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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該隱再現

  克萊莉從未感覺這麼冷過。

  即使上次她從琳恩湖裡爬出來,在岸上一面咳嗽一面吐出毒水,她也沒有感覺這麼冷。即使當時她以為傑斯死了,心臟也不曾這樣冰冷得麻痺,只是怒火中燒,對她的父親感到憤怒。此刻她只感覺冰冷,一直冷到腳趾。

  她恢復意識的時候是在一棟陌生建築的大理石大廳內,在一個沒有點亮的吊燈底下,傑斯抱著她,一隻手托著她的膝下,另一隻手托著她的頭。她依然暈眩無力,一時只能將頭靠在他的頸間,努力回想自己身在何處。

  「怎麼了?」她細聲問道。

  他們走到電梯前,傑斯按下鈕,克萊莉聽見電梯下來的晃動聲。但他們是在哪裡呢?

  他說:「妳失去知覺了。」

  「可是怎麼──」她想起來了,於是沉默下來。他的雙手抓著她,符杖刺痛她的皮膚,一陣暈眩朝她直撲過來。他在她手上畫的符印有問題,看起來的形狀與感覺都不對。她在他的懷裡保持不動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把我放下。」

  他將她放到地上站起,兩人互視著,身體只隔著很小的空間。她伸手就可以碰到他,但這是她認識他以來第一次不想碰他。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看起來像傑斯,說起話來聲音也像傑斯,但眼睛卻陌生而遙遠,與他嘴角的一絲笑容一樣。

  電梯的門在他身後打開。她想起自己曾在「學院」中對著關起的電梯說「我愛你」。此刻電梯門在他身後敞開,像一個黑暗的洞口。她伸手朝口袋裡摸符杖,不在那裡。

  「你把我弄暈了,」她說道,「用一根符杖。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為什麼?」

  他的漂亮面孔完全是一副謹慎的茫然神色,「我必須那麼做。我沒有選擇。」

  她轉身就跑起來,想往門口跑去,但是他比她快,向來如此。他繞到她的前面,伸出雙手攔住她。「克萊莉,別跑,」他說道,「拜託,為了我。」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的聲音仍舊一樣──聽起來就是傑斯,但又不像他──像是他的錄音,她想著,他聲音的音質與音色都在,但其中的活力不見了。她怎麼先前沒有注意到呢?她原以為他是由於壓力與痛苦才聽起來很疏遠,但是不然,實際上是他不在了。她的胃部一陣翻攪,她再想衝向門口,卻又被他攔腰一抱,將她拉了回來。她用手抵著,手指抓住他的襯衫往旁邊扯開。

  她眼睛瞪著,身體僵住了。在他胸部的皮膚上,就在心臟上方,有一個符印。

  那個符印她從未見過,不像闇影獵人的符印是黑色的,而是暗紅色、血的顏色,也沒有「灰書」中那些符印的纖雅線條。它看起來是胡亂畫的,很醜,線條尖銳粗糙又粗魯,一點也不圓潤大方。

  傑斯似乎看不見它。他低頭看自己,彷彿奇怪她在看什麼,然後他困惑地望著她。「沒關係,妳沒有傷到我。」

  「那個符印──」她說著,但是猛然住口,或許他並不知道那裡有符印。「放我走,傑斯,」她改口說道,一面往後退著,「你不必這麼做。」

  「這一點妳錯了。」他說道,同時又朝她伸出手。

  這一回她沒有反抗。如果她逃走會怎麼樣?她不能把他丟在這裡,她想著,傑斯仍然在這裡,被困在那雙迷茫的眼睛之後,說不定在向她呼救。她必須留在他旁邊,必須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任由他將她抱起來走進電梯。

  「緘默長老會知道你離開了,」她說道。電梯往上升,各樓層的按鈕一一亮起,「他們會警告政委會,他們會來找──」

  「我不必害怕長老他們。我不是囚犯,他們沒想到我會離開,等到明天早上要叫醒我時才會注意到。」

  「萬一他們比較早起來呢?」

  「噢,」他說道,肯定的語氣冷冰冰的,「他們不會的。就像在鐵工廠參加派對的人也不會注意到妳不見了。但是他們又能怎樣呢?他們沒有概念妳去哪裡了,而且追查到這棟大樓的途徑也被擋住了。」他將她的頭髮從臉上撩開,她一時僵住。「妳只能信任我。不會有人來找妳的。」

  一直到出電梯時,他又拿出刀來,然後說道:「我絕對不會傷害妳,妳知道的,對吧?」即使當時他一面用刀尖將她的頭髮挑到後面,刃鋒抵著她的喉頭。

  他們走到屋頂上,冰冷的空氣接觸到她裸露的肩膀與雙臂。傑斯觸碰到她時,他的手很溫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熱由薄衣透進來,但那卻無法使她暖和,她的內心仍滿是尖利的冰塊。

  她看到賽門時感覺更冷了。他的黑色大眼睛望著她,臉上震撼得一副茫然,白得像一張紙。他看著她以及後面的傑斯,彷彿看見某個完全錯誤的情況,一個人的臉裡外翻轉過來,一張世界地圖上面的土地全不見了,只剩下了海洋。

  她幾乎沒有看他身後的那個女人,那個面容冷酷的黑髮女人。克萊莉瞬間就注意到那個石台上的透明棺材,裡面似乎在發亮,像點著乳白的燈光。強納森漂浮於其中的大概不是水而是某種非自然的液體。克萊莉不帶感情地想著,通常她一定會尖叫出來,這樣見到自己的哥哥一副死人模樣,動也不動,靜靜地漂浮在白雪公主的玻璃棺裡。但儸立在那裡的克萊莉只是呆瞪著,帶著一種疏遠的震撼感覺。

  唇紅如血,膚白似雪,髮黑像擅木。好吧,有一部分真確。她初識賽巴斯欽時,他的頭髮是黑色,但現在則是銀白色,像白化水草般漂散在他的頭旁。跟他父親的髮色一樣,他們父親的髮色。他的皮膚白得彷彿是發光的水晶做成,但嘴唇也沒有顔色,眼皮亦然。

  「謝謝你,傑斯,」傑斯稱為莉莉絲夫人的那個女人說道,「做得很好,也非常快。我起初還以為你會有一點困難,但看來我是白操心了。」

  克萊莉瞪著。那個女人雖然模樣不熟,聲音卻很熟悉。她以前聽過這個聲音。可是在哪裡聽的呢?她試著掙脫傑斯的手,但他反而抓得更緊,刀鋒碰到她的喉嚨。這是意外,她告訴著自己,傑斯──即使是這個傑斯──也絕對不會傷害她。

  「妳,」她咬牙對莉莉絲說道,「妳把傑斯怎麼了?」

  「華倫泰的女兒說話了。」黑髮女人笑道,「賽門?你要解釋嗎?」

  賽門看起來似乎要吐的樣子。「我沒有概念,」他的聲音彷彿嗆住了,「相信我,我絕對沒想到會見到你們兩個。」

  「緘默長老說有一個惡魔一直在害傑斯變成這樣,」克萊莉說道,看見賽門神情更困惑了,不過那個女人只是看著她,眼睛好似圓形的黑曜石,「那個惡魔就是妳吧?但為什麼找傑斯呢?妳要我們做什麼?」

  「我們?」莉莉絲狂笑起來,「好像妳對這件事很重要似的,女孩。為什麼找妳?因為妳是為了達到目的的一個手段。因為我需要這兩個男孩,而他們都愛妳。因為傑斯‧海隆戴爾是妳在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而晝行者對妳的愛也讓他甘願放棄生命。或許你不會受到傷害,」她轉頭對賽門說道,「但是她會。你真的這麼頑固,會坐在旁邊看著傑斯割斷她的喉嚨,也不願意付出你的血嗎?」

  賽門緩緩搖著頭,也是一副快死的樣子,但是他還沒說話,克萊莉就說:「賽門,不要!不要聽她的,不管是什麼事。傑斯不會傷害我的。」

  那個女人深不可測的目光轉向傑斯,露出了笑容。「割她,」她說道,「一點點就好。」

  克萊莉感到傑斯的肩膀一緊,像在公園裡他教她怎樣打鬥時一樣。她感覺喉頭有什麼東西,像被刺了一下,同時又冷又熱,然後一道溫熱的液體流到她的鎖骨上。賽門睜大眼睛。

  他割傷了她,他真的動手了。她想起傑斯在「學院」蹲在臥室地板上,身體的每一處看來都痛苦不已。我夢見妳到我的房間來,我們……開始做我們剛剛做的事。然後我就傷害妳,割妳或者掐妳或者刺妳,妳死了,妳的生命在我雙手之間流逝的時候,一直用那雙綠眼睛望著我。

  當時她不相信他,不是R的相信。他是傑斯,他絕對不會傷害她。她低下頭,看見血弄髒了她洋裝的領口,看起來有如紅漆。

  「現在妳明白了,」那個女人說道,「他會照我的話做。別怪他,他完全在我的力量控制之下。這幾個星期以來我一直在滲透他的腦子,看見他的夢,知道他的恐懼與希望,他的愧疚與渴望。他在一個夢中接受了我給的符印,那個符印從此就燒透了他──穿透他的皮膚,直入他的靈魂。現在他的靈魂在我的手中,依我的意思塑形或者行進,我說什麼他都會做。」

  克萊莉想起緘默長老說的。一個闇影獵人出生之後,要舉行一項儀式,由緘默長老與鑄鐵姊妹將一些保護性符咒加在小孩身上。傑斯死而復生時,他是第二次出生,那些保護與儀式已經沒有了,使他變得像一扇沒有上鎖的門──任何惡魔的影響或者惡意行為都可以進入。

  這是我害的,克萊莉想著,是我把他救回來,是我要保守祕密。要是我們把經過告訴別人,說不定就能及時完成儀式,莉莉絲就無法進入他的腦子。她對自己厭惡得想吐。她身後的傑斯沉默不語,像雕像般靜立,雙臂抱住她,刀尖仍然抵在她的喉嚨上。她吸一口氣想講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刀尖觸到皮膚。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我明白妳控制了傑斯,」她說道,「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還有別的比較容易的方法可以威脅我。」

  莉莉絲嘆一口氣,彷彿這件事越來越無聊了,「我需要妳,」她刻意表現很有耐心的樣子說道,「讓賽門聽我的話做,把他的血給我。而我需要傑斯不只是因為我需要用手段把妳帶來,也是要藉由他產生平衡作用。所有魔法都必須保持平衡,克蘿莉莎。」她指著地上畫的黑圈,再指指傑斯,「他是第一個,第一個被帶回來,第一個以光明之名重返人世的靈魂,因此必須在場,我才能以黑暗之名讓第二個重返。現在妳明白了嗎,儍女孩?我們都有需要在這裡。賽門要死,傑斯要活,強納森要回來。至於妳,華倫泰的女兒,則是這一切的觸媒。」

  惡魔女人的聲音變成低吟。克萊莉一篾,想起自己是在哪裡聽過了。她看見她的父親站在一個五角星圖形內,一個眼睛為觸角的黑髮女人跪在他的腳邊。那個女人說,這個孩子生下來體內有這個血,能力將超越過兩界之間深淵裡的大惡魔,但那會燒鍍他的人性,因為血裡的毒素會燒毀生命。

  「我知道了,」克萊莉嘴唇僵硬地說道,「我知道妳是誰。我看見妳割破手腕,將血滴到杯子裡給我父親。天使伊蘇瑞爾讓我看見了那幕景象。」

  賽門的目光在克萊莉與那個女人之間來回看著,那個女人的黑暗眼睛帶著一絲驚訝。克萊莉猜她不太容易感到驚訝。「我看見我的父親召喚妳。我知道他稱呼妳什麼,依冬夫人。妳是一個大惡魔,妳把妳的血給我哥哥,讓他變成後來的樣子,妳將他變成──一個恐怖的東西,要不是妳──」

  「沒錯,這都是真的。我把我的血給華倫泰‧摩根斯坦,他把它放到他的小男孩體內,結果就是這個。」那個女人伸手輕輕摸著,幾乎是在愛撫賽巴斯欽的玻璃棺表面,臉上的笑容怪異,「妳差不多可以這麼說,從某方面而言,我是強納森的母親。」

  ❖

  「我跟你們說過,這個地址一點意義都沒有。」亞歷克說道。

  伊莎貝不理他。他們一走進這棟樓的門,她頸間掛的紅寶石墜子就微微脈動起來,像遠處的心臟跳動著,這表示有惡魔在附近。在別的情況下,她想她哥哥也能跟她一樣感應到這個地方的詭異之處,但此時,他顯然仍為馬格努斯的事感覺難過,所以無法專心。

  「把你的巫光石拿出來,」她對他說道,「我的放在家裡了。」

  他生氣地瞪她一眼。這個大廳裡很暗,常人根本什麼都看不見。梅雅與喬登都是夜視力很好的狼人,他們站在另一頭,喬登在檢視大理石大書桌,梅雅靠在那邊的牆上,似乎在檢視她的戒指。「妳應該隨時帶著的。」亞歷克答道。

  「噢?你有沒有帶你的感應器?」她駁道,「我想沒有。至少我有這個。」她敲敲墜子,「我可以告訴你這裡有問題,惡魔的問題。」

  喬登猛然轉過頭來,「這裡有惡魔?」

  「我不知道──也許只有一個,它悸動一下就停了,」伊莎貝說道,「但這也太巧合了,這個地址不應該有錯。我們必須查查看。」

  周遭微微亮了起來。她望過去,看見亞歷克舉著巫光石,光亮從他的指縫間透出,在他臉上形成詭異的暗影,使他顯得比較老,眼睛的藍色也較暗。「我們開始行動吧,」他說道,「一層一層找。」

  他們走向電梯,亞歷克第一個,接著是伊莎貝,喬登與梅雅在後面走成一排。伊莎貝的靴底施有無聲符印,但梅雅的鞋跟就在大理石地板上喀喀作響。她皺眉停下來將鞋丟掉,接下來一路都是光著腳走。梅雅走進電梯時,伊莎貝注意到她的左腳大拇趾上戴著一個鑲有藍玉的金環。

  喬登低頭望著她的腳,語氣驚訝地說:「我記得這個環,是我買給妳的──」

  「閉嘴。」梅雅說道,然後用力按著關門鈕。爾梯門關上,喬登沉默下來。

  他們在每一厝都停一下,大部分仍在施工──沒有光線,天花板上垂掛著藤蔓似的電線,窗戶釘著合板,破布像鬼影般被微風吹動著。伊莎貝的手抓著墜子,但一直到十樓才有反應。門一開,她就感到手心裡一陣震動,彷彿抓的是一隻振翼的小鳥。

  她細聲說:「這裡有東西。」

  亞歷克點點頭,喬登張嘴想說話,但梅雅用手肘頂他一下。伊莎貝繞到哥哥前面先走入電梯外的大廳,手掌上的紅寶石有如受傷的昆蟲拚命悸動。

  亞歷克在她身後低聲說:「聖達芬。」光亮凼伊莎貝身後射出,照亮這座大廳。這一層與其他層不同,看起來至少已經部分完工,周圍是光潔的花崗石,地板鋪著黑磚。一條甬道通往兩個方向,一端盡頭是一堆施工設備與糾結的管線,另一端是一道拱門,外面是一片漆黑的空間。

  伊莎貝轉頭看她的同伴。亞歷克收起巫光石,手裡握著晶亮的天使刃,像燈籠般照著電梯內部。喬登也拿出一把樣子可怕的大刀,緊緊抓在右手。梅雅似乎在將頭髮撩起,而等她的手放下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根尖銳的長針,她的指甲也變長了,雙眼露出綠色兇光。

  「跟著我,」伊莎貝說道,「保持安靜。」

  伊莎貝順著大廳走過去,喀,喀,紅寶石在她的頸間像一根不停催促的手指。她沒聽到背後有什麼聲音,但她知道他們都在後面,貼著花崗石牆壁投在地上的暗影走著。她的喉頭發緊,神經緊繃,就如每次赴戰時一樣。這是她最喜歡的部分,充滿對暴力發洩的期待。在打鬥時,其他都無關,只有打鬥本身最重要,而此刻她必須努力讓心神專注於眼前的任務。

  拱門聳立在他們上方,大理石雕花在這棟現代建築上顯得老式得有點奇怪,側邊也有捲軸式的花樣。伊莎貝經過時迅速抬眼望一下,差一點嚇一跳,上面雕出的石獸在俯瞪著她。她對石獸做一個鬼臉,再轉頭看向自己走入的房間。

  這個房間很大,天花板很高,顯然是打算日後當作完整的樓中樓寓所。四壁是落地窗,可以眺望遠處的皇后區東河,血紅色與深藍色的可口可樂招牌倒映在黑水中。四周夜空中閃爍的建築燈火宛如耶誕樹上的燈飾。這個房間本身是暗的,形狀怪異的幢幢暗影散置各處。伊莎貝困惑地瞇眼瞧著,它們沒有動靜,像是一堆一堆的家具。但是,是什麼呢──?

  「亞歷克。」她輕聲說道。墜子像有生命般扭動著,貼在她皮膚上的紅寶石熱得發痛。

  她哥哥迅速來到她身邊,舉起劍,房間就大放光明。伊莎貝舉手摀住嘴巴。「噢,老天,」她細聲說道,「噢,以天使之名,不可能的。」

  ❖

  「妳不是他的母親。」賽門的聲音沙啞。莉莉絲根本沒有轉頭看他,雙手仍撫著玻璃棺。賽巴斯欽在裡面漂浮著,悄無聲息,也毫無知覺。賽門注意到他是赤足。「他有母親,克萊莉的母親。克萊莉是他的妹妹。賽巴斯欽──強納森──不會高興看到妳傷害她。」

  莉莉絲聞言,抬頭笑起來,「你說得很勇敢,晝行者,」她說道,「但我非常清楚。我是看著我的兒子長大的,你要知道,我經常化身貓頭鷹去看他,看到生他的那個女人怎樣憎恨他。他對缺乏母愛的她沒有感情,他也不應該有,同樣對他的妹妹也不會有。他比較像我,不像喬瑟琳‧摩根斯坦。」她的黑眼睛依序望著賽門、傑斯與克萊莉。他們並沒有動,克萊莉仍站在傑斯的臂膀間,喉頭抵著刀子。他很不經意地拿著刀子,彷彿沒有注意她,但賽門知道傑斯可以毫無徵兆的瞬間爆發行動。

  「傑斯,」莉莉絲說道,「走到圓圈中間。帶著女孩一起。」

  傑斯順從地走上前,同時推著克萊莉移動。他們跨過地上的黑線條後,裡面的符印突然冒出鮮紅的閃光──還有別的東西也亮起來。傑斯左胸上心臟部位的一個符印突然亮起來,刺眼得使賽門閉上眼睛。即使閉著眼睛,他仍可隔著眼皮看見那個符印,線條邪惡又憤怒。

  「睜開眼睛,晝行者,」莉莉絲斥道,「時候到了。你要把你的血給我,還是你要拒絕?你知道如果拒絕的代價是什麼。」

  賽門低頭看著棺材裡的賽巴斯欽──不禁訝然又看一眼,他的胸口也閃現一個跟傑斯身上一模一樣的符印。就在賽門看著的時候,它的光漸漸黯淡至不見。賽巴斯欽依舊蒼白靜止,一動也不動,沒有呼吸。

  死了。

  「我不能為妳讓他復活,」賽門說道,「他是死人。我可以把我的血給妳,但他也沒辦法嚥下去。」

  她氣得咬牙嘶氣,眼睛冒著強酸似的兇光。「你必須先咬他,」她說道,「你是一個晝行者,天使血在你的體內流動,也流在你的血與淚裡,你的獠牙、你的口水裡。你的晝行者血液會讓他醒來自己嚥下去。你就咬他,把你的血給他,讓他回到我身邊。」

  賽門惶惑地瞪著她,「可是妳在說什麼──妳在說我有能力讓死人復活?」

  「因為你是晝行者,所以有這種力量,」她說道,「但是沒有使用的權利。」

  「權利?」

  她露出微笑,用塗著紅指甲油的長指甲在賽巴斯欽棺材上方劃過去。「大家都說歷史是由勝利者所寫的,」她說道,「光明與黑暗之間的差異可能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麼大。畢竟,如果沒有黑暗,光明就一點用都沒有。」

  賽門茫然瞪著她。

  「平衡,」她解釋道,「有些法律古老得超乎你想像,其中之一就是你不能讓死者復生。靈魂離開身體之後就屬於死神,不能無需代價將它贖回。」

  「妳願意付出代價?為了他?」賽門朝賽巴斯欽的方向比一下。

  「他就是代價。」她仰頭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幾乎像是人類,「如果光明將一個靈魂帶回來,黑暗也有權帶一個回去。這就是我的榴利。或者你應該問你的小朋友克萊莉我是在說什麼。」

  賽門看向克萊莉。她看起來彷彿快昏過去了。「拉賽爾,」她無力地說道,「傑斯死了以後──」

  「傑斯死了?」賽門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儘管他們談的是傑斯,傑斯卻仍冷靜得面無表情,持刀的手非常穩定。

  「華倫泰把他刺死了,」克萊莉聲音細得像耳語,「後來天使殺了華倫泰,問我想要什麼。我說我要傑斯回來,我希望他復活,他就讓他復活了──為了我。」她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好大。「他只死了幾分鐘……根本沒有多久……」

  「那就夠了,」莉莉絲說道,「我的兒子與傑斯打鬥時,我就在他附近,我看見他倒下而死。我跟著傑斯到湖邊,看著華倫泰殺死他,然後天使又讓他復活,我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我奔回河邊,帶走我兒子的屍體……我將他保存到現在。」她滿懷關愛地看著棺材。「每件事都要在平衡狀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命換一命。傑斯就是我的平衡器,如果傑斯活著,強納森也就要活著。」

  賽門無法將目光從克萊莉臉上移開。「她在說什麼──什麼天使的事──是真的嗎?」他說道,「妳一直都沒有告訴任何人?」

  令他驚訝的是,答話的人然是傑斯。他用臉頰撫著克萊莉的頭髮,說道:「那是我們的祕密。」

  克萊莉的綠眼睛一閃,但是她沒有移動。

  「所以你明白了,晝行者,」莉莉絲說道,「我只是在依權利收回自己的東西。律法規定,第二個人復活時,首先復活的人必須在圈內。」她不屑地朝傑斯彈一下手指。「他在這裡,你也在這裡,一切都準備好了。」

  「那麼妳就不需要克萊莉了,」賽門說道,「不要把她扯進來,讓她走。」

  「我當然需要她,我需要她來激勵你。我不能傷害你,你這個有『記號』的人,我也不能威脅你或者殺死你。但我可以奪走她的小命,就能夠讓你心碎,而我會那麼做的。」

  她朝克萊莉看過去,賽門順著她的目光看著。

  克萊莉,她蒼白得幾乎發青,不過可能是因為冷的關係。她的綠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好大。一縷乾血由她的鎖骨流至洋裝的領口,將衣服染上紅斑。她的雙手垂在身側,鬆垂著,但是在發抖。

  賽門看著她,也想起她七歲的樣子,細瘦的手臂,還有雀斑,還有頭上的塑膠藍髮夾一直戴到她十一歲。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注意到她在寬鬆的T恤與牛仔褲底下還是有著女孩身材,而他不確定是否應該看還是轉開目光。他想起她的笑,她的筆在紙上迅速移動,畫下複雜的圖像:尖頂城堡、奔馳的馬匹,以及她自己想像的顏色鮮明的人物。妳可以自己走路上學,她的母親曾說道,但只能在有賽門陪妳走的時候。他想起他們握著手過馬路,他自覺完成一樣了不起的任務:負責她的安全。

  他曾經愛過她,而且或許仍有一部分將永遠都愛著她,因為她是他的初戀。但是現在那並不重要。她是克萊莉,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她一直都在其中,也將永遠都存在。就在他望著她的時候,她搖了搖頭,非常輕微地搖一下,他知道她在說什麼。別做。不要聽她的。不要管我怎麼樣。

  他走進圓圈內。他的腳一跨過線條,他就渾身一顫,像電流竄過全身。「好吧,」他說道,「我願意。」

  「不要!」克萊莉喊道,但賽門沒有看她。他在看莉莉絲,只見她得意地冷笑著,舉手往玻璃棺上方一揮。

  棺蓋消失了,那種往後捲退的樣子竟讓賽門聯想到打開沙丁魚罐頭。玻璃上蓋退開後就融化了,順著花崗石台流走,再結晶成小玻璃珠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棺材已經打開,變成水族箱一般,賽巴斯欽的身體在裡面漂著。莉莉絲把手伸進去時,賽門彷彿又看見他胸口的符印一閃。賽門看著她以溫柔出奇的姿勢將賽巴斯欽漂動的雙臂交放胸前,綁繃帶的那隻手放在完整的手下面。她將一綹濕髮從他蒼白的額前撩開,然後她往後退開,將手上的乳狀液體甩掉。

  「開始做你的工作吧,晝行者。」她說道。

  賽門朝棺材走過去。賽巴斯欽的臉部鬆弛,眼皮靜止,喉間沒有脈搏。賽門想起自己曾多麼想喝莫玲的血,多麼渴望將牙齒咬破她的皮膚,讓裡面微鹹的血液湧出來。但此刻──是要喝一個屍體的血,想到這就令他反胃。

  雖然他沒有看克萊莉,但他知道她在看他。他俯到賽巴斯欽身上時,他可以感覺到她在吸氣,他也可以感覺到傑斯在用茫然的目光看他。他伸手到棺材裡,抓住賽巴斯欽冰冷濕滑的肩膀,強忍住欲嘔的感覺,他低頭咬上賽巴斯欽的喉嚨,黑血湧進他的嘴裡,苦得有如毒藥。

  ❖

  伊莎貝悄悄穿行於石台之間,亞歷克跟著她,手裡舉著「聖達芬」天使刃照亮房間。梅雅在牆角彎著腰嘔吐,喬登在旁邊,似乎很想伸手幫她拍背卻又怕遭拒。

  伊莎貝不能怪梅雅想吐。要不是她受過多年訓練,她也會吐起來。她從未見過眼前這幅景象,房間裡有幾十個石台,大概五十個吧,每個上面是一個矮搖籃似的籃子,裡面有一個嬰兒,而每個嬰兒都是死的。

  她順著走下去時,起先還抱著希望,或許能發現一個活的。但這些小孩都已經死了一段時日,皮膚灰白,沒有血色的小臉上可見瘀青。他們都用毯子裹著,雖然這個房間裡很冷,但伊莎貝以為還不至於冷得讓他們凍死。她不確定他們是怎麼死的,也無法忍受近距離檢視。那顯然應該是政委會的事。

  亞歷克跟在她身後,臉上流著淚水,走到最後一排石台時,他低咒了一聲。梅雅已站直身子靠在窗口,喬登遞一塊布給她掩住臉,大概是手帕。在她身後,外面城市的白色冷光如鑽石盤一般由暗色玻璃透進來。

  「小莎,」亞歷克說道,「有誰會做這種事?為什麼會有人──即使是惡魔──」

  他沒有說完。伊莎貝知道他在想什麼。麥克斯,她見過剛出生的麥克斯,那時亞歷克九歲。他們都俯身看著搖籃裡的小弟弟,對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感覺有趣又著迷。他們玩弄著他的小手指,呵他癢時笑看他擠出的怪臉。

  她的心一陣絞痛。麥克斯。她經過成排的小搖籃,它們如今已成為小棺材,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壓迫著她的心頭。她無法忽視頸間的紅寶石墜子綻放著穩定的強光,使她預期她即將面對一個大惡魔。

  她想起克萊莉在貝絲以色列發院太平間見到的景象。除了他的手之外,他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小孩。那雙手扭曲成爪子……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到搖籃裡,盡量不碰到嬰兒,掀開他身上的薄毯。

  她感覺自己驚呼著吐出一口氣。很普通的嬰兒肥手臂,圓圓的手腕,手掌軟嫩。但是那些手指──手指扭曲成爪子,色黑如焦骨,尖端形如小尖爪。她不自主地退開。

  「什麼?」梅雅朝他們走過來。她看起來仍不舒服的樣子,但聲音平穩。喬登跟著她,雙手插在口袋裡。「你們發現了什麼?」她問道。

  「以天使之名。」亞歷克站在伊莎貝旁邊,也低頭看著搖藍裡面,「這是──就像克萊莉告訴妳的那樣嗎?在貝絲以色列醫院那裡的?」

  伊莎貝緩緩點頭,「我想不只那一個嬰兒,」她說道,「有人想製造更多,更多……賽巴斯欽。」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有更多的他?」亞歷克的聲音充滿恨意。

  「他很快也很壯,」伊莎貝說道,對於一個害死她弟弟又想殺她的人,要說出這種好話實在令伊莎貝整個人都痛苦,「我想他們是想孕育出一種超級戰士吧。」

  「結果沒有成功。」梅雅的眼神陰鬱悲傷。

  伊莎貝隱隱聽見一個很細微的聲音。她猛一抬頭,伸手去拿纏在腰間的鞭子。房間邊緣靠門口處的暗影中有一個東西微微一閃,但伊莎貝已經從他們身邊往門口衝過去。她衝到電梯附近的甬道上,確實有一個東西在那裡──一個從大暗影中分出來的小暗影在沿牆移動。伊莎貝加速趕上去一躍,將那個影子踢倒在地。

  那不是一團鬼影,倒成一堆時,伊莎貝竟聽見其間發出一個非常像人的悶哼聲。它倒在地上滾著。那個形狀絕對是人──比伊莎貝矮瘦,穿著灰色運動衣與球鞋。一隻手肘往上抬起,頂到伊莎貝的鎖骨間,又有一隻膝蓋撞到她的心窩。她倒吸一口氣,往旁邊滾開,一面摸索著鞭子。等她將鞭子抽出來時,那個影子也站了起來。伊莎貝往前趴下,鞭子朝前一揮,末端繞住那個人的腳踝之後抽緊。伊莎貝將鞭子一扯,把那個人拉倒在地。

  她爬起身,用另一隻手摸著塞在衣服前面的符杖。她用符杖在左臂上面迅速畫一個符,視力立即變得很清楚,整個房間似乎大放光明,夜視符印充分發揮作用。現在她可以很清楚看見攻擊她的人──身形瘦削,穿著灰色運動衣與球鞋,拚命倒退著直到背抵著牆,頭上的帽兜滑落,露出臉孔,頭髮剃光,但那張臉無疑是女人,顴骨尖聲,瞪著黑色大眼睛。

  「別動。」伊莎貝說道,同時將鞭子用力一抽。那個女人痛呼出聲。「別想爬走。」

  那個女人咧嘴餒出牙齒。「小人,」她說道,「沒有信仰的人,我什麼都不會告訴妳的。」

  伊莎貝將符杖塞回衣服裡面,「如果我用力一扯鞭子,就會把妳的腿割成兩半。」她又將鞭子一拍再抽緊,然後往前走到那個女人面前站定,低頭看著她。「那些嬰兒,」她說道,「他們怎麼了?」

  那個女人發出一串笑聲,「他們不夠強壯。體質弱,太弱了。」

  「對什麼太弱?」見那個女人不回答,伊莎貝厲聲說道:「妳不說,我就弄斷妳的腿。隨妳選擇。別以為我不會讓妳躺在地板上流血至死。殺小孩的人不值得同情。」

  那個女人發出像蛇的嘶嘶聲,「如果妳傷害我,她就會懲罰妳。」

  「誰──」伊莎貝沒有繼續說下去,想起亞歷克說的話:莉莉絲的另外一個名字是塔爾托。你們可以說她是死嬰魔神。「莉莉絲,」她說道,「妳信奉莉莉絲。妳這麼做都是……為了她?」

  「伊莎貝,」亞歷克舉著光亮的天使刃趕過來,「怎麼了?梅雅與喬登還在找,看看還有沒有……小孩,但是看來他們都只在這個大房間裡。這裡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人,」伊莎貝嫌惡地說道,「是信奉邪教的塔爾托教會成員。顯然他們尊奉莉莉絲,為她謀殺了這些嬰兒。」

  「不是謀殺!」那個女人掙扎著坐直身子,「不是謀殺,是犧牲。他們是用來測試的,結果太弱了。不是我們的錯。」

  「讓我猜猜看,」伊莎貝說道,「你們嘗試把惡魔血注射到孕婦體內,但是惡魔血有毒,嬰兒不能活下來,生下來就畸形,然後就死了。」

  那個女人哀吟著,聲音很輕,但伊莎貝看見亞歷克瞇起眼睛,他向來是他們之中最會觀察人心的一個。

  「其中一個嬰兒,」他說道,「就是妳的。妳怎麼能給自己的孩子注射惡魔血?」

  那個女人的嘴唇在顔抖,「我沒有。我們是接受注射血的人,我們是母親,那使我們變得比較強壯,速度更快。我們的丈夫也一樣。但是我們生病了,病得越來越重,頭髮掉光了,指甲……」她舉起雙手,露出發黑的指甲,有些已經脫落,剩下發黑滲血的根部。她的雙臂上面也布滿黑色瘀傷。「我們都要死了,」她說道,聲音微帶滿意的感覺,「我們過幾天就會死了。」

  「她給你們毒藥,」亞歷克說,「然而你們還信奉她?」

  「你不懂。」那個女人聲音沙啞,語氣又像在做夢,「在她找到我之前,我什麼都沒有。我們都一樣。我流落街頭,睡在地鐵柵口上以免凍死。莉莉絲給我住的地方,還給我一個家庭來照顧我。只要在她身邊就很安全。我以前從來不曾感覺安全。」

  「妳見過莉莉絲。」伊莎貝說道,同時努力按下語氣中難以置信的感覺。她熟知魔教的儀式,曾經寫一份報告給霍奇,他還給她很高的分數。大多數邪教都是崇奉他們自己想像或者發明出來的惡魔。有些設法召喚出魔力較弱的小惡魔,結果惡魔出來之後不是把他們全部殺掉,就是安然接受教徒崇拜,它們的需要都能得到滿足,也很少要求回報。她從未聽過崇奉大惡魔的人真的親眼見到它們,更不用說像莉莉絲這樣魔力強大的大惡魔,這個巫師之母。「她在妳面前出現?」

  那個女人半閉著眼。「對,她的血在我體內,她接近時我能感覺到,像現在就是。」

  伊莎貝不禁立即伸手去摸她的墜子。自從他們進入這棟建築之後它就不時悸動著,她原以為是因為死嬰體內的惡魔血,但是附近有大惡魔聽起來更有道理。「她在這裡?她在哪裡?」

  那個女人似乎快睡著了。「樓上,」她模糊地說道,「跟吸血鬼男孩在一起,那個能在白天出來的人。她派我們去抓他,但是他受到保護,我們無法碰他,去找他的人都死了。後來,亞當兄弟回來告訴我們,那個男孩受到神火保護,莉莉絲很生氣,當場就把他殺了。他很幸運,能夠死在她的手裡,真是幸運。」她的呼吸咻咻作響,「而且她很聰明,莉莉絲夫人。她找到別的辦法把那個男孩找來……」

  伊莎貝的手突然一軟,鞭子掉了下來。「賽門?她把賽門抓到這裡來了?為什麼?」

  「沒有一個離開她的人,」那個女人細聲說著,「再回到……」

  伊莎貝跪下去抓起鞭子。「別說了,」她的聲音發抖,「別再咕噥,告訴我他在哪裡。她把他帶到哪裡去了?賽門在哪裡?告訴我,不然我就──」

  「伊莎貝,」亞歷克大聲說道,「小莎,沒有用了。她死了。」

  伊莎貝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個女人,她似乎只是一口氣之間就死了,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線條鬆弛。現在比較能夠看出,在饑餓、禿髮與瘀傷之下,她其實大概相當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可惡。」

  「我不懂,」亞歷克說道,「大惡應要賽門做什麼?他是吸血鬼,好吧,就算是力量強大的吸血鬼,但是──」

  「該隱的記號,」伊莎貝心不在焉地說道,「一定跟那個記號有關。一定。」她走到電梯前,拚命戳著按鈕。「如果莉莉絲真是亞當的第一任妻子,而該隱是亞當的兒子,那麼這個該隱的記號幾乎跟她一樣古老了。」

  「妳要去哪裡?」

  「她說他們在樓上,」伊莎貝說道,「我要把每一層樓都找遍,直到找到他為止。」

  「她無法傷害他的,小莎,」亞歷克用令伊莎貝痛恨的理性語氣說道,「我知道妳擔心,但是他有該隱的記號,誰都碰不得他。即使是大惡魔也無法傷害他,誰都不行。」

  伊莎貝怒視著哥哥,「那麼你想她要他做什麼?她要一個人在白天幫她去領乾洗的衣服?真是的,亞歷克──」

  叮的一聲,最旁邊的一架電梯往上的箭頭亮起來。門開的時候,伊莎貝衝過去,燈光照出來……一堆男女──禿頭,形容憔悴,穿著灰色運動服與球鞋──隨著湧出來。他們揮舞著粗糙的武器,都是從工地廢物堆裡揀出來的:破玻璃、半截鋼筋、水泥塊。他們都沒有說話,隨著詭異的沉默從電梯裡蜂擁而出,直朝著亞歷克與伊莎貝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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