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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沃夫拜特 8-10

8

白昼漫长,夜晚更是加倍漫长。
“既要做好成功的计划,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是铁堂的教诲,而当下若是失败,最好的结果是死,最坏的结果是遭到奴役,没什么其他偶然状况。所谓成功,是必须要救出波力丁,还可能要救爱佛曼——这希望很小——最后在天亮时冲出城门。整个行动两小时结束绰绰有余,拖太久会让敌人追踪,因此得先打发掉大半个晚上;而剑士能够虚掷光阴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自然是娼寮。
柯络门跟沃夫拜特对计划的这一部分都兴致勃勃,不过御剑士在这种环境中更不可能离开护主太远,结果是杜朗达陪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年轻女子玩了一局很复杂的桌上游戏,不但输了很多钱,还得装作没听到后面那张床上传来的动静。凯特、凯特、凯特啊,何时才能再见你一面呢?
蜡黄圆月西沉,队伍准备动身。
“把这戒指戴在左手。”柯络门向两个人说明,“平常让宝石朝外,需要光的时候把宝石转到手心那一侧,用手指开合控制光线强弱。照明时间应该能持续好几个小时。”
广场一片寂寥,修道院和四周房屋没有透出亮光。杜朗达找出他记下的屋门,让沃夫拜特留在那边,然后跟柯络门转到角落,找到第一天记下来的另一户,接着审问官自己上前走到栅门位置。
杜朗达靠在墙上,时间似乎流逝了很长一段,长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好像事情出了差错;这时广场上闪起一丝星火,他连忙转动戒指,张开手掌,结果戒指放出的光芒强得让他什么也看不到。等他控制好,另一头也闪出一道强光。沃夫拜特也做了同样的傻事!
柯络门快要走到地板门的位置了,他从更左边的地方再次闪了个暗号,这次杜朗达操纵得当,放了一道明暗合宜的亮光出来;沃夫拜特也同样领会了诀窍。
接着他又闪了两下,告诉审问官他的方向正确,沃夫拜特也闪了两下。
然后是一段很长、很折磨人的等待时间……终于柯络门闪了三下,告诉他们——他找到地板门了。
沃夫拜特从黑暗中穿出,呼吸比平时更急促。两名御剑士二话不说就朝阶梯和栅门的方向冲去,审问官已经把栅门弄开。他们马上找到柯络门,跪在他身边查看地面。
“状况不错,”审问官轻声说,“看起来只是用支架撑住的石板罢了。正常状况下没办法从外面打开,但应该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准备好了吗?”
不管这“魔法钥匙”是什么样的东西,总之小到可以完全隐藏在柯络门手中。只听见金属敲在石板上的声音,那块地板便摇摇晃晃地慢慢升起,嘎吱作响。等到石板垂直,里头的铁环发出“咔嗒”一声,一股刺鼻的猴臊味马上蹿了出来。
柯络门将手探进去,放出微弱的光线,看到下面是一条方形通道,通往更下方八九英尺处的地窖。没有阶梯,只有几个铁钩固定在墙上,完全是依据那些大猴子的手脚设计的,并不适合人通行。杜朗达一弓身,脚探进去。过了一分钟,三个大盗已站在通道底端,地板门已经关上。
的确是关上的。
朝修道院的方向,有一条天花板略矮的长方形走道,猴臊味让人直泛泪花。
“我就留在这儿吧!”审问官说,“杜朗达爵士,您抱了必死的决心,我可没有。”
“你是个勇气过人又精明干练的好伙伴,如果还有机会面见陛下,我会这样向他禀报。你会在这儿留多久?”
“石板门旁边有道缝隙,我应该可以看到阳光,如果光线透进来,我就立刻离开。我走的时候该把门开着,还是关上?”
“开着吧!如果我们真的那么久还没出来,最后应该是会冲出来才对。”杜朗达开始脱靴子。
“那就照您的方法办!若没有追兵,我会在城外等上几小时,之后朝库伯丁出发,跟着第一班商队往西走。”
“我同意。如果你有朝一日需要应讯出庭,可以引述我这句话。准备好了吗,沃夫?”
“我走前面吧!”
两人光着脚,沿通道前进。
三十二、三十三……他计算步伐,心想现在应该已在修道院地底了。三十五步。他们真的很疯狂,也许会跳进一个陷阱,被满坑满谷的长矛刺死。其他僧侣应该不会想到杜朗达如此大胆,真正有威胁的是爱佛曼,爱佛曼了解他,还警告过他不要做出现在正做的事情。三十七……
沃夫拜特停下来,熄灭了光线,杜朗达就这样撞上去,闻到他满身的汗味。
“怎么了?”
“前面有光,对吗?我以为……”他弄出一点光线,“哈,原来是反射啊!”
是黄金。前头是个小房间,堆满了金砖。后半部分足有十英尺高,前面也是一列一列的,另一头的走道两旁甚至拿金砖堆成了墙。杜朗达顺着房内的石柱望去,石柱一直排列到远方的通道彼端。他爬上金子堆,头顶天花板,从金砖缝隙间看去。光线照不到底,只看见更多石柱,一列又一列。他爬下来悄声说:“他们只剩这一点点空间了。我想这座地窖已经占据修道院地下的大半,都是黄金,一吨又一吨黄金。”
杜朗达边说边举起一块金砖,发现爱佛曼能带着两块穿过上面的广场,其实已经很厉害。“这里恐怕有几十万、几百万吨金子吧!”
“黄金对死人是没用处的。”沃夫拜特还是不改务实本性,继续前进。但想要继续隐匿变得相当困难,因为任何一点点光线都会在金子上反射出来。他经过一条通往右边、同样堆满金子的走道时犹豫了一下,没有转过去,眼前又出现一条往左转的路。他停了下来。
“这样下去我们会迷路的。”
“贴着左边走,我想这样可以到达塔下。”
照杜朗达的提议走下去,最后来到一道石子门廊,比先前的走道略窄,另一端灰灰暗暗的,没有反光,空气中有股难闻的味道。沃夫拜特停在门前,放出微弱的光线,扫过石墙。某种方形物体连着一根烟囱、金属钳、坩埚……
“这是个铁器工厂?”
“不,是个熔炉。”杜朗达启动自己的戒指,进到房间里头,“这是个铸造厂,是他们铸造金条的地方。”他指着模具说,“不知道金矿从哪里来?”还有,这地方的味道怎么会这么糟糕?
他转身照亮房间另一角,结果差点惊叫出声:还没冶炼的金矿堆在房里,几乎跟天花板等高。他先前不知道原来金矿是这副德行——一堆奇形怪状的渣滓或矿石块,有的人头大小,也有碎屑一般的。他捡了一根滚到地上的长条状金矿,觉得重量不大对,上面黏着黑色石屑……结果赫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金矿,而是一根人的胫骨!真要命!地板上那些东西是肋骨、脊椎、颌骨、头骨,看起来像碎渣的则是手指和脚趾!那些黑色的黏着物其实是干瘪的肉屑,所以才臭成这样。
“看来他们并没有拿尸体喂养畜生。”沃夫拜特高声说。
“嘘!”
“他们把尸体变成了黄金。”
胫骨上面闪闪发亮,有许多刮痕,似是肉被刮除后用金子填补上。杜朗达不愿多想,把那个东西扔下后却生出一股冲动,捡了几根指骨放进口袋留做纪念。这房间只有进来的那道门,骨头则是从天窗像垃圾般倒进来的。
他跟着沃夫拜特走回堆满黄金的房间,对眼前的奇景有了新想法。就算是一个大国,也不可能在一千年内用尽这些财富,但这么多金子却是由十来个疯狂武僧控制,引人每天自己送上门供他们宰杀。这么庞大的财富,应该要有相应的护卫方式。回到路口时,他其实很想叫沃夫拜特往右转,回地板门那里去,可是沃夫拜特左转了,于是他也跟过去。
那扇地板门还会在那儿吗?编织噩梦挺容易的,说不定他们流浪在金色迷宫,被强大的魔法永远囚禁。假如赫瑞特跟眼前一切有关,真相恐怕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要糟。
走道不断延伸,他估计已经到了修道院另一头,两人面前出现一扇用铁条与厚实木材搭成的门,沃夫拜特摸着黑想要打开门。
他小声地说:“门没锁。”
“那进去吧,不过慢慢来!记得闻闻看。”
最糟的莫过于闯入那群猴子睡觉的地方,就算碰上赫瑞特也没那么麻烦。
沃夫拜特缓缓拉开门,动作非常精准,不让铰链发出声响。里头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放出一点光……这里的空气味道不差……“啊!”……然后把光线亮起来。
他们闯进了一座监牢,两侧都是铁栏杆,没有猴子味道,反倒有人的气息,但也是多年前留下的,有种腐朽的感觉。几个小牢房里还有枯黄的稻草,其他几间摆了沾满灰尘的水桶水瓶,看情况地牢已经很多年没使用了。
“如果波力丁真的在修道院,那就会在这儿吧,阁下。”
“有可能,但也未必。”杜朗达走向另一侧的门。
但他的御剑士先一步到达,挡在他前面,“阁下!我们已经看得够多了!”
沃夫拜特说得一点儿没错,他们已经够幸运,不应该再试探老天爷的肚量。他们到底在里头待了多久?武僧们最迟天亮就会醒来,甚至可能更早。
“我要继续探寻。”杜朗达语气哀伤——即便自己知道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也知道他的朋友必须跟他一起前进、共同承担这份命运,“记住,如果要逃命,就顺着那条路跑。”

9

下个房间应当是狱卒住处,有老旧的木头长凳和武器架子,现在则堆满了垃圾,破旧的刀剑斧头、桶子箱子、破烂的衣物等等,散发着老鼠味和陈年霉味。
另一头还有扇门,沃夫拜特在黑暗中将门轻轻打开,远方出现微弱的光线,也就是说,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可能有人居住的地方。这地方挺豪华,依稀看得见装饰华丽的墙壁和地板,方形走道上另有两道门,还有一道石阶往上,光线就是从上面来的——可能是星光,也可能是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出乎意料的是,这时居然闻到了淡淡花草香,听得到潺潺的流水声。
两扇门中的一扇半开着,里面一片昏黑,沃夫拜特抢在护主身前一声不响走过去探查。
“很臭,”他说,“是厨房。有苍蝇飞。”接着他蹲在地上,冒险放出一点光线,想看清里面的状况。他这么做是担心里面有窗户,不过他们根本不在地面,而是在地下室。看清楚之后,他起身走进去,杜朗达紧紧跟上。
这不是厨房,而是储藏肉类的地方,里面只有一具尸体,不过有空间可以摆更多。这具尸体被扒了皮、掏出内脏,关节部分插上铁钩吊着——当然是倒吊,这样体液才会从喉咙上的那条缝里流出来。尸体周遭飞满了苍蝇,从体型判断,这尸体大概是赞布尔之子奇伐。
沃夫拜特捂住嘴,发出干呕声。
“金矿,”杜朗达小声说。“这些……人渣!”骂他们人渣恐怕太客气了。他戳了戳尸体,尸体全身僵硬,不过从晃动的情况看并没有金子藏在骨头里;如果里面含有黄金,重量该会把尸体坠得掉下来吧!
“为什么要扒他的皮、取出内脏呢?”身边的御剑士问,“把他的尸体放在这里腐坏有什么好处?”
“有些肉品要摆一段时间才可以吃。”不过不是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吧?
“阁下,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请快点走吧!”
“我想看看外面,看一眼就好。”
沃夫拜特叹口气,跟着杜朗达走上阶梯。其实杜朗达很清楚自己已经放弃了寻找波力丁的念头,现在纯粹是因为好奇,想多看看修道院内部。地牢、地窖对他来说不够多。他到底身在何处?方向感全乱了,他只知道此地大概位于修道院后侧,离前庭有段距离,这道阶梯可能通往塔内。
两人到了另一道装饰华丽的长廊,有阶梯往上延伸,还有两扇关着的门,往上途中有道拱门通往阴凉的花园,模糊看得到一些高高低低的树木。窗户透过几丝光线,从圆形天井可以看到星星西沉、旭日即将东升,他一边看,一边就有更多窗户透出光线。
“这里可真美!”沃夫拜特叫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好,带路——”
楼下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传来开门声,也燃起了灯火,沃夫拜特立刻弓身抽出剑来,两人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关上了但灯光还在……不知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正朝他们走来。被困住了!
两名入侵者二话不说冲出拱门,紧跨两步躲进庭院步道旁的灌木丛,匍匐着将身体完全隐藏起来。沃夫拜特用呼气般的声音骂了几句,附近有潺潺流水声,但无法平复他们紧张的心情。
灯火愈来愈近,在华丽的马赛克地板上映出摇曳的光彩,一只猴子出现,停在两人前面五英尺处。猴子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裤子,手握一根火炬,背上挂着一柄剑。它狐疑地嗅了嗅,不知会不会闻到他们两个的气味?
杜朗达就算想跳起来拔出丰收剑刺它心脏,恐怕也无法阻止它先叫出声,因为动物的反射神经通常比人类灵敏,更不用说他自己搞不好会被树枝绊倒,摔个狗吃屎。头顶上一扇窗户透进更亮的光线,就是说有更多的人或猴子下楼来了,猴子的背后亮了,它连忙挪动身子让出一条路。
又有两只猴子过来,它们把奇伐被剥了皮的尸体扛在肩上,感觉很像一张卷起来的地毯,冰冷僵硬的四肢晃来晃去。再后面跟着第四只猴子,拿着火把照明。四猴一起朝庭院小径走来,沃夫拜特想采取行动,可是随即看见拱门那头愈来愈亮,只好咬牙忍住。
杜朗达靠过去在他耳边说:“我们得待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它们好像要开个会。”
“‘休息’?好啊,阁下,等你决定走时再叫醒我如何?”
另一只拿着火把的猴子穿过拱门走来,它帮两个走路蹒跚的人照明,那两人看来像是女性,但身体萎缩佝偻,杜朗达一时无法判定,这时,又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声音。
庭院彼端出现更多火光,慢慢朝这里聚集过来,好几次火光在水面上发生反射——那一端的地面似乎比杜朗达的位置要低些,也就是说喷泉泉水可能流经一条人工小溪,灌满几个小池塘,跟古集宫的王后花园一样。愈来愈多的窗户亮起,也有几扇旋即暗下去,看来修道院中所有的居民都醒了,大概都在往这儿移动呢。
他们要做什么?答案似乎就在他们下方——一座白色石头祭坛,大概是大理石。杜朗达在灌木丛中蠕动,找了个视线更佳的角度。这地方的形状并不规则,有许多装饰墙和花床,另一边还有大片草皮。奇伐的尸体摆在一个由黑色地砖拼出来的八角魔法阵上,刚刚走进来的两个老女人坐在离杜朗达较远的角落;又有只猴子带着另一个人过来,这人在他们旁边缓缓坐下,看样子是个男人;过一会儿又进来三个人,都是男性,坐在八角魔法阵外围,离中央腐臭的肉块远远的。这团死肉昨天还是活生生的赞布尔之子奇伐……可以猜想,有人要在这里进行魔法仪式。
奥坦的日升日落都相当迅速,现在看出去,屋顶与高塔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和天空形成强烈对比。眼前这片庭院也忽然展露出另一面——美丽宛如秘密花园,有草坪、小灌木、鲜花、露台、小桥,还有很多高耸树木。
沃夫拜特悄声说:“柯络门应该已经走了,他会把地板门打开。”
“这没用,我们来不及了,只能祈祷所有的猴子都留在这里。话说回来,你觉得那些老人是什么身份?”
他的御剑士眼珠一转,“阁下请告诉我吧!”
杜朗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更不用说讲出来给别人听了,但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他的解释愈来愈合乎逻辑……就他所知,某些特殊的魔法仪式只能在一日中的特定时刻施展,现在正是清晨,一天的开始。爱佛曼说过:隔天早上我已经完全康复。
大理石平台旁总共聚集了二十三个半死不活的人,大多裹着被单或披着袍子,少数完全赤裸。他们的皮肤都已灰白,头顶稀疏甚至无毛,有些人意识不清地朝旁边的同伴喃喃说着什么,其他人躺在地上像快死了一样。又有三个人被猴子带进来安置好,于是共有十五只猴子和二十六个人类在场——如果说这些面目可憎、如风中之烛的干瘪肉块真可称为人类的话。大部分猴子在附近草地上蹲坐着,有两只爬到树上,还有四只走到魔法阵中奇伐的尸体旁,一个接一个地念诵咒语。玺维的魔法一般都需要八个人才可以完成,但是其他地区或有不同的做法。
沃夫拜特在护主肩头捏了一下,“快走吧!”
“等一下!”
“快走!如果您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我留下来帮您看!如果您继续留在这里,我会失控的!”他说得不错,要抽身的话现在正是时候,因为那些畜生正专注于仪式。
杜朗达开始蠕动身子,可是又停了下来,“你听!他们正在驱散‘时间’的圣灵!”仪式手法跟他以往听过的相差甚多,是由一连串招引圣灵跟驱散圣灵的复杂组合构成,感觉上似乎是自由发挥,在魔法阵的八个角落起起落落。有形的圣灵全被召来,这完全如杜朗达所料,因为生命就必须依赖水、火、风、土四大元素,尤其涉及黄金时,一定需要大量的土与火。杜朗达觉得全身发麻。随着第一丝曙光从塔顶射进,仪式进入高潮,咒语在长长的胜利宣告中结束。
尸体动了。
不可思议!已经死了二十四小时的人,血流干,内脏被挖出来,全身腐烂——但奇伐的四肢现在抖动着,好像要站起来一样。
有三个萎缩干枯的木乃伊人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走过去,另外四五个在地上爬,等到靠近奇伐身边时,他们张大嘴开始啃噬他的尸身,活像一群饿犬将他撕烂。有些活死人在爬过去的途中身体痉挛滚到一旁,但很快就又爬回来再试一遍。猴子也上前扶着比较虚弱、动不了的那些人过去享用他们的大餐。过不久,二十六个木乃伊已经围成一圈撕扯着奇伐的尸体,大口吸吮,很快地,奇伐消失在这群人之中。猴子退到一旁观看,有几只还发出高兴的声音。一个光身子的女人挣扎着站起来,捧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她站在那儿狼吞虎咽,身体愈来愈丰腴,也愈站愈直,皮肤变得年轻有光泽,干瘪的乳房挺立起来,头发渐渐乌黑浓密,末了,她把手上最后一块肉丢出去,高声笑起来,露出沾满血的牙齿。
“杜朗达爵士!”沃夫拜特虽然说得很小声,但事实上是在尖叫,“再不走,就永远走不成了!”
的确如此,杜朗达终于起身,但目光仍不愿离开眼前残忍的景象。这时,在场的男性已经回复成青壮模样——仅仅几分钟前他们还是年迈老者。杜朗达看了看,认出其中一个是前天赫瑞特身旁的武僧,他现在全身肌肉贲张、胸前长出毛发,简直像个才长大的男孩;这个人大声笑起来,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扑向旁边的女子,那女子一跳躲了开来,假装要逃跑,然后那男人追上去。他们两个沿着庭园步道玩起追逐游戏,到了拱门的地方女子才让男人将她拥入怀中。
他们两个正好挡住御剑士的逃生之路,沃夫拜特忍不住低声骂了两句。
八角阵方向传来更多欢愉声,那群人渐渐散开,以青年男女的模样坐在地上,每个人都俊美健康,还有人到现在仍拿着骨头或手臂啃咬。两个御剑士看到骨头里黄金的点点光芒,这时杜朗达才明白,先前在铸造房看见骨头上的刮痕,原来是这些人的齿痕。有一些女子跑啊跳啊,跟着男子追逐嬉戏,一对又一对男女在草皮上打滚厮混,庆祝重获新生。
刚刚在拱门边的两人现在不见了。
“抓住眼下的机会!”沃夫拜特说。
“嗯。”
两人在灌木丛中潜行到走道边。
“准备好了吗?”
“嗯!”
“冲!”
两个御剑士跳出去朝拱门狂奔,身后传来猴子的嚎叫,不用说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两个热情如火的爱侣正躺在走道上卿卿我我,沃夫拜特一闪绕了过去,杜朗达则大步一跳跨过他们,两人就这样直冲楼下。

10

他们再次窜过堆满垃圾的狱卒房,戒指的光线在白昼里已经看不见。沃夫拜特开了门,侧身让杜朗达先走,然后趁杜朗达奔向下一扇门时把第一扇门关上,铰链发出尖锐的吱嘎声。杜朗达一路奔过堆满黄金的通道,听见保护自己的御剑士把第二扇门也关上。这时他心想,他们两个虽未必打得赢大猴子,但说不定跑得赢,可修道院里那十三个年轻剑客现在一定围了过来,说不定还会抄近路。
前面传来吼叫声,扭曲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气氛相当诡异,看情况得力战到地板门那儿了。于是杜朗达从容地拔出丰收剑,沃夫拜特也靠到他背后。地牢门嘎吱响着,后面亮了起来,猴子站在那儿呜呜叫。
杜朗达连忙继续前进,穿过了交叉路口,快到另一边时看见路上倒着具尸体,不对……那是一只猴子,不知怎地横躺在前面的路上。杜朗达听见这猴子冒出一声刺耳的哀嚎,这是他刚刚也听过的,看来这猴子受了相当重的创伤,血流满地,把金子堆成的墙壁都染红了。看样子不是它想耍人,是柯络门下的手,这么说来,审问官并没在天亮后第一时间逃离。
“小心这家伙!”杜朗达一边叫嚷一边跨过猴子。猴子的另一边也有一摊血迹,还有许多血脚印往地板门而去。
“您自己留神!”沃夫拜特回话。
他们两个冲过摆放黄金的地窖,顺着一开始进来的坑道逃亡。
“柯络门!我们就要到了!”叫完这句,杜朗达几乎撞上了墙壁。
活板门关了。
他马上弹开,沃夫拜特也已经回过身去,抽出利牙准备应付攻击。猴子们的叫声和嘶吼显示它们看到了受伤的同伴。
“穿上靴子!”杜朗达将沃夫拜特的靴子抛过去,自己也赶快套好,然后爬上那些铁钩,尽力保持平衡,空出两手使劲推动石板门,可石板纹丝不动。真要命!他明明看到那些猴子是用一只手开关这门的啊!
他两手抓住最顶端的铁钩,转过身背对墙壁,伸手抓住石板门上嵌着的那个摇摇欲坠的钩子。现在底下的走道满是猴子的怪叫、刀剑的寒芒,还有熊熊火炬。沃夫拜特左手戒指亮出光芒,这对他来说算是优势,可以干扰对方的视觉。
杜朗达知道自己一定要赶快把两人都弄出这鬼地方,不然赫瑞特会带着那帮人在上面拦截。于是他用肩膀顶住石板门,脚尽可能往上蹬——用这种姿势,如果他手一滑,就会当场头下脚上地坠落,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用尽双腿跟背部能够施展的全部力气猛劲一顶——终于听到机关发出嘎吱声,地板门总算动了一下。
带头的猴子朝沃夫拜特跳去,双方交错瞬间发出金铁交鸣声,一阵又一阵;要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对打得有高明的技巧,交手几次后御剑士一声欢呼,野兽的嚎叫随即响起。
这是双方战斗中首次见血。
石板摇了摇,透进几缕阳光,杜朗达挺直身子用力再顶,底下又传来“锵锵锵”好几声,然后又一声高呼,以及几次动物的嚎叫……
石板终于被杜朗达掀开一个口子。他身子一挺,往上爬出去,回头伸手要帮沃夫拜特。
沃夫拜特也一路退到光线可及之处,手上长剑继续应敌,在这种地形中,一次只有一只猴子可以靠近他,然而只要他失手一次,剑砍在墙壁上,就会丢掉性命。
“你可以一边打一边抓住我的手吗?”
“不行也得行!”沃夫拜特边说边举起左手。
杜朗达抓住他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要把他提上来,真要命!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妈的,不行也得行!杜朗达咬牙用力一提,把沃夫拜特整个人往上提拉;沃夫拜特挥剑格挡猴子攻击,同时脚顺势踏着铁钩往上登。杜朗达只觉自己气喘如牛,原本趴在地上、单膝跪地,接着两腿都跪下,一点一点把人往上拉。下面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猴子眼见猎物愈爬愈高,发出尖锐的叫声;沃夫拜特把下盘守得密不透风。杜朗达用一只脚支撑着站起,奋力一抓把同伴拖上地面。
接下来的一幕直如电光石火:赫瑞特一脚把地板门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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