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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的脸最终从枕头上抬起来时,眼睛也红肿了。“我不期望你会原谅我,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抱歉。”

  “你应该道歉。”

  有那么一会儿,她幻想着报复计划,想到她或许应该打他,拿切面包的刀把他割成两片,但他们的关系不只是性爱,甚至还超越了爱情。不知怎么,她觉得他是一个受害者。她没有跑到厨房去,而是注视着他眼里的迷惑。“难受的一天?”

  “前所未有的,最残忍的一天。就像我要亲手毁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以前,我珍惜它如同珍惜其他的一切,现在它反过来要摧毁我。”

  她用胳膊支撑着趴在他旁边,准备听下去。他拿了支烟抽。

  “这是最后一次首相质询时间。我到得很早,但长椅已很拥挤。他们有意地挤成一堆,不给我留地方。我挤了进去,坐在长椅的最边上,胳膊和肩膀抱在一起,就像小学生挤校车那样。此时玛乔丽出现了——你知道,就是看起来像只脱毛黄松鼠,在早餐前扔路障的那位。她站在那里,等待有人让她过去。所以我……挪动了,站起来让她过去了。结果他们又挤了过来,把我彻底挤出了椅子。他们都在笑我,拿我开心。”他被羞辱了,情绪很低落,“下议院的两边都没有我的座位了,我只好坐在可恶的地板上。”

  慢慢地,她开始咯咯大笑。

  “你也笑我?”他眼神里带着不满的气愤,但真相越来越清楚了。“我也活该,表现得像个孩子。”一种自嘲的表情不情愿地悄悄出现在唇边,“因为当时太怕人耻笑了。”他看起来神色有些尴尬。

  她用嘴唇轻轻地吻了吻他脸上的皱纹。

  “但是,更多的是让我明白了自己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的挫败感。厄克特站在那里,接受他的追随者的欢呼,而我们剩余的人,就是加冕时看热闹的人群。”

  “你没有试着说点跟塞浦路斯有关的事?”

  “给他机会去扮演丘吉尔首相?你难道没听他昨晚讲话的内容?‘英国人站在哪里,我们就也会站在那里。英国人在哪里跌倒,我们就会在那里把他扶起来……’”梅克皮斯用手将她松了的头发盘了起来,“我面临一生以来最重要的搏斗,除了你以外,我没有一个同伴,甚至安妮塔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了。”

  怒火熄灭了,这个强悍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迷茫的小男孩。

  “当初有很多人许诺要跟我一块儿干,现在似乎没有一个人还有能保住自己席位的自信。我全部的希望也就是我还能保住自己的议席,否则……”他泄气地钻进了枕头。

  “在西敏寺国会以外,还是有很多普通人愿意跟着你的,你并不孤独。”

  “真的?”

  “你知道这是真的。”

  “但是我没有时间了呀,没有政党,没有朋友,不再有议题。厄克特像恶毒巫师一样,让它们全部消失了。”

  “越过厄克特,搞公平竞选。这样你就能给人民一个跟你一起走的理由了。”

  “没有政治机器的支持,这条路将无比漫长。”

  “讲的就是这个好主意。”

  “什么?”

  “一次长征。把你的事业交给这个国家的人民,而不是在你自己的选区推销自己,与民众一起走,同他们谈话,向世界展示你的力量。”

  他坐了起来,问:“关键是什么?”

  “这个办法可以显示你到底得到了多少支持。你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在大选后成为一个真正有实力、有权威的人物,即使你没有政党和一百个议会的席位。你要成为那些失望的、被目前这个体制抛弃了的人的代言人,这可谓是一个人的革命运动。”

  他蜷起了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思考着。“媒体关注的可能性很高。长征从什么地方开始?从曼城经过伯明翰到伦敦?这是国家最大的三个城市,可以在每个城市发表演讲,路途中接受采访。”

  她补充说:“被支持者簇拥着,他们是真正的人民,而不是陈旧的随行保镖。一个新鲜玩意儿,跟其他人完全不同的选战方式。”

  “用展示全国性支持的方式,来打败我的选区里政府竞选团队的传统方法。”被激情所鼓舞,他开始在床垫上跳跃,但这种气氛突然又立刻消失了。

  “我们有时间吗?初期这需要很大的声势,然后是逐渐壮大,还要保持有持续发展的势头。”

  “我来协助提供初期的造势活动。给我三天时间,我将把两千希腊族塞浦路斯人送到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在所有的主要大街上张贴支持海报,每个城镇都有组织好的后援队。之后就要取决于你自己和运气了。”

  “如果起步失败,一切就会逐渐消失,我的政治生涯就彻底毁掉了。”

  “如果你不试,你就已经完蛋了,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我想,没啦。除了你以外。”

  她把他拉向自己,“来吧,先向我展示一下你会如何完美地去完成这件事。”

  “如果我要按计划走完这条长路,我是不是最好保留一下体力……”

  但是他的连声抗议已经太晚了。

  * * *

  “过来,科德,天很热,到花园里来。”

  首相府特勤科科长二级警督科德跟着首相穿过内阁会议厅,走下楼梯,来到了周边是围墙的花园。厄克特指着欧洲花楸树下阴凉处的一条长凳,他们一起坐下了,同时叫了茶水。

  这种亲密关系的特权可不是轻易赠送的,这可是科德多年来凭着忠诚和无可挑剔的服务换来的信任。他没有结婚,除了表现出机械性的幽默感外,没有表露过其他表情。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警察,没有其他嗜好和兴趣,只喜欢率领保护厄克特个人安全的团队,连提升的机会他都拒绝了,就是为了能够留住这个职位。他是一个出奇沉默寡言的人,大家只知道他的姓,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首相夫人莫蒂玛曾经试图让他对歌剧产生兴趣,偶尔有传言厄克特夫妇是他唯一的朋友。但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有一次,在北安普敦郡打猎,厄克特击中了一只野鸡的翅膀,它正好从天上掉在他们面前,可怜的野鸡扑动翅膀挣扎着。其他人还没想到该怎么办,科德就掏出左轮手枪解决了此事。在那么近的距离中,他使用了9毫米的子弹,把野鸡的内脏炸得向四面八方溅出好几英尺。后来厄克特向妻子谈到此事说,这一点真不是为了娱乐,分明有该死的震慑作用。

  此时科德的双膝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档案夹。

  “可能意义不大,我不是专干这个的,先生。”他讲话节奏短促,如同快速突袭,特别像连串的机关枪声。“最近几天,这个当地的希腊族塞浦路斯广播台火山喷发一般地批评您,而最猛烈的批评来自这个人。”他把档案夹递了过去,“伊凡杰洛斯·帕索利兹,他与您年龄相仿,好像在北伦敦有一个小吃铺。除了他似乎与梅克皮斯有联系之外,我们对他了解得不多。他的电台直播原声带附在档案后面……”科德开始用一种单调的声音引述和模仿老头的部分讲话,“你应该受到惩罚,把你的皮从撒谎的骨头上剥下来,大部分扔给狗吃,剩下的全都埋到深坑里,还记得你用过同样的方式吧。他曾提到您忘记了他的兄弟,他是那位先生……”

  “是的,科德,我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了。”厄克特小声对他说,凝视着档案里的照片,“我没有忘记他的兄弟。”

  厄克特觉得口干,很想喝一口旁边的茶,但只要这腐烂已久的恶毒眼光还盯着他,他知道他的手就会发抖得不听使唤。他突然合上了档案夹。他知道那两兄弟的名字了。他在自己门前的台阶前还见过这个老头,感受过那双拒绝消逝的仇恨眼睛,仿佛是多年前的小鬼在全球搜寻他。

  “估计是一个没有危害的老怪人。”科德说这句话时忘记了老人的年龄与厄克特差不多,“但是他威胁了您。接下来您要外出和参加选战,我们不能对他的这些言论坐视不理,不该冒任何风险。您想让我们怎么处理他?警告他,拘留他一段时间,还是不去理会他?大选期间,这些言论牵涉对您个人的直接攻击,因此我想还是由您自己决定。现在这个时候,甚至连停车罚款单都能跟政治挂上钩。”

  “谢谢你,科德。”厄克特温和地回答道。一阵轻柔的和风掠过金银花丛,又飘过草地,碰了一下厄克特的眉毛。他感到汗渍流进眼角。一阵刺痛。

  “问题是,如果我们对此视而不见,一点事不做,可能会更糟糕。他那些恐吓,他在电台说的无聊废话。您想要我去让他闭嘴吗?”科德问道。

  厄克特头脑里还有其他的声音在悄悄说话,全部扫走了迷雾般的疑虑,帮他看得更加清楚并做出最终决定。

  “不,科德,不是这个人,别动他,不需要创造烈士。但是这个电台……”

  “伦敦塞浦路斯广播电台。”

  “它一定违反了管理准则:种族关系法、选举法、一系列广播管理条例。”

  “我敢说它所在的地点很可能藏有非法物品,几乎可以保证会有这些东西。”

  “是的,我猜你会找到的。让我们把它关了,撤销他们的广播执照。让他们闭上臭嘴。这样就不会冒把老帕索利兹变成一个公众同情的话题的风险了。你觉得呢?”

  “只要您告诉我什么时候把他们的灯灭了,马上就能办妥。”

  “太棒了。科德,现在跟我说说那老头跟梅克皮斯的关系……”

  * * *

  “现在发现他与老头的闺女有一腿。”

  汤姆·梅克皮斯没有浪费时间,柯蕾尔沉思着,心里装着一只因为挥杆失误而来回蹦跳的高尔夫球。

  “这事让我吃惊的是,”厄克特说,“你没有听到一点风声。那司机没有跟你说过。看来他们干这事就像专挑小胡同走的加勒比海的猫,很注意避人耳目。”

  柯蕾尔也很吃惊。司机一定知道,告诉过她老公。啊,肯定是这样。老公没有告诉她,也不会告诉她。怕影响她的情绪,或许是吧……

  “我们需要知道得更多些。他是不是穿得像绿林侠客罗宾汉?从国会记事录堆砌的山上跳下?他那样大的金块可要比十字架的碎片贵重多了。”厄克特继续说,“可以用来鼓励那些瘸腿的骡子们,在报纸上一起站起来,就像变成猛兽了一样。”

  所有这些都是在窥探隐私,寻找别人的弱点。她开始意识到,这可不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她老公约翰尼斯的为人。她老公并不是她在喀尔森家认识的第一个人。柯蕾尔和她老公的儿子本尼,在大学里是同龄人,好得超过同学关系。他俩的事始于牛津大学的夏季学期,当他们把船撑到彻韦尔河上游一棵宁静得像是在搞密谋的柳树下时,两人坠入了爱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夏季,他们在希腊扎金索斯岛的蓝旗沙滩和甜瓜园里沉溺享乐,放纵情欲。一天晚上,他俩跑去观看海龟爬上海岸下蛋。他们喝了很多酒,还带上了一瓶。他们碰到了一个孤零零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本尼建议一起喝酒,后来又提议让他一起与她做爱。为什么不呢?本尼若是单身,也不会放弃这样的好事的。她只好遵命了,躺在了到处都是海龟的温暖的沙滩上。从那以后,她与本尼之间的关系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在此之前,他们努力分享着性事的快乐和欲望,但是这件事过后,她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是一个错误,把球踢到自己球门里了,这也让她认识到她或许拥有一个女人的身体,但对如何使用它缺乏判断,对本尼也缺乏判断。她不想谈论这事。而他越来越嫉妒,难以释怀地被她在月光下兴奋亢进地扭动身子的回忆所折磨。从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开始争吵,一直吵到大学最后一年分手。

  后来,过了很久,好像是来生来世了,她碰见了现在的老公约翰尼斯。她不想坠入他的情海,尽量阻止,却还是上了他的豪华客船。很多年后她与本尼再次见面,约翰尼斯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痛苦表情,他就明白了。他没有责怪任何人,非常理解本尼决定离开,去管理斯德哥尔摩那边公司的决定。本尼极少回来,约翰尼斯也从来没有问过。

  约翰尼斯真是与弗朗西斯·厄克特有天壤之别。厄克特总是为了谋求私利寻找别人的弱点,那些隐私的碎片一旦被曝光,就会把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名声。对于弗朗西斯来说,每一个正直的人都是一个威胁,需要被砍成树桩。她开始认识到,在厄克特的面前不能有连绵的山脉、壮观的悬崖、陡斜的峡谷,只能是荒芜的、平坦的、空荡荡的荒原,也只能允许他一个人把影子投射在那里。

  她今天获取了珍贵的教训。她觉得弗朗西斯·厄克特有巨大的吸引力,但她并不很欣赏他。

  天国没有民主,我想上帝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他们发现自己不可能在三天之内组织一次浩大的长途跋涉式游行竞选运动,但五天后,他们的创造却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原本担忧竞选指挥部会放弃首先采用这个选战的创意,但是没想到它的新意居然吸引了媒体的关注,已经有好几条不错的新闻出现在报刊和电视上了。五万份小册子印制完毕,他们匆忙组织的行进式游行显得朴实无华,让人觉得真诚。此外,有一个小广告公司为T恤衫创作了一个缩写的标志“F.U. Too.”,意思是你也加入进来吧。但它正好与首相名字缩写F.U.相同,典型的文字游戏。梅克皮斯看了后,叹了口气,却没有责怪任何人——如果活动规模小到他足以控制,那就代表他已经失败了。只有越野游行的线路是他能牢牢把握的,他就是竞选运动的权威。选战游行路线从曼城市政厅旁边的阿尔伯特广场开始,到伦敦的特拉法尔加广场结束,十四天要走完二百多英里长的路程,前进中,在有些地方会停留片刻。但无论成败,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军式的选战。

  第一个周日的上午,人数不到两千,而且选战的政治色彩被弄得含混不清了——主流人群是带着家庭成员的塞浦路斯人,但是环保人士、激进的素食主义者、一小群递交完请愿书就走了的反狩猎人士、一个在坎布里亚郡开办了自由性爱苜蓿草公社的梅克皮斯的大学女同学、三个来自博比·查尔顿总统党的候选人都出现了。伴随出现的还有足够数量的报社和电视记者,他们有助于推动游行的曝光度和社会效应。记者们来后,四处看看并高调地指导两句,回去写些虚伪的、充满贬斥别人言论的通讯报道。《梅克皮斯宣战》是《每日电讯报》的标题,但文章旁边却是一张其他事的大照片,:来自曼城阿科洛婆里举重队的三个队员在劝解阳光兄弟会的候选人时穿上了他的衣服。其他人写了行军式游行里混乱的联合阵线,也有关于梅克皮斯和他多种色彩的政治表述。但关键是他们都作了报道,让很多人知道了。这就给了梅克皮斯一个机会。

  * * *

  厄克特首相乘坐的竞选大巴车被称为“战车”,车身外面采用了凯芙拉纤维和防迫击炮弹的装甲材料,内部设有分隔的房间,是专门为厄克特竞选设计制造的交通工具。他配有专车司机的戴姆勒牌车队的车太小,普通选民不容易亲近——而竞选战车每停一地也会被警卫用警戒线隔离开,但是普通选民还是能够钻进来。他们除了不摸雨刷外,对其他什么东西都要摸一摸,并且经常会触动报警系统,警报器的分贝越高,赶过来执勤的警察就越多,他们会把选民们赶出去,不让再摸。此时,这辆战车在返回伦敦的途中,悄无声息地划破夜间的空气前进。除了空调的嗡嗡声和坐在前舱的助手清点今天竞选情况的小声嘀咕外,没有任何声音打扰首相的安宁。

  竞选集会很成功,诘问者的影子都没法溜进会场大厅。演讲的效果很好,而且连厄克特也承认,录像的效果更好,尽管莫蒂玛总在调整音乐磁道。晚上的活动反倒把下午活动的遗憾给弥补了过来。下午去参观一个工厂,是生产赶牛用的电棒等农业设备的。记者团里某些钻牛角尖的人,居然发现了最大的单笔赶牛电棒订单不是农业单位发出的,而是扎伊尔国家警察总部的。哈哈,睾丸挠痒棍。厄克特宣布他会亲自用一根电棒去测试安排这次访问的那个笨蛋。

  但那个电视访问已在晚间六点的新闻播出。此时主要新闻图片和明早的标题将会有更多的报道。今天不算坏,他闭上了眼睛,在这个类似坦克炮塔的指挥所里,边思考边休息——他所处的大巴中部的包厢是防弹加固和超级隔音的。

  有人在扯他的袖子。“首相,很抱歉打扰您,唐宁街有个电话,您需要加扰频器保密。”

  拿起电话机时,他麻木而疲劳地大脑中忽然蔓延着一种预感。对方是他的私人秘书。

  “首相,我们开扰频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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