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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约翰尼睡了七个钟头之后,醒过来了一下,吃了早餐,然后又躺回床上睡着了。恍恍惚惚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话。他好像听到妈妈在跟亨特说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好像听到妈妈气得大吼大叫,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破了。他好像听到他们提到了阿莉莎,还有亨特的儿子。
“凯瑟琳,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亨特的声音。
接着,好一会儿听不到半点声音。然后他听到妈妈说:“我要出去走一走。”
“凯瑟琳……”
“麻烦你待在这边陪约翰尼,可以吗?”
接着约翰尼听到关门声,忽然就醒了过来。原来不是在做梦。他睁开眼睛,发现亨特站在窗口看着妈妈渐渐走远。约翰尼立刻坐起来,回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艾伦真的在杰拉尔德车上?”
“你听到了?”
“是真的吗?”
“开车的不是艾伦。”
“可是他知道真相,却不肯说出来。”
“杰拉尔德的爸爸是警察,艾伦很怕他。不过,我没有资格帮他说什么话,约翰尼。他做错了事。错了就是错了。”他停了一下。“他自己主动来找我认罪。现在他已经被拘留了,再过不久,他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了。杰克也一样。”
“法律的制裁?怎么说?”
“那要看少年法庭怎么处理了。他们恐怕必须在少管所待一阵子。”
“你是说他们会坐牢?”
“不能算坐牢。”
约翰尼跳下床。“我要去冲个澡。”他说。
“洗个澡也好。”
喷头水流不强,不过还算够热。约翰尼抹了两次肥皂,冲干净,然后摸摸自己胸口的缝线。伤口的皮肤红红皱皱的,那伤疤恐怕是永远不会消失了。他用妈妈的洗发精把头发洗干净。洗完澡之后,他走出浴室,发现亨特还在房间里。
“舒服一点了吗?”亨特问。
“她还没回来吗?”
“她可能还在考虑是不是该恨我一辈子。”
约翰尼点点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示亨特真的有一种成熟坚强的气度。“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他们一起坐到床沿。约翰尼手指上的皮肤有点皱,因为刚刚洗澡洗太久。他手掌上的水泡破了,一小片皮肤掀了起来。“杰克相信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你说的是阿莉莎的事吗?”
约翰尼自己也搞不懂自己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也只能耸耸肩。他感觉得到亨特忽然紧张起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放松了,似乎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我们在贾维斯家后面找到了七具尸体。都是小孩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妈告诉过我了。”
亨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米琼尸体解剖的照片,不过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照片里的他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你在贾维斯家看到的人,是他吗?”
照片里的他,脸部已经全无血色,表情空洞毫无生气,但约翰尼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警察?”
“因为他腰带上挂着手套和枪。警察都是这样。”
亨特把照片收起来。“他是购物中心的保安。当年他和贾维斯一起在越南当兵。两个人因为违反军纪,同时遭到不荣誉退伍的处分。有传言说——”
“什么传言?”
“很可怕的传言。”
约翰尼耸耸肩。那种越战时期的恐怖传言,他也听过一些。
“约翰尼,那两个人很邪恶。他们天生就很邪恶,专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是因为你找上了他们,他们永远不会罢手。多亏了你。”
“我已经说过了,蒂法妮不是我救的。”
亨特转头凝视着窗外。“那天在马路上,要不是因为你把贾维斯缠住了,蒂法妮根本没机会从房子里逃出来。她一定会被贾维斯抓住,然后被他杀了,跟其他那些孩子一样被埋在森林里。贾维斯和米琼会继续杀人。说不定他们会杀更多孩子。数不清的孩子。我只知道,就是因为那天你在马路上缠住他,现在他们才没办法再杀人。”
约翰尼感觉得到亨特正低头凝视着他。他不敢抬头看亨特。
“而且,要不是因为阿莉莎死了,你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条路上。”亨特忽然伸手搭住约翰尼的肩膀。“说不定这就是上帝的安排,约翰尼。也许,阿莉莎必须牺牲她的生命,才救得了更多孩子。”
“杰克认为,我们会碰上弗里曼特尔,是上帝的安排。”
“杰克受到太多折磨,那不是一般小孩子承受得了的。所以他的想法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认为那些乌鸦是上帝派来吓他的,而弗里曼特尔是上帝派来提醒他,叫他要勇敢面对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约翰尼。”
“我最后一次祷告的时候,我祈求上帝为我实现三个愿望。我希望妈妈能够戒掉药瘾,我希望爸爸和妹妹能够回到我们身边。结果,三个愿望都实现了。”
“那不是只有两个愿望吗?”
约翰尼抬头看着他,表情忽然变得很冷酷。“另外一个愿望是,我希望肯·霍洛韦不得好死。我希望肯·霍洛韦死得很慢很痛苦。”他停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我祈求上帝,让霍洛韦在无比的恐惧中死去。”
亨特正要开口想说什么,约翰尼却抢着先说了。那天,他看着肯·霍洛韦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生命气息一点一滴地消失。他看到他眼中有黑影在闪动。那是乌鸦的黑影。“利瓦伊·弗里曼特尔替我实现了那个愿望。”约翰尼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上帝会叫他来找我。”
深夜,亨特和儿子的律师碰了面之后,不知不觉开车来到监狱门口。监狱就在法院附近,外观粗陋,占地很广,范围涵盖四条马路围成的一整个区域。艾伦就在里头的某个角落里。亨特心里想,儿子总算做了正确的抉择。他面对自己的爸爸,说出真相,眼里噙着泪水——那是羞惭、悔恨、内疚的泪水。接着,他鼓起勇气和爸爸一起到警察局投案。当时,一道铁栅栏门轰然关上,隔开了他们父子两人。隔着铁栅栏,亨特看着儿子的脸庞。那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
他停好车,关掉引擎,走进监狱大门。他把佩枪交给保安,保安开门让他进来。他认识那几个保安,而他们也都认识他。其中一个保安拍拍他的背,另外几个朝他点点头,一脸同情。但也有一个冷冷地瞪着他。“我想见他。”
坐在柜台后面那个保安,表情很严肃,但口气很温和。“很抱歉。你该知道规定。”
亨特明白。“有一句话,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转告一下?”
“没问题。”
“麻烦你转告他,我在这里。可以吗?”
保安往后靠到椅背上。“我一定会转告他。”
“能不能拜托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亨特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要你转告他说我来过。我是希望你现在去告诉他,我现在就在这里。”
“有这么重要吗?”
“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亨特说。“拜托你。我在这边等。”
 
亨特走出监狱大门,走了很长一段路,过了两个路口,然后坐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高高的夜空,群星黯然。儿子不在了,家,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是特伦顿·穆尔。“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吗?”他问。
“到现在还没有时间睡觉。”
特伦顿迟疑了一下。“你儿子的事我听说了。很遗憾。”
“谢了,穆尔医师。谢谢你的好意。对了,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是有点事。”他清清喉咙,感觉似乎有点犹豫。“呃,你现在有空吗?”
法医工作的地方就在医院的地下室。亨特很不喜欢去那个地方,尤其是晚上。那条长长的走廊灯光黯淡,水泥地面永远是湿湿的,仿佛会冒汗。亨特一路经过停尸间,经过冰柜。整个地下室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这是死者的世界。亨特走到穆尔医师办公室门口,看到穆尔医师就在里面,手上拿着录音机口述做记录。亨特敲敲门框。穆尔抬头一看,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请进,请进。”他放下录音机,伸手到后面的柜子上去拿咖啡壶。“要来杯咖啡吗?”
“好啊。谢了,不加糖不加奶精。”
他把咖啡倒进两个保丽龙杯,然后端了一杯给亨特。“对了。”穆尔说。“这个要先给你。”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塑料证物袋,丢到桌上,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亨特注意到袋子里闪着金属光泽。
亨特拿起来一看,发现袋子已经密封好了,上面有日期,还有穆尔医师的签名。亨特把袋子平放在手掌上,轻轻晃了几下,仔细一算,发现总共有六颗子弹,弹壳是不锈钢的,弹头尖端有一个小洞。“要是我猜得没错,应该是点三二口径中空型子弹。”
“这是我在弗里曼特尔的衬衫右口袋里找到的。他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那套衣服,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这东西找到了,我的困惑也解开了。”
“怎么说?”
“有一个被撤职查办的警察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另外,更重要的是,他那个十三岁的儿子没有被警方以杀人罪名起诉。为什么?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能够这样圆满收场。现在我明白了。”亨特把证物袋塞进外套口袋里。“谢啦。”
“不用客气。”他们端起杯子啜着咖啡,两个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提到困惑。”穆尔忽然弯腰凑向前。他个子小小的,可是却给人一种短小精干的感觉,精力充沛,仿佛坐都坐不住。“警官,干我们法医这一行的,很少有东西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不过,也许你会问,难道都不会碰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吗?当然会,免不了会碰上,或者应该说,常常会碰上。不过,科学无法解释的难题,我这辈子还没碰到过。比如说,人体的组织机能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仔细检查伤口,你一定可以找到线索,找到答案。百分之百的因果关系。”说到这里,穆尔眼中又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你知道我解剖过多少尸体吗?”
“不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很多。应该有好几百具了吧。说不定更多。哪天我实在应该好好算一算。”
亨特又啜了一口咖啡。平常碰到这种场面,他一定会开始不耐烦,可是此时此刻,他反正也无处可去,所以也只好按捺住性子。
穆尔的手指不断敲着桌子,眼中神采奕奕,满脸通红。“警官,你有没有碰到过无法解释的怪现象?”亨特正要开口,穆尔立刻挥挥手制止他。“我说的不是那种会让你投降的头痛案子。”接着他又弯腰凑向前,两肘撑在桌上,两掌合十拱成杯状,那种姿势仿佛手心里捧着什么东西。“我说的是那种超自然的神秘现象,警官。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给你看个东西。”穆尔站起来,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然后走到房间另一头,打开X光片灯箱。灯管闪了几下,然后就亮起来了。“这件事,我没有写在报告里,只在最底下写了一小行注记。本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苦笑了一下,表情有点不自在。“我是有点怕,万一让人知道了,会笑我不够专业。”接着穆尔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X光片,摆到灯箱上。亨特一眼就认出那是人体躯干。白白亮亮的部位是骨头,一团团不规则形的部分是器官。“这是利瓦伊·弗里曼特尔的片子。”穆尔说,“成年男性,四十三岁,肌肉发达,有严重细菌感染。营养不良已达到临界点。你看这里。”他手指按在X光片上。“这里就是被你开枪打到的伤口。子弹就是从这里打进去,贯穿肩膀,出口处肩胛骨碎裂。看到了吗?”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他不是你杀的。”
“什么意思?”
穆尔没有直接回答他。“你看这里。”他伸出小指,沿着X光片上的一条粗粗的白线慢慢移动。“这是一根树枝。应该是某种阔叶树硬木。可能是橡树或枫树的树枝。不过这不重要,这不是我的专业。这根树枝不知道是怎么刺进他体内的。那根树枝并没有腐烂,硬硬的很有弹性,有一头是尖的。你看这个尖头。从这里到那里,从X光片上很难判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这根树枝应该是你食指的两倍粗,不过也有可能是你大拇指的一倍半粗。它从这里刺进去,就在右边最下面那根肋骨下方,往上斜斜地刺进体内,贯穿了肝脏。另外,它还波及其他器官,在大肠上刺破了一个直径三厘米的伤口。”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警官,这是重伤。”
“我知道。”
穆尔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往前跨了一步,站回原来的位置。他抬起双手,亨特注意到他表情有点茫然。“这个——”他两手在X光片前面挥舞了几下,然后忽然停住动作。“这种伤是会致命的。要是没有紧急动手术,立刻就会致命。照理说,这个人应该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等到你开枪。”穆尔又抬起双手。“我真的无法解释。”
亨特忽然感到背脊蹿起一股凉意,感觉一股阴冷凌空压下。他注意到穆尔眼中露出一种迫切的神色,仿佛拼命想搞懂眼前这种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亨特问:“你觉得这是神迹吗?”
穆尔转头看着X光片,苍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压住X光片,正好压在贯穿弗里曼特尔身体的那根树枝上。“我只能说,我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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