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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进入秘术院以来,我看尽世间诸种罪孽,深感人类不需恶魔即可创造地狱。地狱即是摧毁希望、丧失信念,起源于对待他人毫无人性。

  ——杰柯.诺索普神父

  戴格与巴纳比修士距离桥头巷还有几个路口的距离,却听见一声爆炸,看到绿火划过天空。

  「恶魔!」巴纳比惊呼。

  戴格摇头叹道:「该死。」原本还计画悄悄接近、确定杰柯神父有危险才出面插手,看来没必要躲躲藏藏了,他拔腿狂奔,转头叫道:「修士你先躲好。」

  巴纳比当然没打算贪生怕死,他迟疑一会儿只是为了卷起袍襬,心中对安德与杰柯太过担忧了,手有点不听话。忽然另一双手过来帮忙,灵巧地替他将衣服塞到腰袋里,他一抬头就望进了吉瑟那双湛蓝眼珠,讶异之余抓起少女的手。「孩子,妳在这儿做什么!」

  他语气惶恐、吉瑟手指也冰冷。少女害怕得发抖了,却又摇摇头露出孱弱的笑容,抽回手以后追着戴格跑过去。

  「吉瑟,快回来!」修士大喊。

  戴格听见了,回头看见吉瑟朝自己奔跑而来,不禁全身紧绷、猛挥手要她快远离战场。吉瑟愣在街道中间,看着恶魔恐惧不已。巴纳比追了上来,不知如何是好,就先将少女带到旁边房屋的房口。

  「先躲在这儿,」巴纳比祈祷自己这么做真的没错。「等我们回来。」

  吉瑟边颤抖边点头。巴纳比冲入烟雾火焰中与戴格会合。

  吉瑟如巴纳比吩咐,蹲在门口等着。她看见绿色火光,这次恶魔的法术没有攻击到她,与上次打在翻云号周边防护术式上的状况不一样。以往少女认为只要大家都在船上,躲在法术遮蔽下就不会出事了。蚕宝宝躲在茧里很安全,却没想到茧也会起火。

  而她逃离火场,想逃回自己最快乐也最无知的时代,但那儿的世界一片黑暗,连方向也分不清,加上无论跑多远,仍会感受到那股疼痛。即使终于不痛了,吉瑟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瑟缩在黑暗中,承受着孤单与恐惧。然而在黑暗里,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温柔体贴,不断呼唤着自己。

  起初她不敢回应,怕被陌生人找到。但那声音真的很温暖、很关心自己,于是吉瑟轻轻哼着歌、想给自己勇气。男人听见了,也真的出现在她藏匿的地方。他伸出手,吉瑟握住了,然后在修士的牵引下,终于回到真正的家。

  只可惜听见歌声的并不是只有修士一个人。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出鼓声,细微得像脉搏,却不如心脏那样稳定。鼓的节奏缓慢、杂乱,听起来很可怕。鼓的周围有说话声。他们说话不温柔,叫人胆寒,凶狠残酷,充满怨怼。

  那些说话声忽涨忽退如神息流动,然而她到了这街上,却察觉声音变得强烈,愤怒如同巨浪汹涌。他们想杀人,想见血,追求死亡,发泄仇恨。

  吉瑟又唱起歌,很轻柔的歌。以往她在公园里弹竖琴唱歌时,行人总会安静下来伫足聆听。此刻她无奈地吟唱,希望可以盖过那些残暴的声音,别伤害自己的朋友。

  但那些声音没有因此沉默,只是换了语气。他们变得迷惘,开始找吉瑟,与先前登船的恶魔一样。

  她继续哼着歌,想掩盖枪声。少女摀起耳朵,阖上眼睛,但那些话语仍将痛苦、死亡、仇恨塞进她的脑袋。

  「不是我们的错。」吉瑟哭泣着,以她静默的语言回应同样的沉默。「我们听不到,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看见杰柯神父与安德爵士倒在地上,戴格暗忖两人一定死了。烟雾弥漫,视线不佳,但可以肯定两人都没有动静。

  戴格迅速判断现场状况,发现两个恶魔在仓库屋顶操作像是回转炮的东西,不过尚未发现自己。巷子尾端有个男人站着,还举起了手,两个恶魔瞄准他,男人似乎想求饶,实际上却很大胆地对一个恶魔开枪,并将另一手的物体向另一个恶魔砸过去。

  戴格不认识对方,心想恶魔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大叫要男人伏地。对方反应速度极快,显见惯于此种状况。等他趴在地上,戴格立刻开枪,准确地将一个恶魔的脸给打穿。男子抢在烟雾尚未散去就起身,拿手枪往旁边小弄里躲藏的敌人开火,后来径自向前跑,没反过来帮忙戴格等人。

  戴格见状耸耸肩,认为也不能怪人家。抬头一看,屋顶上的恶魔已将炮口朝这儿对准,他便朝着对方盘据的仓库冲过去。本来戴格担心榴弹碎片,却大吃一惊看见回转炮也射出绿色火球,爆风拍得他整个身子往墙壁贴紧,焦烟刺痛眼睛,一些石屑打在身上,所幸穿了钢胸甲,所以没有大碍。

  他训练有素地重新装填子弹,并观察屋顶上的恶魔有什么动作。对方的回转炮就在戴格头顶正上方,他们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佣兵在下面,但这个角度反而无法进行炮击。相对来说,一旦戴格离开这位置,会立刻被绿火炸得死无全尸。他盘算着如何突破僵局,却一时间别无选择。

  巴纳比修士冲进了桥头巷,朝神父狂奔过去。戴格抬头看见炮口转向修士,怒骂同时对准上面开枪,接着来不及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命中,将滑膛枪连着皮带往肩上一挂,低着头往路上一扑,拉着巴纳比一起窜出去趴在地上。他用自己身体挡在修士身上,绿色火球在上空炸裂,热浪透过甲冑在皮肤散开。

  佣兵迅速翻滚以后跳起来,巴纳比还头晕目眩,恐怕不清楚自己被什么给推倒在地上。戴格揪着修士的衣领,将他拖到旁边屋子遮蔽下,离开回转炮的攻击范围。将人放下以后,他又重新装填子弹。

  「弟兄你没事吧?」

  巴纳比头上给石头刮了道伤口正在流血,想站起来却皱起眉头。到了明天,他全身上下会出现很多瘀青才对,当然前提是得活下来。

  修士点点头,发出颤抖的声音。「我得去救神父。」

  戴格瞥向屋顶,两个恶魔还围在回转炮旁边,但计算时间间隔,正常来说应该已经再度开火,看样子他们也碰上了些状况,地狱的军队也有缺陷。「弟兄,要去趁现在,动作快,我尽量掩护。」

  巴纳比冲了出去,戴格注意恶魔一举一动,还看见修士一叫唤,神父竟然抬头了,着实感到欣慰。修士揽起神父,扶起来以后一起躲回戴格身边。佣兵举起滑膛枪,视线不敢从恶魔身上挪开。

  「安德爵士怎么了?」杰柯问。

  「我不确定。」戴格回答:「刚才好像看到他动了一下——」

  「我去找。」巴纳比说。

  「先等等。」戴格拉住他的手。

  回转炮还在屋顶上,两个恶魔却不见了。

  「逃走了吗?」巴纳比雀跃起来,想赶快去救骑士。

  可是戴格闷哼一声,抓住他不放开。

  也多亏他没有放开。四个恶魔忽然冲入仓库旁边的小路,个个带着攻击翻云号所使用的手持火炮逼近过来,动机显而易见。

  戴格有长枪一发、腰带的两把手枪各一发。没时间装子弹,会剩下一个恶魔,他往安德爵士一瞥,骑士倒在路中间,与斯帝芬诺同样的龙枪落在离手掌不远处。

  「杰柯神父,安德爵士的枪装好子弹了吗?」戴格问:「被击倒之前有没有开火?」

  杰柯回想一下摇摇头。「我实在无法肯定。应该还有子弹,但记不清楚了。」

  如果有子弹,戴格就有一线胜算,但若没有……「只好自己找出答案了。」他口吻颇像哲学家。

  佣兵跪着,长枪先发射,然后丢在一旁,接着低头一窜,到了骑士身边,抓起龙枪。戴格起身扣下扳机,子弹随火光飞出,他不禁在心中感激上帝慈悲。丢了龙枪,左手从腰带一抽、手枪递向右手瞬间开火。

  剩下一把枪、一发子弹。然而刚才他只顾着攻击,无暇判断敌人究竟有没有倒下,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对方没有反击。

  戴格趴在地上,钢甲磨着肋骨,他也不由得闷哼起来。两个恶魔倒下了,倒下多久戴格也不清楚。另外两个恶魔还站得好好的,却不是面向这里,丑恶的面孔都转向另一头,注意着左边不知什么。一个伸手指了,另一个走过去。

  「吉瑟!」巴纳比大叫。

  戴格也看见吉瑟蹲在一间仓库的门口,双手捧着自己的头。恶魔正朝她走过去。

  「我先过去。」神父高呼。「掩护我!」

  「神父,别——」戴格想劝阻,可是神父已经冲了过去。

  「他妈的!」戴格一边骂一边举起手枪,但又希望别浪费子弹,否则只剩下短刀可以作战。

  巷子里都是烟,戴格看不清楚杰柯神父的身影,只希望对恶魔而言视野同样朦胧。糟糕的是恶魔显然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不会拿着火炮瞄准神父。戴格边吼边起身,那个恶魔察觉了,炮口转向他。

  戴格又匍匐在地面,双臂紧紧抱头。绿火从上面擦过,佣兵的腿、臀起火,火焰钻到甲冑下的皮衣上。绿火包住手枪、金属发烫,他握不住先甩在地上,又赶紧再捡起来,并察觉巴纳比跑到旁边一直拍打想帮忙灭火。戴格抬头。

  「别打我了,弟兄。」他叫道。

  「你着火了啊!」巴纳比上气不接下气。

  「无所谓,这样我没办法瞄准。」

  修士这才退开。戴格扣下扳机。但他大吃一惊,绿色火焰沿着枪管往手烧过来,简直像是火苗沿着引火线即将点燃一筒火药。才将枪扔出去立刻就爆炸了,若是再犹豫半秒钟,戴格就要缺一只手。

  对戴格出手的恶魔开始填弹,另一个恶魔继续朝着吉瑟走过去。他伸手从靴子掏出最后的武器——短刀,然而烫伤开始疼痛。佣兵皱着眉头、忍着呻吟,手一按从烧焦的卵石地板起身,尽管没把握刀子可以插得进敌人的盔甲,仍看准目标、决意赌命一搏——然后一块大石头从后面飞来打中恶魔,将火炮给击落。又一块砸在恶魔的头上,敲得他踩不稳。

  戴格回头一看,居然是巴纳比从地上抓石块疯狂地往恶魔扔过去,一块接着一块毫不间断,而且即便以佣兵的眼光也不禁赞叹:原来修士出手这么准。这波石弹雨密集且百发百中,打得恶魔毫无招架之力,光是站稳就用光力气。

  杰柯神父已逼近到想加害吉瑟的恶魔身边。他从后面扣住恶魔的肩膀,拧过来以后朝着恶魔的下颚一拳过去。恶魔软倒在地,蜷成一团。神父赶紧上前,只见吉瑟抱着头也缩成个球,他赶快搂起少女安抚。

  「戴格!」斯帝芬诺宏亮的叫声穿透了烟雾与黑暗。

  佣兵这才笑逐颜开、心头踏实。「队长,在这儿,我没事!」他大叫。

  斯帝芬诺从硝烟中冲出来,手枪对准巴纳比用石头拖延的恶魔。

  「弟兄,」戴格高呼。「快后退!」

  巴纳比连滚带爬躲到旁边。斯帝芬诺的子弹在恶魔胸口开了洞,敌人腿一软倒下。弥莉跑到吉瑟与神父身边,罗德里戈也提着灯笼为三人戒备,而且另一手发出光芒,大概准备随时发动术式反击。戴格见状,心想里戈用法术应当是比用枪枝安全些,不过随即察觉敌袭:一双橘色眼睛又在屋顶出现。恶魔居然偷偷上去,调整回转炮瞄准一行人。

  「快闪开!」佣兵高声示警,自己也再度扑向地面。斯帝芬诺卧倒、巴纳比冲向安德爵士,杰柯神父护着吉瑟,罗德里戈望向炮口吓得一呆,还好弥莉赶紧将他往下一拉。火炮轰出,周围建筑物跟着摇晃,戴格闻到焦肉气味,惊恐地左顾右盼,担心任何一位朋友没躲过这次攻击。

  令他错愕的是,炮火目标根本不是任何一个人类,而是地上四具恶魔尸体。尸体起火,热风逼得他别过脸,却讶异瞥见神父窜过自己身边往火堆疾奔。

  杰柯念了些像梦话的咒语,手画了一个圈,竟在火堆上辟出一个洞,就像开门进房间那样子。他手探进去、取了东西出来,一定非常烫,不然神父不会骂了句极其低俗的脏话,又将那物体丢在地上后不停揉手指。

  回转炮又动了,火焰轰向戴格与先前那位陌生人杀死的恶魔。片刻之后火焰消失,巷子地面多了个大洞与好几处黑色油腻焦痕。屋顶上,恶魔骑着蝙蝠往神息那边飞出去,但没带走回转炮。戴格心想该上去调查看看,结果它就爆炸了。

  夜幕下一片寂静,所有人仔细聆听,只听得见弥莉安抚妹妹以及吉瑟不停的啜泣声。

  「趁保安队还没来,我们先走。」斯帝芬诺说。

  「不用太赶。」戴格拾起手枪要装弹,还拐着腿察看恶魔留下的痕迹。

  「但一定有人听见炮声——」斯帝芬诺说到一半,被戴格打断。「这一区无所谓。相信我,保安队不会特地赶过来。」

  安德爵士总算清醒,不顾巴纳比的哀求劝谏坐起身,面色惨白憔悴。

  斯帝芬诺走到戴格身旁,大叫着要罗德里戈将灯提过去。「你转过来。」他对戴格说。

  有灯光以后他检查了戴格的背部,皮衣被烧出好几个大洞,斯帝芬诺猛摇头。戴格很小心地脱下钢甲,忍着痛不叫出声。

  「看起来好像差一点变成炖肉,」斯帝芬诺说:「你该回船上治疗一下。」

  「让弥莉也用黄色糨糊把我裹起来?」戴格眉毛黏在一块。「不了,队长,你自己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指了指斯帝芬诺裤管上那片红色。「你比较需要药膏。」

  「我不说了,你也别说。」斯帝芬诺叹道。

  「一言为定。吉瑟还好吗?」戴格问。

  斯帝芬诺摇摇头又搔搔头。「其实没受伤,就是害怕。她跟弥莉说恶魔用荡舟族的语言对她讲话,我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好像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斯帝芬诺翘起手指比向杰柯神父。神父蹲在地上,仔细端详从火焰中捞回来的东西。

  「他手上是什么?」

  「看起来是被我射中的恶魔,」戴格回答:「他从火里捡回来的,差点烧伤自己的手。」

  「这下子他又变成食尸鬼了吗?」斯帝芬诺板起脸。

  罗德里戈高举着灯。「你对人家有什么意见呀?」

  「我不太信任他。他太多秘密——」

  「我们不都一样吗?」罗德里戈提醒。

  「你们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神父身分吧。」戴格口气有点不高兴。

  「唉,都别吵了。」斯帝芬诺不耐烦地回应道:「先被人捅、又被恶魔炮轰,应该可以放假一天别对我说教了吧。」

  杰柯神父要巴纳比将身上袋子清空,然后将自己取回的东西装到里面。袋子交还给巴纳比时,他特别吩咐要小心处理,谨慎保管。

  「安德爵士情况如何?」他问起。

  「他说没事,」巴纳比回答得很不安。「看起来怨灵没时间抽干他的生命力,又说绿火将怨灵给打散了。」

  「当然。」杰柯神父说:「怨灵透过血术成形,碰上逆术也会被分解。」

  「你的手还好吗,神父?」修士问。神父不以为意地转身走开,但其实指节裂开、手指多数灼伤。

  「没事。」他答道。

  「神父,你刚才从火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斯帝芬诺走过来问。

  「我也不敢断言。」杰柯说。

  「看样子像是恶魔的头。」

  神父摇摇头,神情不耐,转身望向戴格。

  「刚才在这里的男人,」杰柯问:「个子很高、你救了他一命。我看见他跑到后面,用怨灵攻击安德爵士的巫师也站在那儿,结果两个人都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往哪儿走?」

  「神父,他们进了那边的小巷里。」戴格头一撇,手在灯光底下继续为枪枝填弹。「他们是谁,是那两个人带恶魔过来想杀你吗?」

  「高个子的不是来杀我。至少这次不是。他和我一样,中了敌人的陷阱。但另外那个——」

  「巫师。」安德到了旁边,望着冒出黑烟的恶魔尸痕。「看来女巫与巫师和恶魔联手了。倒也不叫人意外。」

  「我倒有点意外。」杰柯回答:「他们居然认识亨利.瓦勒斯——」

  「瓦勒斯!」一旁听着的斯帝芬诺吓了一跳。「你刚才说亨利.瓦勒斯怎么了?」

  杰柯好奇地看着他。「你认识?」

  「你说的是亨利.瓦勒斯伯爵?那个亨利.瓦勒斯,他刚刚在这里?」斯帝芬诺不停追问。

  「他就是那个高个儿,你朋友刚才救了人家一命。」

  斯帝芬诺白了戴格一眼。

  「我哪知道。」戴格反问。

  「确定是他吗,神父?」斯帝芬诺又问。

  「这种人我很难忘记才对。」杰柯酸溜溜地说。

  「我来韦斯弗斯城其实就是想找到他。」斯帝芬诺解释。「这很重要。如果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杰柯神父搭着斯帝芬诺的手臂。「听我说,上校。你相当勇敢,枪法神准、剑术精湛,但我还是建议,倘若与亨利.瓦勒斯伯爵面对面,你最好尽速转身离开。亨利伯爵是个太危险、太难缠、随时能致人于死地的对手,不要随便跟他扯上关系,也不要过问他做了什么事情。既然你来这儿只是想找到他,那就趁着还没有太迟,赶快回去吧,别等他自己找上门来。」

  斯帝芬诺对神父如此诚恳的劝告感到讶异。

  「谢谢神父。」斯帝芬诺有点不自在。「我会将你刚刚那番话谨记在心,然而事关重大,我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他。」

  杰柯瞥了安德一眼。斯帝芬诺看得出来,两人正在臆测自己的任务是否与女爵有关,只差没有说出口而已,这令他有点火大。

  「假如神父知道如何找到他,」斯帝芬诺冷冷道:「我会非常感激,而且若我真的被亨利伯爵杀死,也是我咎由自取,与阁下无关。」

  戴格表情震惊,连罗德里戈也眼神错愕。安德却笑了笑,悄悄对神父讲了一句话。

  「原来如此……」杰柯回答骑士。「我想你说得对。」接着神父又转身,朝斯帝芬诺说:「我并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何况就算我知道,他应当也会转移阵地。刚才他被我认出来了,对亨利伯爵而言,我也是麻烦人物,很可能妨碍了他那一肚子坏水。」

  见斯帝芬诺有些气馁,杰柯沉重地笑道:「若你真的坚持,我倒知道一个找他的线索。亨利伯爵带着一个皮革包,在刚才混乱中被毁了。看他的表情,对那包包装的东西非常重视。请给我灯光。」

  神父从罗德里戈手中取过灯,往地上卵石照过去。「维伦纽夫先生,替我收集附近烧毁的皮革好吗?安德爵士,请帮我将那儿坏掉的手枪捡起来。手枪被绿火击中后爆炸了,但能派上用场。」

  「用来做什么?」斯帝芬诺问。

  「改造成罗盘。」杰柯回答。

  「我知道方向,神父。」斯帝芬诺说:「这是浪费时间——」

  「不是,」罗德里戈语气兴奋。「我懂神父的计画。不过为什么要用手枪呢,神父?」

  「如果有其他术构,就会干扰我的法术。那把枪刚刚被绿火烧过,上面不会留下任何术构。」

  「神父,术构是不可能彻底抹灭的。」罗德里戈冷冷道,继续蹲在地上捡皮片。「你刚才是不是宣扬异端邪说啊?」

  神父白了他一眼。「看样子秘术院得造个特别的土牢才能关好你这张嘴呢,维伦纽夫先生。」

  罗德里戈冷笑着看神父将烧焦的皮革放在变形的手枪上。杰柯以手指轻点皮革三个不同位置,尽管看不出他设下术构或术印,那三个点却发出微弱金光。接着杰柯一笔将三个点连成三角形。

  神父制作罗盘时,巴纳比过来询问有什么能帮忙,如果没事的话,他想先送吉瑟和弥莉回船。

  「吉瑟小姐说她又听见怪声音了,神父。」巴纳比很忧虑。「而且……其实我也听得见。」

  杰柯神父停下来望着修士,没多问什么,但准许他陪同那对姊妹回船。「把恶魔遗体交给安德爵士吧。」

  巴纳比将袋子递过去。

  「戴格,」斯帝芬诺看着烫伤以后咬牙苦撑的朋友。「你也陪她们三个回去,枪要准备好。」

  「叫弥莉看看你背上的伤,」罗德里戈故意大声说:「听说黄膏药对烫伤有奇效。」

  戴格白他一眼,与修士一起离开。弥莉搂着吉瑟,妹妹靠着姊姊,走得很缓慢,又紧紧握住巴纳比的手。戴格殿后,提着枪戒备。教堂的时钟敲了七下。

  「安德爵士,可以帮我找到这枪的金属碎片吗?」神父问:「一小片就好。」

  骑士立刻送过去,杰柯用皮革包的碎片将金属包住,拿到发光的三角形上面。从三个端点射出细微光柱连接到金属片上,金属片亮了起来并且开始旋转。

  「神父也可以利用亨利伯爵的衣物纤维来施术,」罗德里戈对斯帝芬诺解释。「对象用过或穿过的东西都可以。『指针』可以侦测到残存的术力能量——」

  「当然。」斯帝芬诺还是有些不耐烦。「但问题仍旧是,这法术可以指引我们找到他吗?」

  「可以。」神父回答:「不过术力连结减弱很快,必须加快脚步。」

  杰柯将做好的指针交给一脸着迷的罗德里戈。跟着指针,四人赶紧走到巷子末端,也注意到血迹。斯帝芬诺握着枪,担心又有意外。进入旁边的小巷里,他们错愕得停下来。灯光照出一名年轻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她倒在地上、咽喉被切断,血液在地上流动如小河。罗德里戈干呕、遮着嘴别过头,斯帝芬诺也露出惊惧的眼神。

  「是刚才的怨灵。」安德叫道。

  「可怜的孩子,巫师利用她的血实行召唤,」神父感慨:「愿上帝赐予她安眠。」

  他跪在遗体旁边,伸手为少女阖眼。

  「是亨利.瓦勒斯伯爵做的?」斯帝芬诺情绪尚未平复。

  「不,上校。」杰柯起身,面容枯槁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这是邪术之中的血术,由被称为巫师的年轻人施行。他杀死这女孩,喝下血液,利用少女的生命能量塑造出攻击安德爵士的怨灵。」

  斯帝芬诺显得讶异。「真不敢相信有人……真可以做到这种事?」

  「很可惜,可以。」罗德里戈小声附和,还是不愿意直视遗体。

  「先前就见过那年轻人的残酷手段。」安德语气充满愤怒。「他引诱年轻女子,催眠到对方愿意为他付出性命来证明自己的爱。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被害人根本没有挣扎。」

  「天吶!」斯帝芬诺感叹以后用力吞了口水。

  「神父,这边还有血迹。」安德爵士提着灯往人行步道上一照。「不是女孩的血,也许是巫师留下的。」

  「你怎么判断是不是她的血?」斯帝芬诺问。

  安德蹲下。「看到血迹被抹开来吗?流血的人大概脚掌中弹,自己踩过血迹,所以形成脚印。亨利伯爵也一样,这儿可以找到他跟在后面的脚印,比较模糊些,他大概拿枪抵着人家。我跟过去看看能找到什么。」说完之后,骑士自己穿过小巷,灯光不断探查路旁。

  「从爵士的说法,两位似乎一直想要阻止这位巫师。」斯帝芬诺说。

  「好几个月了。」杰柯回答。

  神父跪在遗体旁边祷告,罗德里戈也低头默哀。斯帝芬诺还是不想加入,他比较想找个对象刺两剑——也许是上帝。

  安德爵士离开没多久又回来。他等到神父祷告结束,才提出自己调查所见。

  「巫师留下的血迹停在云河边,亨利伯爵的足迹继续往前。也许他将巫师丢进神息里了。」安德爵士有点高兴。

  「我倒觉得不会。亨利伯爵刻意掳走他,假如要杀,一开始开枪就好了。云河上船只来来往往,亨利伯爵很可能把他丢在某一艘船上。两人之间有一些牵连,这无庸置疑。」

  「女巫,」安德说:「她有段时间停留在弗芮亚。」

  「朋友,恐怕你说得对。」杰柯神父迟疑一下又开口:「现在想想,不难猜到女巫与亨利之间怎么串起来了,我们原本就怀疑亨利伯爵与天胆号遭受神秘攻击有关。」

  杰柯神父想起身,却被袍子绊着、重心不稳。斯帝芬诺伸手帮忙搀扶,他很想赶快追查亨利伯爵的下落,但又忍不住心里一番话。「这位小姐怎么办?」他指着遗体。

  「安德爵士和我会妥善处理,」杰柯说:「附近有间女修道院,先请修女安置,等我们查出女孩的姓名以后,再向她家人报告这噩耗。」

  斯帝芬诺干咳两声。「看到这种场面……唔,神父,看来我之前误会你了。抱歉我表现得……」他犹豫着该如何措辞。

  「像混蛋。」罗德里戈帮他接。

  斯帝芬诺脸一红。「我自己不会在神职人员面前用那两个字。」

  神父微笑。「上校,我可以体会——也许比你自己体会得还深也未必。愿上帝指引你前进。」他伸手。

  「也希望上帝会保护你,神父。」斯帝芬诺与他握了手。

  安德爵士捧起女孩的遗体,像个父亲抱着不幸丧生的孩子。罗德里戈从口袋抽出一条蕾丝边手帕,轻轻覆盖在女孩苍白冰冷、沾满血的脸庞上。杰柯神父为两人祈福后,要他们拿灯去用。

  「我们有上帝的光。」说完以后他随着安德爵士肃穆离去。

  斯帝芬诺目送两人,确定他们哀痛但平安地离去以后,整顿自己心情预备继续追捕亨利伯爵。

  「真稀奇,」罗德里戈说:「有神父给你祝福,你居然没哼半句。」

  「因为我觉得我们会需要祝福。」斯帝芬诺说:「先看看那个神奇罗盘有没有用吧。」

  很显然罗盘还有作用,带着两人沿模糊血迹与足迹穿过小巷,出去以后依指针方向判断,亨利伯爵顺着渠街向前。罗德里戈拿着这新奇宝贝自顾自前进,半晌后意识到斯帝芬诺没有跟过来。

  「喂,」他回头一瞧。「在干嘛呀?杰柯神父说过这法术有时效喔。」

  斯帝芬诺站在阴暗处,影子厚重浓密、好像包藏着邪恶气息,令人难以呼吸。

  「你也听到方才神父怎么描述亨利伯爵,」他开口:「而且他是发自内心。我妈也说过,亨利.瓦勒斯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敌人,甚至要我别找下去了,连她也会顾忌。」

  两人无语,气氛变得凝重。

  「不过我妈给钱很大方。」斯帝芬诺说。

  「又准时。」罗德里戈重重一叹。他望着罗盘,伸手一指。「亨利伯爵往那边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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