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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洛奔亲切地拍拍石头。「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们,」他对石头说。「还有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露舒收起她的笔记本,显然已经完成对城市遗迹的素描。战斗已结束数小时,他们正在最后一次绕行此地。

  「你们真的很勇敢,」洛奔告诉石头。「虽然我知道你们只是石头,听不见我说话──因为你们是死的,或者从来没活过──我还是要说我对你们的牺牲很感激。」

  「你可不可以⋯⋯别这么怪?」露舒问。「就一天也好。当作是尝试一下?以我们其他人的角度体验世界?」

  「妳也看到了这些石头做的事。」

  「我是看到其中一只怪物被绊倒,」露舒说。「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

  在怪物赶上他们之前,大家都成功地撤退到城市遗迹里,洛奔则被辉欧背着。他还记得自己躲在其中一座倒塌的建筑物里──露舒预先替他们找到了一些有屋顶的建筑,等待一切终结。接着其中一只怪物绊倒了。

  当然,五分钟过后,牠们就全部回到了海里。洛奔当下并不知道,那是由于芮心光主达成了和平协议。不过,怪物被石头绊倒至少帮他们争取了十秒钟。

  「你的表亲不是切切实实地救了你一命吗?」露舒跟上洛奔,一起返回海滩。

  「是啊。」洛奔说。

  感谢辉欧比感谢一堆石头难得多了,所以洛奔想先练习一下。

  其雷德与两艘小船在海滩边等待,准备载他们返回流浪帆号。这趟旅程不知怎么从差点死掉变成了满载而归。一套碎甲、堆成山的宝石──这次是真的,还有好几具魂师?

  「提醒我永远不要跟芮心光主作对。」洛奔说。「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了哪些考验,但我实在不敢相信我们会因此发大财。还有,妳知道的,活下来。」

  「没错,我同意。」露舒说。「这里面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她拿笔轻点着嘴唇,摇了摇头,走下海滩登上小船。他们要朝赛勒那启航──现在神秘的试炼已经结束,他们是可以继续留下来,但没人想要再多待一会,干嘛跟命运过不去呢?

  在海滩上,洛奔向其雷德点点头。他和露舒坐上同一艘船,让洛奔与辉欧独自乘坐另一艘。辉欧看似很惊讶,其实这是洛奔安排的。他坐进位子,开始摇桨。只要你有两只手,这其实不算太难。

  「真不敢相信我们能脱身,」辉欧看着岛屿远去。「你觉得在海底的洞穴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那不关我们的事。」洛奔说。

  辉欧咕哝一声。「有智慧,表弟。没错。很有智慧。」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段时间,洛奔负责将船划向流浪帆号。「所以,」洛奔终于发问。「第三箴言,嗯?恭喜啊,表哥。」

  「谢谢你。」

  「内容是⋯⋯你愿意保护自己所恨的人。至少对卡拉丁、泰夫,还有阿席都是。」

  「没错。」辉欧说。

  「在你说出来之前,」洛奔轻声说。「正盯着我看。」

  「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样。」辉欧说。「你也有听到泰夫告诉我们他的誓言。对他来说,那代表他理解到不能再继续痛恨自己了。」

  「对你来说也一样吗?」洛奔慢慢地划着桨。一下接着一下。当辉欧没有回应,他更柔和地说。「没关系的,辉欧。我能听的。我必须得听。」

  「我不恨你,洛奔。」辉欧说。「谁有办法恨你呢?肯定要是非常苦闷的人才办得到。」

  「这句话就像独一无二的洛奔一样,感觉底下还有非常厉害的东西没露出来。」

  辉欧微笑,接着向前倾。洛奔的表哥总是如此严肃,体型像是巨岩,行动也类似,还顶着大秃头。所有人都误解了辉欧。或许独一无二的洛奔也是。

  「我不恨你,」辉欧说。「但你有时真的很讨厌,表弟。我、普尼欧、芙莉塔,甚至是隆德嬷嬷。你开玩笑的方式有时候会伤到我们。」

  「我就是会跟我爱的人开玩笑。我就是这样子。」

  「没错,但非得要这样子不可吗?」辉欧问。「你难道不能少取笑别人一点吗?」

  「我⋯⋯」

  飓他的。这是真的吗?他们心里是这样看待他的吗?洛奔露出微笑,向辉欧点头,他看来因为对话很顺利而松了一口气。

  他们回到船上,洛奔与迎面碰上的水手谈笑,鹿艾在他头上飞舞。他缓步回到和辉欧共享的小舱房中。目前辉欧将空间让给了他一个人。他坐下,盯着前方。

  「其他人⋯⋯会抱怨我吗?」洛奔问坐在桌上的鹿艾。「我的笑话⋯⋯真的会伤到人吗?」

  小小的灵耸耸肩,接着点头。有时候会。

  「飓父啊,」洛奔低声说。「我只是想让大家开心。那才是我想做的。让他们微笑。」

  鹿艾再次点头,举止肃穆。

  洛奔感觉胸口一阵刺痛,羞耻灵在他周围如花瓣般飘落、扩散着,似乎要包裹住他。他想蜷成一团,再也不要说任何话。也许其他人会比较喜欢这样。一个安静的洛奔。

  飓他的,他想。不。不,我要像个桥四队的一员那样承受下来。箭刺中我的心脏,但我能拔出来痊愈。辉欧原本可以隐瞒实情,一笑置之的,但他相信洛奔能够承受这道伤口。

  「我会做到的,」洛奔站起身。「我要保护大家,你知道吧?甚至是保护他们不被我自己伤害。我必须重新专注成为有史以来最棒的洛奔。更好、更进步、超级无敌棒的洛奔。」

  鹿艾朝空中举起一个拳头,接着小小灵往侧边倒下。

  「鹿艾?」洛奔弯腰贴近。「你在捉弄我吗,仔仔?」

  鹿艾消失。一把小小的银色匕首出现在他的位置上。什么罗沙玩意?洛奔捡起匕首。它有实体,不只是虚象。这是⋯⋯

  箴言已被接受。

  一股寒霜与力量在洛奔周围爆发。

  「飓我的!」洛奔大喊,看向天花板。「你又来一次?我在外头差点就死了,而你居然现在才接受箴言?」

  这是对的时刻。

  「戏剧性呢?」洛奔质问天上。「时机点呢?你真的很不会做这个耶,大判兮!」

  你冒犯我了。为你所拥有的感到知足。

  「我根本不知道我说出口了!」洛奔嘀咕着。

  飓他的。笨誓言。但他试用匕首,它变成一柄漂亮的银剑,上头有着华丽的装饰。他本来以为鹿艾会在上面刻个不雅手势的花纹。正当他这么想时,同样的花纹果然就出现了。嗯哼。

  这开启了很多种可能⋯⋯

  不,不。他会变得更好。不再恶作剧了。嗯,好吧,少一点恶作剧。他做得到的。从自己手中保护其他人。有谁听过这种誓言啊?

  但他毕竟是独一无二的洛奔,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不一样。「嘿,辉欧!」他大喊着,用力拉开门。「你绝对猜不到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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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狂风停止吹拂、沉静的阳光从舷窗照进舱房之后,芮心才真正放松下来。船终于脱离阿奇那周边的风暴。

  他们真的被允许离开了。

  不过,她并不是独自一人。有一些种群秘密地伴随她上船。他们是无眠者的代表,负责接受她的训练,还有看守她。这大概会持续一辈子。

  但协议已经达成,细节也处理妥当。这可以算得上是最佳的谎言,因为她几乎不需要说谎。他们的说词几乎全都是真实的,但只有芮心与可绒知道全部的秘密。

  叽哩叽哩在窝里的一堆毛巾上啼叫。牠现在看起来好极了,颜色饱和,整趟旅程都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还有贴近天花板飞翔。芮心从没看过牠这么活力充沛。

  叽哩叽哩长到像裂谷魔那么大时还能继续飞翔吗?尼柯力的意思是肯定的。飓风啊,芮心该怎么办?那会花上多久时间?

  只能到时候再来处理了。她倒是对另一项负担比较没信心,也就是她脑海里的那一项。她整趟旅程都在想自己是否属于这里、配得上这个位子。而现在她已经来到了没有任何巴伯思能够教导她横越的领域。

  但她过去这几年的确很频繁地练习了要如何挺直腰杆。某种程度上,她发现自己感到安慰。如果从没有人走上这条路,那她就不必跟任何人做比较,对吧?她不必成为弗廷。在这方面不需要。

  「这是为什么你选上我吗?」芮心问叽哩叽哩。「妳知道我能承受这个吗?」

  拉金激励地叫着,出乎意料地让她感觉好多了。芮心用双手挪过长椅,倒了杯茶。她终于觉得足够放松,能够来阅读王族们的响应了。他们会想亲自跟她面谈、询问细节。到时她会向他们坦白第二层的半谎言,也就是她同意训练无眠者。

  飓他的。是她的问题,还是这杯茶特别好喝?她检视着茶,接着看向从舷窗流泻而入的阳光。那是不是⋯⋯比平常更明亮?为什么她房间的色彩突然变得更饱满鲜明了?

  一声敲门声传来。

  「请进。」她又啜了一口美妙的茶。

  德宛船长进了门,接着鞠躬。门外,可绒持续警戒芮心的房门,她依旧穿着全套碎甲。「妳真的要让她留着碎甲?」德宛站直后柔声问。

  「那是可绒发现的,」芮心说。「传统上第一个发现碎具的人就能拥有它。」她说话时,指令发出温暖的脉动。「更何况,可绒救了我的命。」

  「雅烈席人不会高兴的。」德宛说。「他们常常会很可疑地──但又很强硬地──声称碎具属于他们。」

  「他们得乖乖接受失去这一套的痛苦,」芮心说。「毕竟他们会得到三具魂师。」

  德宛对此微笑。其中五具新魂师会交给赛勒那。许多年来,雅烈席卡几乎垄断了创造食物的魂师,但现在赛勒那也有两具了,另外还有一具可以创造金属的、一具创造烟雾的、还有一具创造木头的,可以与城里长久以来用以制造航海木材的旧魂师做搭配。

  这份宝藏会让赛勒那受益好几代,再加上在洞穴里找到的那些宝石,船员们也可以得到应许的财富,做为遭受性命危险的报偿。

  她依旧为死去的三人哀悼。他们死后没多久协议就达成,感觉像是白白浪费了他们的性命。她心想,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替和约达成前才刚阵亡的士兵们哀悼。

  德宛船长坐在书桌旁的位子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芮心身后从舷窗射入的阳光。

  「在⋯⋯那些东西出现之后,」德宛终于开口。「我没想过我们居然还能再次见到阳光。就连妳回来后,我都还觉得牠们会在流浪帆号准备启航时派出怪兽、击沉我们,然后归咎于风暴。」

  「我必须承认,」芮心说。「我也有相同的担忧。」

  「牠们到底是什么,芮心?」船长问。「讲真的?牠们看起来就像来自噩梦或虚无的怪兽。」

  「和我们不同的,一开始看起来都很恐怖。」芮心说。「但弗廷教过我要看穿自己的成见。在这次的例子里,这代表要看穿我原先以为身为人的定义,从看起来像噩梦般的存在里识见人性──还有恐惧。」

  「牠们告诉了我,」船长说,「妳做了什么事。」

  芮心感到一阵警戒,茶杯半举到嘴边。什么?在经过这一切后,他们就这样谈论起晨碎?

  「在妳回来之前,」德宛说。「船上要离开的那些生物有跟我说话。牠们告诉我,妳曾经有过只求自己活命就好的机会,但他们说妳坚持不愿谈判,除非他们保障所有船员的安全。」

  啊,这部分啊。芮心的警戒消散。「我做了所有瑞伯思都会做的事。」

  「不好意思,」船长说。「妳做的是所有好瑞伯思才会做的事。一名值得这组船员的瑞伯思。」

  她们交换眼神,芮心点头表示感谢。

  「在我们离港进行第三趟旅程时,」德宛站起身。「如果船员能看见妳掌舵一小段时间就太好了,是吧?」

  「我会非常荣幸,」芮心的声音哽咽了。「真心的。」

  德宛微笑。「希望我们下次的旅程能够⋯⋯普通一点。」

  芮心的目光捕捉到紫色的克姆林虫,牠就躲在墙与天花板接壤的阴影处。奇怪,她现在能更清楚地看出阴影的对比了。而且⋯⋯为什么德宛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音乐般的韵律?

  「我想,」芮心说。「我会选择我能找到最无聊、最平庸的远征,船长。」

  德宛看来很满意。

  芮心向后坐,一个胜灵从她头上消散。她思考着刚才的话。平庸。无聊。她有种感觉,以后的生活大概与这两个词再也沾不上边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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