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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验告诉我,所谓英雄,就是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妈的愿意动手的人。

  ——军上将朗道夫.贝克

  弥莉用力扳开通往上甲板的舱门。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眼前这状况还是超过自己预期——火势在翻云号快速蔓延,铜质舵版已经毁了。

  屋舟遭受绿光炮直接命中。一看见敌舰在附近,弥莉立刻要其他人都躲进船舱里,只有自己坚守在舵版前面拼命控制方向直到最后,然后光束袭来、千钧一发时才窜进阶梯,牢牢带上身后的舱门。

  虽说是直接命中,但多亏有吉瑟施加的防护法术,所以船体受损程度比弥莉预料的来得轻,只是龙骨凹陷,船舱里面三个人都没有大碍。然而逆术还是侵蚀了吉瑟的术式,翻云号终究要迫降。但另一项幸运之处则在于她们一开始就低空飞行,最后只是撞进灌木林,即使激烈撞击叫她们东倒西歪,却不至于有严重的闪失。

  「我可以……把火灭掉。」吉瑟说。

  她举起手要施术灭火,但弥莉深呼吸闭上眼睛,忽然拉住妹妹。

  「不,」她说:「让火继续烧。」

  吉瑟一脸沮丧。

  「血术士在那条战舰上,」弥莉挤出声音。「所以得让他以为我们死了,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黑烟正好可以掩护我们离开。」

  弥莉转身走向赛席璐和苏菲亚,两人在之前戴格和斯帝芬诺的房间等候。男人们的吊床卷好收在角落,她别过脸故意不看。房门开着,烟雾飘进来,已经灌满走道。

  「弃船吧,」弥莉干脆地说:「不走不行了,妳们跟着吉瑟出去。」

  她要蹲在门口的妹妹带客人离开。吉瑟提醒她们掩住口鼻,以免呛伤。

  「殿下妳先请,」赛席璐说:「我殿后。」

  苏菲亚跟着吉瑟,吉瑟牵起公主的手,指引她们爬到上甲板。赛席璐不忘掐了掐弥莉掌心表达惋惜,随后赶快追在公主背后。

  弥莉瞧了最后一眼,船舱里面充满回忆:戴格鼾声如雷,斯帝芬诺笑声爽朗,罗德里戈总是有事情可以挑剔埋怨,艾灵顿大夫被关进储藏室的叫声可惨了呢。她眼眶泛泪,但立刻眨去,还告诉自己一定是烟雾刺眼,然后就跟着上去。

  右舷起火,火势扩大的速度其实不快。

  赛席璐和苏菲亚翻过栏杆,躲在下面的枯树堆中等待。这儿是山脉岩床和周边沼泽的交会处,地面仍旧湿软,一踏上去泥巴就淹到脚踝。

  血术士那条战舰缓缓从上空经过。这角度弥莉看不到绿光炮的情况,但可不想冒着对方再发射一次的风险。

  「过去女爵和苏菲亚那儿,」弥莉说:「别过来。」

  吉瑟摇摇头。「不能失去妳啊!」刚找回声音,她说起话还是颤抖犹豫。

  「没事,」弥莉回答:「我等会儿就到,只是要先让火烧得大一点。」

  「这是我们的家!」吉瑟语气更哀怨。

  「只是一条船。」弥莉耸耸肩。

  吉瑟眼神阴郁,转身过去,但立刻又掉头回来。

  「那他怎么办?」吉瑟指着还留在前船楼上裹在斗篷内的萨维尔。

  弥莉摇摇头。就算不拖着遗体,能不能平安脱身都还是问题。顾不得萨维尔了,想必他也能体谅。

  甲板倾斜,吉瑟翻过栏杆下去。弥莉匆匆回到船舱厨房,一边干咳一边抓起苹果酒。回到上甲板,她连忙在各处泼洒。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火舌卷上桅杆、又爬上气球。着火的丝布坠落,火焰蔓延到萨维尔的裹尸布上。弥莉将最后一点苹果白兰地洒在遗体上,暗忖就荡舟族习俗而言也算不错的奠仪,低声祝祷几句以后目送圣人升天。

  虽然烟雾弥漫,弥莉却忍着干咳和哽咽陪伴翻云号迟迟不走。等到裙襬也站上火苗,她不得不退出去,赶紧从栏杆往外跳,手脚并用跌跪在泥泞里。

  翻云号完全被火焰吞没。都最后了,它仍旧牺牲自己,提供乌烟保护乘客不被敌人发现。

  血术士的战舰从空中掠过。绿光炮再度击发,目标不是地面而是要塞。

  四个女人瑟缩在树丛间,评估自身处境。

  「他们攻打要塞,那里已经不安全了。」赛席璐叹道。

  「要塞应该撑得住,」弥莉说:「可以击退敌人。」

  「我们没办法肯定啊,孩子。」赛席璐轻声告诫。「妳得考虑万一血术士捉到苏菲亚和妳妹妹会如何……」

  弥莉嘟起嘴,想起罗德里戈和年幼的涂提洛都在要塞里面。他们一定得撑住。但彷佛呼应赛席璐的担忧,剧烈的爆炸震撼大地,硝烟和火焰从要塞那里冲向天际。绿光击中了炮台。

  「我们到山洞去,」弥莉虽不甘愿只能妥协。「那里会安全一点。」

  于是四人踏着松软土地朝山区前进。弥莉回头最后一次看看翻云号,屋舟烧得翻倒,只剩骨骸,不断吐出火舌和浓烟。她转身毅然迈步。

  泥巴抓着靴子、溅上裙襬,她们走得十分辛苦,还好一段路以后进入山区,地面转为坚硬岩石。吉瑟忽然停下脚步,拉住姐姐。

  「怎么了?」弥莉紧张地问。

  吉瑟指着要塞,城墙上有术构发出蓝绿色光芒。

  「罗德里戈成功了。」弥莉祈祷着要塞里的朋友平安无恙,最好是进去储藏室和胖猫小狗待在一块。「他说那叫做第七印记,是和杰克老爹学的。」

  「法术力量很大。」吉瑟凝视术构,神情赞叹敬畏。「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我看罗德里戈自己也不清楚。」弥莉回答。

  一行人绕过要塞朝着洞窟移动,后来也看不到战舰了,只知道敌人似乎降落,原因不得而知。又一次爆炸,然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总算走到一个山洞入口,她们互望一阵,无法判断这阵静默究竟是好是坏。

  「说不定已经炸掉血术士的船了。」苏菲亚保持乐观。

  「不对,」弥莉回答:「妳们看。」

  一个物体拖着火焰飞上天,然后在要塞上方爆裂成火球。

  「救难信号弹。」赛席璐说。

  「有士兵过来!」吉瑟察觉。

  「是我们的人,」弥莉看了看说:「我看过制服。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

  「其实我就可以告诉妳们了。」赛席璐轻叹。「他们是撤退到这里来。」

  的确,那些士兵模样狼狈、衣衫不整,袜子破了帽子不见,而且垂头丧气、弯腰驼背,步伐也很缓慢。带头的人制服外面还围着围裙,一张大圆脸平常和和气气,现在却气馁沉重,肩上扛着步枪,每隔几步就回头望向要塞。

  「厨子,怎么回事呀?」弥莉大叫。

  那男人愣住了,还执起武器。

  「厨子,是我啦,弥莉!」

  「弥莉小姐!刚刚看见船栽下来,以为妳们一定没命了呢!」厨子立刻过去握手,注意到还有别人又微微鞠躬。「女士们好。」

  「是什么情形?」弥莉问:「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

  「上级命令我们撤退到山洞。」厨子皱眉头。「我可不喜欢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但也不能抗命。几位女士还是和我们一起上山吧,要塞那儿不安全,恶魔们闯进去,已经不少弟兄送命。敌人大概是要夺取要塞,升空离开吧,至少涂提洛准尉是这么说啦。他和上校那个富家子弟朋友还在里面设法拦阻敌人。」

  「罗德里戈!」弥莉惊呼。「他还在里面对付血术士?他有什么能耐?」

  「我哪知道呢。」厨子摇摇头。

  「不能让他一个人想办法,」弥莉说:「吉瑟,妳带女爵和殿下进山洞避难。」

  「妳要去帮忙里戈吧?」吉瑟不满地问。

  「对。不必多说,妳别去。总得有人留下来照顾苏菲亚。」

  吉瑟还想争辩,但看看姐姐表情又无言了。

  「那管他什么命令啊!」厨子嚷嚷。「我们陪妳杀进去!」

  「不行,先生,得请你们留步。」赛席璐出面。「这边这位是珞榭公主苏菲亚殿下,而我是她的监护人赛席璐.迪.玛裘林女爵。殿下才刚从敌人的囚禁脱困,此刻需要各位保护。弥莉,这个给妳。」

  她将龙形手枪交给弥莉。旁边一干士兵听傻了,望着公主同时也掏出弹药分给弥莉。她装填完毕,将多余的弹药都收进口袋。

  「斯帝芬诺会过去救你们。」吉瑟说。

  弥莉回头望向丹洛上空,战况依旧激烈,船舰起了火,龙族在周围盘旋,绿色火球和绿光炮的还击毫无间断。

  弥莉暗忖:或许斯帝芬诺很想回来,但他不会。她没说出口,只是对妹妹点头笑一笑。

  吉瑟瞇起眼睛。「妳不相信我,每次妳那种傻笑就是在说谎。等着看吧。」她气呼呼转过脸,汗水打湿的头发在肩上飞扬。

  「妳不说话的时候好像比较可爱。」弥莉颤抖之中笑出声。

  她紧紧抱了妹妹之后动身,沿着崎岖山路走向要塞。

  ⚔

  罗德里戈准备就绪以后浑身脏污油腻且沾满火药粉。他早料到了,所以脱下外套搁在一口大铁箱上。衬衫和裤子毁了,袜子早就不象话,一身硝石气味难闻得要命,再看看手掌——全黑了——罗德里戈怀疑他一辈子也没办法洗干净。

  他将弹药库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偷听要塞内的动静时,不远处传来惨叫声,罗德里戈一阵腿软坐在金属枪柜上。先前因为专注于计划所以没意识到那哀嚎,还有更吓人的邪术咒语念诵声。

  血术士率领的恶魔部队一直收集血液,强化力量以后才继续深入要塞。会有这种行为模式,想必是以为守军会全力抵抗,但现在他们也该发现里头根本人去楼空了。留下来的只有罗德里戈,他得以法术和狡诈来对付敌人。

  「这两样,」他自言自语。「可是我的专长。」扫视成果一眼,罗德里戈颇为满意,勉强得到慰藉。一连串术构连接到火药桶旁边,单是看着就觉得恐怖了。提灯上的术构也被他篡改,所以全部就绪,就等敌人上门。当然还要忍着别呕吐。

  尖叫声停下来,念咒声多持续一会儿以后也跟着消失。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不过能想象到血术士一定带着部下搜寻下个祭品。

  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罗德里戈心一沉。有只手推开门,合叶嘎嘎叫。

  「罗德里戈先生?」声音微弱。「你在里面吗?」

  「涂提洛!」他松了口气。「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山洞呢?」

  「我是代理指挥官啊,先生。」涂提洛提着灯走进来说:「怎么可以弃守呢,你懂吧。」

  平常油嘴滑舌的罗德里戈也无言以对。这孩子才几岁,为了迎接公主的新衣服已全是尘土和血渍,一边袖子扯坏了、头发散在脸上,一颗颗汗珠凝在上唇反射出火光。

  「需不需要我帮忙?」小伙子好奇地问。

  「把这些火药桶堆得近一点,看起来会比较有模有样。」罗德里戈回答:「我一个人推不动。」

  两人合力将火药桶集中在房间中央。

  「所有人都撤出去了吗?」罗德里戈边推边问。

  「我跟厨子说再不走就处鞭刑,他才乖乖出去。」涂提洛回答:「刚才我去偷看了一下敌人的战舰,有人把他们那个光炮搬到要塞里。然后我还放了信号弹求援。」

  罗德里戈看着男孩很是佩服。

  「真聪明,斯帝芬诺或戴格应该会看见!」罗德里戈满怀期望。

  涂提洛却摇摇头。「我没这么有把握呢,先生。有龙焰、起火的船只,如果上校不是正好望着这个方向,根本没空注意太多。当然,我也觉得总是得试试看。」

  「真是好孩子,」罗德里戈说:「也是个出色的代理指挥官。斯帝芬诺——我是说吉尚上校——他一定会以你为荣。」

  「要是有个万一,就是我们输了的话,我可不希望上校以为我擅离职守。」涂提洛声音颤抖着。

  「还没输。」罗德里戈安慰道。

  涂提洛想继续聊,但抬起头就叫道:「有人来了。」

  他们都听见有人穿着重靴接近,而且是好几个人缓慢谨慎地在走廊上移动。到了弹药库前面,对方停下来,有两人以荡舟族语言对话。罗德里戈听不懂,但猜得到一定是互相询问房间里面有什么。

  他拿起提灯,口干舌燥得差点念不出咒语。舔舔嘴唇,硬挤出声音,总算启动了术构。灯火本来是明亮黄色,但经过修改就变为柔和蓝光。

  涂提洛咬紧牙关、身子挺直,很有指挥官的气势。

  一个血卫踹门后探头张望,看到蓝光又低呼着退后,可能以为有埋伏还告诉同党。可是几秒钟过去都没事,他小心翼翼走进来查看。

  看清楚里面以后他瞪大眼睛,接着又微闭起来,好像很怀疑。罗德里戈提着发蓝光的灯,站在一大堆火药桶旁边,涂提洛也守在那儿。

  「两个人看起来恐慌,实际上却勇敢坚忍。」罗德里戈对自己这么说,暗忖以后要写在回忆录里。

  两个血卫踏进蓝光照亮的房间,他们的脸颊、手掌、手臂都沾满血,血腥味飘来罗德里戈又一阵恶心。对方举起弯刀逼近。

  「站住!」罗德里戈吞口口水喝道:「别再靠近!」

  可是血卫互看一眼,还皱起眉头。

  于是罗德里戈察觉自己计划中最大最致命的漏洞。

  「我的天,他们听不懂!」这下子罗德里戈真的惊慌失措。「忘记两边语言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涂提洛也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啊!」罗德里戈无奈地说。

  血卫摇头耸肩,又要向两人靠近。

  情急之下,涂提洛指着火药桶和提灯,气急败坏吼道:「砰!」

  果然「砰」是不分国界的。血卫听了马上不敢妄动。

  「我们要和血术士谈判,」罗德里戈摆起架子。他装模作样起来,能叫宫中一些没见过大场面的小贵族吓得心跳暂停。「去叫他。」

  也不知道两个血卫是真懂了,还是单纯觉得眼前的状况该请示上级,反正交头接耳一阵以后,一个血卫离开、另一人退出去站在门口,板着脸监视两人。

  罗德里戈放下手,一直高举提灯也酸了。换手以后,他将掌上的汗水抹在裤子,试着转移自己注意力,不要一直感觉腹部缩紧、咽喉涌出胆汁臭味。

  为求提振信心,他只好想象斯帝芬诺看见信号弹了,正要靛青全速返回。飞龙振翅的模样跃然眼前。

  只要拖住血术士一时半刻就能得救。

  「来了。」涂提洛轻声提醒。

  血术士进了弹药库首先就是查看局势。房间阴暗,只有提灯的蓝色光线照明,他看看火药桶和其余武器,又看看站在那堆火药桶旁边的两个人,目光闪烁、眉毛朝中间一挤。

  先前涂提洛猜测血术士可能想要换乘要塞离开,换言之他八成已经进去舰桥研究过怎样操作舵版。罗德里戈暗忖过不了多久对方就能得逞,因为第七印记还持续修补术构。血术士脸上没有惊惶,只是不耐烦。

  「听说你们两个威胁要炸掉我的要塞,」他开口:「你们到底是谁?」

  说的居然是珞榭语,罗德里戈反而松了口气,如果还是只能用「砰」来沟通的话,恐怕不会有进展。

  「他是准尉涂提洛,现任的要塞指挥官。」罗德里戈回答:「我是珞榭士绅罗德里戈.迪.维伦纽夫。快带着部下回去你们自己船上,否则我就炸掉『你的』要塞,连同你们所有人。」

  血术士嗤之以鼻。「只有你们两个,想吓唬谁啊。」

  「你们用的是血术,」罗德里戈继续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意外冷静,并且捕捉到对方语调中夹杂的怀疑。「虽然我的术式还不像你们一样已经腐败堕落,但你们一定看得懂结构。看看我在灯上、地板上以及火药桶上施加的术构,然后想清楚我是胡说八道还是真有此意。」

  血术士双目微闭,方才那抹光彩消失。他上前一步。

  「你再靠近,我就会把灯丢下去。」罗德里戈警告道。

  血术士狞笑道:「不可能,先生。你刚刚说了,你是『士绅』。我太清楚你们这种人,因为我去过上界,见过太多了。你们太自负,只想保全自己,怎么可能自杀。把灯给我,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命,反正也要找个术匠过去修东西。」

  涂提洛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唇压抑内心恐惧,但是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罗德里戈也无法冷静,一样发抖冒冷汗,呕吐感又涌上来。虚张声势这招终究失败,没能吓退血术士。

  斯帝芬诺呢?罗德里戈脑袋一团乱。怎么还不来?

  血术士步步逼近,近得罗德里戈可以闻到他抹在脸上的血液有多腥臭,那双眼睛有如深邃空洞要抽取自己的生命力,只有血可以填补那片虚无。

  血术士伸手,脸上挤出怜悯的笑,彷佛面对的是两个调皮小鬼。他胸有成竹,毫无顾虑。

  这态度激怒了罗德里戈,而愤怒或许和勇气是一体两面。他以前也经历过同样的怒气:一次是不惜触怒国王也要冒生命危险上战场找到斯帝芬诺,另一次是莫名卷入决斗、生命终点就在眼前。

  或许我称不上多勇敢,但也不想当个胆小鬼。

  罗德里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再考量血术士与其部下的凶残手段,暗自决定必须在这里阻止他们。更何况,他很清楚对方不可能让自己好死,而且连身旁的男孩也会被拖累。

  他内心轻叹、嘴角上扬:或许这辈子没其他壮举,那就在这儿划下漂亮的句点。

  「先生,你看走眼了。」他声音清亮,手一甩就将提灯砸在地上。

  玻璃碎散,蓝色火舌窜起,地板上的术构经过点燃,迅速沿着罗德里戈做的轨道朝火药桶蔓延。

  涂提洛凑近问:「应该只是一眨眼的事吧,先生?」

  「没错。」罗德里戈回答。

  血术士呆了一秒,望着火苗整张脸垮下来。

  「快逃!」他大叫:「快回船上去!」

  血卫拔腿逃命,脚步声在走廊回荡。血术士顾及颜面不肯狼狈逃窜,只好加大步伐,衣襬在背后飘扬。走出去以后,他还回头多看一眼,眼睛闪着蓝色光芒,神情十分歹毒。

  但终究不敢久留。

  术力火焰很快烧到火药桶上,桶子的术构被点燃,罗德里戈紧紧闭起眼睛,想象自己在炽热火焰中灰飞烟灭。

  等。

  再等。

  没有爆炸。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张开一只眼睛。

  蓝色火焰熄灭,火药桶安安稳稳堆在那儿,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爆炸的模样。罗德里戈两只眼睛都睁开,自己也看傻了。

  「你的法术好像没成功。」涂提洛说。

  罗德里戈听了气急败坏。「没这种事,我施法从不出错!应该要爆炸的啊,我们应该要死了才对。」

  他火大得立刻要检查术构哪儿不对。

  「先生!」涂提洛赶紧拉住他。「重点是血术士!等他发现法术失败、要塞没有爆炸,一定会带人回来!」

  「老天,说得没错!」

  罗德里戈跳起来往门口冲,涂提洛也追过去,但到了门前他停下脚步。目前要塞恐怕还有血卫四处巡查,然后等会儿血术士一定也气呼呼地要抓罗德里戈回去泄愤。

  「出去太危险了。」他说。

  「也不能留在这里啊。」涂提洛提醒他。

  「里戈,我听见你声音了!」黑暗中传来弥莉的叫唤。「可是看不到,你在哪儿?」

  罗德里戈眨眨眼。「听起来好像弥莉。」

  「就是弥莉小姐啊!」涂提洛开心地指着两人正对面。「她在军械库那一侧门口!我们走这里。」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另一扇门呢,」罗德里戈说:「但话说回来我连有军械库也不知道。走吧。」

  涂提洛迈步时,罗德里戈先回头瞥一眼,结果察觉火药桶和地板上的术构都闪过蓝绿色的光辉。他呆了半晌,直盯着术构笑道:「是第七印记!」

  涂提洛回头找他,一脸担忧。「先生,你该不会歇斯底里了吧?」

  罗德里戈摇摇头、抹抹眼睛。涂提洛箍着他手臂,两人穿过如同玉米秆排列的枪支、弹药和各色兵器。弥莉果然在门口,拿着手枪神色警戒。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她瞪着罗德里戈问。

  「第七印记,」他解释:「真的有效。」说完又傻笑起来。

  弥莉闷哼一声,继续监控门外状况。「之后我再假装有兴趣听你说好了,现在不想办法脱身可不行。我们可以从后门那边出去,只是没想象中简单。」

  为了到达厕所的位置,必须穿过中间留给龙族的大空洞,整整三十码距离毫无掩护。

  走廊忽然嘈杂起来,血术士重整部队派遣至要塞各枢纽镇压。

  「找到那个花花公子的话带来给我,要活捉。我在舰桥等。」

  罗德里戈听了就笑不出来。

  弥莉打量他两眼。「我想他说的花花公子就是你本人。」

  「应该是吧。」罗德里戈自嘲苦笑。「他打算利用要塞逃走,还想找我帮忙修理舵版。」

  「根本没办法离地吧,」弥莉皱眉。「术力不是衰退了吗?」

  「问题是第七印记正在发挥作用,就是这点好笑。」罗德里戈回答:「第七印记自己就能够修好术构了,所以我们一定得阻止他。」

  「谈何容易呀,里戈。」弥莉说:「这里都是他的人,我们光是要从后门逃出去都没把握,只能拿性命去赌。」

  罗德里戈和涂提洛互望一眼。涂提洛还带着步枪,抿着嘴唇点点头。罗德里戈只能深深叹息。

  「弥莉,我们一定得——」

  「嘘!」弥莉抓住他,指甲几乎插进手腕。

  他回头望着弹药库那方向。「有声音。」

  「血卫!」罗德里戈惊呼。「回来找我了。」

  「而且听起来会越来越多,」弥莉望着门口。「被包围了。」

  接着却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遍要塞上下。

  罗德里戈认得这声音,是靛青。他大大松一口气,暗忖换做天使发出怒吼,大概就是这样吧。

  才刚踏进弹药库的血卫猛然转身逃走。

  「得联络斯帝芬诺,」罗德里戈说:「警告他血术士要——」

  「不行。」弥莉语气很坚决,关上门以后靠在门板上。「我们先按兵不动。涂提洛,你找东西把另一边门堵起来然后好好看着。里戈,帮我把那箱子推过来。」

  他和弥莉一起挪着大木箱压在门板前面,涂提洛则搬了一些金属箱过去堆起来,执起步枪警戒。外头声音逐渐远离。

  「看来现阶段安全了,」弥莉对罗德里戈微笑。「你就别逞英雄啦。」

  「我的天,」他发自肺腑。「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弥莉凑过去搂着他手臂,头靠在罗德里戈肩膀。他也伸手搂住弥莉。

  「希望快点落幕。」他叹道。

  「会的,」弥莉回答:「无论结果如何,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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