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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雷克顿计划

  333 AR 夏 月亏前第二十八个拂晓

  来森堡夏季的空气是非常潮湿的,这让裹着厚布料的英内薇拉有些喘不过气来——每吸一口气到面纱里仿佛在头巾中都会增加一道蒸汽——蒸汽附着在头发上,化为汗水让头发湿漉漉的。即使是达玛丁的长袍和面纱,白得能反射最耀眼的阳光、质料好得让皮肤有如裸露在外般呼吸,她也已经多年没有穿了。除了少数的短程旅途外,她从没有让自己穿上戴尔丁的黑袍。她真是不了解那些下等女人怎么能忍受在这种天气里穿这种厚衣服。

  她深吸一口气。这只是风——其他女人能忍受的事,你没道理不能。

  她想私自离开皇宫,自由自在地穿越新市集里,代价就是忍受不舒服的感觉——化装是必须的。她无须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没几个人胆敢攻击自己,必要时会有更多人心甘情愿跳出来保护自己——但是达玛佳不能在没有人员陪同下私自离宫外出溜达,而且会像面包碎屑引起鸟儿般引来大市集里无数路人的围观,导致秘密曝光。

  没了骨骰,她比从前更需要母亲的建议,借以抵抗能吹断最柔软的棕榈树的强风。

  艾弗伦恩惠的新市集没有克拉西亚大市集那般大的规模,但至少每天都在扩张;不久后,贸易往来等方面便可追上克拉西亚大市集的规模。刚进入艾弗伦恩惠时,阿邦已在城外的青恩村镇里成立了第一家店铺。半年后,新市集已经扩张得比整个村子还大,延伸到村子外围的区域,成为领地中所有商人、贸易商和农夫的聚集和交易场所。

  商人和他们的达玛主人在保护商品方面做了最充分的安全戒备,将街道以大魔印的形状排列,与北方的洼地部族如出一辙,并在外围新修了一圈矮墙,借以强化魔印,还分派守卫巡逻,负责在夜幕降临后清理街道。然而在白天,所有空位上都摆满了等待交易的商品,到处都是高声叫卖的戴尔丁、卡菲特和青恩奴隶。

  英内薇拉沿着人行道边行走边看,只是偶尔在几个摊位上挑选些小商品放入竹篮子里,看起来就像是在买菜做饭的普通吉娃森。她扮演这个角色十分自然,针对每棵菜和每一小块盐都会挑三拣四、斤斤计较,好像她和其他女人一样需要将每一枚卓奇掰成两半用。她还记得以前母亲讨价还价的情况,试着以只够三个人花的钱养活一家四口。这种讨价还价的感觉是那么熟悉——英内薇拉知道艾弗伦恩惠里每个女人都很羡慕达玛佳,但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最担心的事只是要说服商人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东西给她那么简单。

  快要抵达目的地时,一队路过的沙鲁姆守卫中的一个竟然从后面伸手摸了一把她丰满的臀部。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以强大的意志力克制当场扭断他手臂并斩杀对方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对方和其他巡逻大兵们笑呵呵地离开。如果身穿白袍,她绝不会有丝毫迟疑,而这么做也是她应有的权利。但此刻她身穿黑袍,谁会相信戴尔丁的话,而质疑沙鲁姆的?

  看来,我应该经常来市集走走,她心想。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平民打交道了。

  她父亲站在母亲的店门口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尽管他两鬓已经长满白发,总的来说,岁月对卡萨德还算仁慈——他的木桩脚换成了亮漆木料做成的上好假肢,还装有关节和弹簧。他依然拿着手杖,不过大多是用来招揽客人,指点商品,而不是支撑断腿。

  父亲依然头脑清醒,这一点让她非常惊讶,而当他开口大笑时,那洪亮的声音在她心中注入一股暖意。这阵笑声不是当年他和其他沙鲁姆一起烂醉时发出的苦笑声,这是个过着宁静生活的快乐男人应有的幸福之声。

  他与她印象中的那个父亲简直判若两人了,实在很难相信他是自己的父亲——害死苏利的那残忍的人。

  英内薇拉可以忍住眼中的泪水,但她还是任它们肆意流淌,隐藏在脸上的汗水及厚厚的戴尔丁黑面纱下。她为什么要忍着为哥哥或是为父亲而流的眼泪?这两个男人仿佛已在那天晚上死去,而蔓娃得到了全新的丈夫,除了缺少沙鲁姆的荣耀外,其他一切都配得上她的丈夫。

  这些年来,母亲的生意蒸蒸日上,开始贩售各式商品,不再单纯局限于编织和卖篓子上。这样也好,毕竟织篓要用的棕榈树如今都远在南方数百里外。现在店里陈列着地毯和织帷,还有用其他绿地原料制成的编织品,像是柳条及玉米皮。这里还有各种精致的陶器、布匹、香炉以及各种各样其他商品。

  英内薇拉不止一次要为母亲蔓娃掷骰,就像帮助贝登达玛预卜吉凶对付敌人,但母亲总是拒绝。“利用达玛丁的魔法致富是对艾弗伦的亵渎。”她说着眨了眨眼。“而且也失去了所有劳动致富的乐趣。”

  “艾弗伦祝福你,朴实而善良的母亲。”一个男孩在她走进店里时说道。“能为你效劳吗?”

  英内薇拉看着他,心中突然一痛。他依然身穿男孩的褐袍,还未应召参与汉奴帕许,但她仿佛看到了苏利,或苏利小时候的模样。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如同她哥从前抚摸自己头发般摸他的头。这个动作太过亲密,男孩被惊吓得有点发憷。

  “对不起,”她说。“你让我想起多年前让黑夜夺走的兄弟。”男孩茫然地看着她。她又摸摸他的头发。“我先看盾,要买东西的时候再叫你。”男孩点头,开开心心地跑开了。

  一个声音说道。“卡萨德所有的儿子都长得很像,不管是谁生的。”

  英内薇拉转头,看见母亲站在面前。不管有没有黑袍,这两个女人总是可以认出对方。“这让我怀疑睿智的艾弗伦是不是将我已逝长子的灵魂再度送回世间。”

  英内薇拉点头。“你的家族出了许多好孩子。”

  “你是陶土贩子?”蔓娃问。

  英内薇拉点点头后。蔓娃继续道:“我和你的信使说过,你开价太高了。”

  英内薇拉鞠躬。“或许我们可以私下聊聊?”

  蔓娃点了点头,领着她穿越店铺,来到一扇石门前。店铺后方有间大房子,供他们一家居住,并且储藏很多最值钱的商品。蔓娃带她来到私人办公室,里面有张摆着几本账册和书写工具的办公桌、两张绿地椅,还有一块纺织用的空间。

  蔓娃转身,扬起双臂,英内薇拉开心地迎上前去,两人紧紧拥抱。

  “你已经好几年没来了。”蔓娃说。“我以为达玛佳早就没了我这母亲了。”

  “绝对不会的,”英内薇拉说。“只要你一句话……”

  蔓娃举手打断她。“解放者的议会成员不需要知道达玛佳的父亲是卡菲特,而我对品茶政治和尝毒也不感兴趣。姊妹们帮我生下了孩子和孙子,而我也经常有机会看到女儿和她儿子,虽然是挤在人群里偷看。”

  蔓娃伸手到门帘外拍了一下,一会儿,一个年轻女孩端着上好的银制茶具走了进来,茶壶冒着热气。她们不管椅子,走到织篓区的坐垫上坐下,将茶具放在地板上。蔓娃倒茶,接着两个独处的女人就脱下了面纱和头巾,好看见对方。蔓娃的脸上新添了不少皱纹,头上也开始出现白发,佩戴黄金发饰,显得依然美丽,活力十足、英内薇拉感到十分自在,这里是全世界唯一能让她做自己的地方。

  蔓娃以茶壶的壶嘴比向一叠柔软的柳条。“这跟编棕榈叶不太一样,不过我们都必须接受解放者带领我们走向新的道路。”

  英内薇拉点头,看着蔓娃拿起柳条开始织篓。片刻过后,她伸手去拿柳条,开始按照记忆里的方法编织篓子,当编织所带来的宁静感受再度盈满全身时,她感到强健的手指逐渐恢复自信。“有些事情比较难以接受。”

  蔓娃轻笑。“亲爱的卡吉娃最近还好吗?”

  英内薇拉在被柳条屑刺到时低呼一声。“我尊贵的婆婆过得不错。依旧像是风中残烛般黯淡无光,整天唠唠叨叨地浪费大家的时间。”

  “还是没办法帮她找个老伴儿?”蔓娃问。

  英内薇拉摇摇头。“她不想在她和儿子之间再找个陌生的男人,而阿曼恩也认为没有人配得上她。”

  “你的骨骰就没有更明智的指示?”蔓娃问。

  我没有骨骰了。英内薇拉心想,接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曾咨询过骨骰。它们告诉我阿曼恩会接受凯维特达玛当他继父,而如果他向阿曼恩提亲,卡吉娃不会拒绝。不幸的是,凯维特的回应却是他宁愿娶骆驼也不愿意提亲。”

  蔓娃轻笑。英内薇拉跟她一起笑。笑的感觉真好,她几乎记不起自己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不能帮她找个老伴儿,那就给她找点事做吧,就像其他吉娃森那样。”蔓娃说。

  “她是解放者的母亲。”英内薇拉说。“顶多只能请她去端个水壶,其他的工作就别妄想了。”

  “那就是假装派个工作给她。”蔓娃说,手指持续编篓,不过抿起嘴唇,盯着墙壁愣了一段时间。“问她愿不愿意安排沙达玛卡每月一次的月盈宴。”

  “我们没有——”英内薇拉说。

  “假装有,”蔓娃打断她道。“让卡吉娃以为这是莫大的荣耀,能让儿子高兴,让他获得艾弗伦宠幸。派一打助手帮她打理食物、装饰、音乐、仪式以及贵客名单。这样你以后就不必天天与你那爱唠叨的婆婆照面了。”

  英内薇拉微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你的,母亲。”

  蔓娃编好篓底,开始做篓架。“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外孙子的事迹,但我从未听说外孙女在做什么。她们过得好吗?学习的进度如何?”

  英内薇拉点头。“你的外孙女全部过得很好,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达玛丁。阿曼娃已经戴上面纱结婚了。”

  “那个幸运的家伙是谁啊?”蔓娃问。

  “北方洼地部族的青恩。”英内薇拉说。“他其貌不扬——矮小、柔弱,身上的衣服比卡菲特的还要鲜艳——但是艾弗伦对他格外垂青。”

  “用音乐迷惑阿拉盖的那个男孩?”蔓娃问。

  英内薇拉扬起一边眉毛。但蔓娃轻蔑地挥挥手。“城内所有人都在谈论解放者宫殿里的青恩。那个男孩、巨人、女战士,”她若有深意地看着英内薇拉。“还有绿地公主。”

  英内薇拉转身朝地板上吐口水。

  蔓娃啧啧问道:“那么糟?”

  “我不准他娶她。”英内薇拉说,毫不掩饰心里怨毒的语气。

  “那是你犯的第一项错误。”蔓娃说。“永远不要不准男人做任何事。就连被你剥掉黑袍的卡萨德也会在我不准他做什么事时固执得像头驴子,而你丈夫是解放者沙达玛卡。”

  英内薇拉点头。“《伊弗佳丁》记载:‘越不准男人做什么事,他就越想去做。’但我感情上的冲动还是没法战胜理智。”

  “解放者是什么意见呢?”蔓娃问。

  英内薇拉又想吐口水了,不过她把口水咽下去,然后做深呼吸。“他说我无权干涉他。他说他会封她为绿地吉娃卡,管理他所有北地妻室。”

  蔓娃停止编篓,抬头面对英内薇拉的双眼。“你自己都不守妇道了,难道期望他会遵守婚礼誓言?”

  这话很伤人,英内薇拉有点后悔曾经跟她说了自己和安德拉的事,但她继续深吸一口气,让这种感觉透体而过——她会说你不愿意听的真话——

  “至少我还知道要暗地里来。”英内薇拉咬牙切齿地说。“他明目张胆,带她去我的枕厅,在宫殿里所有人面前羞辱我。”

  “我以为我女儿不是笨蛋。”蔓娃说着折断一根柳条,“如果你以为这不忠的丈夫曾想要掩饰奸情,那你肯定就是笨蛋。你伤害过他,而他要加倍回敬你。这是你早该支付的账单。但说真的,伟大的男人本来就会征服女人,而你依然是吉娃卡。”

  “名义上,但实质上不再是了。”英内薇拉说。“他已经将近两个月盈没碰过我了。”

  蔓娃嗤之以鼻。“如果吉娃卡是如此界定的,那我早在几十年前就不再是卡萨德的吉娃卡了。苏利死后,我就不曾和他同房。”

  “但卡萨德不是解放者。”英内薇拉说。

  “那就别再故作姿态,主动上他的床。”蔓娃说。“让他知道他还是沙达玛卡。”她直视英内薇拉的双眼。“提醒他你是他的达玛佳。我听说那女的走了,而且没接受他的求婚。让他忘了她。”

  英内薇拉叹气。“没那么简单。北地女巫引诱阿曼恩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在他的耳边给他灌输毒药。”

  “往耳朵里灌毒药?”蔓娃问。

  “她和她那个妓女似的母亲穿着暴露且不戴面纱地在宫殿里晃悠已经很糟糕了。”英内薇拉说。“现在她们还带进了古怪的观念,提倡我们的女人应该像北地野人一样参与阿拉盖沙拉克。为了取悦她,阿曼恩已经颁布法令,在战斗中杀死阿拉盖的女人将成为沙鲁姆丁,并且拥有所有战士的特权。”

  蔓娃耸肩。“那又怎样?”

  英内薇拉语气极其惊讶:“你不觉得这种事离经叛道吗?”

  “为什么了?”蔓娃问,撩起黑袍。“你以为我喜欢穿这身热得死人的黑袍?我看着那些北地女人,幻想有朝一日能像她们一样获得解放和自由。我想拥有自己的店铺,而不是给卡萨德打杂。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当老板?只因为卡吉的祭司将女人视为牲口,以圣典为借口推行欺压的行为?你可以轻易地视而不见,因为你可以光着屁股在宫殿里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

  “我那算不上光身子了,母亲。”英内薇拉说。蔓娃盯着她,她随即低下头去,知道这种狡辩对母亲无效。英内薇拉穿成那样是为了挑逗达玛基,让他们记得她所拥有的权力,但她并不否认自己也非常享受那种感觉。

  “苏利参战时,你完全不认同阿拉盖沙拉克。”英内薇拉说。“难道我们应该像对待苏利一样把你也推上战场?”

  “我痛恨为了安德拉的虚荣而毫无意义地牺牲男人的阿拉盖沙拉克。”蔓娃说。“但你宝贵的骨骰不是说过阿曼恩就是解放者——艾弗伦派来领导我们打赢沙拉克卡的人吗?”

  “它们说他可能是。”英内薇拉提醒她道。

  蔓娃冷冷地看她一眼。“你最好祈祷他是,不然你就白白浪费了过去二十五年的岁月。它们不是说无论如何沙拉克卡都会降临吗?阿拉盖杀人是不分男女的,女儿。不要因为让女人捍卫自己的观念而误判它的力量。你记得克莉莎和她丑陋的姊妹围殴你父亲的事吧,有些女人生下来就适合战斗。让她们参战。黑夜呀,鼓励她们参战。吸收北地人的习俗,你就能从洼地女士的树上窃取果实。”

  “会激起各个部族爆发抗议行为的。”英内薇拉说。

  蔓娃点点头。“人们会在公开场合叫嚣,私底下埋怨。少数老二软的白痴会找一些女人宣泄怒气。但是没人胆敢公开反对沙达玛卡,要不了多久就会接受这种法令。”她呵呵一笑。“就像你当初在公开场合裸露身子一样。”

  英内薇拉故作震惊。蔓娃则对她眨眼。“但是克拉西亚女人为此而崇拜你,虽然没胆承认。如果给她们参战的权利,你就能获得她们永远的效忠。”

  结束与母亲的谈心后,英内薇拉系好厚厚的黑袍,迅速穿越市集。她讨厌离开蔓娃,每次分手都令她心生痛楚——自己下次过来找母亲私聊可能得熬过几个月了。但她已经离开太久,不想引人怀疑。蔓娃和卡萨德是自己的秘密——连阿曼恩都不知情的绝对秘密。魁娃或许记得,但骨骰宣称卡吉达玛基丁永远不曾背叛她。

  这时,出人意料的巧合之下,她看见了他,趾高气扬地穿越市集朝她走来,身穿熟悉的无袖袍及黑铜胸甲,上面镶着黄金太阳徽章——卡西弗。

  他看起来和多年前差不多,这说明了他在战场的英勇表现。他的脸上带有解放者长矛队那种骄横之气,充斥着魔法的力量,让他们每天晚上都有几个小时回到巅峰状态,尽管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依然透露岁月流逝的痕迹。对于卡维尔那种年纪较大的战士而言,岁月的痕迹会较慢显露,但是年轻战士却根本没有老化迹象。卡西弗已经年近五十,但外表顶多三十来岁,依然身强体壮,骁勇善战。

  他身后跟着两名沙鲁姆。他们身体显得很年轻,眼神却也得饱经风霜。英内薇拉认得他们,一时之间,她差点期待苏利也会穿越时空突然出现。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名战士。贝登达玛在解放者的议会里掌握大权,但打从她饶恕卡萨德之后,英内薇拉就再也没见过贝登达马最宠爱的凯沙鲁姆。当时他痛恨她饶恕了卡萨德——现在原谅释怀了吗?

  她僵在原地。英内薇拉是个常见的名字,真不清楚卡西弗是否知道自己——达玛佳——身份是他死去的密友的妹子。但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出现于此……

  绝不能让贝登达马得知解放者的岳母还健在,而且是藏身大市集的卡菲特之妻。他或许不会蠢得公开威胁我,但我不能容忍这种把柄流落在外。

  我得杀了他?她想。动作快,趁他还没告诉其他人前……

  她布袍里的爪子蓄满力量,随时准备出击。但卡西弗和另外两个人却大摇大摆地擦身而过,完全没多看她一眼。其中一名战士说了一句笑话,卡西弗在他们转弯的同时哈哈大笑。

  英内薇拉松了口气,他们没认出我。

  当然没认出,白痴,她心想。我身穿戴尔丁厚厚的黑袍。

  英内薇拉在阿曼恩的寝宫等他回来。她换上枕边舞蹈的丝绸睡衣与珠宝,包括一顶新的白金饰环,在原来已有的魔印视觉和强化感官视觉魔印之外添加从阿曼恩的王冠上抄下来的魔印,确保她不会再度遭受心灵恶魔的入侵。她能看见如同沙恶魔般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魔法光芒——受到这个房间周围各式各样魔印吸引而来。

  她拥有自己的寝宫,是阿曼恩所有妻子里面最奢华的一套,不过她们每个人都拥有专为取悦及跟解放者睡觉而准备的私人寝室,以及装饰豪华的枕厅,如果他愿意临幸。所有人随时都刮好毛发,浑身涂抹香油,随时与他嬉戏作乐。

  男人在阿拉盖沙拉克中吸收的魔法——当魔印长矛插入恶魔体内吸收而来的魔力——不仅仅能让自己长相保持年轻、赐给他们无穷的力量以及疗伤自愈的魔法。魔力还会刺激潜藏在人体内的兽欲——攻击、杀戮、交配的欲望。在他尝到魔法的滋味前,阿曼恩已经是个性欲很强的男人。现在他的欲望无休无止,经常折磨得妻室们浑身疼痛地瘫在澡盆里,只等着宫人给她们揉肩按摩。

  尽管每个妻子都有舒适的房间,它们都比不上阿曼恩那极度奢华的卧房,而他通常也是在这里休息。他的吉娃森会换上半透明的艳丽丝绸睡衣,轮流准备洗澡水和点心在这里恭候他的归来。

  轮班秩序通常由英内薇拉安排,这是身为吉娃卡的众多职责之一。偶尔她会掷骰子预卜各位姐妹的受孕时机,从而调整排班顺序,确保随时都有女人怀孕,不过那也要看她的心情如何。就像坎莉娃的月盈茶会一样,英内薇拉利用排班表来表示她最宠信谁,谁又是她最反感的人。

  获选之人都得排在她后面,唯有在她允许的情况下,才能接受沙达玛卡的宠幸。英内薇拉愿意为了族人的利益而让其他女人取悦阿曼恩——关系部族间的血缘,并在她有其他事情要忙时让别人满足他——但她和他上床的次数超过其他妻子的总和。经常施展霍拉魔法让她保养年轻旺盛的身体,而且她自己的性欲也如恶魔一般凶猛。其他女人只能在她忙于其他事情时才有机会,还要感谢艾弗伦有机会能和丈夫做爱。

  但是打从沙达玛卡和黎莎·佩伯上床后,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一名妻子上过床了。

  英内薇拉因为吃醋而拒绝搭理他,而其他妻子则像得到新马的男人拒绝再骑骆驼一样遭他所拒。

  不管母亲怎么说,英内薇拉想起北地妓女时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当初阿曼恩启程前往解放者洼地前,骨骰预言他或许会爱上一个青恩女人,并且产下一子时,她是惊疑不定。她已经许多年不曾怀疑骨骰的预卜图案——上一次是帕尔青恩出现之时。

  在阿曼恩奇袭洼地期间,英内薇拉每晚都祈祷他的心永远在自己身上,因为骨骰只会预知可能的未来,不保证一定会发生。

  但她母亲说得没错。阿曼恩没有忘记安德拉的事,杀死那个男人只为他带来一点慰藉。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跟其他人偷过欢,就连她的吉娃森也没碰过他人,但那并不重要。她直觉丈夫不再信任她,就像魔印中出现裂缝一样。

  与黎莎·佩伯上床后让他明白羞辱自己的吉娃卡绝非解决之道,但那是阿曼恩必须慢慢领悟的教训——愿意饶恕哈席克,还把妹妹许配给他,当然会懂得原谅自己的第一妻室。

  所有东西都有代价,《伊弗佳丁》如是说。阿曼恩需要她才能赢得沙拉克卡,而她需要他赐给她这么做的力量。身为达玛佳,她能够为他掌握身处这个地位所能掌握的优势。他们必须重修旧好,还要尽快,免得心里的误解越来越深。

  为了这个迟来的和解,今晚她在这里等他。

  为了这个和解,而不是因为她心痛。

  一枚耳环传过来的轻微震动,她立刻知道寝宫的大门打开了。她事先严禁其他人进来打扰——肯定是阿曼恩。

  英内薇拉感受到一阵忐忑——他会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拒绝我吗?就连夸莎和贝丽娜,他之前在房事方面最宠爱的吉娃森,都被绿地女人夺去了机会。他是否像梅兰和阿莎薇那样受白皮肤的女人施法蛊惑?若真如此,族人的统一状态是否会出现分裂?达玛基和达玛基丁或许能接受他找个青恩女人回来当作战利品和枕边妻子,但让她跳上王座高台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公然反对。她的吉娃森会希望她来解决此事,如果英内薇拉束手无策,她们的敬意和她的权威将会消失殆尽。

  但是一颗需要呵护的心承受不起过分的恐惧。她于风中弯曲,任其透体而过,调节呼吸,找回心中的自我。她现在就要在一切变得太迟之前面对问题,弥补过失。

  门开了,阿曼恩大步走进房来。他呼吸很有节奏,但身上散发着汗和血的气味,还有恶魔脓汁的恶臭。那是男人从阿拉盖沙拉克回归的味道,她知道丈夫带着沙鲁姆冲锋陷阵,而其他将领都待在后方跟随。

  这股真男人的味儿令她亢奋不已。他在这种情况下与她做爱的次数多到数不清,血管里流动的魔力让他情欲偾张。她为他跳舞,而他将澡盆和蒸汽室通通抛到脑后,直接把她压在最近的家具上为所欲为。从前的记忆令她兴奋得颤抖。

  房间里到处都有绽放霍拉魔光的物品,它们的力量包覆在能够防止阳光摧毁恶魔的金属外壳里。这里还有许多魔印,借以加热澡盆里的水,冷却夏天的空气,防止有人入侵或窃听、偷窥。

  这些东西的魔光全都不能和阿曼恩相比。她在他身上刻下的魔印痕迹闪耀着他在战场上汲取的魔力,王冠的光芒更是让人侧目,卡吉之矛则如同太阳般光彩夺目。

  但不管身上充满多少力量,阿曼恩的肩膀依然如同身负重担般疲倦地低垂着。

  英内薇拉一挥手,启动小拇指上镶有火恶魔碎骨的红宝石戒指。房内的蜡烛瞬间点燃,他最喜欢的焚香开始燃烧。

  阿曼恩这才注意到她。他叹了口气,抬起肩膀,挺直背脊,谨慎地打量她。“我今晚没有要见你,妻子。”

  “我是你的吉娃卡,阿曼恩。”英内薇拉说。“服侍你是我的责任。”

  阿曼恩点头,神色依然警觉。“帮我迎娶新的妻子同样也是你的责任。但你没花心思在黎莎·佩伯身上,完全无视她的价值。”

  “我觉得艾弗伦和沙拉克卡比娶妻更为重要,丈夫。”英内薇拉回道。“你也该把它们置于我之前。不管你愿不愿意看清这个事实,封黎莎·佩伯为北地吉娃卡将会激怒半数达玛基,好不容易统一起来的各部族又将分崩离析。”

  “激怒就激怒。”阿曼恩说。“我是沙达玛卡。我不奢望他们的爱戴,只要他们效忠。”

  “你或许真的是沙达玛卡。”英内薇拉的语气如同鞭笞。“又或许只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沙达玛卡。而你竟然打算就像撕下面包般废除我的权力,交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骨骰要我帮你掌握所有优势,但我没办法帮助一个会唾弃自己忠诚的部下、拿王冠当礼物赠送给敌人的人。”

  “要不是你拒绝接纳她成为吉娃森,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阿曼恩说。“你那么做有何智慧可言?我带着一个女人回家,打算风风光光地迎娶她,因为她能带来数千名战士参与我们的沙拉克卡,以及很多新奇的魔印法术。而且阿邦已经和她母亲谈好聘礼——微薄的聘礼——一些土地、黄金、毫无意义的北地头衔,还有承认她的部族,而你偏偏不肯接受。为什么?你怕她吗?”

  “我怕那个女巫对你造成的影响。”英内薇拉说。“你把她看得太重了。她只配当战利品,应该挂在马鞍上带回来,而不是参与议会,赐与最豪华的宫殿。”

  “古代的达玛佳不会害怕任何女人。”阿曼恩说。“真正的达玛佳应该有能力使她臣服。告诉我,骨骰跟你说你就是达玛佳,还是你可能是达玛佳?”

  英内薇拉觉得被他甩了一巴掌。她再次做深呼吸,保持冷静。

  “你没见过她的族人,没有跟她度过好几个星期的艰难跋涉。”阿曼恩说。“北地人勇猛善战,英内薇拉。如果和他们同盟的代价就是全世界有一个女人不必向你鞠躬,这样会很过分吗?”

  “对你来说呢?”英内薇拉问。“北地人称为解放者的那家伙,魔印人,才是沙拉克桑的关键,阿曼恩。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你宝贝的黎莎·佩伯在保护他,让他有机会在你背心上插支长矛。”

  阿曼恩听后脸色一沉。英内薇拉也立即止住,担心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他并没有斥责她。“我不是笨蛋。我们现在有人混在洼地里了。如果魔印人出现,我会最快得到回报。如果他不臣服于我,我会杀了他。”

  “而我会献上厄尼之女,或是提出她对艾弗伦不忠的证明。”英内薇拉承诺道。她自枕头堆中起身,扭腰摆臂,身后的烛火将她身上朦胧的丝绸照得仿佛不存在,完美呈现她诱人的曲线。她来到他身前,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阿曼恩在她搂着他的后颈时屏住呼吸。

  “我相信你就是解放者,亲爱的。”她说。“我全心全意相信阿曼恩·贾迪尔将会带领族人赢得沙拉克卡。”她大胆地撩起面纱亲吻他。“但是想要在阿拉上击败奈,你就要取得所有优势。我们必须保持各部族统一。”

  “统一值得以一切换取。”阿曼恩引述《伊弗佳》道。他回应她的吻。她感觉他很紧绷,也知道紧绷从何而来。片刻之后,她脱光他的战袍,带他进入浴池。当他步入热水中时,英内薇拉的手指滑入腰带上的铜钮,开始在蒸汽、烛光及翻飞的透明丝绸中跳舞。

  “我打算在三个月内进攻雷克顿。”完事后,阿曼恩在两人躺在一起时轻声说道。他紧抱着她,身上一丝不挂,只戴着头上的王冠。现在他很少摘下王冠,晚上睡觉也不会取下。英内薇拉身上也只剩下首饰。“秋分过三十天,绿地人称为第一场降雪的日子。”

  “为什么挑在那天?”她问。“达玛基有在星图上表示那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弄。跟阿拉盖霍拉相比,达玛解读预兆的方法堪称远古迷信。

  阿曼恩摇头。“阿邦的间谍回报,那天绿地人会将收成税上缴首都。精心策划的攻击能让他们在寒冬中缺乏粮食,而我们则能够粮食充足地等待雪融。”

  “现在你怎么听从卡菲特的军事建议了?”英内薇拉质问。

  “你和我一样清楚阿邦的价值。”阿曼恩说。“他预测获利的能力和你的霍拉一样精准。”

  “或许,”英内薇拉说。“但我不会将全人类的命运赌在他身上。”

  阿曼恩点头。“所以我才要向你确认他的情报。掷骰子试试。”

  英内薇拉闭紧嘴巴。那天晚上阿曼恩忙着应付恶魔王子的保镖,没看见心灵恶魔吸干她骨骰中的魔力,令它们化为灰烬。截至目前,她没有让人得知此事,包括他在内。

  “阿拉盖霍拉想透露什么就透露什么,亲爱的。”她说。“我不能命令它们确认情报。”

  阿曼想看着她。“我看你做过很多次了。”

  “这种情况不一样——”英内薇拉说,但阿曼恩王冠上一颗珠宝绽放的闪光打断了她的话。

  “你在说谎,”阿曼恩说,语气坚决且肯定。“你有事瞒着我,什么事?”王冠在他凝视她时持续发光,英内薇拉在它们面前彷徨无助。

  “恶魔王子摧毁了我的骨骰”她脱口而出,不愿承认此事,但在不了解出了什么事情之前又不敢说继续掩饰。他在使用卡吉之冠的隐藏力量之一。

  根据《伊弗佳丁》记载,神圣金属沿着恶魔骨核心两旁刻蚀魔印。英内薇拉渴望取得那些魔印的秘密,但是这么做必须拆开这个珍贵的法器,而就连她也不敢做出如此渎神之举。

  阿曼恩神色不善。“你应该直说。”

  英内薇拉没有回应这句话。“我已经开始刻新骨骰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再度开始掷骰。”

  “在那之前,或许我该找个吉娃森来掷骰。”阿曼恩说。“此事等不得。”

  “可以等。”英内薇拉说。“第一场降雪来临前还有三个月,而你有更迫切的事要担心。”

  阿曼恩点头。“月亏。”

  英内薇拉醒来时,沉睡的阿曼恩依然紧抱着她。为了不吵醒他,她以大拇指抵住阿曼恩手臂上的压力点,令其稍稍麻痹之后,这才溜下床来。她的赤脚陷入厚而柔软的地毯中,步伐轻盈到就连脚踝上的铃铛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阿曼恩的力量日益壮大,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但就算是解放者每天也得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两个小时,而她刚刚努力让他放松精神。他的种子在她走向大阳台时沿着双腿流下。她不知道今晚交合会不会有孩子。少了骨骰,她无法确定这种事,但他们整晚都非常激烈,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帮他生儿子了。

  宫人守卫打开大玻璃门。英内薇拉走出大门,完全没有瞧他们一眼,独自享受着温暖的微风及阳光轻抚肌肤的感觉。阿曼恩众妻子的贴身侍卫全都是宫人,也没胆子多看她们一眼。

  英内薇拉沿着大理石栏杆,俯瞰艾弗伦恩惠,从前人称来森的绿地。环视这块土地时,她感觉大权在握,如同照射在皮肤上的阳光和留在体内的种子带来的轻微刺麻感。

  阿曼恩的绿地宫殿看来十分寒酸。它的前任主人,来森堡的伊东公爵,是个软弱的公爵,来自一个源远流长的软弱家族。来森堡四周都是肥沃的土地,偏偏他们没有从平民身上榨出更多油水——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伊东理应建造一座令安德拉嫉妒的宫殿。结果他的城堡只有四层楼高,只有两道侧翼,墙壁又薄又矮。据英内薇拉所知,起码有十多名达玛的克拉西亚宫殿都比它气势恢宏。这里根本配不上沙达玛卡,不过还是比他们穿越沙漠时搭建的临时帐篷宫殿要舒适得多。

  她手下最高明的工匠已经开始计划拆除这座“豪宅”,原址重建一座尖塔直达天堂底部,地下宫殿深到让恶魔之母在深渊中颤抖的壮丽宫殿。

  尽管东公爵的祖先都很懦弱,他们的家庭却还不算蠢。城堡所在的山丘视野均无可比拟,艾弗伦恩惠在她的面前延伸,触目所及一片沃土,充满绿油油的作物、溪流。整齐的作物与树木,以宽敞的泥土路笔直分隔,如同轮轴般由位于中央的都城向外扩散,这里一座玉米田,那里一座果树园。上百座附属村落,理所当然地分配给各部族,以慰藉他们穿越沙漠的艰苦旅途和寒冬中行军,并满足他们掠夺的欲望。

  绿地人的人数远远超过她的族人,但他们不是战士。英内薇拉的预知能力和阿曼沙鲁姆通力合作,他们就像猫捉老鼠般轻松占领其领地——富足的生活让青恩软弱。

  阿曼恩在这里建立宫殿是最佳选择,但是让人民在如此富庶的绿地过安逸的生活对未来的战争很不利。战士刚杀进来森堡,她就咨询过骨骰——如果不一鼓作气迅速征服绿地,卡拉西亚人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同样的命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沙漠让他们坚强,而即将到来的战争需要沙漠人的坚韧和战技。

  尽管不愿屈服于卡菲特,英内薇拉知道,阿邦提出的那个在寒冬降临之初大举北进围攻雷克顿的计划是占尽天时之利。

  英内薇拉回到屋内,命令仆人准备热水和香油。他们帮她沐浴按摩,然后换上半透明的全新经纱。别的女人或许不敢穿这么少的衣服出门,但英内薇拉是达玛佳,除了阿曼恩没人胆敢多看一眼。

  她无声无息地走下奴隶在山丘岩床下挖开的石阶,通往一座巨大的天然石窟。沿路都有宫人把守,虽然英内薇拉走在自己的地盘上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但没有骨骰的指示,她就像瞎子一样,没办法预知危险。但即使有个把疯狂暗杀者或落单的阿拉盖逃过守卫的监视,她依然有办法保护自己。

  在抵达一座大石门前时,守卫们自觉地退向身后。她从腰间取出唯一的钥匙,把钥匙插入锁里,转动时会发出咔咔的机关声——其实钥匙只是个道具,重点在于当她的手接近门锁时,手链中的霍拉一发热,就会启动与门锁中的魔骨对应的魔印,推动沉重的门闩自动打开。就算知晓魔印的盗贼猜出个中奥秘,也不太可能复制英内薇拉随时贴身携带的手链。尽管石门重达数千斤,它还是在她轻推之下无声地缓缓向里开启,接着又顺畅地在她身后关闭。

  进门之后,她穿越从未接见过艾弗伦之光的地毯走道。黑暗中,她没有携带油灯,不过头上的魔印金币环开始发热,启动了她对四周所有魔力的感应。地下大厅的回声在墙壁中嗡嗡作响,如同烟雾般飘荡在空中,将她的道路照耀得宛如白天一样。

  英内薇拉毫不惧怕四周的魔力,相反她如鱼游水底——艾弗伦创造了阿拉,位于阿拉心脏的力量本来就属于她——奈的仆人或许能从源头获取这种魔力,但这力量却不归它们所有。魔印就是一门偷回这股力量,并且转而为艾弗伦出力的学问。

  她持续往前走,来到岩壁旁某个角落,很虔诚地跪下,揭开石头匣子,取出她的魔印工具、霍拉袋以及被阿曼恩杀死的那头恶魔王子的一块头骨。这块头骨上的魔光远比她曾见过的所有霍拉还要炫目。

  阿曼恩不相信它就是恶魔之父阿拉盖卡,但它显然来自它的血脉,魔力高深,就连英内薇拉也招架不住。自己的霍拉袋都被抢了去,轻松吸干骨骰的魔力,揉成一把毫无用处的骨灰。

  尽管没有预示未来的工具,英内薇拉却没有沉湎于无谓的伤心哭泣,而是坚强地拿恶魔骸骨刻一副新骰子。在清晰的魔印光下,以比起当初艾弗伦未婚妻强十倍的精湛技艺,完成剩余的四颗骰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了——从已经刻好的三颗来看,其中蕴含的力量远超过失去的骨骰。或许三颗勉强凑合使用也能基本地预知一些事情,就像独眼龙看东西一样不够完整,因此七颗骨骰一颗也不能少。

  她在临近中午时分离开影之殿,回到宫殿。梅兰和阿莎薇在王座厅外侧厢门外等她,沙鲁姆守卫远远地鞠躬行礼,并为她开门。

  “有什么消息?”英内薇拉低声问道。

  “解放者刚开始开会,达玛佳。”阿莎薇说。“你只错过会议最开始的一些仪式部分。”

  英内薇拉点头,通过巧妙的时间安排,可以避开议会的繁文缛节,一长串无谓的仪式和冗长乏味的祷告。达玛佳无须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世俗之事上。在预知能力恢复之前,她必须把时间花在影之殿里,对直接与艾弗伦对谈的人而言,祷告是没有意义的。

  她的目光瞟向其他人的霍拉袋上,骨骰有没有告诉她们达玛佳已经失去自己的骨骰了?梅兰和阿莎薇忠心耿耿地服侍她多年,但她们依然是克拉西亚人,如果察觉对方的弱点,会毫不客气地加以利用,当仁不让。一时之间,英内薇拉考虑没收她们及其他地位较低的艾弗伦之妻的骨骰,占为己有,直到完成新的骨骰。

  她摇了摇头。自己确实有权这么做,但这会给对方带来莫大的羞辱,就跟要求她们砍下一只手掌交出来一样。她必须相信艾弗伦在她能原谅自己,在新一任达玛佳出现之前不会泄露她的弱点,而现在她和阿曼恩已经言归于好,她没有理由假设自己已被废除。

  她深吸一口气,找回心中的自我,走进王座侧厅大门。

  一如往常,王座厅里挤了很多人。解放者身边的十二位达玛基顾问聚集在高台右边,为首的是势力最庞大的两个部族领袖——阿曼恩的妹夫,卡吉部族的阿山达玛基,以及年长独臂、玛嘉部族的阿雷维拉克达玛基。每个达玛基都由一名阿曼恩的达玛丁妻子所生的次子伴随出席——除了阿山,他身旁跟着英内薇拉的儿子阿桑和她侄子阿苏卡吉。

  阿曼恩承诺将卡吉的领导权传承给阿山之子,不过这样一来,阿曼恩七十三名儿女中的次子阿桑就没有继承到任何权位。

  但这两个表兄弟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嫌隙。正好相反,他们年纪相当,打进入沙利克霍拉就开始成为同床共枕的密友。

  英内薇拉并不在乎他们胡闹——但当阿桑决定迎娶堂妹阿希雅,代替她哥哥帮他产子时,她真的是肺都气炸了。将阿曼娃嫁给绿地人让英内薇拉心如割肉,但总比让阿曼恩把她嫁给阿苏卡吉近亲结婚,只为了强化阿山早已牢不可破的忠诚要好。

  高台上左手边站着十二名达玛基丁,领头的是魁娃。就像达玛基一样,这些女人身边跟着继承人——卡吉部族的梅兰,其他部族则是阿曼恩的达玛妻子。这两批女人都是英内薇拉意志的延伸。达玛基会在议会中争得面红耳赤,达玛基丁却总是默默地听着。站在门内守卫的哈席克,一看到英内薇拉立刻立正,以魔印矛柄重重敲击大理石板。“达玛佳!”

  英内薇拉看都不看他一眼。尽管死在他矛下的阿拉盖已不下一百头,而且他还是她丈夫的妹夫——娶了阿曼恩不太出众的妹子汉雅;哈席克在那命运之夜里攻击并伤害了她的挚爱。阿曼恩收服了他,但他依然跟禽兽没有多大区别。他很清楚必须极其友善地对待解放者的小妹,但他依然没有成熟到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除了有事交代他去做之外,她几乎可以当他不存在。

  所有人抬起头来,如同鸟群同时转身,在她走进大殿时鞠躬。达玛基如同猛禽般怒视着她,但她无视他们的存在,直视阿曼恩的双眼,在走过大殿时始终没有偏开目光。她身穿若隐若现的丝袍,如同枕边舞蹈般地扭腰摆臂,在走向丈夫的同时撩拨大厅里所有男人的欲望。

  走向高台途中,她压抑嘴角那得意的浅笑,挑逗达玛基亢奋的欲望和愤怒的眼神。有个女人地位在他们之上已经够没面子了,而她竟然还能在自己面前裸奔,挑逗得他们性欲大涨。她知道很多达玛基背地里都以她的外表为模板挑选自己的枕边妻子,并且十分享受驾驭她们的感觉。英内薇拉暗地里鼓励这种行为,心知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更加屈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母亲。”贾阳恭敬地鞠躬。她的长子等在高台下,身穿黑色战袍,头戴沙鲁姆卡的白头巾。

  “我儿。”英内薇拉惊奇地点头微笑,他为何出席议会。贾阳对于祭司和政治没有什么耐心。他占据了一栋绿地豪宅作为宫殿,打造了新的长矛王座,白天都在那里与沙鲁姆议事。不管他有多少缺点,贾阳充其量只适合做个未来的第一武士。

  跪在阿曼恩左手边两级台阶下的是卡菲特胖子阿邦,身穿上好的艳丽丝绸衣服,就跟往常一样随时准备在她丈夫耳边嘀咕。他的出席也是让很多人敢怒不敢言。不过,在受过几次严厉的训斥后,再也没人胆敢在解放者面前鄙视这位卡菲特顾问。

  在英内薇拉眼里,卡菲特阿邦深藏智慧,他的建议比王座厅中其他粗人更具参考价值,不过这让她对他更加小心。阿曼恩也瞧不起唯利是图的阿邦,但还是信任他的忠心与智慧。只要有符合利益的事,阿邦可以轻而易举地以谗言取代睿智的建言。骨骰始终看不清楚他的动机,而她也有理由怀疑他。

  英内薇拉任由这个想法透体而过。她会等待时机成熟后再来对卡菲特秋后算账。她再度将目光从卡菲特移到阿曼恩身上。

  他把骼髅王座从克拉西亚一路搬来,放在七级高台之上,看来十分符合沙达玛卡的形象。卡吉之冠在他头上极其自然。所向无敌的卡吉之矛宛如他手臂的一部分,总是拿在手中随意比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祝福与命令。

  但现在他身上多了一新物品,就是绿地妓女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送给他的丝质魔印斗篷。英内薇拉鼻孔大张,深吸一口气,再次让愤怒与妒忌透体而过。

  英内薇拉无法否认那斗篷十分美丽精致。银白色上好丝质品,边缘以银线绣着夜里能发光的隐身魔印,令阿拉盖的目光如同水上的油般从穿戴者身上滑开。传说中由达玛佳本人缝制的卡吉斗篷才有类似的魔力,但随着岁月流逝,它已成为伴随解放者之矛于石棺中那一堆破布。

  阿曼恩仿佛抚摸北地妓女一样般摸着斗篷,而斗篷披在他肩上的意义对在场男女而言昭然若揭。公开穿着黎莎的斗篷不但表示她是他的未婚妻,同时也等于说明她有一定程度的神性。

  就像我从前一样。英内薇拉酸酸地揣度。她或许身穿薄纱,但真正令她感到赤身祼体的却是那些失去的骨骰。

  尽管如此,她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容来到丈夫身边,毫无顾忌地坐倒在他的怀里,撩起面纱亲吻他,调整姿势让所有人都看见。阿曼恩已经习惯她这些仪式,但他始终觉得不爽。她很快就从他腿上滑下来,爬到王座右方的枕头床。这么做的同时,她发现阿邦正盯着她,眼神里除了敬意没有一丝亵渎之色。

  记住这个画面,卡菲特。她心想出。你想要利用北地妓女爬上阿曼恩的床,为你争取利益——她已经被我赶跑了。她整理头发,不动声色地调整耳环底部,以偷听阿邦在丈夫耳边的嘀咕。

  “集结部队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儿。”阿曼恩问。

  “十分顺利。”贾阳说。“我们增加了内城和外城的驻军人数,并且开始组织巡逻部队。”

  “非常好。”阿曼恩说。

  “不过为了迎接下一次月亏而临时自青恩村落中召回战士并且配给装备。”贾阳说。“有些额外开销。”

  “他是指为了装潢他的宫殿,”阿邦轻声道。“沙鲁姆卡的战争税金理应负担得起这些开销。”

  “要多少钱?”阿曼恩问儿子。

  “两千万卓奇。”贾阳说。他停一停。“三千万更好。”

  “艾弗伦的胡子。”阿邦喃喃说道,在达玛基开始骚动时搓揉脑侧。英内薇拉不怪他们,这是一笔巨款。

  “我有那么多钱可用吗?”阿曼恩低声问道。

  “我们可以提高融化、重铸绿地库房钱币的兑换比率,还有金矿的产量。”阿邦说。“但我认为你不该在没弄清楚战争税的去向和新经费的用途前就批准这笔开销。”

  “我不能让儿子颜面扫地。”阿曼恩说。

  “卡菲特说得没错,爱人。”英内薇拉说。“贾阳对钱了解得不够。这样把钱给他,过两个星期他还会再来要钱。”

  阿曼恩叹气。他自己也不太会精打细算,但至少他相信他的顾问。“可以,”他对贾阳道。“不过先让你的卡菲特将战争税的明细呈报给阿邦,外带一份新经费的使用计划。”

  贾阳僵立原地,张大嘴巴,顿时说不上话来。

  “或许我可以帮忙,哥哥。”阿桑说。“你向来擅长使矛,而非精打细算。”

  “我不需要你个普绪丁帮忙,就像我不需要卡菲特帮忙一样。”贾阳吼道。

  阿桑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鞠躬。“悉听尊便。”他或许没有继承任何地位,但众所皆知,阿曼恩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想争夺王位,两人都会毫不迟疑地在父亲面前显示能耐,诋毁对方。

  这些日子以来,阿桑曾不止一次要求父亲恢复安德拉的位阶,让他坐上王座。截至目前,阿曼恩都没有满足他的请求。阿桑的年纪比史上所有安德拉还小四分之一个世纪。而且让他担任安德拉会导致他的地位高过哥哥。

  贾阳生性粗鲁,阿桑城府较深;贾阳易怒,阿桑喜怒不形之于色;贾阳残暴,阿桑笑里藏刀。如果阿桑取得较高的地位,两人肯定会手足相残,而达玛基会支持贾阳。沙鲁姆卡听命于达玛基议会。安德拉则统领议会。听命于阿曼恩是一回事,要他们听命于才脱下拜多布的达玛又是另一回事。

  “我会呈报账册给你,父亲。”贾阳愤愤说道,瞪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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