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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地球物理学家哈基姆懂得,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得这些要点的灵魂,此刻只有他才懂得将要发生什么。

  这个断层弄乱了一切,逼所有的逻辑进入死胡同,让地质结构翘起来,然后把砂岩中的油抽光了。

  而哈基姆认为他知道几十亿桶的油躲到哪里去了。

  我将“两面派”这种称呼视为一种恭维。这意味着我能看到问题的两面。

  “我厌恶追悼会,言不由衷,虚情假意,言辞空洞,话语肤浅。我厌恶追悼会。”

  厄克特的情绪又来了。他不耐烦地跺着地,在圣玛格丽特教堂的东门等着教区长将其领入。当他毫无表情地走向特别预留的座位时,一路看到的都是戴着、围着黑领带的人在温顺地点头,脸上挂着阿谀的笑容和做作的同情。他们都会想到自己悲哀的表情,为失去一个佛雷迪·沃伯顿男爵这样的好朋友、好同事而痛苦。他的确很伤感,但是并不怜悯谁。

  他恼怒的情绪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的。他打开红色公文箱,发现他的新闻发言人自以为妥当地放进了几份老沃伯顿男爵的讣告。真是一个蠢货。读到沃伯顿男爵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且他是“首相十二金刚的最后一员”之类的句子后,厄克特对新闻报道和新闻发言人的期望值降得更低了。

  “简直无法容忍,莫蒂玛。一个人刚逝去,他们就骚扰到坟墓里,摸着他湿淋淋的皮肤,竭力证明他真是一个伟人,他的离去将会如何影响文化、国家以及整个文明。世人皆知,我把沃伯顿男爵一直留在内阁,是因为他像头羊一样跟着我。他变成一只死羊后,他们却赞美他是狮子。没有任何地方提到他血管里的血已经被酒精漂白,也没有人提起发生在伦敦谢泼德市场的小事件。当时他被两个卖淫女扔在那儿,裤子、钱包和唐宁街首相府出入证全都丢了。”

  “他还是很忠心的,弗朗西斯。”

  “莫蒂玛,我握着他的把柄,他当然要忠心。”厄克特突然闭口,把眼睛也闭上了。他有些过分了。他本该习惯性地去悼念西敏寺国会去世的同事,毕竟过去的岁月里走了这么多人,而这种回忆只能激发他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原谅我,真没有必要说这些。”

  “原谅啦。”

  “只是……莫蒂玛,当我走后,他们会怎么来谈我?”

  “会说你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首相,你改写了很多历史及法律条文,退休后幸福长寿。”

  “我不信那些。有多少伟人退休后是心满意足的?”

  她想找出个例子来,但一个也想不出。

  “全退之后,我不想越老越痛苦。我只是想象不出我退下被别人取代会是什么滋味。”他朝她挥了一下手,“唉,我知道我有些自怜了,但是……退休对我来说,不是一个个凉爽的夏夜,而是与鬼共舞的无穷无尽的夜晚,并且很可能是与不认识的鬼,还有可能是过去的那些旧鬼。”

  “我理解。”

  “是,我知道你理解。你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我欠你太多。”

  此刻她坐在他身边,在国会的圣玛格丽特教堂里,庇荫于宏伟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他们倾听着唱诗班发出的悲哀的圣歌。莫蒂玛盯着那个独唱的男高音孩子——十二岁上下,前额散落着金发,声音如天使般柔和,让礼拜堂里充满了新太阳的光芒。厄克特夫人在想,如果他们也能有自己的孩子,该会和他有多大的不同呀。这会让他们俩的生命不朽,灵魂充满欢歌。然而,不可能有了。她将这个伤口紧紧裹住,直到它脱痂变成坚硬的皮,也绝不会抱怨。尽管他也知道,很多时候这事让她有被劈开的疼痛。因为没有孩子,她只好把全部的情感和精力投入到他和他的事业中。实际上,这也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如果没有她,他既不可能成功,也无法维持成功。对于莫蒂玛而言,这是一个无用的花冠,在很多层面上的奉献远远大于死亡,一切都为了他,他欠她的一切。

  圣歌结束了。她转头温情地看着他,他理解她那泪眼汪汪充满遗憾的温柔。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规划退休后的生活该会多么容易呀,如今他们只好在身后留下一个图书馆和多变的历史评价。“我不怕死后一无所有!”他曾很坚定地那么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听多了生死有命的论调,他再也不那么自信了。

  因主常在,你们才会喜乐,我再说,你们要喜乐!让众人知道你谦让的心……

  神职人员夸张和半真半假的宣教,让他突然发现后排座上的人此刻不再讲政治了,其实是他忘了自己正坐在教堂里而不是国会的下议院里。他感到他们在虔诚地悼念死者,却又像猛禽一样思考着更多的攫取。

  弟兄们,我还有未尽的话。凡是真实的,坦诚的,公正的,纯洁的……

  人们在昏昏欲睡的仪式中跟随着神父们咏颂着这样的调子,而醒来后居然忘得那么干净。到了末日审判时,他的案子该如何论断?他觉得一阵不安,他大脑中的阴影部分里似乎挤满了魔鬼。然而和往常一样,他很快就清醒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为了他的国家。人生的事业需要牺牲和奉献,而他牺牲和奉献的动机来自国家和公众的利益。毫无疑义,也有牺牲他人的时候,有时要付出血的代价。他和莫蒂玛两人的一生都献给了一个为他人服务的事业,这不就是牺牲和奉献吗?

  ……万事万物都会如此有序地通过他们的努力来解决,即便在最好和最可靠的基础上;和平与幸福、真理与正义、宗教与虔诚,为了我们的世世代代,是可以争取到的。

  胡说。生活就像在野蛮而放荡不羁的大海上驾驶一个网眼筛子,大部分人会晕海,很多人会被淹死。

  让我们为悼念佛雷迪·阿奇柏德·圣·约翰·沃伯顿,默哀。

  这就是该死的悼念一个死人的最好方式,用如此折磨人的安静默哀。这不是厄克特想要的方式。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

  就是这样,他在天地之间画了一条线。不,那也不够好,厄克特从来就没有满足过。有些人把难逃死劫当做拐杖,用这个当借口的人,要么一切失败,要么一无所成。必死之命运不是超越沼泽的途径,它本身就是沼泽,等待你的陷入,困住你的手脚,把你拖到泥潭下面。伟大的帝国不是在如此薄弱的地基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或者说,英国人民也不是靠祈祷来保护自己免受充满嫉妒的外国佬的阴谋算计的。最终,谁尊崇软弱谁就是软蛋。伟人是按攀登高度而不是跪地时间的长短来论英雄的。

  当劫数来临时,他不会轻易就走。他要大张旗鼓,要让别离的喧嚣声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徘徊。弗朗西斯·厄克特将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阿门。

  * * *

  在唐宁街首相府的书房里,杰弗里·布扎·皮特面对书桌那边的首相,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忸怩不安。他双手紧扣,手指关节发白,笑容仿佛是贴在脸上的。私下求见首相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厄克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鼓励的。杰弗里是个出了名的爱嚼舌根的人,又惯于剽窃他人的想法。他会根据主子的心情,或者宣布这是他想到的,或者挖苦嘲讽。毋庸置疑,他是内阁里最擅于搞小动作的人。在公开场合他表现了精细的团队合作精神,同时又巧妙地绊倒正在临门射球的同事。当然他会挑一个视觉盲区出此下三滥的伎俩,马上再装出无辜的痛苦表情。厄克特对此很欣赏,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既可提供信息又很搞笑。

  厄克特认为布扎·皮特的这次求见,是意图为下一次内阁改组调换部门做铺垫。布扎·皮特是个永远难以静下心来的年轻人。自从他在党代会上以一组礼花式的绚丽表现踢开了高层大门后,不管是让喜欢过他的人来说,还是根据政治准则来说,他对任何工作都没有耐性。这不是他独有的,他那亢进不息的精力,是浅资历者的共同标志,在大部分观察家的眼中,这是明显缺少深度的表现。杰弗里·布扎·皮特去过很多地方,尽管他的演讲很有感染力,却没有人愿意听。在西敏寺的国会里,杰弗里热衷于调换新职位已经不再是秘密。担任交通大臣两年来,他负责让二十世纪的车辆在十九世纪的交通网络里运行并得到疏导的方案,却难见成效,为此他越来越烦躁。他急切地想离开这个交通堵塞区,跳到一个更富挑战的新区域。只要更换到让人稍微感觉是提升了的工作,他就满意。在屁股还没坐热、别人开始讨厌之前赶快离开是布扎·皮特的准则,他不仅将此信条用在政治上,也同样用在爱情里,他已经有了两条“离婚伤疤”了。他在西敏寺国会地区的家被庸俗而善于嫉妒的同事戏谑为“进进出出俱乐部”。杰弗里含糊地表现出无奈的态度,来避免新的婚姻。目前他以点菜方式挑选性伙伴,长长的菜单是由西敏寺国会里的女士们组成的。他的单身状态,更加深了他充满变数的形象。

  然而在首相书房柔和的灯光下,交通大臣却是另一种形象:新近剪过的黄头发散乱在前额,目光沮丧,宽厚而略微弯翘的下巴平时总是挂着一副强健的体育高手的神态,今晚却耷拉得像来忏悔的学童。

  “杰弗里,小帅哥,从前线带回什么消息了?我们赢了吗?”厄克特一直在用棱纹金笔签信件,让杰弗里·布扎·皮特在一旁不安地等待,现在他把笔放在一边问道。

  “民调似乎……不太好。”

  “可能会改变吗?”

  “一定会的。”

  厄克特端详着他。他眼圈是红的,厄克特能察觉到他呼吸里含有威士忌味道。麻烦了。

  “说要点,杰弗里。”

  没有反应。他的镇定无影无踪了,双肩垂落下来,说道:“我有……一个小小的个人问题,F.U.首相。”

  “女人。”

  “看出来啦?”

  人人皆知这位内阁部长虽然智商较低,却春宵无尽。厄克特预料到了他在公众面前栽跟头只是个时间问题。“干这一行的,不是女人就是金钱,至少在本党内如此。”他以父辈的亲密姿态,朝前斜了斜身子,鼓励他坦白,“她没有死,对吧?除了活的动物和死了的女人外,几乎所有的事都能摆平。”

  “没有,当然没死。但是却……比那更复杂。”

  还有比做爱碰伤脚趾更严重的?或许,折断一条腿,可能要截肢?“好,我们目前有一个……一个是吧?活着的女人。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的选区党主席要与他老婆离婚,理由是通奸,他要举报我。”

  “我想,这是真的。”

  布扎·皮特点点头,他的双手依然紧攥在一起,夹在两膝盖之间,仿佛是怕那怒气横生的丈夫要攻击他的男人之根。

  “太尴尬了,下次大选时在他身为主席的选区再次推举你将是很困难的喽。”

  布扎·皮特长长地叹了口气,尔后又急促地吸了几口,再使劲把气吐出,仿佛想把体内的魔鬼连根吐净。

  “他说他不会留任了。他非常愤怒,计划退党,把此事透露给报界。”

  “的确棘手了。”

  “会出现各种各样荒谬的指责。”他突然脱口而出,不再控制呼吸了。

  “你引诱她……”

  “我让她代表我投资房地产。”

  “是这样?”

  “那些因修路方案而跌价的房地产。”

  “让我猜猜。那些方案被取消了,彻底放弃了。消除了这个不利因素就会令房地产价格飙涨。内部消息,仅有区区数人掌握,包括交通大臣——你。”

  他的沉默证实了首相的推论。

  “天啊,杰弗里,你知道这不只是一个辞职的问题,还是刑事犯罪的问题。”

  布扎·皮特像鱼钩上扭动的虫子——食人鱼的诱饵。就在他不安地扭动时,厄克特在思考:是定罪还是相助?是惩罚还是保护?刚刚参加了一个内阁成员的葬礼,他就要去埋葬第二个,如此快的速度让人看起来也太不幸了吧。他把笔在记事本上调了个头,像是指南针在寻找方向。

  “你能向我保证这些指责都是假的?”

  “谎言,全是谎言!我向你保证。”

  “但是我想房产证上的日期在那愤世嫉俗者的眼里可不只是碰巧那么简单的事吧。她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枕边话,不会有别的了。我……我可能某一次在她的卧室里忘了把部长公文箱锁好。”

  厄克特对这个年轻人编的故事惊叹不已。“你我都知道,杰弗里,此事若传出去,可没人信你的。他们会紧追不舍,直到把你送进中央刑事法庭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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