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娜丁
「往上飞，狮鹫。」凯斯下令。
狮鹫踌躇片刻，困惑不已。
「不……」亚莉边说，边向下看着贝格德教授，不可置信，震惊万分。
「往上飞──现在!」凯斯大叫。
狮鹫飞到一半时凝止，转向。我们腾起的速度如此之快，我还以为我会失去平衡。贝格德教授和我短暂四目交接。他的虹彩是灰色的，脸毫无恐惧。他没认出我们。他张开嘴想说话，但吐出来的全是一种语无伦次的咕噜声。
我感觉到尖锐一扯，看见一根光秃灰色树干的残影，听到沉闷的啪答重击声。
我闭上眼睛，抓紧狮鹫。
我的腿自由了，但我在哭。
*
发出精疲力尽的吼叫后，狮鹫降落在尘土飞扬的干燥平原。我抱住凯斯腰部的双臂几乎麻痹，但我设法把手臂扳开，滑到地上。
我以侧身降落，顺势一滚，面朝上往上瞪着毫无改变的苍穹。亚莉和凯斯笨手笨脚地摔落在我身旁。亚莉立即想办法解开手铐，将发夹插进锁内。
锁发出两声尖锐的金属啪啪声，她重获自由。她往后摊倒，放松地呻吟，按摩她的手腕。
狮鹫将翅膀收在身下，宛如狮子。牠将鸟啄转向肋腹的一道长长伤口，开始舔舐。「做得好，大鸟。」凯斯说，「嘿，妳比妳在罗得岛的表哥亲切多了。」
「小心，牠看起来饿坏了。」亚莉警告。
「牠不是公的，牠是母的。」凯斯说，「我要叫她娜丁。」
「你怎么知道牠是母的?」亚莉问。
凯斯耸耸肩。他搔着狮鹫下巴，牠闭上眼睛，嘴巴发出满足的轻柔呜呜声。「我们分享秘密。」
我闭上眼睛，但却看见贝格德教授的脸。他没有色彩的眼睛。
亚莉侧身躺着，用一只手撑着头部。「谢谢你，杰克。」她说。
「谢我什么?」我低语。
「在城堡里救我一命。」她回答，「打坏手铐链子。」
我转头。「我没能救贝格德教授。」
「你刚做的事──你束手无策啊。」亚莉说。
「他将他的性命献给我们。」我说，「我们理应救他。我们有个计画，然后……我就那样放开他……」
凯斯坐到我旁边。「抓住你的不是贝格德教授，杰克。他变成一个号码，就像九和四十一。那是贝格德的驱壳，你没杀他。阿尔特米西亚在拿走他的灵魂时就已经杀了他。」
「我们都知道那个计画有风险。」亚莉分析，「就算魔球在那，我们还是不知道魔球能否救回他。」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些。我知道，即使我们没去伯格洛，贝格德教授还是会死。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现实。贝格德教授死了，治疗魔球也不见了。随着他和魔球的消逝，我们幸存的机会也不复在。
直到我死翘翘的那天，我将永远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凯斯最后拍拍狮鹫的脖子，跳起身。
「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转身，开始走过原野，我呆站着，我的足踝还因贝格德教授曾经挂在那而隐隐作痛。亚莉勾住我的手臂，我们一起跟着凯斯进入眼前的那片空旷。
我盯着森林边缘，那里的浓雾蜿蜒如河流。
门在哪?
亚莉停下脚步。「你有听到声音吗?」
「没有啊──」我正要说出那些字前，看见一块岩石飞过我们头顶。
我立即转身。现在我听到了，一种低沉的隆隆声响。我瞇起眼睛，看见树林里有东西在改变形体。我们身后的狮鹫发出高声长啸。
「殭尸……」我说。
「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亚莉尖叫。
我听到史菈琪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你们逃不走的!
他们到处都是，宛如昆虫，从四面八方蹒跚走向我们，从树林和灌木间纷纷冒出。他们有好几大批，挥舞着弹弓，丢掷石头和树枝，大哼出声，像动物般嘶吼。
「凯斯，还有多远?」我大叫。
他正跑到他们中间。「这边。」他吼道，「快点，我们得在他们之前赶到那里!」
两个东西穿越空气朝我头顶飞过来。我连忙扑到地上翻滚。
亚莉尖叫出声。她颓然倒地，鲜血从头部渗出。
叽啊啊啊啊!狮鹫的叫声掩盖所有声音。牠俯冲到我们头顶，彷佛加农炮般扑进殭尸之间。
我从地上扶起亚莉。「妳还能跑吗?」
她不确定地眨眨眼。「我想可以。」
「这边!」凯斯尖叫。他在我们前头三十公尺处，手臂半消失在空气中。
门。
凯斯伸手朝向我们。我将亚莉推到我前面。
「先带她走，她受伤了。」
我看见凯斯的手握住亚莉的手，他们俩瞬间消失。我准备往前跳。
但我的脚丫从未能离开地面。
我感觉到有手指头用力抓住我的臂膀，把我往后拉。
「嘎嘎啦啦噗噗。」冰冷、霉臭的呼吸在我脸前爆炸，我不断干呕。
我慌乱地转身，面对一个身躯庞大的殭尸。我低下头往前用力一顶。我的前额撞上殭尸的头，发出沉闷的劈啪声，活像击中甜瓜的棒球。手指暂时松开，我试图挣脱，但这个殭尸比四十一还魁梧，而且没他脆弱。他抓得很紧。
我的脚丫离开地面。我沮丧地环顾四周找门，但它是隐形的。现在殭尸们迅速围拢过来。我可以看见远处有一群殭尸用岩石和棍棒丢掷狮鹫，拚命尖叫的怪兽根本招架不住。
我现在快速移动。殭尸抓住我的臂膀，到处乱挥。其他殭尸倒退，围成一个圈等待着，咕噜咕噜出声，拍手叫好。对他们来说这是个游戏，活人的躲避球游戏。我感觉我的脚丫向上举，与地面平行，然后加速。
我闭上眼睛，准备被抛出去。
我想着凯斯和亚莉，想着老爸。他们这下得靠自己了。
我的足踝现在撞上一个手掌，再撞上另一个，手指握紧。我的双手挣脱殭尸的紧握，上半身悬在空中。
我的脸和手掌同时掉到地上。我沿着烤焦的土壤爬行时，砾石嵌进我的脸颊。
有东西在我耳朵里爆开，四周是一道亮白色闪光。
我凄厉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