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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洗了一个很久的冷水澡。

  韦斯利的碰触停留在我的肌肤上,他的音乐仍在我脑中回响。我在刷洗自己的肌肤时提醒自己,我们都是骗子、是大说谎家。我们永远都会有秘密,有的牵练我们,有的离散我们,将我们切成碎片。我们永远不会看见完整的彼此……直到变成猎手。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跟韦斯利一起成为猎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让他看见我全部的碎片。

  我努力把他的承诺抛诸脑后。现在那都不重要。有一整个世界横在我和猎手之间,那是一个充满梦魇、创伤和阿嘉莎的世界。我要怎么告诉韦斯利,我可能没办法撑到执行仪式那天、更别说以名字相互起誓?猎手是被选出来的,是被评估过的,必须被判定能够胜任。

  如果现在让阿嘉莎窥看我的心,我就不可能被认为能胜任。所以这代表我必须阻止她窥看我的心,直到想出方法把这件事解决。

  我必须期望自己有办法解决它。

  而且不能让档案馆进入我脑中、把记忆删掉。如果我让他们进来,他们就会看到欧文所造成的伤害,而且现在那伤害还在继续。

  我把水关掉,开始穿衣服。更衣室现在已经全部净空,我把钥匙挂回脖子,并因为金属落在胸骨上而稍微颤抖了一下。此时,莎菲亚绕过转角,专心绑着辫子,直到看见我,她的眼睛瞇得比平常还要细。

  「那是什么?」她在我拉下衬衫盖住钥匙时问道。

  「一把钥匙。」我尽可能一派轻松地说。

  「显而易见。」她绑好了辫子、交叉起双臂。「是他给妳的吗?」

  我皱起眉头。「谁?」

  「韦斯利。」说出他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紧绷。「是他的吗?」

  我的手透过衬衫碰触着那块金属。我其实可以回答「是」。「不是。」

  「它们看起来很像。」她穷追不舍。

  其实不像。韦斯利的颜色比较深,而且是不同的金属做的。「这只是无聊的便宜首饰。」我说,「一个幸运符。」我定定地看着她,等着看她是否买账。她似乎不太相信。「我小时候在一些书上读过,某个女孩在脖子上挂着钥匙,不管她去哪里,门都会为她敞开。也许韦斯利也读过一样的书,又或许是他一直弄丢钥匙,所以才挂在脖子上。妳自己问他。」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不会问。

  莎菲亚耸耸肩。「随便啦。」她拉着其中一边耳环。那看起来像是真的金子。「如果你们这些人想戴着破烂的旧钥匙,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要得破伤风就好。」她说完转身慢慢走出去。

  我的胃发出哀号,就在我要跟着她出去的时候,一小块躲在长椅底下的金属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跪下来,发现一条项链:一个银色的圆形坠子,挂在一条朴素的项链上。那个坠子因为被磨擦了太多次,以致于用华丽草写刻在表面的B几乎已经看不到。我放在掌心估量着,知道自己应该把它留在原处,并期望不管项链的主人是谁都会过来找它。这不干我的事。但坠子磨损的程度显示这东西对某人很重要,同时也代表有很大的机率会有一、两个记忆被深深刻入其中。物品的记忆变化无常──物品越小,记忆越难附着──但往往会被重复不断的动作和强烈的情感铭刻,而这种纪念物上,往往两者兼有。看一看不会怎么样。

  我张望了一下,在把戒指放进口袋前,先确认我是一个人没错。那瞬间,室内的整个氛围改变。严格说来,不是变厚重,也并非变稀薄,而是转换变动,因为少了那块金属作为缓冲,我的感官变得锐利。我弯起手指、盖住项链坠,感觉到记忆微弱地搔弄着手掌。我闭上眼睛,开始探索──不是用皮肤,而是在那底下的东西──当我抓握住那一线记忆,手变得有点麻,而在我眼后的一片黑暗溶解变为光与影,最后变成记忆。

  在一片黑暗中,有个又高又瘦、金发、古典美的女孩,坐在一辆停着的车上,脸颊因为哭泣而濡湿,她一手紧握成拳、指节紧扣,搁在方向盘上,另一手则紧抓着脖子上的项链坠。当我将时间倒回,记忆场景从车上跳到厨房一张大理石长桌。这次,那女孩在长桌一端紧抓着她的项链坠,一个年纪像她妈妈的女人在另一端,握着一只高脚杯。我让记忆往前播放。一阵子后,女孩吼了些什么──她说出口的话仅是一堆杂音──随后,那女人把高脚杯扔向女孩的头,女孩猛然闪到一边,杯子在她身后的橱柜上碎裂,我发誓我能从项链坠表面感觉到印在其上的愤怒、痛苦和悲伤。

  在我要往后倒转更多时,更衣室门啪一声关上的刺耳声响让我放开那一线记忆。我眨了眨眼,在安珀转过角落前及时将自己从记忆中抽回。我皱眉站起来,把项链滑进衬衫口袋、重新戴上戒指。「妳在这啊!我们都开始猜想妳是不是从后门溜走了。」

  我还来不及问他我们是谁,她已经领着我出去,等在那里的是小卫、凯许和盖文。

  「不好意思。」我说,「我不知道有人在等我。」

  「这样就不算是个称职的亲善大使──」凯许开口,但小卫打断他。

  「我还以为妳应该知道他们把食物藏在哪里。」

  「昨天的披萨是我请客。」安珀加了一句。「第一天的传统。但接下来我们就得凑合一下。」

  盖文轻声窃笑。几分钟后,他们领着我穿越草坪来到食堂──或者说学生餐厅,海德高中比较喜欢如此称呼──我就明白了。

  「凑合一下?」海德高中拥有我所见过规模最大的厨房。里面分成五大区,每一区都提供了一整套的餐点,而每套餐点都有普通、健康、素食和全素的选项。从开胃菜到甜点,还有飮料。但在我冒出另一个呵欠时却发现唯一的败笔就是没有汽水。严格说来,应该说是缺少任何含有咖啡因的东西。我感觉身体变得迟缓。在我装满托盘时,心里期望着校园中会有某种贩卖咖啡因的黑市交易。我在等着要付账离开时问了凯许。

  「哇!」他说,「技术上来说,海德高中是无咖啡因的。」

  「那你昨天买的咖啡又是怎么回事?」

  「从教师休息室偷来的。不要告诉别人。」

  我似乎得靠自己了。但其实还不算太糟。我对自己说,我会没事的。我只是需要吃点东西,吃东西会有帮助,至少一下下。然而,半小时过后,当我们的托盘堆栈在炼金术士伸出来的手臂上时,我正吃力地阅读着一章微积分,欧文的声音开始低喃着飘过脑中。哼着歌。那首歌从心灵深处伸出魔掌,穿出我的梦魇,进入日常生活,紧紧环抱住我,试图将我往下拉入黑暗。我闭上眼睛,想把它挥开,却觉得头好重,欧文的声音把那旋律扭转成字句和──

  「那是今天的作业吗?」

  我猛然抬起头,发现盖文坐在我往上一阶的地方。我低头看着打开的数学课本,点点头。

  「我想那应该就不是了。」我比着他手中的那本书。

  他耸耸肩。「你会学到的。有时间就先预习,因为就某方面而言,永远都会进度落后。」

  我举起自己的作业。「这个原则在第一周就适用吗?」

  他笑了,是一个轻柔、温和的笑。他把鼻子上的眼镜推上去一点,当我看见他手背上用奇异笔画的一组数字时,胸口一紧。这只是一件愚蠢的小事,但却让我想到小班。想到那个在我手上画火柴人的小班。那是他死的那天,我在靠近他学校的转角留下他。想到那个在他离开前,让我在他手上画下火柴人的小班。

  有这么多学生都会在皮肤上做笔记,但没几个像我弟。「麦肯琪。」盖文说,每个音节都发得清清楚楚。

  「嗯?」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妳好像一直盯着我看。」

  我的眼睛落回作业上。「抱歉。但你让我想起某个人。」

  他啪一声打开课本,从耳朵后面拿出一支笔。「那我希望是个不错的人。」

  我脑海中出现小班的身影,不是他死前的模样,而是那一晚我带他回来的模样。那一晚,卡门打开了他的抽屉,我将他从沉睡中唤醒。我看着他温暖的棕色眼睛在迷失时转黑,看着他用不属于小男孩、而是,一名历史的力道将我推开。在罗兰将他瘦小的身体归还到他的柜子之前,我看着他颓倒在地,一把金色的档案馆钥匙在他背后闪闪发光。我看着属于他的抽屉关上,双膝跪下,恳求着罗兰别这么做,但一切都太迟了,在档案馆的墙壁呑没我弟弟前,禁止进入的亮红色长条标示已自动漆在抽屉表面。

  纸页上的数学题目稍微变得模糊,疲倦乘机削弱我的心墙。一切事物开始令我感到伤痛。

  「麦肯琪?」盖文轻声追问。「所以是个不错的人吗?」

  我不知怎么勉强挤出微笑,点头说,「是啊。」我轻声说,「很不错。」

  ※※※

  我无法呼吸。

  欧文的手像老虎钳般掐住我的喉咙。

  「不要动。」他说,「妳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

  他把我固定在冷冷的地面,一只膝盖抵着我的胸口,另一只则重重压住我受伤的手腕。我努力想反击,但完全没有用。一直都没有用。不要在这里,拜托不要像这样缓缓地品尝这一刻。

  而他的确这么做了。他在我身上割出伤痕,脚踝到膝盖、膝盖到臀部、臀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肘、手肘到手腕。

  「好了。」他用刀子一路拖过我的手肘,往下直达手腕。「现在可以看到妳的破绽了。」如果我能呼吸的话,我会放声尖叫。我的制服因为血的关系,颜色变深且濡湿,透过黑色的布料露出红色,像油漆一样泼溅过胸前,令我整个人躺在血泊中。

  「快完成了。」他将刀刃举至我的喉眬。

  然后,某人在地板上刮擦着她的椅子,我瞬间回到英文课上。

  只过了几分钟。老师的注意力还放在她正大声朗诵的文章,但对我来说却很漫长,我的手颤抖着,因为咬到自己舌头的关系,我在嘴里尝到血的味道。

  至少没发出尖叫。当我紧抓着桌子、努力想把最后一丝残余的梦魇甩掉时,我如此想。我感觉心脏疯狂撞击着胸口,心里很清楚那不是真的,只是想象。今日麦肯琪.毕雪的恐惧来自一名想以各种方式杀掉她的历史。我将剩下时间都花在想象罗兰在档案馆里的那个房间──一张有着黑色毯子的沙发床,从墙那边传来小提琴的低声吟唱,绝对不会做梦的睡眠──然后把指甲按进手掌中,以求保持清醒。

  等到放学,我的手掌已经出现新月形状的红色痕迹,我推开大楼的门,走上外头的小径,迫切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我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崩溃,一切是令人那么痛苦不堪,这感觉在我身上描绘着幻想出来的伤痕。

  脚踝到膝盖、膝盖到臀部、臀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肘、手肘到手腕。

  「嘿!小麦!」

  我张开眼,发现韦斯利在小径前方不远处。一个运动袋挂在他肩上。我一定是没把紧绷的情绪藏好,因为他皱起眉。凯许只在他身后几步远,正跟另一个四年级生讲话。

  「没事吗?」小卫尽可能一派轻松地询问。

  「没事。」我回应。

  凯许和另一个男生跟上,他们都背着运动袋。

  「嘿,小麦。」凯许说,把包包换到另一边肩膀。「没有我,妳有办法找到路吗?」

  「我想我可以的。」我回答。「停车场在那边对不对?」我指着跟停车场完全相反的方向。凯许大笑,韦斯利的眼神还停留在我身上,我给了他一个笑容,凯许敲敲他的肩膀,三个男孩朝球场走去。

  我做了最后一次从容的呼吸,迈步穿过校园,前往前门停放脚踏车的地方。我解开但丁的锁、跨脚上车,当我就要骑回家的时候,我在停车场看见了一个女孩。

  我认得她。她就是我在更衣室找到的项链主人,那个在夜晚的车道上紧抓着方向盘啜泣、并躲过母亲把酒杯砸向自己的那个女孩。

  她是四年级生。金色的级别条纹,她跟一群女孩一起站在停车场里,斜靠在一辆敞篷车上,微笑着露出极其完美的牙齿。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有一种用钱打理出来的感觉,而且我实在很难把这女孩跟记忆里的那一个连结在一起,即便我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最后,她终于对其他人挥挥手,大步走上人行道,从海德高中离开。

  在意识到以前,我已经开始跟踪她了。她每走离海德高中一步,似乎就越发沉重,一点又一点地从那个在停车场的女孩转变为记忆中的女孩。我记得项链坠里深深铭刻的愤怒与悲伤,我逼自己出声喊她。她转过身。

  「不好意思。」我踩着踏板靠近她。「可能会有点没头没脑,但这是妳的吗?」

  我从口袋中捞出项链递给她,她的眼睛大睁,点点头。

  「妳在哪里找到的?」她伸手接过。

  「更衣室。」我把那块银色饰品放进她掌中。

  她修得完美的眉毛蹙起。「妳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因为我读取了记忆。我想,而妳不断把手放在这项链该挂的地方。

  「一整个下午都在四处打听。」我撒谎。「刚刚在停车场,其中一个四年级生说他们猜这是妳的,然后帮我指了方向。」

  她低头看着项链坠。「谢谢。其实妳不用这么做。」

  「不算麻烦。」我说,「这看起来像是会有人惦记着的东西。」那女孩点点头,低头凝视着那块金属。「那个B是什么意思?」

  「贝瑟妮。」她说,「我实在不该这么在意它。」她又说,「只是块破铜烂铁,没什么。」但她的拇指却再次磨擦着那表面。

  「如果对妳很重要,就不是没有价值。」

  她点点头,下意识地抚过项链坠。我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有点尴尬地站在人行道上。最后,我终于开口。「嘿……妳没事吗?」

  她僵了一下,然后微微站挺。我可以清楚看见她从心理上调整自己的面具。

  「当然。」她对我闪过一个完美、充分练习过的微笑。

  当你希望全世界都觉得你没事、但其实你根本就有事时,微笑是一个人能做出最糟的反应。有的人就是没办法,那像是反射动作、一种征兆,而有的人则是刻意为之,认为只要露出一口白牙,其他人就无论如何会买账。但真相是,微笑只会让谎言更难瞒混过关,那就像是面具正面的一个巨大裂缝。但我不认识贝瑟妮,不算真正认识,而她也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既然她伪装成一个身心健全的人,而且装得相当好──比我好多了──我便说,「噢,好,只是问问。」

  我正要踩着踏板离开时,她说,「等等,我从来没在海德高中看过妳。」

  「新学生。」我对她说,「麦肯琪.毕雪。」

  贝瑟妮咬着嘴唇,我想象着她母亲因为她这个习惯对她大吼大叫。

  「欢迎来到海德高中。」她说,「再次谢谢妳,麦肯琪。关于项链,妳是对的,它并非毫无价值。我真的很高兴妳找到了它。」

  「我也是。」我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再说点别的,再多说一些。但我没办法,说了要不很老套,要不很诡异,所以我只说,「明天见?」

  「嗯。」她说,「明天见。」

  我们各自分开。当我抵达主要道路时,想了几秒自己是否又看到金发男站在转角旦过街、回头偷瞥一眼时,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才刚把但丁停在科罗讷多前方,便从口袋感觉到有字母在书写,并在名单上发现一个新字。但我没时间去猎捕,因为妈正从前厅迎头走来。

  「老天,妳到家了。」她说。这句话向来不是个好的开场白,因为那代表她需要某些帮助。就她拿着一个点心盒、一张纸外加一个疲倦躁动的眼神来看,我觉得应该可以拍案定论。

  「我到家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怎么了?」

  「紧急外送。」她说。

  我的骨头发出一阵呻吟作为响应。「伯克呢?」

  她吹吹盖在眼前的一束头发。「他有一个什么艺术展开幕,而且他已经离开了。我知道妳有作业要做,通常不会拜托妳,但毕竟我们才新开幕,我真的需要每一张订单,而且……」

  一阵头痛从眼后形成,但就我看来,只要能说服妈我没事又普通,同时是个好女儿,就都值得。我从她手里接下盒子和一张纸,而她以诸多糟糕响应方式中最糟的一种作为答复。她用手臂紧抱住我的脖子,一个充满碎玻璃、金属扭绞、一整箱盘子从楼梯上被推下去,以及所有尖锐刺耳的声音组成的拥抱将我呑没。我的头痛立刻变得更严重。

  「我最好上路了。」我说完抽身离开。

  妈点点头跑回咖啡店,我拖着自己往但丁的方向走去,一边读着那张纸。在订单的名字底下,妈画了一个很基本的地图,外送地点不过在几哩外──如果她的鬼画符可以相信的话──但我从来没去过城市的那一部分。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迷路了。

  我骑的时候还发了一下呆,最后超过那栋公寓大楼好几街区,不得不折返。等我终于找到对的大楼、爬上好几层楼梯(电梯坏了)、把点心盒交给那名主妇、重新回到脚踏车上时,太阳已经西沉。我整个身体开始因为疲累而发痛。

  我跨上脚踏车,希望妈现在正在跟寇琳讲电话,告诉她我有多没事。

  但在我加速前往科罗讷多时,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没事。我的手在发抖,一心只想回家度过今晚,回到罗兰的房间。所以我穿越公园走快捷方式。我不熟公园,但如果我脑中的地图还称得上正确,那会比走街道快上许多。

  的确是更快,直到我看到一个男人缩在小路中央,必须狠狠压下煞车才不会一头撞上他。最后脚踏车在他面前几呎处发出刺耳的声音停住,我差点失去平衡。

  当我把脚放到地面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自己铸下大错。有东西在我身后移动,但我面前那男人站挺身体,并把一手从帽T口袋抽出,我实在不敢偏离目光。我听见金属的铿锵声,还有在他指间闪现的弹簧刀。

  「妳好啊,小美眉。」他轻柔地说。

  我将脚踩回踏板,但它没有动,我在坐垫上转身,发现第二个人拿了一根水管插进我的后轮把它卡住。他的呼吸闻起来有股油腻的味道。

  「放手。」我用爷爷教过我、可以用在难缠历史身上的那种语调说话。但这些家伙不是历史,他们是人,而且都有武器。

  其中一人窃笑,另一个吹着口哨。

  「妳怎么不从那辆小玩具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呢?」拿着刀的那个人说。他悠哉地上前,而那个卡住我轮子的人试着伸手抓我头发。我若是没跨在脚踏车上似乎比较有利,所以我下了车。

  「你看。」那个拿着水管的人说,「她想一起玩。」

  「真是个好女孩。」拿刀的那个人低声哄着。

  「是个好学生。」另一人附和。

  我的脉搏开始加快。

  创伤后遗症和极度疲倦,再加上肾上腺素分泌……

  「给我闪开。」我说。

  那个拿着刀的人前后摆动刀刃,像是自己的其中一根手指,他发出啧啧声。

  「妳应该要礼貌一点。不过老实说呢。」他又上前了一步。「应该用求的才对。」

  「请你给我闪开。」我大吼,脉搏在耳中重击。

  拿着水管的那个在我身后窃笑。

  拿着刀的那个也笑着。

  他们不断移动,我一次只能看到他们其中一个。当我试着偷偷往旁边踏出一步时,就冒出一根水管挡住我的去路。

  「小甜心,妳打算上哪儿去?」拿着刀的那人说,「好玩的都还没开始呢。」

  他们开始向我迫近。

  我的头隆隆作响,视线开始模糊,拿着水管的那人推了我一下,把我推向拿刀的家伙,他用力抓住我受伤的手腕,疼痛像一道急流直冲遍全身。然后,症状发生。

  整个世界停下。

  消失。

  一片黑。

  一段悠长、美好、宁静的黑暗时刻。

  不久后,一切再度回归。我站在公园里,跟之前一样,头痛到快要死掉,一双手觉得湿漉漉的,当我低头看着他们时,便知道了原因。

  他们全身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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