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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维林

夏令集市开市第一天,王家公证处没有别的请愿者,可维林还是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办事员才从账簿上抬起头来。这个年轻小伙子一脸不耐烦,看样子是劳累过度,薪水又太低。“抱歉,先生,”他说,“我们今天人手不足,因为开市了。”
“我完全能理解。”维林站起来离开长凳,走到年轻办事员的桌子前——桌上全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账簿,此人活像一只缩在乱糟糟的窝里的狗獾。“我离开疆国那时,还是由第四宗负责管理王室档案。”他说。
“眼下不同咯。现如今第四宗的兄弟更像第六宗了,耀武扬威,舞刀弄剑。”办事员往后一靠,打了个哈欠,然后好奇地看了维林一眼,“这位先生,你是去旅行了吧?”
“没错,到处走走。”
“去了国外吗?”
“最近去了梅迪尼安群岛。之前是阿尔比兰帝国。”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允许我们的船靠岸。”
“我绕了远路。”
“明白了。”办事员取来一张空白羊皮纸,“好吧,这位先生,你不到外边的集市上找乐子,来这儿所为何事?”
“我给我妹妹申请一份承认状。”
“啊。”办事员拿起笔,伸进墨水瓶蘸了蘸,在羊皮纸上写了几个字,“咱们办事处的命脉就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啊。幸运的是,程序很简单。你只用当着我的面发誓,承认你妹妹的合法性,我就写份证明书,最后我们俩签字即可。费用是两枚银币。”
两枚银币。还好,瑞瓦同意卖掉她路上得来的那把疆国禁卫军的好刀。“行。”
“很好。那么,请问先生你的全名?”
“维林·艾尔·索纳。”
啪嚓一声,办事员手里的鹅毛笔断了一截,墨水溅在羊皮纸上。他盯着黑色墨点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吞了口唾沫,慢慢地抬起头。看他的表情,没有疑虑,只有敬畏。
真遗憾,维林想。我先前还有点喜欢他。
“大人……”办事员欲言又止,他起身鞠躬,身子弓得太过,额头撞到了桌上。
“别这样。”维林对他说。
“大家都说您死了……”
“我也听说了。”
“我就知道不是真的。我就知道!”
维林强作笑容:“我妹妹的证明书。”
“噢。”办事员低头看了看桌子,又四下张望空荡荡的房间,双手不断地在外套上擦汗,“恐怕这事儿我无权帮您办理,大人。”
“我相信你有这个权力。”
“非常抱歉,大人。”他离开桌子,“请您稍等片刻。”他逃也似的往公证处里头跑去。那边传来推门的声音,有人恼怒地吼了一声,接着是窃窃私语。办事员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明显发福。看到维林的刹那,他惊得浑身一震,但转眼间就恢复了镇定,速度之快令人钦佩。
“大人,”男人合乎礼仪地鞠了一躬,“在下格里什·蒙提尔,曾是第四宗兄弟,现任瓦林斯堡首席公证官。”
维林鞠躬回礼:“幸会。我正在跟此人解释……”
“承认状,是的。恕我冒昧,您打算拿这份文件作何用?”
“无可奉告。”
首席公证官略显激动:“请原谅,大人,据我所知,国王对于您亡父的财产下达了旨意,治安官对您妹妹的案子也作出了判决。区区一份承认状,虽然可以撤销判决,却不能违逆圣旨,您也知道,圣意高于律法。”
“我知道,谢谢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放在桌上,“不过,我还是希望承认我妹妹的身份。我相信这不过是行使疆国人民应有的权利。”
格里什·蒙提尔朝年轻办事员点头,后者慌忙准备起了文件。
“请原谅在下谨小慎微,维林大人。”首席公证官说,“毕竟我是疆国内第一个接待您的公职人员。”
“没什么。话说回来,宗会兄弟怎么成了首席公证官?”
“全凭国王恩准。国王认为王室应当重新管理起疆国档案,陛下圣明,看重本宗很多兄弟的才能。”
“你奉国王之令离开宗会?”
蒙提尔脸色一沉:“宗会已经不是我孩提时加入时的样子了。滕吉斯晋升宗老后,带来了很多改变。新来的兄弟不学账务,改为练剑;不再执笔,而是用弩。愿逝者原谅我,我和很多兄弟都巴不得离开宗会。”
年轻办事员轻声骂了句脏话,他俯身对着写字台上的一沓纸,手里的鹅毛笔抖个不停。“噢,给我。”首席公证官把他挤到一旁,蘸掉笔头多余的墨水,行云流水般书写起来。“我们那时候,要是花体字的长度有一点点不同,就要挨杖子。”首席公证官很快写完了,并签好了名字。维林费劲地写上名字,幸好对方一言未发,并不催促。
“希望您还满意,大人。”蒙提尔鞠躬致意,递过用红丝带捆好的证明书。
“多谢,先生们。”维林递来两枚银币,然而首席公证官摇了摇头。
“我有个侄子在青鸟服过役,”他说,“在尼莱什城时,他在您麾下。多亏了您,他母亲才能迎接他回家。”
维林点点头:“青鸟是好军团。”
首席公证官和年轻办事员同时深深鞠躬,他按捺住飞奔出去的冲动,迈步走向大门。
***
他在城门道和商贩路的交叉处找到了艾罗妮丝和瑞瓦。因为夏季集市的举办,如今街上空空荡荡,但毕竟在公证处暴露了身份,他觉得还是戴好兜帽为妙。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座子,从上到下搭满了脚手架。艾罗妮丝站在最高的台子上,身着石匠常穿的围裙,手里抓着一根绳子。那绳子穿过吊钩,垂及地面,另一头系着篮子,瑞瓦正往里面装各式各样的工具。
“是大锤子!”艾罗妮丝喊道,“不是那一把。”
“你妹妹比你还蛮横。”维林走过来时,瑞瓦向他抱怨道。
“维林!”艾罗妮丝快活地挥手致意,“宗师大人,我哥哥来了!”
须臾,一个老人从台子边探出头来,此人须发浓密,身着第三宗的翠绿长袍。他打量了一番维林,眉头皱得像犁过的地,然后咕哝了一句就消失了。艾罗妮丝无力地笑笑,满怀歉意。
“他说什么?”维林问。
“他以为你的个头还要高点。”
维林笑了,举起卷轴:“我有东西给你。”
她紧抓绳索,纵身跃下石台,装满工具的篮子沉甸甸的,正好充当了平衡物。那老人的胳膊异常结实,看样子像是直接把篮子拉上了高台。
“这么说,”艾罗妮丝看完卷轴后说道,“我是你妹妹这事儿不看血缘,纸和笔就能决定。”
“还有两枚银币的办事费,不过他们没收。”
“那我们今晚可以吃掉了?”瑞瓦问。
“我还要面见国王。”维林对艾罗妮丝说。
“你真的指望他收回成命?”
如果不成功,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不过将要付出的代价十有八九我不喜欢。“我敢肯定。”
咣当一响,有东西砸在鹅卵石路面上,半空中传来一声劈头盖脸的怒吼:“凿子不对!”
艾罗妮丝叹了口气。“他今天脾气不好!”她仰头喊道,“就来,本瑞宗师。”她走到座子底下收拾工具。“你俩回家去吧。我还要忙好几个钟头。”
“其实呢,妹妹,我希望你能带瑞瓦去逛逛集市。她没见过。”
瑞瓦扮了个怪相:“我对你们异教徒的庆典才没兴趣呢。”
“可我妹妹有兴趣。有人保护她,我比较安心。”他把钱袋扔给瑞瓦,“你晚上想吃什么都行。”
“不行,”艾罗妮丝一口咬定,“本瑞宗师需要我……”
“我来帮本瑞宗师。”维林解开她那条围裙的绳结,一把脱了下来,“你俩去吧。”
她迟疑地往脚手架顶上瞟了一眼:“也好,反正这几周他没给我发钱。”
“就这么定了。”维林作势赶她们走,目送二人走上城门道。她们俩边走边聊,仿佛打小相熟的伙伴久别重逢,而当艾罗妮丝牵起瑞瓦的手,血歌奏起了好奇而轻快的调子。瑞瓦显然不大习惯,但令维林吃惊的是,她并没有抽回手。
“凿子!”上头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维林将所有能找到的凿子全都放进皮包里,顺着一个接一个的梯子爬到脚手架顶上。老人俯身面对石座子的最高处,双手来回摸索。维林把皮袋里的工具倒在他旁边,可老人看也不看。
“我妹妹说你没给她付工钱。”他说。
“你妹妹应该付我工钱才对,兄弟。”本瑞·莱列尔宗师扭头打量他,眉头依然深锁,“是不是现在只能喊你大人?”
“我不是第六宗的人了,你就是问这个吧。”
本瑞宗师哼了一声,转身面对石座子。
“雕的是什么?”维林问。
“纪念碑,纪念疆国伟大的雅努斯王。”老人的语气暴露了他对这件差事的态度。
“那么是国王交付的任务了。”
“我干完了这活儿,他答应两年不来烦我,由着我安心画画。只有画画才是真正的艺术。这个,”他拍了拍大理石,“就是石匠干的活儿。”
“我认识一个石匠。要我说,他算得上真正的艺术家。”
“要我说,你还是舞刀弄剑在行。”老人回头一瞟,“你的剑呢?”
“我用帆布包着,留在家里了,回到疆国后就没有拿出来过。”
“这么说来,你放弃的不止是信仰啊?”
“我得到的比放弃的多。”
本瑞宗师转过身来,虽说他上了年纪,可身手依然矫健。“你想要什么?”
“我妹妹,我需要带她离开这里。我希望你跟她说,叫她听我的话。”
本瑞扬起粗黑的眉毛:“你认为我的话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
“是的。我还知道,如果不是我父亲的女儿、你的学徒,她无法在这里生存。”
“你妹妹天赋极高,前途不可限量。阻碍她的成长就是犯罪。”
“她可以远走高飞,平平安安地成长。”
本瑞伸手捋着长长的灰胡子:“我不阻拦她离开,仅此而已。”
维林略一点头:“谢谢您,宗师大人。”
“别急着谢我。”老人起身走向梯子,“我有个条件。”
***
“别动好不好!”
维林只觉得背部酸痛,脖子也快痉挛了。本瑞已经命令他换了好些姿势,一个比一个夸张。这次他必须站立不动,挺胸抬头,遥望远方,还举了一根拖把当做剑。老人反复涂改了无数次,手中的炭笔游移不定,目光在维林和画架上的深棕色羊皮纸之间来回跳跃。
“剑不是这样拿的。”维林试探性地说道。
“这是艺术创作,”本瑞一口否决,“右臂放低些。”
又过了半小时,五名御林骑卫出现在十字路口,还牵了一匹鞍上无人的马。领头的骑卫队长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潇洒地抬手致意,光亮的胸甲上映出了维林可笑的姿态。“维林大人,在下荣幸之至。”
“我以为来的会是斯莫林队长。”维林说。
骑卫队长略为迟疑地应道:“领军将军艾尔·斯莫林去了北方,大人。”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本人代表国王陛下向您致以亲切的问候……”
“好。”维林恢复了平常的姿势,取过斗篷,“本瑞宗师,看来我要进宫一趟了。我们改次再办完这件事。”
“转告国王,付给铁匠的工钱要增加,”本瑞对骑卫队长说,“不然纪念碑没法在入冬前建成。”
骑卫队长愣住了:“我不是送信的,兄弟。”
“我来转告吧。”维林说着套上了斗篷。他走过去看了看宗师的作品,疑惑地皱起眉头:“我没那么高大。”
“正好相反,大人。”本瑞俯下身子,给肖像上的颧骨抹了几笔阴影,“我觉得你格外高大。”
***
比起父亲喜欢的那个式样简朴的圈儿,麦西乌斯·艾尔·尼埃壬国王头戴的黄金王冠可华丽多了,上头雕有繁复的花卉,中央嵌着四颗色泽各异的宝石,可能代表疆国的四大封地。王冠底下的那双眼睛明显透着戒心,等单膝跪在王座前的维林起身后,迎接他的热情笑容与之极不搭调。
“记下。”国王朗声诵道,王座左侧的三名书记官立刻执笔蘸墨,静听圣言,“麦西乌斯·艾尔·尼埃壬国王迎接他最忠诚而荣耀的仆人、领军将军维林·艾尔·索纳返回联合疆国,并昭告天下,原属于此人的荣誉及官爵概复如前。”
他走上前,张开双臂,抓住维林的肩膀。在维林的印象中,麦西乌斯拥有源源不竭的活力,四肢强健,头脑敏锐,经验丰富,能征善战。然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消瘦,脸上着有厚厚的粉底,却掩不住蜡黄的肤色,搭在他肩上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信仰在上,见到你真好,维林!”国王说。
“我也一样,陛下。”国王没放手,维林却忍不住环顾四周,只见朝臣满堂,看来国王推迟了出席夏季集市的时间,专程接待这位不速之客。王座右侧端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紧握的双手搁在膝上,头戴的王冠比国王的略小,但式样相同。她面容姣好,身材苗条,双眼机敏灵透,不过与她夫君一样透着戒心。
“尽管放心,”国王开口说道,把维林的注意力从王后身上拉了回来,“整个疆国都知道欠了你多大的情。”他用力地抓了抓维林的肩膀。
“谢谢您,陛下。”维林压低声音说,“我……可否求您一件小事,是我父亲的财产问题。”
“当然,当然!”国王终于放开手,退了几步,“不过,我先要把你介绍给我的王后。自从我们听说了你回国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
维林走到王后面前单膝跪下,她站起身来。
“维林大人,”国王说,“见过欧德菈·艾尔·尼埃壬王后。请你向她宣誓效忠,如同你向我宣誓效忠。”
维林抬眼一看,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仪式罢了,”麦西乌斯说,“这四年来,所有的疆国之剑都要完成这一仪式。”
维林面朝王后,低头诵道:“我,维林·艾尔·索纳,在此宣誓效忠联合疆国的欧德菝·艾尔·尼埃壬王后。”
“感谢你,大人。”王后说。她的嗓音抑扬有致,带有绵软温腻的阿斯莱南部口音,但随后多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你是否发誓服从我的命令,如同服从国王的命令?”
“是,王后陛下。”
“你是否发誓保护我和我的孩子,如同你保护国王?若有必要,你是否愿意为保护我们献出生命,无论有多少恶毒的谎言攻击我们?”
维林这时才发觉满堂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令他如芒在背。这么做不是针对我,他明白了,是针对他们。“是,王后陛下。”
“我很荣幸,大人。”她伸出手,维林礼节性地轻轻一吻,只觉唇底的肌肤冰冷如霜。
“好极了!”麦西乌斯击掌赞道,“我的爱人,请随同各位朝臣出席集市吧。我与维林大人谈完事之后即刻就来。”
等到众人散去,只剩维林和门外的两个卫兵,麦西乌斯取下王冠,挂在王座扶手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很抱歉,逼你演了这么一出戏,”他说,“怕是不演不行。”
“我是真心发誓,陛下。”
“我相信你。如果每一位疆国之剑都和你一样真诚发誓,那疆国统治起来就容易多了。”他坐进王座,倾过身子,胳膊搁在膝上,满是倦意的眼睛望向维林:“我老了,对吧?”
“我们都老了,陛下。”
“你没有,你看起来只老了一天。我原以为你早在皇帝的地牢深处熬成了枯瘦干瘪的怪物,但瞧瞧你这样子啊,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战胜集市上所有的骑士。”
“皇帝慷慨,我饮食无忧,只是孤单。”
“那是。”麦西乌斯靠上王座椅背,“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何收走你父亲的房产?”
“您需要确定我仍忠君爱国。”
“是的。现在看来毫无必要,但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那些针对我家人的阴谋诡计,你不懂。每天都能听到传言,说又有好些人勾结起来,躲在阴暗的屋子里,密谋杀人之事。”
“疆国向来不缺谣言,陛下。”
“谣言?若真是谣言便也罢了。两个月前,有人带着淬毒的小刀闯进宫内,前胸后背文满了信仰教理,一字不少。我赐他速死,换做我父亲,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吧?”
雅努斯肯定会折磨他个把月,这还算是仁慈,两个月也不稀罕。“没错,陛下。不过疯子玩不了阴谋诡计。”
“不止这一件事,毋庸置疑。而我必须独自面对危险,阿尔林宗老不愿插手其中。战争结束后,你过去所属的宗会攫取了不少独立行事的专权。”
“即便是您父王在位时,阿尔林宗老也坚决地划清国王与信仰之间的界限。”
“信仰。”国王柔声念道,语气却略显尖刻。“每当国内局势动荡,罪魁祸首往往是信仰。守信徒和宏信徒水火不容,滕吉斯宗老更是荒谬绝伦,要把他那帮事务官打造成战士。信仰本应团结我等,而不是自身分崩离析,导致疆国也四分五裂。”他死死地盯着维林,“两边都希望赢得你的支持。”
“那么两边都会失望了。”
国王惊讶地眨了眨眼,挺直身子问道:“我知道你抛弃了宗会,可你也抛弃了信仰不成?莫非你受到了胁迫?皇帝强逼你崇信阿尔比兰的诸神吗?”
维林想笑,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得知了真相,陛下。没有人逼迫我抛弃信仰,我也不曾寻求哪个神明的慰藉。”
“看来你威胁到了疆国的和睦,这倒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威胁不到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麦西乌斯叹口气,继而笑了笑:“莱娜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捉摸不透。”
莱娜……说来奇怪,直到此时维林才反应过来,公主今天不在朝中。“陛下,她去集市了吗?”
“不,去北方与罗纳人谈判了。难以置信吧。”
莱娜和罗纳人谈判。这样一想,实在是可笑而又可怕。“您愿意跟他们和谈?”
“其实提出谈判的是他们的大祭司,不过她只愿意找莱娜谈。这当然是罗纳人的风俗了,大祭司只信女人的话,认为男人心智脆弱。”见维林一脸疑惑,他扮了个怪相,“毕竟机会难得。长期以来与狼人冲突,导致我们死伤不少人,也损失了大量钱财,你不觉得吗?”
“烧杀抢掠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那么,或许他们希望换一种生活吧。我也一样。这块土地必须死而复生,维林,重建为美好的国度。我们要再一次联合起来,真正的联合,而不是上有信仰之争,下有地界之别。宽容法令只是第一步,重修城镇是第二步。改造疆国之形,由此改造人民之魂。我可以做到父亲利用战火和谋略也从未做到的事。我可以带来和平,长久的和平必定令这块土地再度繁荣伟大。可我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终于说到代价了。“我对您别无二心,陛下。不过,若舍妹日后无忧,我为您效力便也安心了。”
国王一摆手:“成交,我今日就签署文件。你可以继承你父亲拥有的一切。但你不可留在此地,不可留在阿斯莱。”
“其实,等我父亲的财产物归原主,希望您允准我离开疆国。”
国王眉头一皱:“离开?去哪里?”
“您肯定记得弗伦提斯兄弟。我相信他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弗伦提斯兄弟。”国王摇摇头,语调哀恸,“他死在乌恩提什了,维林。他们全都死了。我麾下所有的人。”
他坐在船上,不知怎地身受束缚,伤疤灼烧……“陛下,您看见了吗?您亲眼看见他死了吗?”
国王眼神放空,眉头微皱,唤醒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他们,弗伦提斯几乎自始至终守在我身边。他有如天神下凡,杀进最激烈的战场,一次又一次拯救我们。士兵们都称他为信仰之怒。没有他,我们第一天都撑不过去,别说第三天了。那天早上,我派他过去支援城南阵地。阿尔比兰人蜂拥而来,犹如巨浪扑过堤坝。”
他伸手拂过头发,曾经浓密的金红色头发早已稀疏,灰丝夹杂其间。维林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他们没杀我。尽管我砍翻了好多人,直杀得两眼通红,嘴里还骂个不停。等他们终于制住了我,就跑到城内到处晃荡,只要找到疆国禁卫军,见一个杀一个,逃兵、伤员,全都不放过。但他们放过了我。只有我。”
他坐在船上……“不管怎样,陛下,我相信我的兄弟还活着,请您允准我离开疆国去寻找他。”
国王冷冷一笑,摇头道:“不行,大人。我很遗憾,但真的不行。我另有任务给你。”
维林紧咬牙关。我可以说走便走,离开这个悲伤而疲倦的家伙,离开他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和凭空杜撰的阴谋诡计。在一帮养尊处优的马屁精面前被迫所立的誓约,只不过是又一个谎言罢了,正如信仰。
麦西乌斯起身离开王座,伸手指向墙上那幅巨大的疆国地图,一根指头从阿斯莱移到北大森上面的大片空白。“这儿,大人,你就在这儿为我效力。”
“北疆?”
“正是。守塔大臣艾尔·默纳去年冬天过世了。那之后是他的养女代理政务,但她是毫无教养可言的罗纳人弃儿,我不能纵容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国王挺直身子,严肃地说,“维林·艾尔·索纳,我正式任命你为北疆守塔大臣。”
他可以拒绝,直言不肯,就此离开王宫,不会有人阻拦——因为担心引发各地暴乱,麦西乌斯不敢动他。不过,血歌突然发出了代表赞同的调子,而且愈来愈强,他立刻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调子转瞬即逝,含义却再清晰不过:寻找弗伦提斯,必往北疆。
他面向国王深鞠一躬,肃然应道:“臣万分荣幸,领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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