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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城与邪恶之间

  破晓时分,天色由灰转蓝,艾列克桑德修士走出姊姊的宫殿,感觉莫斯科突然骚动了起来,从愤怒狂乱转为更深的不安。狄米崔将所有能派的人都派出来了。从克里姆林的城门卫兵、他的宫门守卫到波亚家的侍卫,统统被他派到街上,却只加重了恐怖的气氛。

  虽然时间尚早,他拉起兜帽,还是有些路人认出沙夏。之前他们都会求他替他们祝福,这会儿见到他却脸色一沉,将孩子拉到一旁。

  女巫的兄弟。

  沙夏抿着嘴大步前进。如果他是更虔诚的修士,或许会定睛于天上的事,原谅并忘怀妹妹的磨难,不为此或他失去的名声而哀伤。但话说回来,如果他是更虔诚的修士,他根本不会离开三一修道院[1]。

  阳光替地平线染上黄铜光泽,变软的雪下有水流淌。沙夏走进大公宫门,发现狄米崔正和三名波亚低声交谈。「愿神与你们同在,」沙夏对他们说。三名波亚在胸前划了十字,胡须底下半掩不住同样的不安。沙夏实在很难怪罪他们。

  「大家族很不高兴,」波亚们鞠躬告辞,侍卫也走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后,大公对沙夏说:「对昨晚发生的一切。竟然有叛徒差点把我杀了,还有我对莫斯科城毫无掌控,而且──」狄米崔顿了一下,伸手拨弄剑柄。「有传言说百姓在莫斯科见到了恶魔。」沙夏想起瓦伐拉的警告。也许狄米崔希望他开口嘲讽,但他只是小心问道:「那恶魔──长什么样?」

  狄米崔瞄他一眼。「不知道,但刚才那三个家伙就是为了这事,才会一大早仓皇不安来找我。他们听到传言,担心莫斯科肯定受到诅咒了。他们说民众现在开口闭口都是魔鬼,都是不公。他们说昨天晚上莫斯科没有落入邪恶之手,全是因为一位名叫坎斯坦丁的神父赶走了恶魔。他们说他是圣人,是唯一站在这城与邪恶之间,阻挡邪恶的英雄。」

  「谎言,」沙夏说:「昨天让城市陷入暴动,把我妹妹送入火堆里的,就是这个坎斯坦丁神父。」

  狄米崔瞇起眼睛。

  「他让暴徒砸毁我妹妹的宫殿大门,」沙夏接着说:「而且──」他没往下说。而且他从床上抱走我的侄女,将她交给叛徒,他本想这样说,可是……不行,欧尔嘉刚才警告过他,你休想大声告诉别人我女儿那晚曾经离开特伦。你想替瓦西娅主持公道,那是你的事,但你觉得老百姓会怎么说马雅?

  「你有证明吗?」狄米崔问。

  之前沙夏只要说,难道我这样说还不够吗?大公肯定会答,当然,修士,事情就不用再多说了。但这样的关系已经被一次谎言毁了。于是他说:「有目击者可以作证坎斯坦丁神父在塞普柯夫王宫和火刑场上,都和暴民在一起。」

  狄米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早上一听到传言,就派人去天使长修道院[2],命令他们护送那神父过来。但他不在修道院,而是在圣母升天大教堂[3],半座莫斯科城的人都在那里和他一起祷告哭泣。他们说他唱颂宛如天使,全莫斯科都在流传他的俊俏与虔诚,还有他如何将这座城从魔鬼的手里拯救出来。就算他不是你口中的恶徒,这些传言也让他成了危险人物。」

  「既然他很危险,你为何不逮捕他?」

  「你没听到我讲的话吗?」狄米崔反问道:「我不能当着莫斯科一半的人的面将一名圣人拖出教堂。那样不行。我会悄悄邀请他来,再决定怎么做。」

  「他煽动暴徒冲破塞普柯夫王宫的大门,」沙夏说:「对这种人只有一件事可做。」

  「正义会得到伸张的,表弟,」狄米崔说,眼里透着警告。「但主持公道的人是我,不是你。」

  沙夏没有说话。前院喧嚣嘈杂,全是敲锤、吆喝和马嘶声,远方则是城市初醒的窸窣呢喃。「我已经下令举行公开礼拜,」狄米崔接着说,声音忽然疲惫不堪。「还吩咐所有主教一齐祷告。我不晓得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可恶,我又不是圣人,没办法回答诅咒和魔鬼的问题。就算没有这些恶毒的传言,百姓已经很不安稳了,何况我们还有王城要重建,鞑靼强盗要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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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斯坦丁觉得全莫斯科的人都随他从教堂朝大公宫殿走去。他们的声音牵引他,身上的臭气包围他。「我很快就回来,」他在通过大门前对众人说。民众在大门外守候,他们手握圣像大声祷告,比一百名卫兵还有力。

  尽管如此,坎斯坦丁走过前院时还是冷汗直流。狄米崔有自己的卫兵,全副武装紧盯着他。恶魔从早上就一直待在神父身旁,这会儿和他并肩齐步,除了神父没有人看得见他。他一派轻松,饶有兴致地左右张望。坎斯坦丁心里一沉,明白熊正乐在其中。

  前院各处三三两两站着小个头的鬼怪,全是炉灶妖精。坎斯坦丁见到他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们要什么?」

  熊朝聚集的小鬼怪蔑笑一声。「他们在害怕。教堂的钟声年复一年削弱他们,但只要毁掉炉灶,他们很快就会死绝。他们晓得我想做什么。」熊嘲讽地朝他们鞠躬,接着开心补上一句,彷佛刻意要他们听见似的:「他们完蛋了。」说完便继续前进。「死得好,」坎斯坦丁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跟上去。他感觉炉灶妖精的注视凿穿了他的背。

  接见室里有两个人在等他,艾列克桑德修士和狄米崔.伊凡诺维奇。侍卫们一脸木然站在大公身后。房里依然飘着烟味,一面墙上留着剑痕,漆都被砍掉了。

  狄米崔坐在木雕椅上,艾列克桑德修士神情戒慎站在他身旁。

  「那家伙只想把你杀了,」熊朝沙夏努了努下巴说。沙夏瞇起眼睛。是坎斯坦丁自己乱想,还是那修士的目光真的朝他身旁的恶魔瞥了一眼?坎斯坦丁心底一慌。

  「放轻松,」熊说,眼睛依然盯着沙夏。「他身上流着和那个巫女一样的血,能察觉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但仅此而已。」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小心别害死自己,属神的人。」

  「坎斯坦丁.尼可诺维奇,」狄米崔冷冷说道,神父咽了咽口水。「有个女孩,她是我的亲戚,昨晚未经审判就火刑死了。他们说是你鼓动莫斯科的暴民做的,你有什么要反驳的?」

  「不是我,」坎斯坦丁努力镇定语气:「我试着阻挡群众,不让他们更加暴力,冲进塞普柯夫王宫的特伦里将女眷杀光。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拯救那个女孩。」他不必伪装悲伤,只需让它浮到所有纠结的情绪之上。「我为她的灵魂祷告。我压不住民众的愤怒,因为她自己坦承那场害死许多人的大火是她放的。」

  他语气里的懊悔坦白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他身旁的熊哼了一声,坎斯坦丁差点忍不住回头看他。

  站在高台上表哥身旁的沙夏毫无反应。

  熊突然说:「那修士知道大火的原因。逼他开口,他不会对大公说谎。」

  「你说谎,」狄米崔对坎斯坦丁说:「纵火的是鞑靼人。」

  「您问艾列克桑德修士,」坎斯坦丁朗声回答,刻意让房里所有人听见。「问问这位圣洁的修士,大火是不是那女孩放的。奉主之名,我希望他坦诚以对。」狄米崔转头看着沙夏。修士两眼喷着怒火,但坎斯坦丁诧然发现熊说得没错,他不会撒谎。「那是意外,」沙夏咬牙道。他和狄米崔四目交会,彷佛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狄米崔.伊凡诺维奇──」

  狄米崔脸色一寒,一言不发回头看着坎斯坦丁。神父心中一喜,发现熊在狞笑。两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坎斯坦丁心想:也许我永生受到诅咒,所以才能一眼看穿这怪物的心思。

  「她还救了这座城,」熊低声说:「只是她哥哥不能这样说,否则就是指控自己妹妹行巫术。那个疯女孩,简直跟作乱妖精一样坏。」他语气里竟然有一丝赞赏。

  坎斯坦丁紧抿双唇。

  狄米崔心情略为平复。「我还听说你昨晚对抗魔鬼,驱走了它。」

  「我不敢说是魔鬼或失丧的可怜灵魂,」坎斯坦丁说:「但它怀着气愤而来,想折磨活着的人。我只是祷告──」他这会儿最好控制一下语气。「而神应许了祈求,如此而已。」

  「是吗?」艾列克桑德修士克制怒火轻声说道:「要是我们不相信你呢?」

  「我可以从城里找到十几位目击者替我作证,」坎斯坦丁说,信心恢复了一些。修士已经无计可施了。

  狄米崔躬身向前。「所以是真的吗?」他说:「莫斯科出现恶魔?」

  坎斯坦丁手划十字,低头说:「是的,是殭尸,我亲眼见到的。」

  「你认为莫斯科为什么会出现殭尸,巴图席卡?」

  坎斯坦丁察觉大公用了敬语,于是再次轻声说:「这是神对窝藏女巫的惩罚。但女巫已死,神或许会就此罢手。」

  「不可能,」熊说,但只有坎斯坦丁听得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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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死吧,那个伶牙俐齿的神父,沙夏心想,还有瓦西娅,不论她在何处。因为他只能辩称她是好意,心地善良,但良知不容许他说自己的妹妹完全没错,说她其实并不是女巫。他无法直言马雅曾经遭人绑架。因此他只能站在这个杀人凶手面前,听他讲些半假不真的话,却无力反驳,而且没想到狄米崔竟然认真听着。沙夏气得脸色发白。

  「殭尸还会再来吗?」狄米崔问。

  「只有神知道,」坎斯坦丁说着目光微微向左一瞟,虽然那里空无一物。沙夏颈背的汗毛竖了起来。

  「既然如此──」狄米崔才刚开口就停住了,因为台阶上传来喧闹声,吸去了他们的注意力。接见室的门呀然打开。

  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大公的总管跌跌撞撞走进房里,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华服、风尘仆仆的男子。

  狄米崔站了起来,所有侍卫鞠躬敬礼。那人比大公高,同样是灰色眼眸。所有人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是莫斯科大公国[4]地位仅次于大公,唯一也有王公头衔,拥有领土而非封地的人──塞普柯夫王公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

  「久违了,表哥,」狄米崔欢喜说道,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城里到处是焦痕,」弗拉基米尔说:「我很高兴王城依然安在。」但他眼神严肃,冬天旅行让他形容消瘦。「出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城里失火了,」狄米崔说:「还出了一场乱子。详情我再跟你说,但你为何回来得如此匆忙?」

  「万户长马麦已经替部队备了粮草。」

  接见室里顿时一片死寂。弗拉基米尔丝毫没有粉饰太平的打算。「我在塞普柯夫听到传言,」他接着说:「马麦在南方有个死敌,势力愈来愈大。为了对抗威胁,他需要莫斯科大公国的效忠和我们的银两。他打算亲自北上来讨,这点无庸置疑。如果你不给钱,狄米崔.伊凡诺维奇,他秋天就会杀到大公国来。你得想办法凑足银两或招兵买马,没时间耽搁了。」

  狄米崔脸上既愤怒又渴切,感觉很古怪。「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他说:「走吧,咱们喝一杯去,然后──」沙夏察觉他表哥如释重负,庆幸能暂时放下魔鬼与殭尸,不用追查动乱和火刑的凶手,不禁怒火中烧。战争与政治更紧迫,更不烦心。气愤和沮丧让沙夏心底纠结发寒。那一秒钟,他敢说房里有人在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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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然没惩罚那个神父就放了他?」之后沙夏问道。他几乎无法说话。自从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出现,沙夏就几乎找不到时间和表哥独处。最后他总算在前院逮到机会,在狄米崔正要上马去巡视城内惨遭祝融的地方时找到他问话。「你觉得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有办法接受吗?瓦西娅可是他小姨子。」

  「我已经逮捕暴乱的首要分子,」狄米崔说。他一手按着马的鬐甲,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他们会被处死,罪名是破坏塞普柯夫王公的财物,并对他的亲人动手。但我不打算动那个神父──等等,你听我说。那个神父或许是骗子,但他很高明。你难道没看到守在外头的群众吗?」

  「有,」沙夏勉为其难承认道。

  「我要是杀了他,他们一定会暴动,」狄米崔接着说:「而我已经无法再承受又一次暴动了。他可以掌控暴徒,但我可以掌控他。虽然他假装虔诚,但其实就是那种要钱要名的人。南方的消息改变了一切,你也很清楚。我可以压榨所有波亚、各地王公和诺夫哥罗德的官员大老,要他们挤出钱来,或是选择一条困难百倍的道路,号召罗斯所有王公,所有愿意来的王公,组成一支军队。为了我的人民,我会选择前者,但我承担不起为了这事和我的王城起冲突。那家伙可能会有用处。我已经决定了,沙夏,再说他的说法很可靠,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所以你觉得是我说谎啰?那我妹妹呢?」

  「大火是她引起的,」大公说,语气忽然冷酷起来。「也许她被火烧死是罪有应得。你显然没告诉我这件事。感觉又是一样的情况,先说谎,然后承认。」

  「那是意外。」

  「是啦,」狄米崔说。

  两人四目相对,沙夏明白那好不容易拾回的一点信任又瓦解了。双方陷入沉默。

  之后──「有件事我要你做,」大公说。他放开缰绳,将沙夏拉到一旁。「我们还是血亲吧,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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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服不了狄米崔,」沙夏颓丧地对欧尔嘉说:「神父被放走了,狄米崔打算筹钱安抚鞑靼人。」

  欧尔嘉正在补袜子。对照她一身刺绣华服,她手上的针线与动作显得很不相称,只有手指的颤抖泄漏了她的感觉。「所以是讨不回公道了,不论是我妹妹、女儿或我王宫被捣毁的大门?」她问。

  沙夏缓缓摇头。「现在不行,时候还不到。但你丈夫回来了,至少妳安全了。」

  「没错,」欧尔嘉说,声音干如夏尘。「弗拉基米尔回来了。他会回来这里,今天或明天,等他报告完消息,做好计划,沐浴完毕,和大公饱餐痛饮之后,或许我就可以告诉他一心期待的儿子其实是女儿,而且死了。同时,魔鬼被释放了,而且──你觉得会打仗吗?」

  沙夏踌躇不答,但欧尔嘉板着面孔,让他不敢同情她,只好乖乖转变话题。「狄米崔给钱就不会。马麦并不想打仗,他在萨莱[5]南方有个敌人。他只要钱。」

  「应该是一大笔钱吧,我想,」欧尔嘉说:「才会大费周章派兵来敲诈。大公国整个冬天盗匪猖獗,而莫斯科不久前才失火,狄米崔有办法筹到银两吗?」

  「我不晓得,」沙夏坦白答道,接着停顿片刻。「欧莉亚,他要我离开。」这话终于打破了她的自持。「离开──去哪里?」

  「去三一修道院,找谢尔盖神父。男人和军队的事,狄米崔很懂,但当街头巷尾都在谈邪恶、不公与魔鬼,他就需要谢尔盖神父的建议,所以差我去找他来。」沙夏开始在房里焦躁地来回走动。「因为瓦西娅,全城的人现在都反对我,」坦诚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说我待下来并不明智,对妳对我都是。」

  欧尔嘉瞇着眼看他来回踱步。「沙夏,你不能离开,尤其现在邪恶当头的时候。马雅拥有和瓦西娅一样的天赋,那个想杀死我们妹妹的神父也知道。」

  沙夏停下脚步。「妳们会有人保护。我已经跟狄米崔和弗拉基米尔说了,弗拉基米尔正从塞普柯夫调人来,马雅在特伦里很安全。」

  「跟瓦西娅一样?」

  「那是因为她出去了。」

  欧尔嘉一言不发僵坐着。

  沙夏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欧莉亚,我非走不可。谢尔盖神父是罗斯最圣洁的人,要是恶魔真的出来了,谢尔盖知道该怎么做,而我不知道。」

  他妹妹还是沉默。

  沙夏压低声音说:「这是狄米崔开的条件,为了换回他的信任。」

  他妹妹紧握针线,把长袜都捏皱了。「不论你向谁发誓,你都是我们的家人,而我们需要你留下来。」

  沙夏咬唇说:「整个罗斯都岌岌可危,欧莉亚。」

  「所以比起我的孩子,你更关心陌生人的小孩?」过往的沉重记忆压上他们心头。

  「我成为修士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沙夏反击道:「可以关心全世界,而非限于一个小角落。如果我只能保护一小块封地,保护不了全罗斯,只能照顾少数人而非多数,那又有何用?」

  「你跟瓦西娅一样差劲,」欧尔嘉说:「觉得家人可以说扔就扔,跟脱缰野马一样,结果你看她落得什么下场?罗斯不关你的责任,但你可以保护自己的侄子侄女平安。别走。」

  「那是你丈夫的工作──」沙夏开口道。

  「他只会在这里待上一天或一周,接着就会走,去当他的王公,向来如此,」欧尔嘉忿忿说道,感觉有些情绪。「我不能跟他说马雅的事。你觉得他要是知道女儿受到这种折磨,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出于好意和未雨绸缪,立刻送她去修道院。哥哥,我求你留下来。」

  欧尔嘉一直细密控管家务,但过去这段日子暴露了她的极限。只要墙外变天,她几乎莫可奈何。如今她成了无力保护家人的王妃,能做的只剩哀求。

  「欧莉亚,」沙夏说:「妳丈夫会确保有人守好妳的宫殿大门,妳和孩子会很平安。我无法──无法拒绝大公。我会尽快回来,和谢尔盖神父一起。他会知道该怎么做,对于恶魔──还有坎斯坦丁.尼可诺维奇。」

  欧尔嘉一边听着,一边努力遏制心底的怒火。她又变回完美的塞普柯夫王妃。「那就去吧,」她嫌恶地说:「我不需要你。」

  沙夏朝门走去,在门口踌躇片刻。「愿神与妳同在。」他说。

  欧尔嘉没有回答,但当他走进初春的流灰天色中,却听见她轻咽一声,彷佛极力掩藏自己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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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再度笼罩莫斯科。街上悄无动静,只有乞丐摩拳擦掌,试着在春天的湿冷中保持温暖,还有变淡了的住家精灵四处游荡骚动,窃窃私语。因为变化来了,在空气里、在冰底下的水和潮湿的风中。谢尔特低声交换传言,一如城里的民众。

  熊轻声走过街道,脸上沾着冰冷的雨滴,虚弱的谢尔特纷纷走避。熊视若无睹,完全沉浸于四周的声响、气味、飘动的空气和他狡黠促成的战果。鞑靼大军的消息是意外的惊喜,而他打算彻底利用。

  他必须成功,非成功不可。最好可以反转世界,反转自己,然后回到冬天边缘的阴森空地,在梦里度过岁岁年年。但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他哥哥在极远的地方,被牢牢囚禁,永远无法挣脱。熊仰头笑看漠然的繁星。春来夏至,让我终结这个地方,沉寂所有钟声。每回祈祷钟响起,他都会打哆嗦。然而人就是人,不论他们追随的神是谁。他不是才诱惑了一个信奉新神的人,让他听他差遣吗?

  前方暗处传来马蹄声,一名女子骑着黑马从阴影中冒了出来。

  熊微微抬头致意,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怎么样,波鲁诺什妮丝塔?」他说,语气里带着一点无聊、一点幽默。

  「她没有死在我那里,」午夜恶魔说,话中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熊眼神一凛。「妳帮她了?」

  「没有。」

  「但妳看着她,为什么?」

  午夜恶魔耸耸肩说:「我们都看着她,所有谢尔特。她同时拒绝了你们俩,莫罗兹科和梅德韦得,让自己成了你们恶斗之外的另一股力量。谢尔特们又开始选择了。」

  熊哈哈大笑,但仅存的那只灰眼闪露火光。「选她不选我?她只是个孩子。」

  「她之前击败过你。」

  「靠着我兄长的帮忙,还有她父亲的牺牲。」

  「她度过了三场大火,也已经不是孩子了。」

  「妳为何告诉我这些?」

  午夜再次耸了耸肩。「因为我也还在选,梅德韦得。」

  熊笑着说:「不用到最后,妳就会后悔没早点选择了。」

  午夜身下的黑马惊惶后退,慌乱看了熊一眼。午夜伸手轻抚他的鬃毛。「也许吧,」她只简短回答。「但你知道,我也帮了你。你现在有一整个春天可以为所欲为。要是你没能稳住自己的地位,谢尔特们投靠那个还没长大的女孩或许就是对的。」

  「我到哪里可以找到她?」

  「当然是夏天,在水旁边。」午夜坐在马上低头看着他说:「我们会看着。」

  「那我还有时间,」熊说完再次抬头望着天上放恣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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