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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亨特开车沿着那条湿漉漉的小路急速奔驰。他已经离开犯罪现场有三英里远了。刚刚法医已经开始把尸体装上车,准备载回去检验。亨特手下的警察还守在现场。刚刚克罗斯拿地图给他看之后,他发觉侦办的方向必须改变。亨特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各种可能性,各种变化。亨特认为,戴维·威尔逊之所以遭到杀害,是因为他偶然间发现了蒂法妮·肖尔。
他告诉那个男孩子,我找到她了。 可是现在他死了。
问题是,他是在哪里看到她的?怎么看到她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她的?还有,最重要的,杀他的人究竟是谁?亨特本来把追查的目标锁定在那辆车,还有那个开车的人上。那个人开车把戴维·威尔逊撞到桥下。那合乎逻辑。就是那个人。然而,刚刚看了地图,发现河道弯曲的模式,原先的思考逻辑开始动摇了。亨特原先的假设是,案发当时,那座桥附近总共出现了三个人:死者威尔逊、开车的凶手,还有河下游两英里那个黑人男性。而此刻,亨特开始动摇了。说不定抓住约翰尼的那个黑人并不是碰巧经过现场。说不定他就是开车撞死戴维·威尔逊的人。不过也有可能不是。
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要命!
亨特必须找约翰尼问清楚,而且不能等,一定要马上问。马上。他已经想到一些别的问题要问他。他用无线电联络总部,要他们帮他转接联络一部警车。就是他刚刚指派送约翰尼和凯瑟琳回家的那辆警车。总部帮他转接的时候,他边看手表边咒骂。已经十个钟头了。蒂法妮已经失踪十个钟头了。统计数字是冷酷无情的。被绑架的肉票很少活得过第一天。通常都是这样。
行动要快。
只要够快就有一线希望。
我找到她了。
亨特有很多问题要问约翰尼。那个脸上有疤的黑人,他的长相是否还有别的特征?还有,桥上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能不能再仔细想想看?亨特必须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能靠推测,不能靠假设。他必须百分之百确定。
“接通了。”总部呼叫他。
接着,无线电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亨特立刻表明身份,然后问那个警察,约翰尼目前人在哪里。
“我刚把他送到家。他最后的位置在门口的车道上。”
“那是多久之前?我必须知道明确的时间。”
那警察想了一下。“二十分钟前。”
“二十分钟。知道了。”亨特挂断无线电。再五分钟就到约翰尼家了。快点。快点。他猛踩油门,车速越来越快,整部车仿佛快要飘起来了。路面又湿又滑,那种速度有点像在玩命。
那辆摩托车被撞,到现在已经三个多钟头了。撞死戴维·威尔逊的凶手,现在可能已经跑很远了。可能已经逃离本县,甚至已经逃离北卡罗来纳了。不过,亨特并不这么认为。带着一个绑架的孩子,跑远路风险很高。一旦安珀警报 (1)  发布出去,各地民众会立刻提高警觉。通常,这种性变态罪犯一抓到小孩就想立刻躲起来。约翰尼·梅里蒙就是这么认为的。他是对的。虽然有些绑架案是精心策划的,不过绝大部分都是逮到机会临时起意。比如说,小孩子突然自己下车,或是大人带小孩到店里去买东西,店里人太多,一时疏于照顾,或是小孩子独自走在路上。
阿莉莎·梅里蒙就是独自走在路上。
那天她自己一个人沿着那条空荡荡的马路走回家。当时天已经快黑了。不可能有人预先知道她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所以,那个案子不是预先策划的。蒂法妮·肖尔的状况也是一样。上课铃响之后,她自己一个人逗留在停车场上。机会来了。机会激发了欲念。
前面的路口红灯亮了,亨特立刻减速刹车,冲过路口向左转。这时候,后轮突然打滑,车身开始飘移,亨特赶紧抓稳方向盘,让车身恢复笔直前进。那一刻,他忽然想到邪恶,想到腋下那团硬邦邦的枪套。
蒂法妮被绑架了。他一听到消息,立刻发布命令大规模动员。他派出大批警车,到每一个性犯罪前科犯的住所去搜索。这些人犯案的可能性多半都不大,因为有些只是偷窥狂,有的是暴露狂。不过也有少数人有强暴前科,或是凌虐儿童之类的不良记录。亨特手上有一份名单,上面列出的是几个恶性最重大的前科犯。那些人不是疯狂变态,就是残酷成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些人始终摆脱不了邪恶的天性,无药可救,无法矫正。对那些混球来说,犯案只是早晚的事。所以,亨特一直把他们盯得死死的。他们住在哪里,什么时间开车去过什么地方,有什么习惯,有什么癖好,亨特都了如指掌。他看过很多照片,找被害人谈过话,亲眼看过被害人身上的伤痕。这些王八蛋实在应该一辈子被关在牢里,根本不应该放出来。
现在不应该放出来。
永远都不应该放出来。
那些人亨特多半都调查过了。他们的行踪都在掌握之中,也都当面约谈过。其中绝大多数都允许警方进入他们的住处进行搜索,不过也都没有搜到什么。至于那些拒绝接受搜索的人,警方都二十四小时持续监视。亨特会定期收到报告。甚至连他们在什么时间吃了什么东西,亨特都一清二楚。他们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不是,和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是睡着还是醒着?是停留在某处还是在移动中?这些,亨特也都一清二楚。亨特派警察去清查名单上的人,并且随时电话追踪,逼手下的警察提高警觉。
亨特在脑海中过滤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名单上,没有一个人身高超过两米,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约翰尼形容的那种疤痕。假如克罗斯的分析是对的,那么,那就意味着凶手另有其人,不是名单上的人。然而,假如克罗斯是错的……
可能性就会多到数不清。
亨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蒂法妮·肖尔的照片。几个钟头前,他从蒂法妮的妈妈那里拿到这张照片。她妈妈已经急得快疯了。他拼命想从照片中看出端倪,看看她和阿莉莎两个人的长相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可是线索却少得可怜。阿莉莎是黑头发,身材纤细,看起来年纪很小,天真无邪,那双黑眼睛和她哥哥一模一样。而蒂法妮长相就不一样了。她嘴唇饱满丰润,鼻子又高又挺,一头金发灿烂如黄丝。从照片上看起来,她脖子的线条很优雅,胸部正在发育,嘴角那抹微笑看起来是那么世故老练,不难想象她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表面上看起来,这两个女孩子似乎没什么共同点,不过,还是有。
她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两个都是。而他对她们有责任。
他的责任。
不是任何人的。
这些思绪在亨特脑海中缠绕着。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局长打来的。他的老板。他让电话响了四声,最后还是决定接电话,尽管他心里明白,这通电话还是别接比较好。
“你在哪里?”局长劈头就问。阿莉莎失踪到现在仅仅十二个月,而现在,又有一个女孩子失踪了。亨特心里明白,局长有他自己的压力:蒂法妮的家人,市政府,还有媒体。
“我要去凯瑟琳·梅里蒙家。现在正在半路上。再过几分钟就到了。”
“你是负责侦办的警官。你现在应该在戴维·威尔逊家,或是犯罪现场,不是吗?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需要。”
但局长还是决定要教教他。“我们目前的分析是,威尔逊找到了蒂法妮·肖尔。根据这个分析,你不是应该回头追查他先前的行踪吗?他去过什么地方?跟谁说过话?做了什么事?他可能在什么地方遇见蒂法妮·肖尔——”
“这我都知道。”亨特很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派约克姆到他家去了,等一下我就会过去和他碰头。不过,眼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优先处理。”
“你为什么要去凯瑟琳·梅里蒙家?有什么理由是我不知道的吗?”亨特听得出来局长的口气突然有点怀疑,有点不信任。
“她儿子可能掌握了一些信息。”
亨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局长此刻的模样:肥嘟嘟的身体汗流浃背,衬衫都湿透了。办公室里有一群马屁精众星拱月围绕着他。他讲话的口气跟政客打官腔没什么两样。
“亨特,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在专心办这个案子。亨特,你真的专心在办吗?”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亨特知道局长为什么会怀疑他,但他还是隐藏不了心中的怒气。没错,他确实在梅里蒙的案子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对那个案子投入的程度已经超出一般警察该有的,那又怎么样?毕竟那是个大案子。只可惜,局长并不是这样解释。不是。他听别人提过亨特的状况。亨特每天做噩梦,每天半夜三点惊醒。就连礼拜天,亨特都是一大早就到办公室来看那些证物。问题是,那些证物他已经看了不下一百次。法官不肯签发搜查令,他就一天到晚跑去骚扰那些法官。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常常加班,甚至回到家还不罢休。他影响到警力和资源的正常调配,影响到其他案子的侦办。他常常看到亨特蓬头垢面,服装不整。他注意到亨特常常睡眼惺忪,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憔悴,办公室地上的文件堆积如山。而且,还不止于此。
还有不少流言。
“我不是在问你问题。那是命令。”
亨特气得咬牙切齿,极力忍耐,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办的都是大案子,而且都是由他主导侦办。这是他的职责,他的生命。“局长,我很专心在办。”
亨特听到局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又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局长旁边嘀咕什么。过了一会儿,局长又开口了,口气很坚决。“亨特,我不容许任何人办案的时候夹带私人因素。特别是这个案子。”
亨特眼睛盯着正前方。“了解了。不容有任何私人因素。”
“这个案子的受害者是蒂法妮·肖尔,还有她的家人。本案跟阿莉莎·梅里蒙无关,跟她哥哥无关,跟她妈妈也无关。清楚了吗?”
“很清楚。”
接着,局长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开口了。这次,他语带威胁,暗示亨特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克莱德,小心不要因为私人因素砸了饭碗。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你们那个部门。别逼我。”
“我懒得听人打官腔。”他话只说了一半。没说出来的另一半是:尤其是那种又肥又蠢的政客。
“你太太已经跑了,不要再搞到连饭碗都砸了。”
亨特看着后视镜,看到自己眼里燃烧的怒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干扰我办案。”他极力让自己的口气保持平静,尽量不让人感觉到他已经快要丧失理性了,“你对我应该有点信心。”
“过去这一年来,我对你的信心已经快要消耗光了。快要没了。我明天就要看到蒂法妮·肖尔的照片刊登在各大报,头版。我要蒂法妮的妈妈明天就可以在报上看到她女儿的照片。明天就要。这件事办不好,大家的饭碗都要砸了。”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下。亨特不敢吭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克莱德,我希望这个案子的结局可以皆大欢喜。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对你的信心就会恢复到一年前的水平。”
说完局长就挂了电话。
亨特举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车顶,然后把车子开上约翰尼家门口的车道。他立刻就注意到约翰尼妈妈的旅行车不见了。亨特用力敲门,敲得很大声,那声音大到房子里都出现了回音。接着他凑近门边的小窗户,朝屋里看,看到肯·霍洛韦从黑漆漆的走廊里冒出来。他脚上的皮鞋亮晶晶的,裤子有点皱。他边走边把衬衫塞进裤子里,把腰上那条鳄鱼皮带系紧,然后站在镜子前面瞄了一眼,拨拨头发。他右手抓着一把左轮枪。
“霍洛韦先生,我是警察。请把枪放下,开门。”
霍洛韦浑身抽搐了一下,这才想到有人可以从窗口看到他。他硬挤出一丝笑容。“警察?哪一位?”
“克莱德·亨特。警官。我要找约翰尼。”
肯忽然板起脸不笑了。“我可以看看你的警徽吗?”
亨特把警徽按在窗玻璃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和门板隔开一点距离,另一只手慢慢往下移,抓在枪柄上。霍洛韦假借各种名义捐了不少钱,而且身兼市政委员,没事就陪那些达官贵人打高尔夫。
不过,亨特很清楚这个人是什么货色。
这一年来,他一直在观察凯瑟琳和约翰尼。有时候他会和约翰尼不期而遇,就像上次在超市一样。约翰尼会说出一些事,不过也隐瞒了不少。有时候他会看到约翰尼走路一瘸一拐,看到他身上出现瘀青。约翰尼偶尔心里没有防备的时候,眼神会泄露出真相。亨特曾经对他们施加压力,要他们说出真相,但凯瑟琳多半都迷迷糊糊搞不清楚,而约翰尼则怕得要命,根本不敢说。亨特一直抓不到证据。
但他心里有数。
接着,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跟门板隔开三英尺的距离。从那道窗缝,他看得到霍洛韦黝黑的胸口。他一身肥肉,皮肤晒得黝黑,胸膛宽阔,挺着个大肚子。接着,他看到窗户里冒出霍洛韦的脸。“警官,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现在才九点,霍洛韦先生。有个小孩子被绑架了。麻烦你开门。”
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锁开了,门拉开了一点点。霍洛韦那张肥脸上满是皱纹,不过亨特注意到他的发际线,发现他拉过皮。他手上的枪不见了。“我知道蒂法妮·肖尔失踪了,可是这跟约翰尼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麻烦你不要站在门口?”亨特尽可能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像个警察,也就是说,口气很严厉。光是看霍洛韦一眼,亨特就很想开枪杀了他。
“好吧。”霍洛韦把门拉开,然后转身往里面走,边走边用手拍着大腿。
亨特跨进门,眼睛迅速左右瞄了一眼,很快就看到那把枪了。枪摆在电视机顶上,枪口对着墙壁。
“我的枪是有执照的。”霍洛韦说。
“我相信。我有几个问题要问约翰尼。”
“跟今天的事有关吗?”
亨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你真的在乎吗?”
霍洛韦冷笑了一下。“你等一下。”接着他拉开嗓门大吼了一声,“约翰尼!”没人应声。他又喊了一声,但还是没人应声。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走进黑漆漆的走廊里。过了一会儿,亨特听到开门声,然后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最后,霍洛韦走了出来,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在家。”
“他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
亨特火了,口气开始凶了。“他今年才十三岁,外面天那么黑,又在下雨,况且你们家的车子不在,而你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已经构成儿童疏忽罪了。”
“警官,不要以为我不懂法律。那是他妈妈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只是客人。”
他们死盯着对方。亨特往前逼近了几步。霍洛韦是个标准的双面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很圆滑,见风使舵。尽管当地的大学有一栋大楼用他的名字命名,亨特还是藏不住对他的厌恶。“你最好小心点,我随时都盯着你。”
“你是在威胁我吗?”
亨特没说话。
“我看你是没搞清楚我是什么人。”霍洛韦说。
“要是那孩子受到什么伤害……”
霍洛韦冷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吗?明天我要去见市长和市政执行长,到时候我会跟他们好好聊聊你。所以我一定要搞清楚你叫什么名字,免得到时候弄错人。”
亨特说出自己的姓名,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接着他又问:“那孩子到底人在哪里?”
“那小子根本就应该送到少管所去。你到底指望我怎么样?他又不是我儿子,根本不关我的事。好吧,你要我去叫他妈起来吗?也许叫得醒,不过就算叫醒了也没用,她根本搞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找她,我可以去叫她起来。”
自从第一次和约翰尼的妈妈碰面之后,亨特一直都很欣赏她。她个子娇小,不过却充满活力。面对一般人无法承受的状况,她展现出来的勇气和信心真是非比寻常。她一直都很坚强,直到那一天,她崩溃了,而且是彻底崩溃了。也许是因为太悲恸,也许是因为太愧疚,她被那起悲惨事件吞噬了,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惧,彻底失落。没有相同遭遇的父母无法想象那种恐惧。光是想象她和肯·霍洛韦这种人在一起,就已经够令人难受了。要是亲眼看到她被这个人从床上拖起来,那更是难以想象的亵渎。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亨特朝门口走去。
“警官,我们两个账还没算清楚。”
“确实还没。”亨特说,“不过以后再慢慢算。”
他伸手去抓门把手,这时候,霍洛韦的手机忽然响了。亨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听到霍洛韦对着电话说:“喂,哪位?”霍洛韦转身背对着亨特。“你确定?好,那你就打电话报警吧。再过十分钟我就到家了。”他挂掉手机,转身看着亨特。“保安公司打来的。”他说,“要是你想找约翰尼,可以从我家开始找起。”
“为什么?”
“因为那小王八蛋刚刚丢石头砸破我家正门的窗户。”
“你凭什么认定是约翰尼?”
霍洛韦拿起车钥匙。“一直都是约翰尼。”
“什么叫一直?”
“这已经是他妈的第五次了。”
 
约翰尼开车穿越一条又一条黑漆漆的街道。雨水打在窗玻璃上,散成一片片的水花。蒂法妮·肖尔的爸妈很有钱,他们家离霍洛韦家不远,只隔着三个路口。约翰尼去他们家参加过一次宴会。车子一靠近蒂法妮家,约翰尼就开始减速,最后停在路中间。他看到他们家门口有警车,隔着窗帘看得到屋子里人影晃动。他看着那栋房子,看了好久,然后转头看看他们家两边的房子。每栋屋子的窗口都散发着温暖昏黄的灯火。约翰尼一个人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忽然感觉好孤单,因为没有人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人体会得到,此刻那栋屋子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想象,她的家人此刻承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恐惧、愤怒,眼看着希望一点一滴地流失,那种感觉有如世界末日。
没有人体会得到约翰尼心中的感受。
他忽然想到,除了蒂法妮的爸妈 。
她爸妈一定懂。
 
亨特坐在车子里。他看着霍洛韦从屋子里走出来。霍洛韦狠狠瞪了亨特一眼,而亨特也回瞪了他一眼。接着,霍洛韦坐进车子里。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两边车门上喷着“阶梯营造公司”的字样。巨大的引擎一阵隆隆怒吼,车子摇摇晃晃开上路。亨特听着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看着约翰尼家的灯火。凯瑟琳在里面睡觉。他仿佛看得到她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弯曲的背仿佛顶着无边的黑夜。
他把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键入约翰尼·梅里蒙的名字。肯已经向警方投诉,不过警方的计算机系统上看不到约翰尼遭到逮捕的记录。没有人申请搜查令。不管霍洛韦怎么一口咬定毁损他家的人就是约翰尼,他就是抓不到证据。
亨特一直在想,约翰尼为什么要拿石头砸破霍洛韦家的窗户?后来他想通了一个道理。约翰尼想逼那家伙离开自己家,离开妈妈,后来,约翰尼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把霍洛韦引出来,而且每次都有效。家里的保安系统失效了,霍洛韦这种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尤其是半夜。
已经五次了,竟然没人逮得到约翰尼。亨特不禁摇头,拼命想憋住笑。
他真喜欢那孩子。
 
亨特在车子里继续坐了两分钟,翻阅蒂法妮·肖尔的档案。档案薄薄的没几页。他知道她失踪的时候身上穿什么衣服。他知道她身上的某些特征。她右边的肩胛骨上有一个铜板大小的胎记。她左小腿肚上有一个鱼钩形的粉红色疤痕。她今年十二岁,金发,牙齿很健康,没什么蛀牙,而且身上没有手术的疤痕。亨特知道她的身高、体重、生日。她有一部手机,不过从昨天开始,她的手机就没有拨出的通信记录了。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这些资料,很难追查。虽然学校里有几个学生表示他们听到她的尖叫声,也看到她被拖进一辆车子里,问题是,那辆车究竟是什么颜色,却是众说纷纭。亨特已经把她最要好的朋友找来问过了。她们说,据她们所知,蒂法妮没有什么秘密的男朋友,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她成绩很好,喜欢马,还有,她可能吻过一个男孩子。很典型的女孩子。
亨特在档案里写了一条注记:蒂法妮是阿莉莎的朋友吗?说不定她们两个都认识那个混球。
接着,亨特想到自己缺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嫌犯长什么样子。没有人打电话来通报任何可疑的迹象。而且,他不知道那辆车的牌照号码。换句话说,他手上根本没有半点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约翰尼·梅里蒙。约翰尼告诉他戴维·威尔逊死前说了什么。戴维说他找到了那个被绑架的女孩。问题是,在哪里找到的?怎么找到的?是死是活?凶手蓄意开车去撞戴维·威尔逊,把他撞飞到桥底下。克罗斯怀疑那个人就是抓住约翰尼·梅里蒙的身材高大的黑人。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另有其人?
亨特必须快点找到约翰尼。
他呼叫总部,联络上他手下的一位警探。“我是亨特。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梅耶斯和霍勒迪还在蒂法妮家。”
“她的父母状况还好吗?”亨特忽然插嘴问。
“他们的家庭医生在那里。我想你应该也猜得到,她妈妈状况不太好。他们给她打了镇静剂。”
“蒂法妮的手机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卫星导航系统侦测不到。”
“约克姆还在追查戴维·威尔逊吗?”
“他现在就在威尔逊家。”
“目前查到什么了吗?”
“只知道威尔逊是大学教授,好像是教生物之类的。”
“采到指纹了吗?”亨特问。
“在死者眼皮上采到一枚大拇指的指纹,目前正在比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有义工自愿要来协助搜寻吗?”
“到目前为止大概有一百多个。我们现在正要编队分组,把他们组织起来,开始初期搜寻。大概六点左右就可以开始搜寻乡村地区。”说到这里,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他们心里都在想同一件事:乡村地区真他妈大得吓人。
“我们还需要更多人手。”亨特说。“去找教会和民间社团来帮忙。去年阿莉莎·梅里蒙失踪的时候,有一百个大学生来帮忙找人。你打个电话到大学去找他们的校长。”亨特依稀还记得电话号码,于是就把号码告诉了那个警探。“那个人还挺热心的,很有同情心。说不定他可以帮得上忙。还有,明天派几个警察再去一趟蒂法妮他们学校,我要他们再封锁校园清查一次。对了,挑警员,尽量挑那些看起来比较亲切的,比较年轻的,最好是女警。诀窍在哪里,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吧。小孩子看到警察会怕,我不希望因为这样遗漏了重要情报。”
“了解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等一下。”亨特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凯瑟琳·梅里蒙的牌照号码,“用笔记下来,然后通知各单位。”他开始念出车子的厂牌、车款,还有牌照号码。“那孩子开他妈妈的车。车子很破旧,应该不难认。你们从肯·霍洛韦家附近的泰特街开始找。他可能已经不在那边了,不过还是找找看,碰碰运气。要是有人发现那辆车,立刻通知我。叫他们把车子拦下来,扣留起来,然后立刻通知我。”
“我马上联络。”
“好。把戴维·威尔逊家的地址给我。”亨特正要掏出口袋里的笔,忽然看到约翰尼家的门廊上有动静了。他看到一条苍白的手臂举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
他听到一声尖叫,但声音被雨声掩盖住了,听不清楚。他赶紧伸手到仪表板上一阵摸索,打开车灯。那一刹那,两道强光刺穿灰蒙蒙的雨雾。“老天。”
“亨特警官——”
亨特抓着电话紧贴在耳朵上。“这里有急事要处理,先不说了。”他说。
“可是——”
亨特挂断电话,伸手去抓门把推开车门。那一刹那,雨水立刻打在他脸上,但他嘴里还是喃喃嘀咕着。
“老天!”
这时候,另一声尖叫掩盖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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