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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就老實說了,」麥辛說。他懶洋洋地靠在鋸木架上,用一根手指勾著扳手。「我一直以為自己有問題。大家都告訴我人類有多卑劣,而且天生很狂暴,可是我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妳懂嗎?」

  他接著說:「嗯,我的主人還以為是他們的訓練控制住我。他們宣稱有一整套療程可以『治癒』攻擊性,所以才能夠獲得許可養一個人類小孩。他們在我九歲時帶走我,還要我坐著發出哼聲。」

  我的目光從診斷螢幕往上移;這時我正在暗中準備進入計畫的下一個步驟。佩格提過基地的掃描器需要稍微保養一下,我不確定會是何時,但我想在那個時候準備好離開。

  目前,我正盡可能地融入環境。我得承認我很喜歡跟其他人聊天。「他們要你發出哼聲?就像……你知道的……」我隨意哼出聲音。

  「一點也沒錯,」麥辛說:「他們會叫我坐在一張小墊子直接哼。一次好幾個鐘頭。他們說這是一種特別的『專有過程』。我猜是我哼的聲音很獨特?說真的,我還是不確定原因,不過他們讓我做了二十年。」

  「反攻擊性治療可是一門大生意,小旋。」坐在附近地上研究報表的紐露芭說:「許多父母都害怕他們的孩子可能會太具攻擊性,所以會花大錢治療,任何治療都做。」

  「那是一場失敗,」虛弗爾說,她的水晶生長到附近一個箱子上,從那裡發出了鳴響。「雖然哼聲治療聽起來……不太尋常,但也有其他較為合理的療法。我認為星盟有許多人都很努力想創造出一個更好的社會,不過……我們之中有些人會質疑這個目標是否值得。整個體制的共鳴很不穩定,因此它產生了裂痕。我們有時候……太過斯文了,以致於無法接受這一點。」

  麥辛點了點頭。他的實際年齡才三十出頭,但鬍子讓他看起來更老一些。以前我總是想像又長又粗獷的鬍子會讓一個男人看起來像是戰士,麥辛改變了我的想法。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戰士,反倒像個在洞穴中迷路很久的傢伙。

  可是他一派輕鬆的樣子讓我很好奇。我還以為被俘虜的人類都會像布蕾德那樣很緊繃,不過這傢伙實在太悠閒了,簡直可以跟……跟我認識的某個人……來一場打瞌睡比賽……

  跟奈德比。沒錯。我怎麼會忘了奈德的名字?麥辛可以跟奈德比賽打瞌睡,而且不會輸。

  「我學會做出真的很可怕的行為,」麥辛笑著說:「會吼叫、露出牙齒,甚至揮著手說『呼哈呼哈呼』。我告訴他們那是我們部落的戰吼。我父母一定會覺得很好笑。才沒有什麼部落呢,我們只是個小家庭,只是想在實驗室裡盡量過著正常的生活。」

  接著他移開目光,而他在提起父母親時都會這樣。他被賣給瓦維克斯人後,就被禁止再跟他們聯絡。現在他已經不記得雙親的長相了。少數海盜在這裡待的時間已經久到完全遺忘自己的過去,很多人則是從頭到尾都待在團體裡,減緩了這個過程。不過就我所知,這種影響無論如何都還是會出現。

  「星盟辜負了你,麥辛,」紐露芭說:「虛弗爾說得對,但我要比她說得更強烈一點。星盟辜負你,也辜負了太多人。」

  我一直格外留意紐露芭。她在那套像甲殼的外骨骼裡看起來很有氣勢。她知道我在策劃逃跑嗎?她會像我看待她那樣看待我嗎?

  「妳呢?」我試著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問她:「星盟也辜負了妳嗎?」

  「某方面是的。」紐露芭回答。透過外骨骼的面板可以看到一隻像螃蟹的小型生物,那就是她真正的形體。「或是我辜負了星盟。我曾經是名官員。」

  「我猜是替政府做事?」我不太清楚其他國家的制度。「妳的職位有多高?」

  「高?」她舉起手臂,似乎被逗樂了。「大家都以為我們瓦維克斯人都是『主管』,而且一定『非常重要』。我向妳保證,我們才不是!哎呀。有一些是,但我不是,知道了嗎,人類的小旋。那是一家經常受到忽視的公用事業,而我在當中一個無關緊要的部門工作。我住在圖瑪(Tuma)。」

  「我不知道這件事,」麥辛說:「哇塞。」

  「圖瑪?」我問。

  「經常出現酸雨風暴,」麥辛解釋道:「但是附近有一些不錯的資源場。大部分地方都是自動化的,是住起來很便宜的地方。非常便宜。」

  「嗯,」紐露芭說:「我替甲烷供應場從事顧客分析。我有很多資訊——包括許多行星的人口統計,這樣我就可以判斷顧客使用量的趨勢。也許我花太多時間看那些資料了。」接著她別過頭,放下了手臂。外骨骼模仿了她那副小螃蟹身體在內部的動作。「我開始提出問題。太多問題了。在我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前,就被丟進了這裡……」

  我皺起眉頭,繼續做自己的工作。紐露芭隱瞞了什麼?我還是搞不懂瓦維克斯人。例如,我最近發現充滿液體的無機外骨骼並非全然是科技產物,而是以某種方式生長出來,再直接連上瓦維克斯人的神經系統。那是怎麼辦到的?

  「身為星盟的我們辜負了太多人,」虛弗爾說:「就像妳生長得很大——很舒服——妳會覺得這個洞穴一定沒問題,因為它一直都是這樣。妳會跟自信產生共鳴,忽視那些不穩固的石頭可能總有一天會導致洞穴崩塌,壓碎所有住在那裡的水晶。」

  其他人點著頭。我則是繼續自己的診斷:我正在處理第四艘飛艇,而我們要在這艘曾經的民用飛船上加裝武器。今天,我的工作是要確認剛安裝上去的機載瞄準系統能正常運作。

  整體來看,我的偷取計畫進行得很順利。M-Bot跟我過去兩天精準掌握了時間,這讓我感到更安心,也更堅定。更專注。

  最難的部分,反而是我感到自己好像在欺騙短劍飛行隊的成員。麥辛、虛弗爾、紐露芭,甚至是安靜的德爾麗茲(Dllllizzzz)——隊上的另一位共鳴者。她很少說話,但也在我們工作的地方附近生長出一塊水晶,偶爾還會讓它震動呼應我們其中一人說的話——我想這是表現認可或同意的一種形式吧。

  一部分的我很自然地想把這裡當成新家,將短劍飛行隊的成員視為家人,就像我的其他戰友一樣。可是我無法跟這群人建立起我跟赫修、莫利穆爾和薇波那樣的情誼。幸好我意識到了這股衝動,刻意用一些挖苦的話來提醒自己。

  記住他們把妳關起來,我告訴自己。記住他們是一群海盜,不是真正的軍隊。

  理論上,等我們完成診斷後,這艘飛艇就可以參戰了。麥辛會是駕駛員,而我將擔任他的地勤。

  「所以你出動時,」我對他說:「就是要去跟其他海盜派別戰鬥?」

  「大部分是,」麥辛說:「直到我們突襲星盟。佩格老是在談要對他們來一場大規模進攻,不過他們可是有很多戰機的。」

  「但我們有一項優勢,」虛弗爾說:「是其他海盜派別都沒有的。那就是佩格跟她的……過去。」

  這倒是沒聽過。我試著表現出適當的好奇心,而不是過度急切。佩格有祕密?也許再工作幾天,我就可以說服他們——

  「對喔!」麥辛說:「妳不知道對不對,小旋?佩格曾是星盟的軍官,在採礦站的基地維安部隊擔任首長。」

  或者他們也可能會直接告訴我。

  「基地維安部隊首長,」我說:「聽起來是大人物。」

  「沒錯!」麥辛說:「她是整個休爾要塞基地的第二指揮官,所以非常了解那裡的設施、他們的戰鬥方式,諸如此類的。」

  「而她捨棄了那一切來當海盜?」我問。

  「比較像是他們逼她離開的。」麥辛表示。

  「跟政治有關,小旋,」紐露芭解釋:「在所有的海盜和礦工中,佩格是少數完全自願選擇來到這裡的其中一人。她會接下工作,是因為這能讓她升職,而其他人都不願意。這裡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像麥辛或我這種異議份子——就連工人們也非自願前來的。但他們並不完全算是被放逐,對吧,虛弗爾?」

  「我曾經是大型機具操作員,」虛弗爾震動著水晶告訴我:「就在休爾要塞的礦場。我被派來這裡,是因為家鄉發生了一場意外,而嚴格來說那是我的責任。他們說,只要盡忠職守在虛無工作十年,就會准許我們離開,但那種事很少發生。」

  「所以他們有傳送口?」我問:「通往外界?」

  「是的,」虛弗爾說:「就在基地裡,不過進出都受到了嚴格控管。」

  所以,我在走完長者之路後有機會從那裡離開——但我不願去想成功抵達的機率有多高。要潛入星盟基地,再想辦法滲透進入他們嚴密看守的傳送口,這似乎並不是個好選擇。

  「就算十年到了,也很少有人會被放出去?」我問虛弗爾。

  「官員會找藉口,」紐露芭輕聲說:「找理由留下工人,禁止他們離開。」

  「我在表現評估報告中被視為『太具攻擊性』,」虛弗爾說:「提醒妳,這不是佩格的錯。她每次都會給大家最高的評價,是其他人刻意要把比較有能力的工人留下來。」

  「而他們也這樣對待佩格?」我邊問邊環視機棚。她不久前才在附近。還是……那已經是一兩個小時前的事了?可惡。

  「這個嘛,」虛弗爾說:「第一次,她是自願繼續簽訂合約的。我認為她想要留下來幫助工人們回去。不過在這裡待了二十年以後,她決定要離開了。他們保留她的合約,這是……三年前的事了,應該吧?離開的時間到了,結果……」

  「結果怎麼了?」我問。

  「他們說她可以走,」紐露芭接著說:「但是她的孩子必須留下來。」

  等一下。佩格有孩子?

  「他們不在協議中,妳懂嗎。」虛弗爾說:「由於他們都是年輕人,所以星盟說他們必須留下來工作十年才能離開。當時場面很難看,佩格的叫喊聲到今天都還能跟我產生共鳴。」

  「可惡,」我低聲說:「背叛她應該會很可怕。」

  「可以那麼說。」虛弗爾說:「她偷走很多飛艇,還說服我們三分之一的人跟她走,加入海盜的行列。會有這些派別也是因為她的影響——她有個宏偉的計畫,要團結他們對抗星盟,拿下整座基地並佔領……」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聽起來太棒了!我們應該攻擊他們!」

  「試過了,失敗了。」虛弗爾說:「我們的飛行技術不夠厲害,星盟把我們打得很慘。現在,沒人再聽佩格的話。派別分裂,只會為小事爭執,光是要生存就已經夠困難了。」

  「我要變得很厲害,」麥辛說:「學會飛行。我會成為海盜冠軍,讓舷砲派再次獲得大家的尊敬。」

  「等一下,」我瞪大眼睛說:「有海盜冠軍這種事?」

  「對,我們幾年前想出來的。」紐露芭說。這好像已經是她第四次檢查報表了。「在所有的派別中,一定有一位最厲害的飛行員,何不直接找出來呢?所以我們偶爾會舉辦比賽。一對一,駕駛星式戰機。讓生活有趣些。」

  海盜冠軍。我有機會決鬥了。

  星星啊,那真是太美妙了。

  不行,不行,我心想。不能決鬥。妳的重點是長者之路。

  可是……

  海盜。冠軍。

  「我會打敗他們,」麥辛說:「如果虛弗爾沒先打敗他們的話啦。妳知道嗎,妳的飛行技術真的很棒呢。」

  「這點我有共鳴,」虛弗爾說:「我也感謝讚美。你在這方面很厲害,麥辛。」

  「謝啦!」他說,然後靠向我。「虛弗爾跟我策劃這件事好一陣子了。目前的冠軍是佩格的其中一個兒子。在大家被星盟打敗後,她的兩個兒子都到外面自立派別了。他們根本不聽佩格的話,但要是我們贏過他們,說不定情況就會改變。」

  要讓自己不去想成為海盜冠軍這件事真的很難,不過我必須專注。我粗魯地從飛艇的前插座拔掉診斷工具連接線。「瞄準系統還是需要重新校準。」我說,然後嘆了口氣,讓紐露芭看螢幕上的資訊。

  「真是的,」瓦維克斯人說:「我以為妳已經測試過了。」

  「兩次,」我說:「程式一定跟某些機載協定發生了衝突。我得把資料清除再重新上傳。」

  「也用另一部機器再執行一次診斷,」她提出建議。「說不定是這個裝置有問題。」

  「好主意。」我說,然後慢慢跑向M-Bot。它正在擦拭我們剛修理好的破壞砲。我抓住它。

  「你準備好了嗎?」我低聲說。

  「好了,」它說:「妳有查出感應器什麼時候會關閉嗎?」

  「沒有,」我回答:「不過現在有機會上傳。我想我們應該把握這次機會。」

  「了解。」

  我傳話給查特。「第三次一定會成功」行動就要開始了,查特。

  祝妳好運,思蘋瑟,他回答。我會努力不聯繫、不讓妳分心,並且坐在這裡假裝自己沒跟第一次參賽的賽馬騎士一樣緊張!

  我微笑著,同時在心裡想像他克制不住自己,一直用蘆葦稈編織鞋子——他說他緊張時會那麼做,也是為了練習自己的生存技能。我們討論過他可以幫上什麼忙,因為他的傷口已經快要復元了。到時真的要偷飛艇時,他會偷偷到附近準備好。不過現在他最好還是先躲起來。

  我走過去把M-Bot連接上星式戰機,希望沒人會注意到我有多麼焦慮不安。這不是三艘飛艇之中速度最快的——就只是一架比較好看的堆高機,並非真正的星式戰機。但它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會假裝無人機出了問題,然後讓M-Bot躲在飛艇的硬碟裡,等待最佳時機。一旦掃描機關閉,說不定我也有機會能以不傷害共鳴者的方式破壞其他飛艇。到時,逃離這裡去接查特應該會很簡單。

  M-Bot在建立連結時發出嗶聲,然後開始上傳自己。過程大概需要三十分鐘,我得找點事情做,免得只是站在那裡煩躁。因此,我坐到紐露芭旁邊,開始整理起一箱廢料。

  我刻意不望向無人機那邊。其他人似乎沒注意到我很緊張,就連紐露芭也是。

  「這裡真的很不一樣,」紐露芭說:「幾個星期前,我跟虛弗爾一起出去執行回收任務的時候,覺得很疏遠。就算周圍的飛艇上有其他人,我也比在基地這裡更難回想起過去。」

  「越往內部情況越糟,」虛弗爾說:「我最遠就只敢深入到採礦設施那裡。」

  這讓我想到一個問題。「那麼,最靠近光爆的區域,沒有人住在那裡嗎?」

  「無人之境?」虛弗爾說:「就我所知沒有。那是個……怪異的地方。時間會扭曲,有某個東西從那裡往外看,就在中心。」

  「非常接近中心的人會看到怪異的景象,」紐露芭說:「經歷怪異的事。」

  「對啊,」麥辛說:「我才不會靠近那裡,環帶就已經夠奇怪了。妳能想像我們開始看見不存在的東西嗎?」

  「沒那麼糟。」

  我嚇了一跳。剛才說話的是……德爾麗茲?我根本不知道她會說話。

  聽到這句話,虛弗爾就開始興奮地發出嗡嗡聲。別針將其翻譯出來:「怎麼回事?德爾麗茲,妳說話了!是現實餘燼有幫助嗎?」

  「我……看見了……」德爾麗茲輕聲說:「看見了過去……」

  「哪裡?」我問,同時靠向她的水晶——她在從飛艇延伸出來的一條滑道末端生長了一塊,就跟虛弗爾一樣。

  「遺跡。」德爾麗茲低聲回答。

  虛弗爾試著鼓勵德爾麗茲繼續說話,不過她又如往常般發出了低沉無語的震動。

  我仔細思考她的話。她在實境裡的遺跡看到了過去——是不是她剛好到過長者之路的其中一個地點?德爾麗茲是超感者嗎?

  虛弗爾要麥辛在德爾麗茲身上灑些現實餘燼——他們從我身上沒收餘燼之後,就經常這麼做。我留意虛弗爾是否會從她那裡問出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最後麥辛坐到我旁邊,幫忙整理找出有用的廢料。「妳看起來有心事,小旋。」

  「只是分心了。」我說。

  「妳想談一談嗎?」他問:「妳記不起來一些事嗎?」

  「有一點,」我坦承。「在各個地方的一些面孔。」

  「真難過,」他說:「我知道那種感覺。好消息是,妳大概也會開始忘記抓住妳的人。對我而言,那發生得還不夠快呢。」

  他仍然以為我是被俘虜的人類。可惡,我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做很過分。對這些人說謊,計劃偷走他們一艘飛艇,也許還要破壞其他艘。

  「我不是俘虜,麥辛。」我說。我並不打算告訴他們真相——這有點像是脫口而出。「我住在一個有人類的行星。」

  他張大眼睛。「那些是真的?」

  「至少其中一顆是,」我說:「但有些星盟的人認為,那些地方不應該存在。發生了……很多戰鬥。我們反抗,而他們鎮壓……」

  雖然這不是百分之百的事實,不過能說出自己的一些事感覺很好。

  「妳生長於真正的人類社會嗎?」虛弗爾問:「那是什麼樣子?」

  「很辛苦,」我說:「我父親在我小時候就被害死了。我的家人必須努力爭取食物,因為分配給每個人的資源很有限——特別是沒直接跟星盟作戰的人。」

  「所以真的就像他們說的,」麥辛低聲說:「人類在一起……只會導致戰爭。」

  「不,」我說:「造成這一切的是星盟。我的同胞不想要戰爭——我們還逃離戰爭。我的家人——在狄崔特斯上的所有人類——原本都是一艘巨大飛艇無畏號的人員。我的外曾祖母隸屬引擎小組,而我們的飛艇根本沒參與那場永無止境的戰爭。」

  我繼續說:「敵人不肯放過我們。我們墜毀在母星時,他們還試圖消滅我們,後來把我們囚禁在那裡。我想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種族都會變得好戰吧。」

  「要不是在麥辛身邊生長了這麼久,」虛弗爾的聲音迴響著:「我一定不會相信妳的話。他是我見過最不暴力的人了。」

  「那是因為妳還沒看過我戰鬥!」麥辛說,然後發出一種低吼聲。「等著看我飛上天空吧。我會很嚇人的!」

  「一定是的。」虛弗爾說,然後發出一種像是鈴響的聲音——她的笑聲。

  「我相信妳,小旋。」紐露芭輕聲說,目光從她的報表上移向我。「我之前提過我的工作。有一年,我在分析『低等智慧』物種所居行星上的人口統計資料。我的工作,是建議向哪些不購買我們服務的區域投放廣告。」

  紐露芭說:「可是在資料中,我發現了意想不到的事實。許多所謂的低等物種並未因為物種內的殺戮而死傷慘重。他們是具有攻擊性的物種,自殺殘殺的比例應該會高得可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她繼續說:「我認為自己正好發現了極為重要的資料。革命性的發現。這證明了我們對攻擊性的定義不符合統計模型。我花了很多年蒐集資訊,以為自己會被稱為偉大的人物。」

  「讓我猜猜,」我說:「妳把資料拿給上級看,結果他們立刻就把妳丟到這裡來。」

  「甚至連一場審判都沒有。」紐露芭輕聲說:「根據他們的說法,我做了危險、顛覆的事。光是尋找可能跟長期信仰抵觸的證據,就會被視為有攻擊性。」她把雙手放在她的砂岩頭盔上。「我不知道他們對我的伴侶沃梅爾(Vormel)說了什麼,我再也沒見過他。我就這樣……消失了。」

  麥辛伸手過去握住紐露芭的肩膀表示同情。德爾麗茲震動水晶,聽起來低沉渾厚,像是……安慰的聲音。瓦維克斯人比了個手勢表示謝意。

  可惡。她真的就是她說的那樣吧?一個無足輕重的官員,陷入了自己無法掌控的狀況。我對自己之前看待她的方式感到很不安。我曾經也對其他瓦維克斯人如此。真的很難不把他們視為多年來壓迫我們的種族。即使是這樣,即使我知道真相。

  看著他們安慰她,我覺得自己像個不速之客。

  我認得這種同志情誼。我表現過,也珍惜過。有一晚,我跟飛行隊上的其他女生一起過夜,因為她們不肯讓我回去遙遠的洞穴。我們在那些夜晚一起回憶所失去的一切。在一陣強烈的情感中,我看見了大家的面孔。金曼琳、奈德、FM、赫爾、亞圖洛。尤根……

  可惡,我想念尤根。我發現自己正在展開超感能力。為什麼後來我就一直沒辦法在夢裡找到他?這次也是,當我試圖聯繫他,就只會感受到另一個存在。那種熟悉的感覺之前一直在附近,像幽靈般看著我。現在它似乎遠了些,而且出於某種理由在對我生氣?是我聯繫過的星魔嗎?還是……跟我有關的某種東西?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卻忍不住覺得這跟我的胸針有關聯。以及我的父親。

  其他人繼續互相安慰,我則是找了個藉口離開。他們真誠的情感讓我很難受。我移動到剛才分類廢品擺放的箱子時,發現了先前沒注意到的東西。在關閉的機棚大門附近,有個體型龐大的人坐在陰影中。

  佩格。舷砲派的船長。我怎麼會沒注意到她坐在這裡?在陰影下,這個體格粗壯的外星人看起來更像掠食者了。而她正注視著我。我不必看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好吧。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大步走過去。我不喜歡有人看著我、想著我的事,卻什麼都不說。最好直接說清楚。

  當然,就是這種態度,害我當初跟尤根打了一架。所以也許我這次要處理得小心一點?

  「船長?」我走近時對她說:「出了什麼事嗎?」

  「出事?喔,我可不知道呢,小旋。」佩格在她面前擺弄著爪子般的手指。她的外表幾乎就像一隻爬蟲類生物,但皮膚是一層很厚的獸皮而非鱗片。「哎唷。妳跟其他人相處得很好呢,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適應得更好。我沒想到妳能夠長出赫克南。我還以為妳一定只有木倫……」

  「我還是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船長。我的別針不肯翻譯出來。妳的同胞要怎麼……長出……這些東西?」

  「坐吧。」她比著一張摺疊椅。

  我照做了。

  「妳的別針可以設定翻譯出這些方言,」船長說明:「可是妳很明顯不知道怎麼做。這不是重點。我的樹現在很遙遠,而自從我被放逐之後,就幾乎感覺不到它,或是它長出的果實了。」

  「什麼……意思?」我說。

  「不需要炎多洛了。」船長說。她往後靠著我對面的大椅子,那顯然是為了她的體型特製的。她用長著爪子的手指向短劍飛行隊那些成員。「他們是好人,人類。比妳以為的更好,對嗎?」

  「對。」我坦白回答。

  船長的語氣變得更柔和了。「我一直在觀察妳,小旋。我知道妳是一位士兵,這點很奇怪。星盟不常把真正的戰士丟到這裡。雖然政府宣稱他們厭惡有攻擊性的人,不過這麼說好了,那些人對他們有用處。他們長了太多偽莫爾。以妳的說法:他們非常虛偽。」

  「我不會反駁那一點。」我說。

  「我要妳離開,」佩格說:「我不希望妳帶來麻煩。今晚,我會安排讓妳沒人看守。只要妳不帶走屬於我們的東西,就可以直接離開。」

  聽到這些話,我覺得就像有塊磚頭砸在臉上。她知道。呃,她在懷疑,而她明白我很危險。老實說,我有點興奮。這個像隻巨大野獸的人竟然覺得我可怕?

  「妳在思索,」佩格說:「這是不是個陷阱,想要引誘妳逃跑,好讓我證明妳不值得信任。可是我們兩個都已經知道,妳待在這裡已經長了太多基查。妳殺過人,而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沒有。」

  「你們是海盜,」我說:「我看見你們跟其他人在空中戰鬥。」

  佩格往前傾。「我殺過人,小旋。我真的長過基查。殺人者的果實。而我認得出同類。妳必須要離開。」

  我深吸一口氣。這不在我的計畫中——不過顯然沒時間等感應器關閉了。M-Bot說它的轉移可以在半小時內完成。現在已經過了多久?

  「我會離開,」我告訴佩格:「但妳要給我一艘飛艇。」

  「這不是我提的條件。」

  「這是我提的條件。」我回答:「我對妳和你們所有人並沒有什麼不滿,佩格,只是我對我的同胞有責任。我需要妳的一艘飛艇去完成那件事。」

  我們彼此對看著。可惡,在那一刻,我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往旁邊跳開,驚險躲過她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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