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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如此。他吹响了号角,却没有赞美我,甚至连我的墓志铭都不提。这是他个人追求领袖地位发出的第一声呼喊。他想得到我的位置。”

  “你没估计到他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绝对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想给他荣誉?”

  “干这个工作,用词是很重要的,而我已经学会了小心地使用词语。”听起来他似乎要开始讲课了。“我刚才在问你,他值得什么奖励。”

  “让他失望。但是荣誉地位这类事情仍然会在你的权力掌控之中吗?”

  “我可能受了致命伤,但那只会让我更危险,而不是失去能力。我还是首相。我能够刺穿他,刺穿他们所有人,如果我想。”

  “你会这样做吗?”

  “对他而言,”他考虑了一下,最后一次,“会的。”

  “为什么你不宽容些呢?”

  他拿起三个信封,尚未封口。“因为有些人是为毁灭别人而生的,杰弗里就是其中之一。”他封上了第一封信,收信人是杰弗里·布扎·皮特选区的地方党主席,信中遗憾地写道:“根据目前的新局面,曾经提议的骑士爵位不得不取消了。”

  “因为在个人毁灭的进程中,”厄克特接着说:“杰弗里会毁灭这个党。”他用舌头舔了一下第二个信封的封胶,此信发给下议院特权委员会主席,里面装了一封杰弗里的辞职信,上面详细地叙述了他利用职权淫乱和泄露金融机密的事件。信的日期正好是当天的。

  “还因为他已经背叛了我。”第三个信封里面也装了一份杰弗里的辞职信,他封上了信封,上面写着《世界新闻报》总编收。

  “权力是为了使用的,柯蕾尔。用来掌握人们和他们的命运的。我们谈经济,谈道德,其实我们谈的都是人。”

  “在他们毁灭我们之前,消灭那些人。是这样吗?”

  “不是!”他的目光非常尖刻。“你必须明白,可你却不明白。我们正在设想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但那是我们的设想和他们的未来。人民就是我们搞建设的板块材料,而你不损坏几块砖瓦,是不可能建成一座庙宇的。”

  “我不是刚说过吗,在他们毁灭你之前,消灭他们。”

  他摇摇头,但是没有生气。“不是这样。从事政治,我们是自己摧毁自己。我们掌管政治大权,工作搞得这么好,而我们几乎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尽管那些帮助可以随时得到。”

  他封上第四个信封,是寄给安妮塔·伯克的丈夫的。里面有一张她正在和国防大臣理丁顿极为亲热地交谈的照片,那种姿势即便是按照集体负责制最宽松的解释,也是不允许的。这对于党内要继承他的领袖地位和班子的人是一个双重打击。

  “政治只允许屈指可数的人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其管理的疆土上。如果你希望成功,就必须站在高处,不能总是卑躬屈膝地同情那些拥挤在阴影里的大众。那是修女们的工作。”

  “我与修女无缘。”

  “其实我也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柯蕾尔。你是否了解自己。”

  “弗朗西斯,我不是你。我也不像你。所以我也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是什么呢?”

  “对权力的看法。来自权力内部的看法。”

  “从一个巨匠的脚边看到的。”

  “从一个已经自己毁灭了自己的人那里看到的。”

  “他还可能是自己解救自己的人。”

  “我看不出来怎么能做到。”

  “那是因为,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不像我。毕竟,你也是另外一个要脱离我的人。”她能感觉他的话音里没有憎恨。他又封上了一封信,是给《每日邮报》的总编的。里面有一份环保大臣麦克斯·斯坦布鲁克的出生证,它可以证明他既是私生子又是犹太人。在麦克斯未来竞争领袖地位的风暴海域中,这可是双倍压沉他指挥舰的货物。太滑稽了。厄克特喜欢麦克斯·斯坦布鲁克,他很优秀。但他也许太优秀了,那就成了问题。

  “弗朗西斯,我还没有背离你呢。我还在这里。”

  “所以我在问自己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是那种傻女孩,听到第一声枪响就哭着跑掉了。”

  “你不是。那是我的内阁里的成熟男人们干的事。”

  “还因为我还能从你这里学到东西,从这些混乱的局势里学到东西。如果你允许的话。”

  “你是想看到最后尸体的解剖。”

  “当我有机会时,会去发现如何能做得更好些。”

  “噢,你有雄心大志?”

  “我想过一段时间,你会破坏我学习的机会,用对待他们的方式把我赶出政治圈,不过我正在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学习了,但你还是有很多东西要学的。”

  “譬如?”

  “你认为谁会在我离去之后,担任党的领袖呢?”

  “汤姆。”

  “若是他不想当,或者没有办法担任呢?”

  “斯坦布鲁克,理丁顿,或许吧。”

  “但是你看,他们都……”他把那一堆信摆正了,“把自己给毁了。他们不会成为领袖。”

  “还能有谁呢?”

  “恐怕只有亚瑟了。”

  “博林布鲁克?他会是个大灾难!”

  “他很受欢迎的。党在大选中被彻底击败后,他们会抓住任何还在漂浮的东西自救。”

  “他会令党分裂的。”

  “或许吧。”他的眼神仿佛看得越来越遥远,联想翩翩。“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将围坐在篝火旁,抱怨那些曾经反对弗朗西斯·厄克特的愚蠢行为。他们会说,毕竟他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也可能说是个很棒的家伙,或许,最优秀的领袖之一。”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来。“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哇,你尝试写的历史甚至来自……”

  “甚至来自坟墓那边。”他内心思维的清晰表达,令她内心崇拜的神圣突然也变得简单明了。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胳膊。“吻我吗?”

  在他的书房里,他想要得到她。欲望通过血管奔腾着,一种重新迸发出来的生命力,还有强烈的性欲,是摇曳欲灭的蜡烛的最后一次闪烁,或许是新的能量,新电源让他身体硬朗起来,刺激了他的胃口。这一次他不会退缩了。

  她摇摇头。“曾经想过,或许,弗朗西斯,但不是现在。”

  “我误解你了吗?”

  “没有,但是你误解了时间。时机才是一切。”

  * * *

  一直折腾到下午,他们才让老帕索利兹进去探望他那被烧成废墟的家。陪着他的有一个消防员,帮忙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挑出来重新使用的东西,随后这个地方就被木板封闭起来了。

  整个屋子已经坍塌。他很吃惊地看到了烧成炭黑色的残余物品,闻到了令人厌恶的刺鼻灰烬臭味,而几个小时之前,这些都是他生活的重要部分。这个场面让他鼻子和眼睛发酸,泪水不由下来了。

  “先生,是挺让人难受的。”消防员非常同情地劝说,“但是这样想一下,幸运的是,你不在其中,尤其是早上。你有保险吗?”

  老帕索利兹察觉到边上有可疑的痕迹。

  “我们会写一个报告的,有证据表明是故意纵火……”

  消防员在一旁唠唠叨叨地说着,老帕索利兹凄凉地在废墟里转悠,用他的拐棍拨开淋湿的灰烬。“范吉利斯”餐馆变得小多了,楼层已被烧塌,四周的隔离墙也被烧没了。一切都是黑的,烧焦了。椽子和参差不齐的横梁残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很像是布满碎骨头的中世纪埋尸坑底部。原来是二楼的一面墙上,耷拉着一个洗手盆;老式搪瓷浴缸掉了下来,翻扣在厨房里。在以前是厨房的地方,他翻动着,扒戳着,希望找出点逃过这场火劫的有用之物。突然他的拐棍碰到了一个金属物品,是那顶英军的头盔,曾经装饰在他的后门上,它已经被烧成了一个扁盘子。“范吉利斯”小吃店没了。

  “老头,你估计是什么人把你的房子烧掉的?”

  老帕索利兹正站在曾是他食品储藏室的地方。墙已经没有了,冰箱烧化了,留下来的是与其他气味混在一起的烤焦的臭肉味。他闭上眼睛想:这就是发生在兄弟乔治和尤里皮兹身上的那种情景吗?是被同一批战争和死亡游戏的制造者烧的吗?这么多年后,他们还不住手。

  “他们让我一无所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消防员问道,关心取代了怀疑。

  “我的衣物,我的手杖。”老帕索利兹回答道。此时他想到了枪,正插在他的皮带上。他还有枪,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社会救济部门会关照你的。”

  “不需要,我有一个女儿!”他厉声说道,极度为自己的独立自豪,他不需要英国人的任何帮助。可过了一刻后,又忧心忡忡地说:“她明天才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倒扣着的浴缸上,前额顶着手杖,一个驼背眼花的老头,满身都是晦气和疲倦。他身穿黑色衣服,头戴黑色贝雷帽,坐在烧成煤黑色的环境中,仿佛融入此境再也不离开了。消防员要检查一下房后面与邻居相邻的墙是否结实,于是就留下他一人沉溺于安静的痛苦中。

  正当老帕索利兹琢磨着他眼前的世界末日时,一个影子突然出现了。昨天还是门厅,而今天却变成了一个撕裂开的洞的对方站着一个人。陌生人身穿黑色皮衣,戴着头盔,身旁一辆摩托车,肩膀上有一个快件公司送信员的对讲机,正在呼喊他的名字:“帕索利兹的快件。”

  一个纸夹板递给了他,让他签名。然后一个夹层保护的马尼拉信封也被递给了他。快递员没再说任何话,骑车走了。

  他用骨节扭曲的手指笨拙地撕开了邮包,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临时放在膝盖上。一开始,他搞不懂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一张麦克尔·卡洛利斯的照片,是那位年轻的埃奥卡战士。他的眼睛里充满蔑视,袒露着第二天就被套上了绳索的脖子。这张照片前一天晚上还好好地挂在他餐馆的墙上。另外还有一张褪色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英国军官,老帕索利兹没有立刻认出他来。两个烧焦了的十字架从他颤抖的手指缝里掉落下来——天啊,记忆猛烈地敲击着他,令他喘不上气,几乎快把他击倒在地了。这些刻有名字的小十字架还是他送给兄弟乔治和尤里皮兹的。

  从地上捡起十字架时,老帕索利兹周边的黑色世界似乎静止了,只有泪水在流动,冲洗着粘在上面的烟尘。

  事情还没有结束。信封里又滑落出来两张纸。第一张是英军服役记录的影印件,叙述了一个在苏格兰兵团服役的低级别军官的短暂生涯——从他在爱丁堡入伍直到去埃及服役,1956年被派驻塞浦路斯。

  老帕索利兹在那页服役记录的上方找到了名字——现在他知道谁是那张照片上年轻的英国军官了——中尉,后来成了首相的弗朗西斯·尤恩·厄克特。

  第二张纸是一份制作得非常粗糙的传单,呼吁所有人明天去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参加大会。

  终于,老帕索利兹知道多年来他在寻找的这个人的身份了。这个人谋杀了他的两个兄弟。那种一直澎拜了不知多少个世纪要为希腊争取荣誉的激情,此刻在老帕索利兹的身上燃烧起来,他知道他该干什么了。

  * * *

  莫蒂玛醒来后发现,他又不在床上了。她顺着声音来到狭窄的厨房。他正忙着在冰箱里找东西,她突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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