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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枪问世以来,术匠致力于研究如何以法术精进这种武器,使其更耐用也更准确,于是枪管外侧以术构强化、减轻重量,内侧的术构则能提高命中率,与其他术构连结后防止枪身受到锈蚀或其他磨损。不过手枪使用时会产生高热,所以必须每年检查保养,维持术构完整。

  ——摘自《术构概论与武装应用》,珞榭工匠协会会长盖斯顿.邦卓亚

  傍晚回家路上,罗德里戈不发一语。进门后,斯帝芬诺问他要不要喝杯酒。

  「反正手头也宽了些。」他试着给朋友打气。

  罗德里戈摇摇头。「我先回房去了。」

  「要人陪吗?」斯帝芬诺问。

  罗德里戈犹豫了一下,手搭着栏杆静静道:「我得先写信给爸妈。」

  他上阶梯脚步凝重,斯帝芬诺喉咙一阵哽咽,赶紧转过身。那封信很难下笔吧。罗德里戈是么子,非常受宠,虽然有些淘气但总是逗得双亲很开心,在他父母眼中这孩子聪明能干,没什么大缺点。如此仓促的道别,而且此生无法再相会,斯帝芬诺无法想象伯父伯母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斯帝芬诺忍不住心里咒骂着那些爵爷们的儿子,以及爵爷们养出来蠢到不行、自己爱被骗的千金小姐,同时顺手将帽子往艾雷瑞克国王的半身像一丢。没丢好,帽子掉在地上,斯帝芬诺也懒得捡,走进厨房看见班瓦与毕普坐在桌边,吃着一锅豆子炖鸡。

  小伙子看见他进来,立刻跳下椅子行礼。毕普认识斯帝芬诺以后,就以成为龙骑士为志向。班瓦看见地板上的帽子,喉咙咕哝着伸手揉自己的腿。

  「不劳你费心,」斯帝芬诺酸溜溜地说:「之后我自己捡。毕普,你来得正好,需要你再帮忙跑一趟。」

  「没问题呀,上校。」毕普挺开心。

  斯帝芬诺赶紧写了字条要给弥莉、吉瑟和戴格,告知他们自己希望明天还能带着罗德里戈在翻云号集合,请三人先做好出航准备,同时也警告伙伴不要过来家里,遭到监视的机会很大,但还不确定对方是谁、理由为何。

  「将这两封信送过去,」斯帝芬诺交代。「之后赶快回家。这些零钱给你。」

  「太多了吧,上校。」毕普张大眼睛。

  「之前的还没结清。」斯帝芬诺意气消沉。

  「好的,上校,谢谢您。」毕普本要离开,但又转过身。「上校,出了什么状况吗?」

  「没事。」他勉强露出笑容。「你趁早过去吧。」

  毕普行礼之后跑出门。

  叫不动班瓦,斯帝芬诺认命了,自己走到储藏室里面倒啤酒,酒桶总算又装满了。

  「宫里情况怎么样,班瓦?」他问:「我妈有说什么吗?」

  「女爵阁下目前没有新情报,」班瓦回答:「只要我转告,祝你一路平安。」

  他叹了口气坐下来。假如罗德里戈侥幸活命,败寇队就如计画前往韦斯弗斯城继续调查奥卡札失踪案。然而罗德里戈存活机率实在微乎其微,所以斯帝芬诺担心自己明天一整天都得筹备朋友的葬礼。他将啤酒喝光,瞪着空空如也的杯底,情绪一激动脏话脱口而出,手一甩将杯子砸进壁炉内,陶杯应声迸裂。

  班瓦望向碎片。「我可不清。」

  「随你他妈的便!」斯帝芬诺口气很冲。

  「少爷,怎么回事?」班瓦起身看着他,这回完全看不出身体孱弱。「我有权利知道。」

  当年班瓦骑马跟着主子朱利安爵士去了修道院,接回刚出生不久的小少爷。朱利安还将孩子放在他怀中说:「班瓦,以后好好照顾他,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斯帝芬诺手肘靠在桌上,脸埋进掌中,指尖掐紧了长发,面色苍白、槁木死灰。

  「少爷,」班瓦惶恐起来。「请快告诉我——」

  「罗德里戈可能明天就会死。」斯帝芬诺回答。

  「噢,天啊,少爷……」班瓦抓着桌子支撑身体。「难道国王发现了——要处死罗德里戈少爷吗——」

  「不,不是这原因。」他感到好疲惫。「有人找他决斗。该死的、愚蠢的决斗。」

  他这才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可是罗德里戈少爷说他是无辜的呀。」班瓦提醒。

  斯帝芬诺惨笑道:「你的罗德里戈少爷哪一次不是说自己无辜呢?」

  「也对。」老人附和。他忽然活力十足,倒了一壶水放在烧架上,开始添柴生火。

  「你要干嘛?」斯帝芬诺问。

  「给罗德里戈少爷准备蜂蜜奶酒,可以帮助睡眠。他需要以最佳状态去应战。」

  「恐怕他的『最佳状态』不会有多大帮助。」斯帝芬诺喃喃自语。

  班瓦还是钻进储藏室,好一段时间之后才提着蜂蜜和一个沾满灰尘的小罐子出来。

  「那罐子里的东西,应该不能给我也来一杯吧?」斯帝芬诺又问。

  「少爷,这是要养身体的人才能喝。」班瓦对他露出锐利目光。「而且你得保持清醒,找出办法救他一命。」

  「班瓦,这次我帮不上忙。」他回答。

  「少爷,无论如何你得想出法子。」班瓦语气坚决。

  斯帝芬诺摇摇头,看着班瓦将罐子里的神秘液体与蜂蜜、滚水调合在一起。

  「我帮你拿上去吧,」斯帝芬诺说:「免得你还得爬楼梯。」

  「少爷,我要亲自送,」班瓦正色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

  斯帝芬诺望着老人上楼的背影,听见他轻声敲门,看他端着还在冒烟的杯子进去,之后叹了口气也回自己房间里。

  班瓦取出的罐子里是掺有鸦片的兰姆酒,因此罗德里戈这晚确实睡得很熟。斯帝芬诺则辗转反侧,绞尽脑汁思索如何保住朋友的命,甚至考虑进宫求母亲出手相救。但细想之下,决斗这档事并非女伯爵能够介入,毕竟这是罗德里戈自己造的孽。

  拂晓之前,斯帝芬诺下床从书架翻出军官都会领到的一本书,书名是《决斗法典》,内容自然是决斗进行的细节。他对规则已经很熟悉,但还是认真地读了一遍,想知道罗德里戈是否可以有面子地退场。可惜书上所载与斯帝芬诺记得的一样,走到这一步就无法退后了。

  依据《决斗法典》所述,罗德里戈一开始可以向凡拉兹克兹赔罪,这样并不算丢脸;但若对方动粗,那就绝非绅士所能容忍。

  《决斗法典》上是有一条活路,不过成功机会实在渺茫:斯帝芬诺身为一方的决斗助手,可以在见红之前尝试调解。然而以凡拉兹克兹那火爆脾气,他不认为对方听得进去。

  天亮得很慢,但对斯帝芬诺而言还是太快。四点钟,他已经在烛光下换好衣服,又是军绿色龙纹外衣、马裤与高统靴,内搭一件朴素背心。背心底下有一件轻量锁炼甲,而且每个金属环上都施以术构。这件锁炼背心是斯帝芬诺在战龙旅升为上校时,他指挥的战龙队特别馈赠,仅只十磅重量却比钢质胸甲更坚固,由军械厂某位工匠花了三个月时间苦心打造而成。

  他不免心想:倘若锁炼甲出自皮耶卓.奥卡札之手,真是再讽刺不过。

  穿护甲参与决斗稍微不合礼俗,但提高警觉总是不会错,尤其斯帝芬诺并不真正认识对方两人,只是假设他们都是绅士,应当不至于耍诈,可预防万一还是比较好。

  更衣完毕后,他前去叫唤罗德里戈,本以为朋友会焦虑得无法入眠,却发现他熟睡得如同母亲怀中的婴孩。他轻轻摇醒朋友,罗德里戈迷迷糊糊、睡眼惺忪,斯帝芬诺这时才嗅到酒杯里飘着鸦片气味,气得大叫班瓦出来。

  主仆二人费了番功夫将罗德里戈抬下床,帮他回神开始着装。决斗的规矩是比试者的衣物不可存有术构,第三方仲裁人除了主持程序外,也负责检查双方是否有作弊。但除此以外,《决斗法典》没有详细列出出战者必须做何种打扮,斯帝芬诺则坚持要罗德里戈穿上宽松且有喇叭袖的白衬衫。只要起风,即便不大,喇叭袖飘荡时都会妨碍对手瞄准重要部位。

  但罗德里戈却不肯就范,说那衣服过气了,一点也不时髦。

  「人家直接往我头上打就可以了,」他说:「至少让我死得体面一点。」

  「不大可能朝你头上射。」斯帝芬诺苛责起来,实事求是地说:「一开始两个人要举着枪背对背,有信号才可以走出十步,然后转身开枪。凡拉兹克兹也必须掉头,而且得抢第一时间扣扳机,否则就有可能被你击中,这种状况下要瞄准你的头太困难,通常是打胸部,因为这边面积最大、命中率高。」

  「意思是我也该这么做?」罗德里戈问:「瞄他胸口?」

  斯帝芬诺回想上一次、最后一次、唯一一次自己与戴格尝试教他如何用手枪,三个人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罗德里戈有个非常可怕的下意识反应:他在子弹击发那瞬间会闭上眼睛。

  「记得把眼睛张开,其他不重要。」斯帝芬诺说。

  「这控制不了呀,」朋友诉苦道:「和打喷嚏一样。难道你打喷嚏还可以睁着眼睛?」

  「里戈,你只有一次机会,」斯帝芬诺说:「不成功便成仁。」

  罗德里戈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凄然一笑道:「我不确定眼睛睁不睁开有多大分别呢,朋友。」

  斯帝芬诺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喉咙发烫,话哽着出不来。一楼钟响,五点了。他伸手搭在朋友肩上。

  「时间到了?」罗德里戈态度镇定得吓人。

  「到了。」斯帝芬诺回答。

  罗德里戈掏出一封封好的信。

  「给我爸的。万一……万一……」他说不下去。

  斯帝芬诺接过信,塞在背心内。「放心交给我。」

  罗德里戈点头感激,两人一起下楼。班瓦在楼梯下面等候,眼眶泛红。

  「少爷,我已经叫了车,」他声音颤抖。「在外头等着。」

  班瓦送上斗蓬、帽子,斯帝芬诺背上绶带与细剑,有时助手最后也得下场。他倒希望演变为如此,心里挺想与那个傲慢冷血、叫做李查.派法的弗芮亚人好好打一场。

  班瓦端出碟子,上面有两个水晶杯,装了金褐色液体。斯帝芬诺嗅了嗅,发现竟然是价格不斐的白兰地,老人怎么弄来的他就不想多问了。

  「喝了比较不会紧张。」班瓦说。

  「谢谢你,班瓦。」罗德里戈很感激地吞了下去。

  然后他情不自禁抱了老人。斯帝芬诺眼眶泛泪,赶紧眨一眨。班瓦取出大手帕擤了下鼻子,坚强地站在门口给两人送行。

  斯帝芬诺想起父亲赴死那一天,班瓦也是这么站在门口送别,回忆在身体里翻搅,胆汁涌上喉间。他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振作,朋友还需要他帮忙,于是也喝下白兰地。酒刺激着喉咙、化为暖流进入血管,他将杯子交还班瓦,班瓦接过时轻声恳求:「少爷,请保护好他。」

  斯帝芬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上路。

  两人进入双轮马车车厢,他们都没有刮胡子,因为怕手会抖。当然就更不用想请班瓦代劳了。斯帝芬诺吩咐车夫前往圣查尔斯教堂,咕哝说要参加一场特别早的弥撒。

  车夫年约三十岁,讲起话来很活泼,像是常出没赛马场的人,朝他们微笑眨眼以后就在前面座位上吹口哨启程。

  斯帝芬诺转头看见班瓦佝偻身影站在门口,手提着蜡烛,干皱的双颊挂着泪痕。马车动了起来,路旁忽然有影子窜过,引起他的注意

  太阳还没出来,街上很暗,只有班瓦那根蜡烛的微弱光线,但斯帝芬诺却很确定自己看见阴影处有人,于是探伸出去一窥究竟。人影钻进黑暗中消失,他只好缩回来,皱眉苦思。

  「你在干嘛?」罗德里戈无精打采地问。

  「看见巷子里有人,」斯帝芬诺回答:「还有人监视。」

  「或许是要确定我没有连夜逃命吧。」罗德里戈说。

  「不无可能。」斯帝芬诺却不这样认为。

  罗德里戈拉紧斗蓬裹住身子,靠在座椅上休息,无神望着自己即将告别的世界。斯帝芬诺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安慰朋友,却只想得到很蠢或更伤感的事情。直到罗德里戈手握拳放在旁边,斯帝芬诺才轻轻拍着,朋友挤出一抹凄凉笑容,之后两人无语到了教堂。斯帝芬诺交代车夫先在外头等候到弥撒结束。

  车夫咯咯笑,又彷佛知情一般眨眨眼,靠着椅背用帽子盖脸就休息起来,马儿也低头嚼着露水沾湿的嫩草。

  「至少回去时可以省一点钱,」罗德里戈在两人走向决斗地点时说:「你只要付一个人的车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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