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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退缩了。他能够忍受的苦难,就是把希望建立在他所奋斗成功的事业上,而失败的想法令他瞬间虚弱下来。“请告诉我,我还没有把它给丢了。”

  “你不可能同时在两条战线上拼搏,爸爸,在出让给土耳其人那么多东西的同时,又屈服于英国人。正如我们热爱和平一样,我们塞浦路斯人也要我们的尊严,而且有些时候尊严更重要。”

  他的手摇摇晃晃地伸向女儿。“我所做的一切,埃尔皮塔,为了你和像你一样的人,我已经完成了,为未来尽力了。”

  “不是那样,爸爸,你没有完成。”

  尼科拉乌开始不安地哽咽了。圣奥宾弯下身来,小声说:“镇静点,小姐。”但她根本不听。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离开这里,加入到外面的人们中去。”她继续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她父亲呻吟着。

  “因为,爸爸,他们是正确的。因为英国人用领主和主人的姿态占领塞浦路斯的土地是错误的。”

  “你从来都没有谈过这些事情。”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但是塞浦路斯正在变化,正在成长。”她转向圣奥宾说,“上校,相信我,作为朋友,任何时间在我的家里你都受到欢迎。但我不欢迎你到我家里去,是因为你有特权可以随便去。”

  他点点头,但没有说话。要求撤销英国设在塞浦路斯这个遥远的岗哨,对于驻扎塞浦路斯的英国军人而言,可不是小说里的情节,而是残酷的现实要求。

  “你为什么这样严厉地责备我,埃尔皮塔?”断断续续的微弱话语从总统的嗓子眼中飘出来。

  “因为我爱你,爸爸;因为我不想让你的生命在失败中结束;因为如果我们跨越那条线去加入他们,那你做出的选择我认为不仅对这个岛来说是正确的,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拯救尊严,是的,从被英国人搞得支离破碎的塞浦路斯事务中争回一小点正义,也可能挽救和平。”

  圣奥宾抱歉地咳嗽了一下。“阁下,外边的先生们坚持,如果您辞去总统职位,您和女儿都可以马上离开此地。”

  “总统的职位已经变成了断腿的椅子,坐在上面也不舒服了。”尼科拉乌说道。

  “爸爸,在你自己的民族社区没有实现和平之前,你是无法与土耳其人实现和平的。”

  “好像在我自己家里也是这样了。”尼科拉乌躺回用毯子临时做成的枕头上,极度疲劳,但很清醒。他骨瘦如柴的手指抓着女儿的手,一紧一松地像是他的心跳,他竭力想从复杂的情感中找到一条出路。

  “该怎么办?我要争取更多成果,是应该保留总统职位,还是辞去呢?”

  “爸爸,在这儿等死,你什么也得不到。”

  “难道非要失去所有的东西?总统职位?和平?你,埃尔皮塔?”

  “爸爸,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爱。”她悄悄耳语。他好像从她的话语里获得了力量,充满信心地抓紧她的手,艰难地用胳膊支撑着坐了起来,现在他能看到的,也只是照亮他的床的微弱车灯。

  “中校,如果我决定离开,你会允许吗?”

  “阁下,您不是我的俘虏。”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要行动了。”

  中校点点头,走过来试图帮他起来。埃尔皮塔挥手让他离开。

  “中校,不用你,谢谢。如果他能够,我愿意我父亲不是借助英国人的肩膀,而是自己走到他的塞浦路斯同胞中去。”

  “我的确觉得比刚才有力气了。”她父亲认可道。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直在恨你,爸爸?”她问道,同时深情地吻了他一下。“你生气的时候,总是那么固执。”

  她扶着父亲下了卡车,转身对圣奥宾说:“我说话算数的,中校。永远欢迎你到我家做客,作为朋友来。”

  黄昏时分了。烛光忽明忽暗,一个塞浦路斯小女孩温柔的歌声颤微微地飘荡在晚霞里;最后的火焰般的紫霞贴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手指正在关上黑夜的幕帘。这位塞浦路斯总统,胳膊靠着女儿的扶持,叛离了英国人,行走了约五十米后,走进了自己的同胞之中。

  * * *

  那天上午,新的玻璃窗和前门都已运到,税单和受邀与增值税审查官会面的通知也抵达了。“范吉利斯”小吃店准备开张了,而恶狼般的官吏们也开始围了过来,越来越近。

  老帕索利兹感到四面八方都有人追踪他。在电视里,他看到梅克皮斯在法院外欣喜若狂的镜头,竟然还以被拷住的姿态在头顶上高举着双手,蜂拥而至的人群也作出同样手势与他呼应,他好像在接受人群的奉迎和狂热的认可。这个胜利者,一个英国人,据老帕索利兹所知,他连塞浦路斯的土地都没有踩过,却被当作他家乡的拯救者。老帕索利兹认为这个荣誉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包括他和他牺牲的家人。

  屏幕上也有来自塞岛的欢乐场面的镜头。关节变形、如同古老橄榄树一样老态龙钟的老头们,居然在与年轻的女孩子欢歌起舞,挥舞着步枪和瓶子,好像是电影《希腊人佐巴》里的镜头,他们在庆祝总统尼科拉乌的背叛和新生。

  他看到所有地区的人都在高兴地庆祝,而他,老帕索利兹却与那些快乐无关。这本来是他的胜利和成果,然而就像他的整个人生那样,再一次都与他无关。

  那些带有皇冠标志的官方信封躺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们在追剿他,这些英帝国主义的特务很多年前就对他这么干过,跟踪到他每一个藏身之处,让他无处躲避。

  在房子里他痛苦不安,就像一条藏在树缝里、被铁锹铲出的虫子一样扭动着,绝望的露珠掉进了他的眼睛,他十分难受,心灵全被痛苦糊住了。随着一声绝望的大喊,他疯狂了。他把电视机屏幕当作撒旦的眼睛,用手里的酒瓶狠狠地砸去。伴随着破碎的声音,酒瓶弹了回来,击中了新装好的窗户,传来了破碎声。

  范吉利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 * *

  与老帕索利兹一样,厄克特也在看相同的新闻报道,他也有同样的绝望之感。他看到梅克皮斯在头顶举起紧攥的双手,放下,举起,再放下。对厄克特而言,梅克皮斯抓住的似乎是短剑的剑柄,厄克特能感到刺客的刀锋一次又一次捅进自己的身体。梅克皮斯的胜利就是他的厄运。

  已经很晚了,他传唤科德。“你还在工作呢?”

  “考虑到你可能需要有人陪伴。”

  “你真是太好了。你是个好人,科德。好人呀。”停顿了一下,“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科德认真地听着,同时仔细地上下打量着首相。厄克特僵硬的表情类似屠宰场的屠夫,他的声音出奇干燥,举止非常机械。一个突变了的人,或者正处在变化中的人。他正挣扎着掩饰绝望的心情。

  厄克特说完后,科德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他可从来没有质询过任何命令。

  厄克特声音嘶哑得快接近耳语了,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我已经下命令让塞浦路斯的军队投降,我没有选择。接受失败,就是对我身体内每一块骨头的冒犯。失败会杀死我的,科德,那些人会活剥我的皮,用长矛戳穿我的头颅。不管怎么说,我必须用我所能采取的任何方式继续拼搏。”

  “但为什么是这个方式?”

  “请别再问我,科德。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也许因为它是我唯一剩下的选择了吧。”

  * * *

  灾难性的震撼声势已经形成了,彻底不可阻挡。然而,曾挡住过不断上涨的洪水的大坝,就算马上要撑不住了,也得过几个小时才会看见第一批裂缝。无法逆转的羞辱性新闻,也就是圣奥宾的士兵们宣布放下武器,和塞浦路斯人进行无条件谈判的消息,没有赶上晨报时间,早间电视新闻的图片又因为是夜间拍摄的而模糊不清,因此尚未产生普遍的冲击力。尽管如此,内部坍塌的隆隆声却到处都能听到了。

  起源于代表米尔顿凯恩斯区国会议员嘴里的喧闹声,与其说像隆隆地震声,还不如说是不断咚咚敲击着的号召武装起来的鼓声。上一次内阁改组令他升迁的希望破灭后,他马甲下面藏着的正义似乎越来越多,现在紧绷绷的马甲扣子再也控制不住它们了。“汤姆很多年来都是我的同事和朋友。”他是在停在他家前院的广播发射车的后座上宣布的。“汤姆和我都忠心为党工作,我对汤姆充满了敬重。”像在暴风雨的海中抓到了救生绳一样,他紧紧抓住了那个名字,不断重复着,似乎在说服别人去相信他自己刚刚相信的事。“这个行军竞选今天晚些时候会通过我的选区,我非常希望加入进去。”

  争着祝福汤姆·梅克皮斯的战斗打响了。

  “党既不属于弗朗西斯·厄克特,也不属于其他任何一个人。我认为厄克特先生应该宣布他将在这个大选后立即退位。我对继位人的选择是汤姆·梅克皮斯。”

  “如果首相不这样宣布呢?”伦敦播音室的主持人问道。

  “坦率地说,我不认为他还有其他任何选择。”

  来自党总部的报告说,竞选活动的积极分子要求立刻辞职的电话潮水般涌了进来——是否是要求首相让米尔顿凯恩斯区的那个议员辞职,报告没有说清楚。然而党总部不久又发出一份新闻稿,否定此报告的存在,但是当记者们查询此事时,总机占线,电话怎么也打不进去。

  来自塞浦路斯的报道,尼科拉乌总统正式辞职,新政府的一号公告宣布他的继位人是前副总统克里斯托都卢,他在岛上拥有宝马车(BMW)的特许经营权。“我们的抗争不会于此停息,”他正在一个人声鼎沸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面前如鲜花般摆放着一大束麦克风,“不会让先祖们的鲜血白流,在这个岛上的全部土地回归塞浦路斯人掌控之前绝不罢休。”至此,甚至很多记者也开始鼓掌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寻求各种途径来与我们的土耳其邻居实现和平,此前我不能签署目前提出的和平协议。对海洋石油资源更加公平的划分是很重要的,而我会立刻联系纽厄司总统,要求进一步的商谈。”站在他旁边的正是埃尔皮塔,她看上去不太自然但是很美丽,在得到点头鼓励后,她开始宣读父亲从医院病床边写来的支持声明。

  整整一天,大坝上的裂纹越来越宽,支持的声浪干枯了,挑战的细流却变成了澎湃激昂的要把弗朗西斯·厄克特冲掉的反叛喷泉。

  到了第二天上午,群众的情绪接近歇斯底里。给唐宁街送早版报纸的货车的一个轮毂罩松动了,噪音在狭窄街道上的回声就像当年驶向伦敦旧刑场的囚车从鹅卵石道路上碾过的声音。由于两个主要党的有关成员和一些压力集团都宣称梅克皮斯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因此大选的结果预测彻底颠倒,让人头晕眼花。党内路线分崩离析导致了混乱不堪的内斗,成群的记者在撕裂的队伍中穿梭着,寻找脱离弗朗西斯·厄克特阵营并会对其造成更大伤害的变节人员。一个电话民调显示,只有低于百分之十的选民想让厄克特继续担任首相。对此民调结果撰写的一篇社论居然声称,这些人肯定都曾是反对党的支持者。有人联系过很多曾担任过内阁职务的竞选人,询问他们谁应该成为他们的领袖,回答压倒性地一致:梅克皮斯——如果他想当的话。但是梅克皮斯没有被触动,没有任何表态。此时他的游行竞选大军正向米尔顿凯恩斯城的郊区蜿蜒挺进,每一小时都有成千人加入。

  每一分钟,背叛唐宁街的反叛人群似乎都在增大。上午媒体在引证某些谈话时,还只能用匿名,说是来自执政党的某高层人士,到了午后,引述的讲话都有了具体的名字;后排议员们在小家庭和小心眼妻子的压力下,在自己将被排列在行刑墙之前,急忙调头加入了行刑队。据说部长们频繁地相互联系,密谋公开造反。据报道,当天晚上伦敦至少有两个部长级的大聚会,商讨换掉首相——已经不再讨论“要不要”,而是“什么时候换”和“如何换”的问题了。内容报道如此详细,导致他们在最后一分钟改换了聚会的地点。

  贾斯珀·麦金托什新近购买的报纸《论坛报》的头版,以一个整版刊登了所有报道里最奇葩的指控。大照片展示了生病和疲劳的英军士兵,有些人因脱水和中暑躺在担架上。与照片相匹配的是通栏大标题:“F.U.策划了细菌战”。

  有关人士担心,昨天晚上,首相在被迫投降之前计划对塞浦路斯人使用生化武器。而卷入这场失败之战的英国士兵们的身体出现告急状况。据称是被他们自己的生化武器污染的,这些生化武器是弗朗西斯·厄克特亲自下令秘密装在军队里的。“这类命令可以让厄克特成为战争罪犯,是对人权公约最严重的违背。”一个和平运动发言人说道。

  报业大王麦金托什的帆船此刻正在圣凯瑟琳船埠,它是一个紧挨伦敦塔桥的时髦船泊地。突然,电话响了。

  “你为什么刊登了那条消息,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相?”话筒里声音嘶哑,有一点苏格兰东部低地的口音,只有他极度疲劳时,才会带出这个口音。

  “真相,弗朗西斯?那对你可是一件奇怪的新外装喽。”

  “你为什么刊登了那条消息?”厄克特再一次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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