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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维斯特 10-11

10

隔天又要跟侯爵周旋。侯爵召了裁缝过来,夫人也在一旁七嘴八舌,俨然小孩给洋娃娃换衣服一般。杜朗达不厌其烦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套上各种布料比试,翻来覆去要找出适合他眼睛和发色的搭配。他遵从侯爵的命令,几次换上各种可笑的衣着,等侯爵最后终于决定了,他才开口说:“不要。”
纳丁叫道:“你说‘不要’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穿上这套衣服的,阁下。”
“你发誓服侍我!”
“没错,阁下,我身上还被下了魔法,但你不会买只看门狗,然后叫它犁田。要犁田,你会去找头牛。我也一样,我在这里是要保护你的安全,不是为了打扮得漂亮,引人注目。更何况穿这种衣服,我就没法用剑了。”
“啧啧!你根本不需要用剑,你自己也知道的!”
“是的,阁下,我知道这点,而且我觉得这很可悲。不过制约魔法既不能、也不会给我机会当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真没礼貌!”侯爵夫人打岔说,“亲爱的,别让他这样回嘴!”
“与其穿上这套衣服,不如让我光着身子保护你吧,阁下。”杜朗达眼看僵局没完没了,打趣道,“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你想干吗?”纳丁不高兴地说。
“可以帮我弄套禁卫军的制服,那种衣服兼具美观和实用性。”
讨厌鬼想了想,捏了捏胡子,“嘿,这主意不错!我的纹章是蓝色跟金色,哪,小甜心,我们就用同样的设计,然后把银色换成金色,怎么样?”
侯爵夫人拍手叫好,“哇,这样他会很漂亮呢!”
真要命!杜朗达只是说款式,可没提到纹章啊!这下子禁卫军中大概有人要气到中风了。
 
蒙普司气疯了——昨晚国王离开之后,蒙普司把杜朗达痛骂一顿,当时杜朗达心想,他这辈子跳到河里淹死也洗不清了吧!
可霍尔说,蒙普司身为禁卫军指挥官,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原先答应帮忙就不会反悔。所以霍尔才能在深夜带着个漂亮女孩来到纳丁的住所,他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把那个叫基蒂的女孩子留了下来。
杜朗达发现她根本不是个“孩子”。基蒂在很多方面、很多地方都很美,那些美是杜朗达以往只能想象的……
 
接下来,就在杜朗达进宫后的第一个星期,他终生难忘的一个星期,状况渐渐好转。原本看到侯爵御剑士身上那套新衣,很多人都怒目相向,但渐渐地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禁卫军之所以接纳新人,也与国王本人的态度有关。
事情发生在国王的庆生会上,当时御剑士们都坚守岗位,有点像天花板上的壁画,一直都站在那儿,但没人搭理。杜朗达也站在大厅一端,看着纳丁排队上前向国王致意。其他御剑士,无论是禁卫军或私人护卫,都聚在一起聊天,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而且大概会一直如此。
王后没到场,传言她好像又有了身孕。莫妮珂女伯爵出席了,不过在这种场合,她不能站在国王左右。国王坐在高台上,身边只有禁卫军指挥官蒙普司、大法官布鲁菲和令人厌恶的审问官,还有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白袍女子,想必就是白衣姊妹们的教母。
当然,大厅中还有其他嗅探法师在。过了无聊的一小时后,杜朗达发现进宫第一天见到过的女法师就站在不远处,她也是一个人。于是他悄悄地往那里走去,人还没到,那位法师已经皱着眉转过头来,他索性正大光明地走过去,向她鞠躬问好。
女法师很不客气,“你想干吗?”她看着杜朗达胸前的金色松鼠,眼神中有种厌恶感。很好,这代表他们至少有共通之处。
“我只是想来告诉您,我身上应该不会再有很重的熔炉气息了,姊妹。”
“我们并不喜欢被人当做嗅探法师,年轻人。你刚刚说的话很无礼。”
但,应该是她当初先说杜朗达身上的味道不好吧!
“请您见谅,女士,我不知道这样会冒犯您,毕竟我还只是新出炉的御剑士。可不可以请问您是怎样察觉到魔法的呢?”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我要唱一首很难的歌曲,而你站在我背后,故意唱走音给我听一样。这样说你懂吗?”
懂了一点点吧。杜朗达又挤出一个微笑,可能比较像苦笑,“请问,如果您真的发现心怀不轨的法师,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叫御剑士来。”她猛一转头,速度之快,本应会让她头上那顶尖帽子当场掉落,但是不知什么神秘力量让帽子仍稳稳地在她头上待着——她就这样走掉了。
杜朗达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御剑士和白色姊妹不会站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这次又算是冒犯了人才得到教训。他走回原来的位置,看着他的护主继续排队,这过程比种树还无聊。
终于轮到侯爵去亲吻国王的手,然后侯爵夫人行屈膝礼,杜朗达松了口气,准备离开。然而国王却站了起来,那对琥珀色眼睛在宾客中游移,最后落在杜朗达身上。然后,国王叫他过去。
真要命!如何是好?要把他放逐到极北荒漠去吗?杜朗达连忙走过长长的橡木地板,察觉到旁边一堆传令和侍从原本想要冲上来拦住,但看到长官的手势,知道状况有变,便又退了回去。于是他一路平安地到了高台上,深鞠躬致意。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杜朗达爵士!”
纳丁夫妇转过头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有何指示?”
国王撅嘴说话的神情让杜朗达感觉危机四伏,“那天晚上我们小小地比划了一番之后……你有没有跟蒙普司指挥官继续切磋啊?”
怎一个惨字了得!
若说蒙普司有弱点,大概就是那张小白脸太容易涨红——现在就红通通的,他站在国王后面,搞不好国王的脖子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热气。
“报告吾王,有。”杜朗达说,“我们后来对打了几场。”
大概持续了一小时吧,拿细刃剑跟军刀,有时用护盾或匕首格挡,有时候直接硬上。
“后来谁赢了?”
“指挥官赢了,陛下。”赢得不多就是了。
“真的吗?那就怪了,你先前不是也让他吃了很多苦头?他对上你的时候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啊!”
“呃,陛下,万事皆有可能。”
“真的?”国王转过头看看蒙普司,又看看杜朗达,然后脸上的胡子慢慢扭曲,变成一个笑脸,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吓坏了整个大厅里的人。他一边笑一边拍大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接下来又捶捶蒙普司的肩膀。蒙普司跟上次一样,满眼怒火地瞪着杜朗达。
国王好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挥了挥手,要杜朗达退下。
向国王致敬过后,大家到宴会厅享用十二道菜的盛宴,御剑士又靠墙站着。这次杜朗达加入了一群人,那群人对他还算客气,只对他的金色上衣开了点小玩笑,没有提到松鼠,也没有谈到想出这套衣服的暴发户皮条客,以免触动杜朗达还很脆弱的制约魔法。这些人来来去去,到隔壁间的自助餐室取东西食用,没有人说要帮他代班,他也就不想问,并且打算不吃了。
蒙普司也向这群人走来,对这个老是惹麻烦的御剑士点点头。约莫两分钟后,一个矮小的男侍跑到杜朗达面前,鞠躬之后交给他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盒上有王室纹章,然后转身离开了。
“有人帮你送午饭?”蒙普司靠过来,其他人也围在旁边。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你就得把盒子打开,对吧?”
他不想啊!可是看来也别无选择了。于是他打开盒子,发现红色天鹅绒衬底上摆了把津达尔式断刃刀,像柄匕首,一侧有很深的锯齿,刀柄及护手部分以黄金、孔雀石,还有看来是货真价实的琉璃装饰——单凭这点,大家就能断定这把刀恐怕比一座公爵城堡还值钱。旁边附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送给断了国王宝剑的人
——安布罗斯
“真要命!”杜朗达连忙合上盒子,捧在胸前,免得出什么差错,然后瞠目结舌地盯着一群伙伴。
蒙普司那对淡蓝眼珠闪出精光,“你等于抢了王冠上的珠宝。”
“没有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这呆子,快挂上吧!如果国王正在看——我觉得他一定正在看着这儿——你现在应该朝他鞠上一躬。”
没错,国王正盯着他,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得出他在对着杜朗达笑。杜朗达只好赶快鞠躬。
“这就对了,我来帮你挂上。”蒙普司把匕首取出,系在杜朗达腰带右侧,“喔,看起来好棒!真让人嫉妒,小伙子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11

又过了几天,拜雷斯满脸兴奋地出现在宫中,原来他接受了大法官布鲁菲的制约——这位大法官之前已经拥有两名御剑士。听说戈德顿也当上了御剑士,负责服侍王室法师学院的大法师——大法师已经有三名御剑士,而且,他应该是全王国里最不需要御剑士保护的人吧?
禁卫军消息灵通,情报来源大家避而不谈,但即便如此,有些秘密是怎样都挖不出来的。传言爱佛曼也受了制约,服侍一个名叫贾克·波力丁的士绅,可这人的底细怎么也探听不到,只知道制约仪式隔天,他便带着御剑士消失无踪。蒙普司说,他对这事儿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很多人便口耳相传,说他们两个大概远赴险境,或者被派去异乡当密使了。
听了这些消息,杜朗达胸口好似烧起一把火,真想大叫一声,冲上去把纳丁给勒死;不过他好歹自我克制没乱吼。另外,制约的力量让他根本动不了纳丁一根汗毛。
 
王室正式发布消息——王后有喜。国王花大手笔请来许多法师,为王后弄了无数护符、法术。
 
后来的几个月里,杜朗达渐渐习惯了宫廷中的双面人生活:白天无聊透顶,跟随侯爵四处参加派对、舞会、接待、沙龙、晚宴等等,就差没陪着上床。杜朗达很想建议侯爵找点别的乐子,像骑马、鹰猎、击剑,或者其他很多事情都有趣得多。但他知道侯爵理都不会理,加上这些活动原本有危险,他身上的制约魔法也会抑制杜朗达提出这些念头——那可不,开口就会结巴,还会忽然头疼呢!
无聊也就罢了,纳丁替海军做事,每星期的工作时间大概只有十分钟——下面的人把文件准备得好好的,他只需签个名就是。私底下,他借职务之便从事的大笔生意多半见不得光。信件一看过,他便当场烧掉。当然,偶尔还是得当面跟客人谈判,这种场合的对象形形色色,而纳丁总把杜朗达赶去离会客室最远的角落,让他没办法偷听。细节其实不重要,因为杜朗达察言观色便可得知,纳丁从合约中收取佣金、收受贿赂。这些事情令杜朗达作呕,但他也无能为力,任何对护主有害的事情他都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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