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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那么彭索普吧。”

  “他胆小怕事,鼠目寸光,总让人觉得他会自愿上绞刑架。我认为他不行。”

  “安妮塔,那就你啦。”

  她摇摇头。“这可不是我干的活,女人的刺耳话语永远不能作为战争的兴奋剂。就我而言,没有人不知道我的犹太背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具备尖尖的脚趾和才智来领舞。”

  “那么只有一个人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

  “梅克皮斯。”

  “他是很难说服的。”

  “一旦他能够被说服,那可是再好不过的领袖了。”

  “挑战首相的地位吗?”

  “挑战的要点是什么?厄克特已经安排那些死掉精神卖掉灵魂的臭虫们把持了党的机器。”

  “如果我们不能把厄克特从党里拿掉,就必须把党从他那里夺回来。”

  “什么意思?”

  “新的领袖,新的政党。”

  哈里·门蒂普吸了一口冷气。“这事非常危险。”他说得非常慢。

  “也非常光荣。至少,梅克皮斯似乎可以胜任此事。”

  “我宁愿做一只被撕碎的军犬也不愿意当一只被宰的羔羊。”

  安妮塔举起了杯子,说:“干杯,让我们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让我们一直奋斗到地狱之门。”

  * * *

  高度兴奋的布扎·皮特从内阁会议室慌张地冲出来时,差点撞上肥胖的博林布鲁克。他正在欣赏历史上最年轻的首相威廉·皮特的半身白色大理石雕像。这个雕像栖息在墙上的一个璧龛里。

  “你不认为他干得不错吗?”博林布鲁克问道,眼里充满了敬意。他朴实的家乡口音把元音拉长了,讲话时似乎嚼着一嘴黑蜜浆太妃糖。

  布扎·皮特急忙调整自己的举止,尽量接近十八世纪首相的姿势,同时不解博林布鲁克这家伙正在像孩子一样叨叨什么。

  “特拉法尔加之战时期的首相,你知道吧。当时我们把拿破仑的舰队打得溃不成军。我曾听到过一些无聊传言,说他是你的一个亲戚。这是胡说八道。不是真的吧?”

  面对这样直接的挑战,布扎·皮特不愿意说假话,他模棱两可地耸了耸肩。该死的博林布鲁克,咕噜不清地叨叨着走过来,而杰弗里·布扎·皮特本想显摆一下他的新身份,但是情绪被破坏了,只好任由别人大谈海战时的水花和船舱漏水。

  “杰弗里,你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吗?”

  他摇了一下头,不知博林布鲁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怀疑那是对他家庭底细的某种探测。

  “‘英国通过她自己的努力解救了自己,而且会以她自己为榜样来拯救欧洲。’那就是威廉·皮特说的,一定是他。真的,放在今天也是个不错的座右铭。你知道,法国佬从来不会改变的,我会记住这话的。我现在是外交大臣了。”

  他技巧娴熟地自我炫耀一番后再把升迁的消息顺势告诉了布扎·皮特,而此时的布扎·皮特像是怀里突然被人倒进了一桶池塘里的小鱼一样惊跳起来。

  “你?外交大臣?”布扎·皮特尖叫起来,“亚瑟,我太为你高兴啦。你一定得来跟我分享一瓶堡林爵香槟酒。”

  “喝不了那玩意,我是一个最扫兴的人。”

  布扎·皮特再一次觉得被愚弄了。“让我接管内政部了。”他底气不足地回应说,想到将要和博林布鲁克分享当天新闻的大标题,倍感窝囊。

  “是的,我听说了。”外长回答道,顺便练习了某种他将对法国人施展的不屑表情,这类表情不用开口说话就能感觉到。“我走了,不得不离开,要去处理那些混蛋的专权者们。”他唐突地转身就走。“嗨,宝贝。”他欢快地跟对面来的人打了个招呼,随之消失了。

  柯蕾尔出现了,她可能一直就站在那儿,布扎·皮特也搞不清楚。

  “祝贺,内政大臣。”柯蕾尔开口说道。

  “上帝啊,是不是每个人都比自己早知道被提升?”

  “但是,给你一个词的忠告,”她接着说,“领带。”

  “你喜欢它?”他的手指摸着鲜亮的丝绸图案,“澳大利亚的。我听说,这是当地一个土族的生殖象征。”

  “可是有点太……”她在找合适的表达,“猛了。”

  “我的领带怎么了?”他自卫般反问道。

  “记住,杰弗里,内政部长的职责是去分享痛苦和减轻失望。为何警察拖走购物者的车而不是砍下足球流氓裤裆里的东西,诸如此类的事情吧。你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很乐意去干那些事。”她狡黠地笑着走向内阁会议室的门。

  见鬼,就没有一个人期待与他分享这一时刻?“那并不是一个内政部长要做的全部事情。”他朝着她的身影反驳道,“弗朗西斯和我早有了计划。”他的声调中含有共谋的友谊和巨大的秘密,一个谁也不敢嘲笑的同盟。她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后很是欣慰。

  她转过身来,瞪着他说:“如果你去找选民发泄性欲,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戴着一条广播真相的领带去。”随后,她走进了首相房间,连门都不需要敲。

  * * *

  仲裁法庭

  对塞浦路斯共和国

  与北塞浦路斯临时共和国

  双边海域边界划分的

  裁 决

  仲裁庭庭长:克莱夫·沃特灵先生

  仲裁庭法官:安卓阿斯·罗斯鲍维奇先生、米戈尔·洛旦先生、素可里·奥斯曼先生、法洛克·阿布杜·伽南先生

  本法庭由以上五人组成,特作出如下判决:鉴于希腊族塞浦路斯渔民历来在此海域捕鱼,因此双方同意采取配额制以使目前在此水域的希腊族塞浦路斯渔民继续捕鱼以确保其生计,这种传统的进出权力和由希腊族塞浦路斯方提出的其他“特殊情况”都不能推翻边界划分程序中的自然的地理特征。

  另外,尽管实际上独立的地震波勘探调查表明在大陆架上几乎没有潜在可开发的矿产资源,但是,不管怎样都没有理由把这种矿产资源作为筹码来影响边界之划分。

  仲裁法庭认为,任何一方的海洋权限应由与岛上历史相关的公平性来决断的争议是没有根据的。1974年土耳其入侵的合法性不属于本仲裁法庭的考虑范围,尽管它认可土耳其族塞浦路斯当局在岛的北部地区的长期实际的司法管辖权。

  当事双方在反驳对方的主张中,出现了有悖于他们所祈求的维护他们相应地位的原则的做法。本法庭要确保做到解决方案的达成必须既是合理的又是公平的,为达此目标,会遵循土耳其族塞浦路斯当局提供给希腊族塞浦路斯人捕鱼权益的法律性保证。

  有鉴于此,本仲裁法庭以三票对两票,沃特灵庭长、奥斯曼法官和阿布杜·伽南法官赞成,罗斯鲍维奇法官和洛旦法官反对,通过以下划出的边界线……

  在审定词句准确无误后,沃特灵在最后的文件上签了名。此时他快乐得无法形容。这是一个历史性协议,可以帮助巩固世界上这个动乱之角,也确定了他在未来若干代国际审判员的教科书和案例里的地位,当然还有贵族爵位。他的母亲可以随时到国会的平台去享受那里的烤茶饼了。他不仅希望美国加州更多大学邀请他,而且可以以贵族的身份去任何地方,甚至是家乡的对抗赛。回到漠斯荒原边上的冷卡比家乡,他们一定会因他而自豪的。沃特灵海域裁决书,一个完美的裁决,也是公平的裁决,这种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一切都完成了,而且与他们是否又发现了石油、古董或者人身牛头怪的骨头也都他妈的没关系了,其实原本就不应该有关系。这是一次法律的宣判,不是赌石油钻井执照的抽牌游戏。

  公正——显示了英国司法的公正。如果它还导致了那个法国人的屁股挨扎,那么这结局真是圆满得再好不过了。让洛旦腐烂在地狱里吧。

  外交的基本技巧就是得与失。得到,得到,再得到……

  此时,一场意志较量之战正在静悄悄进行。为了抓拍到首相不受干扰的完整图像,BBC摄像师不停地调整着角度。首相在唐宁街10号门前发表讲话的现场报道——毕竟,这是厄克特的时刻——新任外交大臣却总刻意站在阳光般的电视灯光下享受周边响起的掌声。博林布鲁克外交大臣那圆滚滚的身材,总能像无孔不入的麻疹那样巧妙地找机会进入镜头,直到首相来了,他急忙改成立正的姿势,扣紧紧绷绷的西装,站到首相的右肩后面去,像是厄克特的古罗马禁卫军。

  首相办公室的一位秘书建议这个声明或许到国会里发表更好些,而不是直接发给媒体,但是格里斯特坚持这样的安排。好一个新来的新闻发言人,他的直觉非常好,一下子摸准了厄克特的脉搏。唐宁街门口是不会有反对党领袖扔来傲慢提问和评论的,也不会有刚被裁掉的前内阁部长来争夺荣誉,更不会出现任何东西阻挡厄克特独自霸占午间新闻最好的时间段,当然除了博林布鲁克之外。或许下一次他们会把他捆在椅子里。

  在首相府门口搞新闻发布会,为一个感恩的国家得到了一次展示的机会,见证F.U.首相把那些僵硬好战的脑瓜变成伸展的友谊之手,见证和展示他国务活动家的形象。他正式邀请了塞浦路斯两个共和国的领导人八周后飞往伦敦来签署最终达成的和平协议。因此会给他提供另外一次五彩缤纷的媒体狂欢,进而确保了他在一个从来没有英国政客参与的领域里获胜。

  弗朗西斯·厄克特——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 * *

  唐宁街10号顶层有一个贴有花卉图案的小房间,它坐落在居住区的东部,却是这样小,这样不适合西方主要大国的首领,而又这样贴切地展示了典型的英式含蓄风格。此时,莫蒂玛·厄克特坐在一个摄政时期的书桌旁,这个桌子曾经是她祖母的。她把正在答复的信件推到一旁,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抽屉,拿出一个私人地址本。她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有一种狩猎时即将打倒雄鹿的预感。内心里涌起的是激动、恐惧,还是良知?手已伸出去了,不再是拿食物或者缰绳,而是电话机,一部很多年前他们刚入住此地时安装的电话。这部电话不需要经过总机,是为她自己单独安装的私人电话。一直追踪的猎物被逼到了角落,这是个好消息,她想去分享。但是能够分享到的人却不多。

  * * *

  “我很遗憾,总统先生,空调设备又坏了。”

  助手满脸焦虑,浑身大汗淋漓,刚和维修师吵得吐沫横飞。一切无济于事,温度急速上升,已到华氏八十度(约三十摄氏度)以上。两台临时放在房间角落的风扇似乎对沉重的尼科西亚的空气毫无作用,这种空气就像被反复呼吸过很多遍了,陈旧而疲沓。

  作为性情中人,纽厄斯似乎没有一丝恼意。他脱下衣服,解掉领带,喝了口甜甜的薄荷茶,用大红手帕擦了擦逐渐稀疏的眉毛。他正在仔细研究地图,看上去欣喜若狂。

  “很快会有新的空调机的,有新的道路、学校、房子,还有新机场。我们所有人不再是被遗弃的人了。”他的黑色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新的开始。”

  “我们非常感激。”助手满头雾水地答道,尽量躲开这意外的幽默浪潮。

  “还有一位好朋友,”纽厄斯答复道,“我们欠他的无法用谢意表达了。”

  * * *

  主教西奥菲罗斯抓住毛巾在脖子上擦了一下,朝理发师不耐烦地一挥手让他离开。

  “你有什么问题?”迪米特里在门关了后烦恼地问道。他坐在主教华丽红木办公桌上摆着的电脑前,用粗大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入指令,屏幕亮了。“股市涨了,它喜欢和平谈判的进程。瑞士银行利息连续涨两天了。这周对我们来讲是很好的一周。”

  “政治资本,那是我们必须盯着的,小弟。”西奥菲罗斯回答道,一边揉了揉刚修理好的胡楂,“如果我们要除掉一个弱智的总统,就需要尝试一下混乱。他手中的和平会迎来霍乱爆发那样的爆炸性效果。”他扫了一眼手表,十分钟后有一个电视采访。他把劳力士表摘下,换成了一个朴实的皮圈,套上黑色主教的长袍,脖子上戴上沉重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他又蜕变成了简朴的上帝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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