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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斯嘉丽八岁的时候,为了不让她靠近海岸,她父亲的卫兵就吓唬她说黑瞳海滩上的黑沙子闪闪发光,特别可怕。“那里的沙子之所以是黑的,是因为那是海盗尸骨焚烧后留下的灰烬。”他们这么说。她那个时候只有八岁,比现在傻多了,所以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

  至少在一年里,她都不敢靠近海岸,连沙子都不敢看。她父亲手下有一个卫兵人还不错,这个人的大儿子费利佩最终宣布了真相:沙子就是沙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海盗的骨灰。只可惜,和孩子们经常听到的谎言一样,那个谎言也在斯嘉丽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就算再多人确认过事实也无济于事。在斯嘉丽的心里,黑瞳海滩上的黑沙永远都是海盗的骨灰。

  夜色深重,她站在沙滩上,布满斑点的蓝月亮在这片不同寻常的沙滩上方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她又想起了那个谎言。她向黑瞳海滩布满岩石的黑海湾走去,感觉沙粒钻进了她的舞鞋,在她的脚趾之间滑动。她右边海滩的尽头是一面黑色峭壁,怪石嶙峋。而在她的左边,一块断裂的岩石如同巨大的舌头,延伸进海水之中,斯嘉丽觉得大岩石周围的石头就好像一颗颗高低不平的牙齿。在这样的夜里,她能闻到月亮的气味、浓郁的蜡烛味和大海的咸腥味扑鼻而来。大海波浪涛涛,布满了光点。

  她想起了衣兜里神秘的请柬,如闷烧火焰一样的月亮让她想起白天的时候,那些带着金属光泽的字迹熠熠生辉。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改变主意,和妹妹一起远走高飞,毕竟她依旧爱做梦,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她曾经这么做过。

  费利佩曾为她们订了纵帆船旅行。

  她和泰拉只是到了船板上,只不过是到这一步,她们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个卫兵粗鲁极了,把泰拉拖回庄园,还把她弄晕了。但斯嘉丽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带出码头的。她被迫站在石滩边缘,闪亮的蓝色潮汐池里的水没过了她的靴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父亲将费利佩带到大海里。

  那天晚上该被淹死的人是她才对。被她父亲把头按进水里的人应该是她。直到她的四肢不再在水里摆动,直到她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了生命,如同被冲上岸的海藻。后来人们都以为费利佩是意外淹死的,只有斯嘉丽知道事实。

  “如果你胆敢再犯,你妹妹将遇到同样的命运。”她父亲这么警告她。

  斯嘉丽从未对外人说过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泰拉真相,只是说她有点过分保护她而已。只有斯嘉丽知道,除非她找到丈夫,让他带她们坐船离开,否则,她们就不可能安全地离开特里斯达。

  波涛拍打着海岸,遮盖了脚步声,但斯嘉丽还是听到了。

  “我想见妹妹,没想到来的是姐姐。”朱利安悠闲地走近。在黑暗之中看来,他一点也不像水手,倒像是个海盗,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精心演练过的悠然自得,斯嘉丽感觉到,相信他绝不是明智之举。夜色把他的长外套染成了墨黑色,影子投在他的颧骨上,显得跟两片刀锋一样锋利。

  斯嘉丽这会儿琢磨着,冒这么大风险,深更半夜偷偷溜出庄园,到这片人迹罕至的海滩上见这个男孩子,到底值不值得。她一向都在警告泰拉不要做这种疯狂又鲁莽的行为呢。

  “依我看,你是不是改主意,要接受我的提议了?”他问。

  “不是,不过我有件事求你。”斯嘉丽尽量表现得很勇敢,还拿出了卡拉瓦尔秀班主莱金德寄来的精美邀请函。她的手指不愿意松开请柬,可为了泰拉,她别无选择。那天晚上早些时候,斯嘉丽回到房间,却发现那里被人洗劫了。那可真是一场灾难,斯嘉丽看不出妹妹都拿走了什么,可泰拉显然是在偷东西,为了那次注定失败的航行做准备。

  斯嘉丽把请柬塞给朱利安:“三张都给你。随便你是自己用还是卖掉,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提早开船,不要带上多娜泰拉。”

  “啊,你是要收买我。”

  斯嘉丽不喜欢这字眼。她觉得这个词用在父亲身上更合适。不过为了泰拉,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放弃她的最后一个梦想:“我妹妹太冲动了。她想跟你走,却根本就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如果我们的父亲抓到她,那他做出的惩罚要比今天恶毒无数倍。”

  “她留在这里就安全了吗?”朱利安的声音很低,夹杂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等我结婚了,我打算带她和我一起走。”

  “那她愿意和你一起走吗?”

  “她以后会感谢我的。”

  朱利安露出一个豺狼般的微笑,一口白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你妹妹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的预警本能太迟钝了。一听到新的脚步声,她立马扭过头。泰拉就站在她身后,个子不高的她披着一件深色斗篷,看起来就好像是黑夜的一部分:“我为我这么做向你道歉,但正是你教会我,没什么比照顾自己的姐妹更重要。”

  忽然之间,朱利安用一块布蒙住斯嘉丽的脸。她拼命地挣扎,要挣脱开。她用脚踢起阵阵黑沙,不管那块布上抹了什么强有力的药,它的药力都很快发生了作用。斯嘉丽感觉周围的世界转呀转呀,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她在下坠。

  下坠。

  不停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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