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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洛特其实知道崔德斯探长参与此案的调查──她收到他的信了──但有时候感激并不足以带给人干劲。

  她离家时忘记打包雨伞。这是当然了。洋伞是淑女的标准配备,雨伞可就差得远了。先前手边还有点钱的时候天气好得很,现在暴雨一场接着一场,她却负担不起任何雨具。

  或者这是给自己的借口,她只是不想出门,迎上又一次的失望。

  她已经失去择优的立场。就算耗费精力与决心走遍整座城市,除了酸痛的双脚以外,她什么都换不到。学校拒她于门外,专业职位拒她于门外,就连任何差强人意的工作机会也都拒她于门外。

  她可以做家务帮佣,可是年纪相当不利。家事女佣通常从十一、二岁开始投入职场,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一路爬到夫人、小姐的贴身女仆或是管家副手。她不介意和其他女仆一起刷洗锅盘,但这不代表她的雇主、管家、厨师也不介意。

  也就是说她得撒谎,假装拥有丰富经验及推荐函。她把比顿夫人的《持家宝典》从头到尾读得透彻,知道松节油可以去除布料上的污渍,酒精则是适合清洁拨火钳。

  但是家务帮佣也有缺点。在小屋子里,她可能会遭到雇主或其他仆役欺负。到了大宅,作息规矩都像军队一般精准,她可以免受不必要的注意──说不定一年只会在仆役的慰劳宴会上见到主人一次。只是她得要面临旁人认出她身分的风险,导致被雇主开除──或是收到黑函恐吓。

  她大半天盯着房间天花板看有错吗?干嘛浪费精力、磨掉靴跟,就为了换得好几年跪在地上清理炉架的生活,还得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屋主儿子或哪个眼尖的仆役曾见过闹出丑闻前的她?

  还是按兵不动吧,至少不会那么饿。

  等到雨停,她又照着每天的习惯走到邮政总局,希望还能收到莉薇亚或崔德斯探长的信──打从他开始调查之后,她一直没有他的进一步消息。

  气温降了。夏洛特和莉薇亚不同,她喜欢灰沉沉的天空和整天不停的细雨,最好再加上吹动屋瓦的刺骨寒风,最后几片枯叶在光秃秃的枝头颤抖。

  然而只有负担得起的人才能享受冬日。他们可以坐在炫目的炉火旁,捧着冒烟的香料苹果酒,欣赏风雨冲撞窗框,一点一点捏起还没冷掉的水果蛋糕。

  对于连件大衣都没有的女人来说,冬季完全不值得开心。她只剩下能在城里住两个礼拜的钱,前提是没有发生任何不测。

  过了这两个礼拜,要是没有突如其来的好运降临,她就得吞下自尊心,去找某个男人。

  除了她父亲,她还能向两名男性求助。她不想拜访其中一人,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帮忙。另一人肯定会伸出援手,反而令她犹豫再三──如果能避免,她情愿不接受他的好意。

  无论哪边都是下下之选,但她还能期待什么呢?早在离家之前,她便已经走到了怎么选都无法称心如意,每一次抉择都要付出极高代价的位置。

  这个夏日结束后,可能得度过漫长的冬季才能迎来下个夏日。

  彷佛是想强调她究竟有多凄惨,大雨再次倾泻而下,逼得她躲到一间印刷店的遮阳篷下,不让雨水毁了她的帽子或裙襬。

  她就站在那里度过漫长的一刻钟,凝视未知的未来,一切都清晰到残酷。

  雨渐渐小了,只比雾气浓重一些。夏洛特再次启程,最近她每天从不同方向前来,走不同的路线,绕过那对伪装成乞丐的扒手母女地盘。不过只要接近那个街口,她总会格外留神,并不是害怕又被扒一次,而是怕再见到她们的话,心里不知道会有多懊恼。

  没看到那对乞丐,不过刚才在对街躲雨的男子现在移到她背后二十呎外。

  她被跟踪了吗?

  她从未担心过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会遇上什么危险,但现在引人反感的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炸开。过了一分钟,她又瞄了一眼,那人已经不见了。

  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吗?那人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她转进圣马丁教区,钻到邮局正门侧边的柱子后方。要是那名男子真的在跟踪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赶上来,被她看个一清二楚。

  没看到与那人相似的男子,不过前天那位身上佩戴过多饰品的妇人走过她身旁,低头盯着手中的整迭邮件。每走一步路,她就把顶端的信件移到最下面,漂亮的眉毛紧紧皱起。

  一群男子绕过街角,遮住夏洛特的视线。她迅速打量那群人──没有一个像是跟踪她的嫌犯。

  等到他们走远,她看到一封信落在邮局入口与人行道相接处。没有人赶回来寻找,于是她捡起那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不甚工整,收件人是一位洁比达太太。本人已经走远了,夏洛特对着她叫唤几声,她没有回头,径自走进一间茶馆。

  有时夏洛特会纳闷在茶馆问世前,无法单独在公共场合用餐的女性该怎么办。她只能谢天谢地,幸好自己不会遇上这种问题。

  茶馆里人声鼎沸,大多是邮局或其他邻近行号的雇员,回家前先吃些小点心。在这群打扮朴素沉闷的男女之间,夏洛特一眼就看到洁比达太太,她就像鸽子群里的鹈鹕一般显眼。

  身穿黑色连身裙和白色长围裙的女侍快步走过,端着托盘走向一桌书记员。搭配大量高级奶油炒出的散蛋香气四溢,狠狠袭击夏洛特的嗅觉。

  抱怨目前的寄宿屋实在是有点缺德。屋主努力维持良好声誉──虽然有点勉强──以及表面上的清洁。根据她支付的房租,还能供餐已经是奇迹了。每天晚餐她都满怀感激地享用,只是离果腹还有一段差距。她得靠着街上烘焙坊放了两天的特价面包填饱肚子。

  她没有饿死──还没。但她几乎到了愿意爬过满地碎玻璃,一脸栽进那盘炒蛋的地步。

  她又凝视托盘好一会,这才走向她的目标,对方讶异地抬起头。

  「洁比达太太?」

  「怎、怎么了?」

  「抱歉打扰了,女士,我想妳在邮局外掉了这封信。」

  洁比达太太起身。「喔,没错。谢谢妳……要怎么称呼呢?」

  夏洛特犹豫了──她这辈子很少遇到没有可靠第三方介绍的状况。「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小姐,很高兴认识妳。」洁比达太太微微一笑,指着空椅子。「请坐吧?」

  夏洛特瞪大双眼。「谢谢妳,可是不用了,这样太打扰妳了。」

  「喔,这是什么话啊,福尔摩斯小姐。」洁比达太太柔声叫嚷。「妳一定看得出来,我不过是个想找人陪的老太太。如果妳另有要事,或是其他更有意思的朋友等着妳垂青──或者是妳看到硬要打扮成孔雀的老太婆就想逃──请告诉我,我们就此道别。如果妳只是怕打扰我,那就把无谓的社交礼仪放到一边去,来这里坐下吧。」

  对方大胆的邀约在夏洛特脑中回荡。她感觉遇到了自己的母亲──真正的母亲。

  但她仍旧踌躇不前。

  一名女侍经过桌边,放下一盘炒蛋,正是方才百般引诱夏洛特的菜肴。还有一个火腿派,以及铁锅炖鸡。最后是至高无上的奢侈甜点,红橙橙的熟透草莓搭配一小壶新鲜浓郁的奶油。

  夏洛特的肚子带着她坐下。「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太好了!给这位小姐上茶和餐具。」洁比达太太向女侍下令。

  「马上来。」

  「福尔摩斯小姐,妳看我点太多啦。我只要肚子一饿,就会什么都想吃,永远记不得我吃两口就撑了。等到好菜上桌,我又是不断自责──我真不想浪费半点食物。可以请妳解救我痛苦的良心吗?」

  夏洛特再次打量面前的豪华菜色。「夫人,我随时愿意为女王和国家效劳。以及妳的良心。」

  洁比达太太咧嘴而笑。「福尔摩斯小姐,我欠妳一份人情。」

  女侍替夏洛特送上杯盘、刀叉。洁比达太太帮她倒茶。「加奶?加糖?」

  「嗯,两个都加。」夏洛特从没想过区区一杯茶就能惹得她垂涎三尺。「但愿我能像妳一样吃几口就饱。我完全相反,要把肚子完全塞满才会记得自己曾吃过东西。」

  洁比达太太一愣。「喔,天啊。」

  夏洛特察觉她这番话会带来多大的误解。「请别以为我生活有什么困难。」至少在这个礼拜前还不是。「都是为了时尚打扮。我可以把下巴的厚度维持在正常范围的一点五到一点六倍之间,如果超过这个尺寸,我会丑到惨绝人寰。」

  洁比达太太有些讶异,笑出声来。「亲爱的,妳说得太夸张啦。」

  「真的是如此。根据科学实验,我计算出会让脸型变到有碍观瞻的体重,精准到最小的单位。」

  洁比达太太又笑了。「天啊,福尔摩斯小姐,和妳说话真是太愉快了。我相信目前妳离那个可怕的数值少说还有十四磅的空间。我们可以开动了吧?」

  注意到招待她这顿饭的妇人不是以小鸟啄食的方式用餐,而是稳定地一口一口吃着,夏洛特松了一口气──不然她把眼前所有食物扫进嘴里的举动会显得太过放肆。

  舀到涂满奶油吐司上的炖鸡,绝对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不过等她叉起草莓沾奶油后,这道甜点成为全宇宙史上最美味的食物。

  桌上只剩三颗草莓,洁比达太太开口问道:「福尔摩斯小姐,请告诉我妳平时都是如何运用这颗擅长计算的脑袋?妳一定不是花费每分每秒测验下巴和进食量吧?」

  「虽然不到这个程度,但也差不多了。不过目前我想要找到打字员的工作。」

  「真是太浪费了!为什么不去找个能让妳发挥长才的职位呢?我真不想看到妳填饱肚子,脑袋却只能徒然空转,这是犯罪啊。」

  「大部分适合女性运用脑袋,而非劳力的职位都需要教育与训练,我没有这方面的资历,完全不在雇主考虑范围内。至于其他工作呢,嗯,仔细想想,我觉得能成为打字员已经很幸运了。」

  「福尔摩斯小姐,妳绝对不能抱持着失败主义的思维啊。」

  「可是我对接到打字工作一直都很乐观。好工作不多,要自给自足的年轻女性却是多不胜数。」

  「啊,女性问题。不过呢,福尔摩斯小姐,请说说妳觉得自己最适合什么样的事业。」

  夏洛特震惊地眨眨眼──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女士,我可以向妳说个秘密吗?」

  「当然,我最爱秘密了。」

  「我总是对家姊和父母说我想当女校校长。但这只是因为我很贪心,校长年薪高达五百镑,甚至能到七百镑。事实上我根本想不到要如何运用自己的特殊才能。」

  洁比达太太凑上前。「妳的特殊才能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甚至搞不清楚这该算是才能还是害处。说真的,我小时候就学会别公然这样做,就连私底下也不行──这容易让我熟识的亲友惊慌失措。」

  「福尔摩斯小姐,做什么事情?」

  「或许该称为洞察力。」夏洛特深深吸气。「比如说我可以讲出关于妳的事情,远远超出妳希望我知道的限度。」

  洁比达太太一挑眉。「我想凭着这身打扮,已经能让见到我的每一个人好好认识我了。」

  「我不相信妳真的以为这身打扮能让大家知道妳依旧深深哀悼过世的丈夫。」

  洁比达太太浑身僵硬,紧盯着夏洛特。

  「对不起,我不该──」

  「喔,不,别这么说。我只是没有做好准备。福尔摩斯小姐,我想听听妳是如何观察出这一点的?」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夏洛特乖乖听话。「妳帽子和手提袋上的黑纱──我前天注意到的。今天下午妳换了帽子和手提袋,但两样东西上仍都缝了一吋见方的黑纱。女王身上那套黑色丧服是穿给大家看的,而妳佩戴少许黑纱则是为了自己。」

  洁比达太太缓缓摇头,一次,两次。「还有呢?妳还知道我的哪些事情?」

  「妳曾经登台演出,而且小有名气。」

  「妳怎么会知道?舞台表演者可没有黑纱之类的明显特征啊。」

  「妳的打扮。我想可以解读成暴发户的穿著,但其实没有那么浮夸,更像是演给人看的刻意装扮,于是我联想到风尘女子。我母亲不断灌输我所有风尘女子都是孤苦惨死的妓女。不过根据我的了解,风尘女子的范围更广──有些人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却又不用靠着淫行来餬口。」

  「根据妳嘴唇和脸颊的胭脂,我一开始以为妳曾是高级妓女。妳的皮肤还带着美丽的偏光,看起来光滑无瑕。或许是精米磨制的细粉?」

  「是葛根粉。」

  「原来如此。」夏洛特在心里记下这点。她不懂为什么大众认为只有堕落女子才会抹胭脂,而上流淑女得猛捏自己脸颊,营造更红润的气色。「是的,因此我猜测妳是高级妓女──或者曾经是。」

  「可是妳的衣着改变了我的想法。显然妳是要让大家认定妳是风尘女子,不过妳的态度值得玩味──妳传递信号的对象不是男人,而是女性。假如妳的目标是引起男士注意,裙襬拉高一些,再穿上俏丽的镂空短靴效果更好。他们大多看不出妳这身打扮的意图,只觉得虽然好看,但有点太过头了。只有打从幼儿时期便接受这方面教育的女士才懂──妳要让她们知道不要和妳有半点牵扯,否则会在自己的社交圈里引发强烈反弹。」

  「如果妳不是高级妓女,那很有可能是表演者。妳的声音和动作全都受过训练,控制得很好。同样地,妳的姿态传达出对自己成就的傲气,也就是说妳事业有成。但不到大红大紫──或者是名气累积到一个程度──不然我会在什么地方看过妳的照片。」

  洁比达太太露出深思的表情,掀起茶壶盖子往内瞄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妳还知道些什么?」

  「妳的丈夫英年早逝。」

  妇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妳怎能推测出这件事?」

  隔壁几桌的客人转头望向她们。洁比达太太坐回原处,喝了一小口茶。两人默默等待邻人的好奇心消散。

  「福尔摩斯小姐?」

  夏洛特稍稍倾斜茶杯。「顾虑世人眼光、又受到婚姻束缚的壮年男士,往往只会找演员当情妇。年轻人或老人才有胆子与抛头露面、娱乐大众的女子缔结婚姻。」

  「老人过世时,无论妳有多爱他,总是比较能接受这个事实──死亡已经在窗外盘旋好一阵子了。然而换作是意外死亡的年轻人,深爱他的妻子原本以为还可以和他过上许多幸福时光,突然间变成孤家寡人,陷入庞大的悲伤,经过多年也无法忘却。」

  洁比达太太的喉咙微微抽动。

  「真的很抱歉。」夏洛特低声说:「有人说过我只要开了头,就不知道该在哪里结束。」

  洁比达太太吐了口气。「我能理解妳为何阻止自己实行这项卓越的才能。请继续吧。」

  「夫人,妳确定吗?」

  「是的。」

  「还有一件事,除此之外我实在是看不出更多细节,只知道妳曾在印度待过一阵子。」

  「这已经够细了。妳说的一件事是什么?」

  「妳的姓氏不是洁比达,至少这不是妳唯一的名字。」

  洁比达太太咯咯轻笑。「怎么会被妳看穿呢?」

  「妳掉的那封信。投递邮局不是总局,而是查令十字街的分局。我了解伦敦居民偏好让信件寄到邮局,而非私人住家。可是到两间不同的邮局收信?洁比达太太,我只能猜测妳暗地里有什么计画,当然与犯罪无关,但绝对别有企图。」

  「福尔摩斯小姐,妳都说到这一步了,我很讶异妳怎么还没说出我的计画内容。」

  「我相信与报纸广告有关,妳请有意者写信给妳。更深入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老天爷啊。」洁比达太太低喃。「我们都还没说过话,妳就已经把我看穿了,想必炒蛋的诱惑无以伦比。」

  「我相信是草莓和奶油让我中招。」夏洛特瞄了剩余的草莓一眼,又望向洁比达太太。「请不要觉得妳该向我解释什么,妳的善心已经足够了。」

  洁比达太太沉默半晌。夏洛特开始思考她是否该离席了,这时洁比达太太将不存在的乱发拨到耳后,说道:「妳愿意听我解释吗?」

  「当然。」

  「正如妳的推测,我已经寡居多年。更痛苦的是我的丈夫不只年轻,还整整比我小了十一岁──这是我不断拒绝他求婚的原因之一。当年我比现在年轻,可是深怕有一天他依旧年轻力盛,而我早已人老珠黄。」

  「等到我终于抛开这层顾虑,自嘲总有一天别人会把我当成他母亲,甚至是他亲爱的老阿姨。可是我想不到……想不到上帝会先带走他。对于每一条皱纹、每一根白发的恐惧转化为深切的渴望,我真希望他能见证我无法避免的衰老。」

  夏洛特觉得喉咙堵堵的,又吃了一颗草莓。

  「他过世后的六年间,我忙着照顾外甥女,她一直住在我家里。可是去年她搬去巴黎学医。尽管我深深以她为荣,却还是得自己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事。」

  「也不是没事做,但我不想全部自己动手。当然了,我也不打算叫外甥女回来──她该趁机展翅高飞了。于是我想到可以找个人作伴。」

  「我写信给几间介绍所,来了几个应征者。她们一看到我以前穿着长统袜与马裤的舞台照,竟然连茶都不喝,以最快的速度告辞。她们可不能被丰富的想象力影响对人的敬意啊。然后她们气冲冲地回去找介绍所,狠狠斥责我竟是如此声名狼藉。」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夏洛特无法想象她能够轻易吞下那些拒绝。

  「之后,我只能在报纸上登广告。」

  「妳怎么能确定来应征的人符合妳的条件呢?」

  福尔摩斯夫人老是怀疑家中仆人又懒又爱偷东西。莉薇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悲观主义者,认定仆役们就和世界上每一个人一样,一见到她就心生鄙夷,绝对会占她便宜。夏洛特与她们看法不同,不过她觉得透过报纸恐怕很难找到适合淑女的女伴。就算她也是应征者,看到这种广告会再三怀疑,心想这名雇主为何不请朋友推荐,或是找介绍所帮忙,纳闷这会不会是场骗局。

  「喔,我刊登了另一则广告,内容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要报社帮我排在邻近的位置──同一个版面的不同列。」不是洁比达太太的洁比达太太解释道。「当然了,两则广告要求应征者写信给两个不同的女人,寄到两间不同的邮局。」

  夏洛特双手一拍。「啊哈!在我之前待过的寄宿屋,一名女士大声念出妳的寻女启事。我懂了,要是应征者同时回应了两则广告,那她显然不值得信任。」

  「正是如此。」

  「这个妙计是否帮妳筛选掉几个应征者?」

  「没有人通过测验,只除了一个人。那名女士并不是来应征女伴的职位,似乎很诚挚地要找她母亲,让我觉得良心不安,竟然给了她其实并不存在的希望。」洁比达太太微微一笑。「福尔摩斯小姐,妳说得对。我是别有用心,但这个计画不太成功。至少在我身上不管用。」

  一辆高级马车停到茶馆门口。「喔,是我的车。」她说:「我想到还有一个约要赴。」

  她随即起身。夏洛特脸上一定扫过一丝惊慌,于是她补上几句:「已经买单了。亲爱的,我作梦都不会想到要妳付钱。」

  夏洛特脸颊一热。她不认为洁比达太太会耍那种骗术,然而先前她也错看了那对母女扒手。「我压根没这么想。夫人,万分感激妳招待我这顿午茶。」

  「福尔摩斯小姐,相信我们还会在邮局巧遇。」

  洁比达太太快步走出店外,上了马车,吸引了茶馆里每一个人和半条街上行人的目光。夏洛特吃得很饱──真是美妙的感觉──但她留在位置上,不急不徐地清空最后一小团炒蛋、火腿派的碎屑,以及最后两颗闪耀着圣光的草莓。可惜炖鸡已经没了,铁锅和夏洛特的行事历一样空虚。

  等到她终于起身,她才看到洁比达太太的手提包落在椅子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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