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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维斯特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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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着鼻涕的侯爵好歹归了位。现在换成杜朗达站他对面,也就是“死”的方位,两旁分别是拜雷斯和戈德顿。杜朗达暗忖,不知道待会儿这两个家伙扶不扶得住自己。歌声戛然而止,小子边发抖边念祝祷文,白着一张脸,瞪大眼睛盯着新任首席,然后将另一把剑放上铁砧。
仪式长再度召唤圣灵,不知道是真有更多圣灵前来,还是杜朗达的感应更加强烈,反正他感觉到大厅被圣灵包围、受圣灵力量鼓动,还有自己血液沸腾、奇妙光晕跳动飞跃,每道光影都异常神秘,一股冲劲涌上手臂,催促他拿起铁砧上亮光闪闪的宝剑。
侯爵的气色不住衰败,到最后跟旁边的大师一比,看来有如发着抖、吓坏了的孩子。真正的男人可以服侍这样一个胆小鬼而一辈子不发疯吗?杜朗达是不是真能像哈维斯特所说,当个花瓶也罢?圣灵在上,他可以的!这是杜朗达一直以来的目标、努力的方向、追求的一切——他想成为御剑士。即便护主无才无德,身边的他依旧是玺维国境中最强的护卫。
召唤咒语结束,终于轮到他上场。这将是他光荣的一刻——他盼了五年才盼到!杜朗达转过身,叫戈德顿上前帮他脱下上衣,他感觉得到戈德顿的手指在颤抖,所以对戈德顿眨了眨眼。戈德顿看到之后,那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让杜朗达差点当场哈哈大笑。在熔炉的闷热空气中,脱下衣服其实舒服许多,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转过身去。拜雷斯走过来时他也眨了一下眼,不过拜雷斯的反应不同——回报以一份溢于言表的崇敬。他们干吗紧张兮兮的?大概一百年才出一次差错,而且他跟可怜的哈维斯特不一样!他是继承杜朗达这个名字的人,他能够抓紧自己的命运。接着他感觉到拜雷斯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胸前,还有木炭冷冷的触感。
下一步是拿剑,属于他的剑!天哪!这柄剑在手中感觉如此轻盈,剑身上点点蓝色星光闪耀,剑柄镶着猫眼石,好像有一道金色火焰深埋其中。他真想挥舞它、用磨刀皮带好好呵护它,让它锋利得足以划破飘来的薄纱,然后举起它迎着阳光欣赏剑身的波纹——可惜他暂时没这等闲暇,只能一个纵身跳到铁砧前。
“纳丁侯爵阁下!”他的声音响彻整个熔炉。太棒了!“我,杜朗达,忠诚久远的御剑会之成员,在兄弟们面前以灵魂起誓,愿为您阻挡所有敌人,以我的性命为盾保护您的安全,并对国王陛下忠诚不贰。我请求您,以此剑贯通我心,以证实我誓言不虚。若我语带不实,则令我当场毙命;若我所言发自肺腑,则依圣灵之力使我存活,并服侍您直至我身亡之日。”
讲完之后,杜朗达单膝跪地。
面如槁木死灰的侯爵接过剑,看来随时可能手一抖把剑给扔在地上。杜朗达起身,缓缓后退,等小腿碰到铁砧才坐了下去。
大师推了侯爵一把,这次纳丁用两只手才举起剑,剑身摇晃着,映出火光,剑尖在半空中没有目标地转圈——这白痴!如果他没刺中杜朗达的心脏岂不更糟!杜朗达一直等着,等这吓坏的贵族略微抬起头,注视他的眼睛。他以微笑鼓励,然后坦然张开双臂。拜雷斯跟戈德顿抓住他的手臂和腰,看样子待会儿受那一剑之后,倒下去的力道不可能太猛。他一直等,却只听到纳丁的牙齿咯咯作响。
“下手吧!”他对侯爵说。他本来还想补上一句“看准一点!”,不过纳丁已经尖叫——“抗命者死!”且把剑刺了过来。不知道是他把杜朗达的话听进去了,还是紧张得失去了重心,总之纳丁身子一个不稳往前扑,剑也直直地插进杜朗达的胸口,刺穿皮肉、肋骨、心脏、肺、后面的骨头,然后从背上冒出头来,剑的护手撞上杜朗达胸口,发出“砰”的一声。
的确很痛。他原以为只是伤口会有感觉,结果整个身体都快要炸裂。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他瞥见一双惊恐的眼睛瞪着自己,他很想大叫:“阁下,快把剑拔出来啊!”可是一柄剑插在胸口,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大师上前把纳丁整个人往后一拖,还好纳丁记得抓着剑一起走。
杜朗达低头看着伤口愈合,血迹少得令他讶异,不过这很自然——有个东西钉在心脏上不让它跳动呢!身体渐渐恢复,涌出一股力量、一股劲道,还有一股骄傲。拜雷斯和戈德顿放开手,熔炉里所有人欢呼雀跃——都乐过了头。其实制约仪式只是必经之路,没什么特别。
他现在已经是御剑士,真正成为了御剑会的一员,以后大家会尊称他为“杜朗达爵士”,虽然这头衔只是基于礼节。
“我们根本没派上用场!”戈德顿大呼,“你动都没动啊!”
等一下再感谢他们吧!还有小子、铸剑师,其他所有人都要等一下,他得把该做的事情先做完。于是他起身,先从一脸呆滞的侯爵手上接过剑,省得侯爵真的把它掉在地上。他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剑:那是一柄一手半剑,剑身笔直,约一码长,是可以挂在皮带上不会绊到的极限;剑身前三分之二是单刃,靠近尖端的三分之一是双刃,十字护手上有凹槽,护指部分线条优美,还有指扣,便于使出细刃剑的招式。剑柄上如火焰般的宝石让这柄兵器有了完美的重心,不会难以突刺,也不会妨害砍劈。
他要将这柄剑命名为“丰收”——不仅剑如其名,也有“哈维斯特”注释1之意,以此纪念受命运捉弄的故友。
拜雷斯紧张兮兮地要帮他穿上衣服,大师上前祝贺,杜朗达脑子里想着他到底有哪些人需要感谢……
这时,他的目光被侯爵吸引了过去,这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没用贵族从背景中突显出来,非常奇妙地成了整个熔炉之中的唯一光亮,令旁人顿时蒙灰失色。纳丁依旧讨人厌——很可惜制约仪式不能改变这点——但再怎么讨厌,杜朗达的感受已截然不同了,照顾他、保护他成了本能反应。
可真绝啊!
杜朗达爵士走向他的护主,恭敬地点头致意。“谨听阁下差遣。”他说,“我们何时上马启程?”

8

事实上侯爵不骑马,平素都搭马车旅行,不过马车天亮之后才到。仪式结束后,首先大家要吃宵夜庆祝,新的御剑士与护主、骑士们同席,年轻一些的学员静静地埋头猛吃,有些人上台讲些蠢话。原本哈维斯特不幸丧命,应该会让欢乐气氛稍减的,但看来并没有如此。
“我们当初可看得很心酸呢!”文书长说,“通常只需要两星期,我自己才当了几天而已,可坐在这儿的可怜小伙子——”全场听到这里都捧腹大笑,“——这可怜的孩子居然当了整整三个月的小子!而且他还很不懂得怎么当小子,不懂得怎么卑躬屈膝,不懂怎样做出畏缩的表情,叫声还很难听!还好,过了三个月,终于又有一个可怜虫爬到我们门口,让大师可以大发慈悲将他收进来当候补生。喔,我不是说拜雷斯喔,拜雷斯是后来才到的。总之呢,当初的小子终于回到人类社会啦,然后跑来找我要一个名字。我跟他说:‘不行,你不能用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特别。’他居然对我说:‘可是您说过……’”
之后他又讲了一大串。哈,如果可以让小伙子们高兴起来,那杜朗达“爵士”也便一笑置之无妨!其实当初是那群“娘们”硬把这名字丢给他的,结果他将计就计,真的用了这名字。
击剑长是下一个起立说话的人:“……他才不是进了铁堂第二天就打赢我。鬼扯!明明是第三天!”
又一次哄堂大笑,不过杜朗达心知肚明,过了两年他在对阵击剑长时才有些微胜算,每战必胜则是过了第三年才办得到。他喝了一口酒,结果差点呛着。
“这么难喝,什么鬼酒?”他小声地说。
军刀长好像一直等他问这句话,咯咯笑道:“这是好酒呢!”其他人也都带着笑意。
“可是味道好——”
“我知道,那是因为你有任务,你是御剑士。从现在开始,你每次只能喝一杯酒。”
杜朗达瞄了一下护主,纳丁可是像喝牛奶一样“咕噜咕噜”就喝开了。他又看看坐在主位的大师,还有其他笑得很开心的人。
“我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坐骑长说:“大概四十年之后吧!”
 
侯爵马车上有两色釉彩的徽记——天蓝底之上两只金色松鼠,内装皮革沙发,车前八匹灰色骏马飞奔,气派不免让人联想到纳丁的姊姊、国王在床上想征服的女人——奥琳达·尼威,现下是莫妮珂女伯爵,当代最美的女子。谣传她用魔法增添魅力,不过宫廷有无数“嗅探法师”,怎样过了这一关则没人说得出口。除了沉鱼落雁的容貌,女伯爵手腕高明也不在话下,她帮所有亲戚都弄到了官位田产,叔伯辈都进宫当了小官,兄长则把持了海军物资。
离开铁堂之后两个钟头,杜朗达对护主仍然没好感。这披貂皮的家伙心胸狭窄,爱慕虚荣,无足轻重,言不及义,好逞口舌之利,应对事情却又进退无方。
“你没留胡子?”
“从没留过。”事实上从他升到“豆芽”之后,就每天刮胡子,两颊上的胡茬摸起来像磨过砂一般。
“留起来吧,这是命令。宫廷中的审美标准是陛下决定的,现在流行把胡子留成甜甜圈形。”
昨天冥思时,杜朗达不知冥思什么好,恍惚中决定留些胡子试试,但他现在决定继续刮胡子。
“你的头发是自然卷,还是你自己卷的?”
圣灵慈悲!自己怎么“卷”?
“我在问你话呢!”
“我听到了。”
纳丁一脸疑惑,没说话,不过他也没安静太久,才一会儿就大笑起来,说收个御剑士是姊姊的主意。“她让国王批准了,授权令是上周我生日舞会上的礼物,真是个惊喜呢!”
杜朗达先前正专心地打量外面这个自己十四岁后就没再看过的世界,现在听了这句话,脑筋好比琴弦断掉,响起“当”的一声,于是开口说:“阁下,我并非仆人,拥有我的人是国王。他下令要我以性命保护你,所以我会全力达成使命。但是我怎么完成任务由我自己决定,不需听你号令。我是御剑士,并不是妓女送给皮条客的礼物。”
纳丁听得下巴都要掉了。“你胆敢这样跟我说话!”他尖叫道。
“我当然敢,但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除非你逼我。”
“我要处你鞭刑!”
杜朗达笑道:“试试看吧!我跟你打赌,想碰我一根汗毛,你得先死六个人。”三个人肯定办得到,不过说六个也无所谓吧?
“我要把你交给……给……”
“给谁?”
“给陛下裁决!”
“国王陛下当然可以惩处我,不过请别忘记,你以后跟别人搬弄是非时我都会在场,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就是:别留下太多证人。”
后来的旅途安静多了。
马车摇晃着驶过原野,纶敦城却始终杳然无踪——杜朗达察觉到马车并未朝首都行进。此时,马车顺路转弯,前头几道栅门与高石墙绵延至视野之外,里面青葱树木、山墙建筑、高耸烟囱一一入目。
“这是王宫?”
“古集宫。”侯爵耸耸肩,“这里比别的地方好些。”
“陛下在宫中?”真要命!自己怎的这般单纯?国王若不在此,带他前来何用?
侯爵略显不屑,捋捋整齐的胡子,抱怨起昨晚错过了一场盛大的舞会。“今天国王陛下要接待艾锡隆的大使,是很重要的场合。”
如此一来不用紧张,自己恐怕不会受邀……不过话说回来,侯爵所到之处,御剑士得亦步亦趋,无须邀请。
惹人嫌的纳丁继续说道:“当然,照礼数,我该马上带你谒见陛下,不过,我想哈洛阁下不会反对我先行更衣。至于你,很可惜,没时间给你找些像样的衣服换上了。”
杜朗达低头看看身上全新的紧身衣裤和袜子,这些都是铁堂的饯别礼,好比商人卖出贵重货物之后要包装精美。“阁下,这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
“啧啧!太穷酸了吧!这种衩口袖两年前就不流行了。当我的御剑士,你得穿体面点,只不过今天没办法管你了。”
“容我提个建议,阁下,先把我带到镇上,找些衣服给我,明天我再去面见国王。”
“不行!一定要今天!”
显然侯爵忍不住要带御剑士去彰显自己显赫的身份,杜朗达只得乖乖坐着,不发一语。
 
约莫一个钟头后,杜朗达随护主沿大理石阶入宫。铁堂所学涵盖宫廷进退之礼:仪节、态度,以至于小步舞、嘉禾舞等。眼前情景真实不虚,为何他觉得如小孩办家家酒?庭院有草地、花床、人造景湖,以齐腰高的篱笆和平整的道路分隔,稍远处搭了座直条纹大遮棚,大树底下绕满兰花,活脱脱一幅童话再现场景。真实不虚,一如腰间的丰收剑,握在手中便可切实感受。
他很快察觉到在场的其他御剑士,那套蓝银制服加上胸口的王家狮子纹章非常显眼,一眼即知是禁卫军制服。其他武装卫兵手持长枪,身穿钢盔胸甲,像普通武士,不过对方是否受过圣灵加持很难目测。在场的仆人似乎比朝臣要多,此外另有一群白衣女子,头戴白色锥形细纹布边高帽,想必是传闻中的“白色姊妹”,也就是王宫的嗅探法师。
纳丁长驱直入,穿过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人,面露笑意向自己觉得有头有脸的人大声致意,不过是要让对方转头看见他有个御剑士作陪罢了。这家伙有没有羞耻心?懂不懂何谓“分寸”?知不知道“人情世故”?杜朗达愈想,愈觉得这人差劲透顶。
侯爵领杜朗达穿过最后一道篱笆,来到王家宴会的场地,他直接从两个武装守卫身边穿过,根本不把别人当一回事。杜朗达原本也以为守卫的装饰作用多于实用,因为这两人与一位嗅探法师谈天说地,好不愉快,但那女法师忽然叫道:“你!站住!”
两个武装守卫提枪一指,杜朗达瞬间拉开侯爵,抽出丰收剑,身形一闪,疾刺向对方双眼。这时女法师又一声惊呼:“不对!住手,住手,没事了!”
杜朗达的剑停在目标前方一英寸处,身子随即回复平衡。干得漂亮。
女法师对着守卫猛摇手,而守卫们连她第一次大叫都还没会意,只听她连声说:“是场误会。”
好在没有旁人目睹这场纷乱,也还好女法师很快发现自己误判。杜朗达开始反思,分析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刻检讨——刚刚错在动作太快,其实纳丁安全无虞,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他却差点宰掉两个武装守卫,而且还是在国王的庭园里。
“女士,您的误会差点闹出人命。”他边说边将丰收剑回鞘。虽然不光彩,但他依旧窃喜刚刚那两名守卫吓得脸色跟女士的衣服一样白。
这位女士年约三十,按理说阅历丰富,不会犯这种认错人的低级错误,此刻但见她丰润的脸上因尴尬而泛起红霞,头上又高又尖的帽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高出许多。
侯爵一如预期般气急败坏地开口:“什么意思啊?”他一直想冲到杜朗达身前,不过杜朗达也一直挪动脚步挡在纳丁前头。
“很抱歉,阁下,”她回答,“您的御剑士是最近才接受制约仪式的吧?”
“是又怎样?该死,小子,给我让开!”
“阁下,他身上熔炉的味道非常浓烈。”
侯爵像只疯鸭般激动地叽里呱啦起来:“这不是理由!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你居然敢指控我施行巫术,还间接指认国王也这样做是吗?这可是会闹大笑话的啊,女士!”
“我只是尽忠职守罢了,阁下。而且刚刚闹出来的事,恐怕远比你说的笑话要严重得多。”
说得好!这位女士在杜朗达身上栽了个小跟头,但她并不打算与痞子多费唇舌。女士拘谨地对杜朗达点头说:“同时也向您致歉,爵士阁下。”
杜朗达鞠躬回礼,“我也很抱歉让您受惊了,女士。”
“我要跟你们教母说去!”纳丁怒气冲冲,“过来,御剑士,别再闹笑话了。”
说完他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去。杜朗达把握机会对女法师眨了下眼,然后随护主继续前进。
杜朗达以前在铁堂也见过国王。至于王后,杜朗达并不认得。王后戈德丽芙身材纤瘦,脸色苍白。国王夫妇结婚八年,戈德丽芙王后尚未生下王子,大概这正是她面露愁容的原因。
国王安布罗斯四世现年三十四岁,在位两年,比身边所有人都来得高大;他穿着皮毛锦缎,遍身金银珠宝,身型巨大,比旁边的玫瑰花还亮眼,一头褐发,工整胡子的末端泛红。此刻,看到侯爵冒失地闯入,原本正在说话的陛下静了下来,皱起眉头。
如果说纳丁还有优点,可能要数鞠躬动作优美吧!但他连国王开口都等不及就自己先说话了:“吾王陛下,容我向您引荐圣恩慷慨所赐的御剑士,杜朗达爵士他——”
“什么?”国王陛下这么大声一问,大家老远都听见了,纷纷把头转过来。
侯爵有点错愕,“陛下,是杜朗达爵士。”
安布罗斯四世盯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说:“站起来吧!”
杜朗达起身。
“嗯!”国王那对著名的琥珀色眼睛在他身上扫视,“杜朗达是吗?你是他的后代?”
“回陛下,不是,我只是他的仰慕者而已。”
“嗯,我们都很仰慕他。欢迎来到宫中,杜朗达爵士。”
“谢谢陛下。”

9

很意外的,侯爵竟没提过他的夫人。她的年纪比杜朗达小,幸好没比杜朗达以为的年龄还小——起初他认为夫人才七岁左右呢。这个夫人也是国王给纳丁的礼物,原本受到枢密院监护,看样子纳丁的确挺喜欢她。伯爵夫人是个漂亮女孩,举止合宜,无可挑剔,但脑子里的念头总有些脱离常轨。这是由于她的家族背景如藤蔓般错综复杂,近亲婚姻造成了遗传问题。
侯爵不在期间,他的住所被换到主楼的一间大套房。纳丁可得意了,认为这是国王宠爱的又一证明,完全不在意夫人抱怨仆人笑她衣服塞不满衣柜。侯爵夫人一下叫丈夫的御剑士站在这儿,一下叫他站在那儿,再一下让他站在另一边,看着窗户。很好,客人来的时候请靠着壁炉,左脸对着门……她以为自己是在下命令,不需要杜朗达回答什么。
在杜朗达方面,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间不错的房间,因为这里一望即知有其安全考虑:出入口仅一个,窗户只有蝙蝠能够通过,要是有人想半夜闯进来,一定得先经过外面的房间,而杜朗达当然会守在那里。另外,仆人不与侯爵同住,起火时有绳子逃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两件事。第一,世上根本没有刺客会对德布·尼威,也就是纳丁侯爵感兴趣;第二,杜朗达明知不会有人对纳丁下手,但还是忍不住要像个真正的御剑士一般,装作在保护一个真正的护主,这有点像牧羊犬总是忍不住要去赶羊。
好在头一天晚上,纳丁说铁堂之旅忙得不可开交,让他疲劳不堪,所以早早上床休息。侯爵夫人跟了过去,仆役侍女们纷纷离开。杜朗达把门锁上拴好,仔细检查有无宵小隐藏暗处,之后才在外间会客室里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一边休息一边思索他面对的问题,顺便把丰收剑打磨成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
没有人告诉杜朗达制约仪式有哪些影响,看情况得靠自己搞清楚了。他已经知道喝酒不能超过一杯,而现在他已经两天没睡,却仍然精力充沛。很奇怪!御剑士通常是两人一组或者团体行动,他早该注意到这点的。只有一个人该怎么办?另外,一旦侯爵离开视线范围,他就会浑身不自在,这样一来,两个人在接下来的三四十年里,要如何相处?哪有办法做运动、交朋友,或者去谈恋爱?
他得找人问问才行。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去找个禁卫军来问,问题是他连要去找个人都不太容易做到,因为此刻就算明知护主非常安全,他心里想的仍是要尽忠职守,不能丢下纳丁走掉,就算那扇门上了一百道锁他也不忍离开。等到白天,他又得随侍在侧了。
这样下去他会发狂的。
过了一小时,传来敲门声,虽然他大概猜得到是谁,但还是握着丰收剑去把门打开一道缝,透过拴门的链子查看来者。外头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霍尔,大概两个月前离开铁堂;另一位是蒙普司。
“来得太慢了。”他不耐烦地自言自语,然后开了门,请来人进房。
两个访客都是很典型的御剑士,精瘦结实的身材,如猫一般迅捷机警。霍尔还有点稚气未脱,似是消息灵通且妙语如珠的人,他脸上乱糟糟的胡子留了大概有一个月吧,好歹比起头发要整齐多了。蒙普司没蓄胡子,头发是亚麻色,有对深邃的蓝眼睛,还有婴儿般的好皮肤,看起来几乎比霍尔年轻十岁,但其实应该有二十五六了吧!能让人错估年纪不知算不算是种优势?国王是否觉得让一个永远看起来十几岁的人领导禁卫军也挺有趣?
“这位是杜朗达兄弟,这位是团长。”霍尔这番话除了介绍两人之外,也等于告诉杜朗达:他是“兄弟”,但蒙普司是“团长”。三个人握了握手,蒙普司开口说:“若是当年有人叫你这名字,我应该不会忘记才对。你大概是在我离开后才进铁堂的吧?”
“是的,团长。”其实并非如此,但杜朗达觉得无须赘述。可蒙普司那对迷蒙大眼突然一亮,然后叫道:“不对!你是那小子!是你把剑交给我的吧!”
“您曾过来向我道谢,不过您大概不知道那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
“我懂。”蒙普司肯定地回答,然后说,“你现在应该有别的问题要问吧?”
杜朗达这时才想起待客之道,于是请两位客人坐下,道歉说没准备饮料。
蒙普司轻轻落座,“你拉那根绳子就可以摇铃叫人送东西来,不过现在别麻烦了。”
“那我开始问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是,我要如何二十四小时守着一个人?”
禁卫军指挥官这时也露出霍尔那种神秘的微笑,“那当然不可能。你这种最初的紧张状态通常几星期后就消退了。等你熟悉了状况,你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在场、什么时候不需要。我们常打趣说,‘御剑士不陪浴’。作为禁卫军,当然就是轮值,至于像你这种状况,若护主在宫里,我们可以帮你代班。”杜朗达要道谢,但被他打断了,“别客气,我们都是这样接应单独行动的御剑士,这算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禁卫军人不少,不可能全都去保护陛下,不如帮忙别让宫里的御剑士发了疯乱砍人。”
杜朗达也猜到答案如此,心里舒坦不少。他又问:“那我需要睡觉吗?”
蒙普司笑得更灿烂了,“你或许有时候会想在椅子上打个盹儿,休息个一小时左右吧!不过就算是只蜘蛛从旁边爬过,你都会立刻惊醒。别担心,过一段时间你自会习惯。记得找些事情做,读读法律、经济、古文之类,总之要懂得打发时间。御剑士也会老,不会一辈子当个响当当的剑士,不是吗?”
杜朗达接着问:“侯爵需要御剑士有没有我不知道的理由?”
一阵尴尬的沉默。
“就我所知没有。”蒙普司有点不情愿地回答,“反正女伯爵要什么,国王都会给。不过也别妄自菲薄,看看好的一面——这种工作会挑战你的极限。像我们这样保护国王的有上百人,大多数时间其实都闲得发慌。”
这跟亚拉冈爵士用来安慰倒霉的御剑士候补,好像是同样的论调吧?
霍尔眼睛一挑,“跟他谈谈女人的事情吧!”
“你这个色鬼自己跟他说。”
“我的确希望你们教教我。”杜朗达说得很诚恳,他在这方面的纯朴,铁堂中人应该都见识过。
“喔,反正别以为那些女人多厉害,其实她们每次都会睡着。”
蒙普司翻了翻白眼,“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她们累得昏过去是吧?不过杜朗达,这的确是御剑士生活中比较精彩的部分。”
“我会找人来教教你的。”霍尔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我想想看……白兰蒂?爱妮?还是萝丝?……对啦,就是她,她先生是王宫信差,所以她常常独守空闺。”
“你名单上这样的女人大概有一百个吧!”蒙普司责难道,“杜朗达你可别被他耍得团团转!”
杜朗达吸了口气,“喔,谢谢。”
“好了,现在你要不要让这个小色狼留下来帮你看门,然后跟我出去走一遭?”
杜朗达全身紧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晚先不要吧!虽然我很想出去走走,可感觉还是太快了。不知道您懂不懂我的意思?”其实他看得出,蒙普司和霍尔都料到自己会有这种反应,而且都强忍笑意。但他就是不能走啊!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就是觉得不该走。
“我以御剑士的名义保证,兄弟。”霍尔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说,“我会全力保护你的护主,直到你回来。”
“谢谢,可是——”
蒙普司笑着站起来,“走吧,国王要见你。”
“什么?”
“你没听错,国王有事跟你说,走吧。”
这就不同了,他是“御”剑士啊!“当然,不过,呃,我得先刮胡子。”
“我看你只会刮伤下巴。”蒙普司说,“快走!总不能让陛下等你吧。”
不能再争辩了。不过,当杜朗达听见背后传来上门闩、锁门链的声音时,心里还是非常不踏实。
“感觉全身都有蚂蚁在爬,是不是?”蒙普司说,“慢慢就会好了,或者说你会习惯的。相信我。”
他们走过一道长长的大理石阶,整座宫殿一片静谧,烛光幽微,长廊昏暗。
“我身为国王的御剑士,却又被指派给另一个人,这样我到底该对谁效忠?”
“制约你的是侯爵,所以他优先,陛下次之。不过如果他们起了冲突,你就有麻烦了。”
杜朗达觉得这话像是诱导他开口问那棘手的问题,而空荡无人的长廊也确是个适当场所,“陛下为什么要将御剑士这种重要的资产交付给一个不会树敌的人?”
“我以为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了。”
“请您再说一遍。”
“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吗?”蒙普司打开一道相当隐秘的门,露出一条窄窄的、往下延伸的粗石阶梯。
“团长,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护主是个蠢蛋。”
团长将两人身后的门关上,紧紧抓住杜朗达的手臂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那对迷蒙的眼睛现在蓝得透出寒气。
杜朗达发觉头上有盏油灯,两人的脸庞被照得一清二楚。他蹚浑水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如果陛下质疑某个人的忠诚——就算不认为那个人现在有问题,而是认为他以后有可能变节——派出一个御剑士在对方身边监视,会让其很难策划谋反。”
蒙普司盯着他瞧,“拜托,杜朗达兄弟,你该不会以为侯爵有什么野心吧?”
“并非如此,陛下也不会只在可疑人物身边派遣御剑士,否则一下就被看穿了,对吧?有些私人护卫应该只是幌子,派到假目标身边的。”
蒙普司盯着他看了半晌。从地窖方向远远地传来男性的笑声,“兄弟,这种傻话可别到处跟人说啊!”
喔,圣灵在上!这代表杜朗达说中了!“不会的,团长,我不会再提及此事。”
虽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蒙普司却一瞬间像是年轻了十岁,又成了个大男孩,“很好。另一件事:如果陛下想跟你比比剑,用四分之三力气就差不多了,明白吗?”
“我不懂。”
“太保留的话,陛下会起疑;太过分的话,陛下会生气。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是吧,兄弟。”说完他就朝下走去。
虽然一头雾水,但杜朗达除了跟上,也别无他法。
 
地窖里嗅得到麦酒跟汗水的味道,头顶低低的油灯散发着鱼油味。这里没有桌椅,只有一排酒桶,一个篮子里装着牛角杯。三十来个人坐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其中至少二十个穿蓝银交杂的禁卫军制服,其他几个或者是没穿制服,或者是私人护卫。不过有一个人——在场最高大的一位——是大家的焦点。从现场的轻松闲聊氛围来看,没值勤的御剑士颇能享受把酒言欢的乐趣。这里大概是男人的秘密基地。
国王刚说完一段趣事,听众们哄堂大笑。这是怎样的一位国王啊!登基才两年,已然改革税制,终结与艾锡隆王国的战争,也让违抗前任国王的地主们服帖了许多。而且他贵为欧若亚大陆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能在这里跟御剑士打成一片、不分彼此,不但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还纡尊降贵与骑士同欢——这才是杜朗达想服侍的人啊,那个在楼上呼呼大睡的没用侯爵算什么东西!
安布罗斯一回头,正好看到两个刚来的人,他虽然笑到脸红脖子粗,又满头大汗,但那金色双瞳依旧澄澈。杜朗达做了个七十五度鞠躬,他认为这是非正式场合下与国王会面的适当礼仪。
“我听说过你的英勇事迹,杜朗达爵士。”国王声如洪钟。
“陛下过奖。”
“我是发自真心!”国王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大家又哄堂一笑。接着他皱起眉头问:“哈维斯特是怎么回事?”
明明挤满了人,整个地窖却一瞬间静了下来,好像也冷了下来。
“陛下,我没资格做评断。”这样说是不行的,国王知道得够多了,“但如果您问我个人意见,我认为是哈维斯特没做好准备,对自己欠缺信心。”
国王皱起眉头,“过来。”
他把杜朗达带到一个幽暗角落,转过身可以看到大家又闹成一片。这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国王其实并没有真的遮住谁,但跟他一起站在角落,杜朗达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熊给困住了。
“一桩不幸的意外。”
“是的,陛下。”喔,没错!真是不幸!但若要哀悼,应该发自内心为朋友着想才是,不该像现在这样——感叹的其实是自己的不幸。
“接下来能当上御剑士的是谁?告诉我后面六个的名字。”
这牵涉到机密了,从形式上说,就算是大师都不可以跟国王透露这种讯息——虽说大家都不相信大师真的没说。杜朗达心中矛盾——他到底该对铁堂、对训练过他的人、对他在那里的朋友忠诚,还是该对国王忠诚?但是,御剑会原本就是国王的财产,身为御剑士,效忠的是国君。
“吾王,现在的首席是拜雷斯,他是个通才,只有十七岁——”
“他谎报年龄?”
拜雷斯说自己被警官追捕、大师把他从绞刑台上救了出来什么的,不过没人相信。“我认为是如此,陛下,他至少还要磨炼一年,最好能有两年。”其实三年会更好,不过怎么好扫这位没耐心的国王的兴?“戈德顿思虑缜密,智谋上的表现比剑术出色,当然他的剑术也在标准之上。爱佛曼比我还大一岁,他相当杰出。嗯——”
“多告诉我一些有关爱佛曼的情况。”国王听到杜朗达对爱佛曼赞誉有加,便迫不及待地说,“他和你一样优秀吗?”
糟糕!果然祸从口出。
“现在还没有。”
“他能达到你的程度吗?”
“我想会很接近。”
国王露出微笑,看得出他很清楚自己说的话对杜朗达有何影响。“答得好,御剑士!古人有云,‘人必先自知’。我欣赏清楚自己价值所在的人,同时我还珍惜‘诚实’这个特质,这是统治者最在乎的——当然忠诚也是。你说的话我都信,大师也说爱佛曼表现优异,不过他认为爱佛曼跟你比还差一截。”
杜朗达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感觉自己满脸通红,像个小孩,因为他从没想过原来国王对铁堂所有学员的状况了如指掌。“陛下仁慈。”
国王撇了撇嘴,“一点都不,我是个无情的人,我必须要无情。原本有件要事,想找个最高明的御剑士去办,一开始预定的是你。”
真要命!哈维斯特不幸亡故,杜朗达不得已要去保护那窝囊废。而国王先前听见杜朗达这名字之所以讶异,原来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
“拜雷斯和戈德顿能不能承受制约?会不会跟哈维斯特一样当场夭折?”
现在两个朋友的性命交在他手上,杜朗达真想马上大吼出来,不过他还是得先装作专心思考怎么回答,然后干着喉咙,很紧张地说:“吾王陛下,他们两位都很优秀,我相信他们做得到。”
国王微笑了,呼吸中有麦酒和大蒜的气味,“答得好,不过这段话别对外透露。至于你,我听很多人夸过你的剑技……不过,我自己也是会剑术的,你应该听说过。”
真是个应接不暇的夜晚!杜朗达心想,喔,真想回“大漠”去。再当一次小子也比现在好得多!
“陛下英勇善战众所周知,而我徒负武人之名,请陛下别让我当众出糗吧!”
“哈,那我们就来看看你会不会出糗。来场公平的斗剑——要诚实,记得吗?不用顾虑我会怎么想。拉森爵士!练武用的钝剑摆在哪儿?我用细刃剑好了,面对这样厉害的小伙子,我也不敢挑阔剑了,你觉得呢?”
一位杜朗达不认得的御剑士不知从何处取出钝剑和面罩,“我相信陛下就算用阔剑,也可以轻松解决他的。”
国王大笑,“这么早就结束他的职业生涯未免太可惜了吧?”
旁边有人主动帮杜朗达脱下外衣、长衫,旁观者退到墙边,看样子,这个臭地窖充当御剑士们饮酒作乐兼切磋武艺的场地由来已久。不过,公平比试?国王心中想的与嘴上说的是否一致?他以为自己能在御剑士面前托大?蒙普司那张嫩脸上透露出浓厚的警告意味。
哈!新人老是被整,也难怪,连国王都跳进来跟他开玩笑了。搞不好这又是传统,每个菜鸟都要被捉弄,更何况能打败铁堂众多高手的新星,更是他们的目标。眼看一个声名响亮的剑手就要被门外汉给打得七零八落,而且还搞不清楚自己被耍了。
不,他才不会!既然陛下说要公平比试,那就先公平比试吧!多玩几把,遵从国王的命令总不会有错。当然,很少有君主愿意放下身段陪守卫玩这种小孩把戏,不过也正是这种气度,方能换来追随者无私的忠诚。
换下衣服之后,两个人举剑相互致意。杜朗达在脚下的木屑上踩了踩,试试看是否平稳。
“接招!”先出手的是安布罗斯四世。国王的头衔不少:玺维和诺翠米尔的君主,尼西亚亲王,三海之主,公理之源等等。他身材高大、满身是汗,身上肉多了点,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褐色体毛,那张闻名遐迩的面孔藏在面具铁网后头。
右脚往前,左手一挥,国王突刺的样子活像头三条腿的牛,杜朗达想多玩两下,所以先挡开这剑,闪到一边,然后格挡一轮,接着蹿过国王身边。作为杜朗达的对手,陛下动作不免太慢,而且他想模仿铁堂剑术,却分不清百合和天鹅两招的差异。杜朗达以微风拂柳式化解,又以彩虹映照式回击,跟他比剑,颇像两只乌龟跳舞……
玩够了。
“中!”
“哈!”国王陛下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的确打中了。很好,运气对御剑士来说也很重要。我们就看看你的好运能持续多久,杜朗达爵士。”
杜朗达又使出天鹅这一招。
“逮到你了!”国王大叫,但杜朗达瞬间变招——飞鹰,蝴蝶。“我又击中了,陛下。”
国王这下子真的咆哮起来,不过,他应该是在面具背后咧嘴偷笑吧?蒙普司发疯似的朝杜朗达比划着,但杜朗达看穿了这场把戏,才不会慌了阵脚。
“还继续吗,陛下?”
“继续!”
优雅点,这一场不要太快结束。打蛋、刺鱼……然后,喔喔!蟑螂!他不想太快结束这局的啊!国王又吼一次,刷刷刷地把剑挥来挥去,看样子真的像是很不高兴竟输了这么多场。戏演得真好,所有人都好逼真。杜朗达从面具缝隙中看出去,全场居然没有人露出那种鬼鬼祟祟的笑容。
三场而已——继续装下去吧!蒙普司说四分之三嘛,下一场之后你们就会知道我可没上当……
“火灵保佑,吾王陛下,这小伙子是来真的!”人群中有人叫嚷。
声音凄厉,听来不像作假,杜朗达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真要命!他误会了吗?难道国王真以为自己可以跟御剑士势均力敌?蒙普司这些人,莫非真拿自身荣誉来满足国王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定是跟他开玩笑。
还是……
杜朗达把心中忧虑化作一团怒火,若是个玩笑,也未免太过;但若自己料错,那他让国王在众人面前丢丑,难保不被治个反逆的罪名,同时也让蒙普司等人过去的所作所为显得过于下作。原本禁卫军或许还会帮他一把,现在恐怕不可能了。
“去死吧!接我一剑!”国王一边咆哮,一边疾冲,杜朗达直直地一剑回敬在陛下腰际。四战四胜。
“再来!”国王又大吼,可杜朗达的钝剑不偏不倚地击在他身上同样的位置。
国王浑身发红,好像身上汗毛要起火了一样,“听清楚了,我没打到你这小兔崽子之前绝不会停!小子看招!”这听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剑术友谊赛,已经是恫吓了!
“这是圣灵的力量啊,陛下!”有个旁观的御剑士叫道,“他才刚从熔炉离开,没有人可以打赢他的!”
这个人巧妙地给了安布罗斯台阶下,不过国王充耳未闻,又被击中八次才肯认输。他将面罩摔在地上,火冒三丈地扫视全场,看看有没有人偷笑。
国王的剑术根本是三脚猫功夫,而一群御剑士全是逢迎拍马之流。
杜朗达行礼之后脱下面罩,“请您恩准我退下,陛——”
“不准!小伙子,戴上面具!你上,蒙普司,我们看看你跟杜朗达打能撑多久!”
蒙普司依国王命令起身脱衣,一边怒视着杜朗达,眼里怒火足以把人烧成灰烬。这场比赛自然只有一种结果,也就是蒙普司必定得输得跟国王一样惨,不然等于自打嘴巴,承认过去全是作假。
至于新任御剑士,虽然在剑术友谊赛上大获全胜,却在进宫首夜输掉了所有的权贵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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