去,但同时握杆也断了。她摔了下来,裙子被断裂的金属握杆扯裂。她的膝盖猛撞到地上,一时间,只觉得痛得不得了。
麦尔妲,起来。
“我知道,我马上就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既微弱又古怪。她站了起来,跛着走回饰板旁。那转盘有马车车轮那么大,圆盘上有辐轴,外围的大圆圈上竖着一根曲柄。这曲柄是铁制的,周围扎实地填着土。她开始挖土,好像怎么也挖不完。这土既冷又湿又磨手,她的指甲里积着泥,手也被磨破了。
你就试试看吧。
麦尔妲顺从地以双手抓住圆盘上的曲柄。她的记忆告诉她,应该要有两名男子来扳动这边的曲柄,同时另外两名扳动另外那边,这两边的转盘要同时转动才行。
但是这儿只有她一人。她使劲全身力量去拉曲柄。奇迹似的,那曲柄竟然动了,只是动得不多。上面的墙面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丢下这边的转盘走回另外那边。至少原来那边的转盘没被泥巴填满。她抓住圆盘上的曲柄,用力一转,这边的圆盘转起来可比另外那一边顺多了,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走回首先扳动的那个圆盘边,再度扳动曲柄,同一时间,听到墙壁里有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门往上提了一点点。她全身重量压在那曲柄上一转,于是门又动了一下。墙壁和门上传来古怪的声响,她的记忆告诉她,那是古老的铰链拉动了滑轮组,于是与门等重的砝码开始降下。这门本来就是她设计的,记不记得?记得。记住这扇门是怎么设计的,记住这整个圆顶是怎么设计的。
她突然以完全不同的观点来看这整面墙与这扇门。然而她记忆中的结构却与此刻手里摸到的触感有很大的出入。她的手触及湿泥与尘土,摸索着探过整扇门,摸到门扇结构上的隆起,也摸到横过门扇的裂痕。她突然转身。“要是门拉起来,这整面墙和这扇门可能会崩塌下来。这墙和门能撑到现在,完全是机运使然。”
“墙倒门塌,土石让路,那阳光就能照进来了。”龙预测道,“你继续说下去。”
“要是预测有误,那你会被涌进来的土石埋住,而我也就跟你一起被埋在这里了。”
“我宁可被土石埋住,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苟活。转动圆盘吧,麦尔妲,你答应要开门的。”
叫出一个人的名字真是威力十足。她突然回过神,原来她是个衣裳泥泞不堪、身在黑暗之中的年轻女子。那个年轻且骄傲的建筑设计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感觉就如同醒后要伸手去抓住梦,也只是落空。她抓住圆盘上的曲柄,再转了一下。
然而在这之后,左右两侧的曲柄都再也转不动了。她不断来回走动,一边扳一边咒骂。这个古老的机械结构顶多只能动这么多。墙壁里虽有轻轻的声响,但是门扇本身却一动也不动。
“门卡住了,怎么也转不动。我尽力了,很抱歉。”
龙沉默良久,又突然命令道:“去找人来帮忙。你弟弟……我看到他了,你要主宰他不是问题。你去找他,顺便找两根棍子来当杠杆。快去,快去。”
麦尔妲应该要拒绝的,她有充分且合理的理由可以拒绝龙的要求,但是她已经想不起那是什么理由了。要不是龙提起,她都忘了这个弟弟了。现在,她只知道这门一定得打开,而找棍子来作为杠杆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可以把杠杆插在幅轴之间,迫使圆盘转动。
她走在光亮的属于另外一个时光的记忆之中,拖着疲惫的脚步,爬上宽广的台阶,从北门出去。她一边走一边摸着济德铃的光条。走廊亮起来,引导着她往前走。她疲惫的眼睛一眨,周遭就立刻生机蓬勃。贵族男女行过走廊,瘦长仆人紧跟在后,一名女裁缝师带着两名年轻的学徒,手里捧着厚实的衣料,一面鞠躬一面倒退着从门里的房间退出来。一个奶妈怀里抱着个膝盖圆肥、哭闹不停的小婴儿,匆匆地朝麦尔妲走来,从她身体里穿过去。那奶妈开心地对一个青年招呼问候,而那个头戴着系彩带无边帽的男子则吹了个口哨作为回应。在这里,他们不是幽魂,她才是,这儿乃是他们的大城。
她突然被落石绊倒。她的手摸不到光条,所以四周再度陷入黑暗。这里才是她的时代,这才是她的人生,而此地既黑又湿,到处都是崩塌的走廊和卡住的门,教人辨不清方向。她摸索之后,察觉到落石和湿土已经完全堵住了走廊,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
她按着墙壁,以便找出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且突然想到有一条更好的路径可以通到更近的出口。她改而朝后走,匆匆地前行。虽然她的身体疲惫得不断抗议,但现在她已经懒得理会了。她同时活在千百个不同的时刻之中,既然如此,何必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某一个痛苦的时刻?她蹒跚前进,褴褛的裙子不是缠就是打在她脚上。
她突然被摔在地上。“地震。”她呆滞地说道。她大声说出来,话出口时地震都已经过了。她一动也不动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因为地震之后常会有余震。但是之后什么余震也没有,虽有些泥土蠕动、金属交击的声响,但都不是从附近传来的。她小心地站起来,然后去摸光条。光条稍微放光,但是光线很黯淡。她得先按住墙壁,从记忆中找出这走廊通到哪里,才能继续前行。
远处传来尖叫声。她不理会,就好像她不理会散步情侣的脚步声以及一只小狗吠着穿过她身体的声音。幽魂与回忆啊,哪管得了那么多?她得去把那扇门打开呢。她沿着一个从主走廊分叉出去的侧走廊而行,由此可以走到外面去。尖叫声越来越近,有一名女子喊道:“拜托,拜托,门卡住了,把我们弄出去,把我们弄出去啊,免得我们死在这里!”麦尔妲的手拂过那扇门之时,她的手感觉到那扇门因为那女人拍打的动作而震动。她倒不是为了呼应那女子的恳求,而是出于好奇,所以以肩膀抵住门,一边叫道:“你拉!”同时自己用力一顶。卡住的门突然开了,门一开,里面就冲出一名女子。她撞在麦尔妲身上,所以两人同时跌在地上,接着一名苍白的男子走到她身旁。非常晕黄的灯笼光从房间里透出来,使麦尔妲几乎瞎眼。那女子一边踏着她,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起来呀!”她对麦尔妲尖叫道。“带我们出去,墙壁裂了,泥巴都渗进来了!”
麦尔妲坐起来,望着那女子身后那个精美的厅堂。地上铺的地毯已经被漫上来的泥流包围,而泥流来自于墙壁上的裂缝。在麦尔妲的注视下,那裂缝里突然冒出水,泥流一经水的稀释,流得更快,把裂缝绷得更大。“那面墙随时会倒塌下来。”麦尔妲笃定地评论道。
那苍白的青年转头看了一下。“看来确是如此。”他低头望着麦尔妲,“你家主人一再保证我们待在这里很安全,说这儿没人找得到我们,也没人可以伤害我们。问题是,就算躲得过刺客,要是被臭泥巴淹死了,又有什么好处?”麦尔妲眨眨眼睛,那些古灵人的幽灵消退,眼前只见哲玛利亚大君皱眉怒视着她。“哎,别净是躺着。起来,带我们去找你家主人。我非得好好发他们一顿脾气不可。”
凯姬侍臣已经回房里拿了个灯笼出来。“这个人没用了。”凯姬对大君宣布道,“跟我来,我大概知道路。”
麦尔妲躺在地上望着他们两人走远。她昏昏地告诉自己,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哲玛利亚的大君被人带到崔浩城来,以保障他的人身安全。麦尔妲从未听说此事。这种事情,她应该要知道才好。难道他不相信她吗?她闭上眼睛,希望这样思路会更清楚,但倒是差点睡着。
地板摇晃了一下,打到她的脸颊。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的凯姬与大君尖叫起来。他们的尖叫声没吓到麦尔妲,但是他们两人原来栖身的那个房间传出轰隆的响声,倒使她警觉起来。地板虽然仍在抖动,但是她已经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然后一把拉住门,用力一拖,将门关紧。要是山坡都崩下来,那么这扇门能挡多久?
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要掌握全局。她选定了其中一个时刻,将那时刻予以放大——四周一片混乱。此景说不定会给她逃命的线索。
她转身就跑,看到前头凯姬侍臣手里拿的灯笼摇摇晃晃。她追上大君和他的女伴。“你们走错路了。”她简洁地对他们说道。麦尔妲把凯姬手里的灯笼抢了过来。“跟我来。”她对他们命令道,然后迈开脚步。他们紧跟在她身后。他们逃走时,周遭的幽灵尖声大叫,只是叫声轻得听不清楚。麦尔妲跟着逃命的古灵人而行。如果当年古灵人逃过一劫,那么此时的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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