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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爵士笑了,“谁最了解这个岛?当然是老殖民地的主人了,因为希族和土族岛民互不信任。他们各选了两名法官,英方是中立的第五个。”

  克莱夫·沃特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深思着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是我们想尽快搞定签字宣言和协议书。”亨利爵士接着说,“有可能的话,就在他们又要改变该死的决议的前两个月内完成。”

  “哎,我有个问题。”

  “是的,我知道,您计划夏天到舒适的美国加州去讲课。但是我们这里需要您为和平及公众利益效力,而且,老兄,国王陛下和政府也会十分感激你的。”

  “听起来像在贿赂。”

  两次发球失误,观众群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亨利爵士的身子向这边斜过来。

  “国家对您的认可太晚了,克莱夫,只有一个部门最适合您这样阅历丰富的人。”他吊人胃口,有意停了一下,说,“您将会在贵族院里做出巨大的贡献。”

  亨利·庞森比露出顽皮的笑脸,他很乐意做这类给人恩惠的事。相反,克莱夫·沃特灵竭尽全力想要藏住上翘的嘴角。还是孩童时他就想为约克郡踢开场球,现在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了。

  “谁还会加入这个裁决小组?”

  “土族人提名了一个马来西亚人和一位来自开罗的埃及教授……”

  “可能是奥斯曼——一个很好的人。”

  “是的,穆斯林黑手党。”

  “他可是个好人。”沃特灵坚持他的看法。

  “当然,他们都是好人,希族选的也都是。他们挑选了塞尔维亚的罗斯鲍维奇,他是一个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的东正教徒,我只能补充这一点。希族人本来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第四个呢?”

  “由希腊在欧洲最牛的盟友法国人担任,您的老搭档,国际法庭的洛旦。”

  “他?!”克莱夫·沃特灵无法掩饰失望,“我跟这个人因审判不和而发生冲突的次数多到我想记都记不住。他的观点乱得像巴黎福熙大道上妓女的性关系。要跟他捆一块儿,太没趣了。”

  “但是,克莱夫,应该这样看。根据任命,仲裁团的人数正好一半一半,二比二,您有决定性的一票。该死的洛旦或其他人丝毫影响不了您,您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好啦。”

  “我不能肯定,老兄。这才刚开始,听起来就像一出政治扑克游戏。这是个正经工作吗?不会是在威胁我吧?我是不会做任何肮脏的幕后交易的。”法律专家发出警告,下巴上闪着北方人的犟劲,“如果我参与此事,我会根据是非曲直来断案的。”

  “这就是为什么必须由您来做,准确地讲就是因为您这宁折不弯的公正,我们正是为您的名声而来。因为有您在,裁决才会被视为公正,就用《海牙公约》与和平的先例把他们摆平。从政治角度坦言,您的裁断就算是个无花果干儿也没关系,实际上也就是在岩石堆上划出一条线的事儿。不管是在东边还是西边划吧,那些地方连一袋咖啡豆也长不出来,但这正是塞浦路斯岛上政客们急需弥合伤口的粘合剂。因此您选择哪边都行,克莱夫,我们不会给您任何压力。我们只需要一个和解协议。”

  谈话停了。网球决胜情形又出现了,球迷们再次沸腾起来。克莱夫·沃特灵还在犹豫不决,到了最后推他一把的时候了。

  “我也衡量过从我们这边加快速度是不是更合适些。您不必去排长队,我们可以保证让您的名字出现在新年的荣誉名单里,不想让不确定性给您带来什么顾虑。”亨利·庞森比笑了起来,“非常抱歉这么仓促,还耽误了您的加州之行,有压力呀。塞浦路斯人相互残杀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该为他们拉起结束悲剧的帷幕了。”

  “您认为我会同意?为了一个贵族的爵位?”

  “亲爱的老兄,为了英国的公平原则。”

  震耳欲聋的噪音阻止了他们进一步交谈。法国赛手拼命挽救这关键的一局,他扑救球时几乎被绊倒,球拍缠到了网上,接球方领先一分。

  球迷们同时站了起来,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欢呼声。

  * * *

  “幸福谷”号地震波勘测船长轻轻把烟蒂弹过头顶,接着专注地凝视着它。它先是在烟雾缭绕的空中悬停了一下,随后倾斜着不情愿地落到了船身之外看不见的地方。肺里面像在燃烧,他使尽力气想要控制咳嗽,却徒劳无功,咳得身体发抖,直到吐出一口痰才停止。他向老婆许诺过要戒烟的,也尝试了,但是来到这个地方后,天天面对乏味的晴空,来回勘测毫无特点的东部地中海,他发现自己在乞求暴风雨,乞求兵变,乞求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发生。但什么都没发生。他觉得在被烟草毁掉之前,他早就死于这无聊的生活了。

  他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想得骨头都难受了。那时候,他把坦克的配件卖到智利,把偷来的汽车零部件卖到尼日利亚。遇到执法人员时,他交上令人头晕目眩的货运单,却带着整船违禁品从执法人员的两腿之间溜走了,就像小孩子骗过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虽然当下的工作完全合法,但这种枯燥会彻底摧毁他的勇气。

  现在,塞浦路斯岛上拜占庭的龟孙子们居然能忘记过去的惨痛,同意相互妥协了。所有的男人都和平相处,无论希族还是土族,也不管女儿被谁强奸了,还是羊被谁偷走了。或者反过来?见鬼,作为法籍加拿大人,他讨厌他们。但是他们又希望把这些海岸勘测一遍,并且友善地把家分了。违反禁运的生意是不行了,没有了和平,海面上到处都是走私的船只。勘探毕竟也是个活儿,其他的只有等到下次战争再想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压缩空气的爆炸声。他记得,以前全都是子弹和水雷的声音。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无聊到想死。他瞟了一眼下山的太阳,那边是浮标和水中听音器网络线,拖在“幸福谷”号的后面三千米处。船只在海面上纵横交错往返,这种网格式路线是严格受到卫星控制的,它们一边行驶,一边将收集到的由海床淤泥、页岩反弹的冲击波输入计算机。船上唯有计算机室有空调,船员们热得可以在大腿中间煎鸡蛋了。但是勘探国际公司老板们却不停告诫他:这可是三万美元一天的项目,船长和船员们是这个项目里最廉价、最容易被替换的部分。

  一只海鸥落在他身旁的栏杆上,他朝它啐了一口。鸟不情愿地飞向了船后的空中,审视着船尾波中是否有鱼。发现没有鱼后,它蔑视地叫了一声,去寻找真正的拖网渔船了。耶稣啊,可怜的鸟都不在乎这船。这是在干吗呀?人人都知道这海底除了废铁和陶器残片,什么都没有了。自从人们开始使用老式手雷炸鱼和其他滥捕方式后,谈话中就不再出现鱼了。

  他无法忍受这种和平的突然到来,他盼望下一场战争。再抽一支吧。他咳嗽起来,上下摸着口袋。

  一个民族的骄傲从来就没有被好人成功地维持住过,因为好人无法到达它所要求的深度。

  他穿着正装衬衣站在那里,领结扔在一旁。她进来时,他的目光停留在挂着防碎片窗帘的卧室窗户之外,外面是圣·詹姆斯公园。屋里很暗,楼下公园树上的装饰灯光折射了进来,他的脸看上去犹如蜡像。弗朗西斯·厄克特首相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下耷,看起来很凄惨。

  “他们结束了可怜的佛雷迪的呼吸。”他低声说。

  “啊,亲爱的?”

  “可怜的佛雷迪·沃伯顿遇到了车祸,躺在呼吸机上。他们认为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莫蒂玛。所以他们关闭了呼吸机,让他走了。”

  “不过,我记得你曾说过他是个废物。”

  厄克特猛地扭过身来,瞪着太太,说:“当然,他是废物,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能告诉我他的脑子何时停止了转动。但这还都不是要点,对吧?”

  “那要点是什么呢,弗朗西斯?”

  “要点是,莫蒂玛,他是我最早的内阁里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够留下来的部长。人们会说一个时代结束了,我的时代呀!你难道看不到吗?”

  莫蒂玛摘下她的首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一边有条不紊地铺床,一边思考丈夫脆弱的情绪。“你不认为你有点反应过激吗?”她试探着说。

  “当然有些过激了。”他答复道,“但是他们也会反应过激的,可恶的媒体永远都是这样。你知道毒药是怎样滴下来的。他们会叫嚣,他本应该在执政十周年时退休的。一个老化的管理机构需要接受新理念和注入新鲜血液了,一个时代即将过去。倒霉的佛雷迪此时走了,他们又该说这个时代过去了、远离了。”他坐在床边上了,“这让我感到非常……孤单,说不上来,除了你以外。”

  她跪在床上,按摩他的肩膀来缓解紧张。“弗朗西斯,你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成功的首相,你赢得的大选不比任何人少。再有三个月,你执政的年头就超过了玛格丽特·撒切尔首相的执政纪录。你在历史上的地位已经得到了证明。”

  他转过身来。她能看到他的太阳穴被过度劳累的下颌肌牵动着微微抽搐。

  “正是这一点,莫蒂玛。我感到我仿佛已成为历史,全是昨天,不再是今天,更没有明天。”

  只要他开始对生活的无意义、周边人的忘恩负义和其他无奈之事感到愤怒,就会变得忧郁。以前这种情绪化从不会持续很久,这次却比较长。应战已经没有了新意,他需要屠龙,但它们都爬走了,躲在冗长的政策文件和欧洲管理条例里面。他要把政府沉重的外衣扛在肩上,代表国家的重大场合还要套上大礼袍,在过去还得披上金属盔甲。他犹如巨人傲视国会大厦,没有对手可以触碰到他。可是某些变化似乎已经发生了,他已经变了。他们谋算着他何时下台,谁将是下一个继承者。他最可怕的名声是善于砍断年轻的权力觊觎者的腿,但现在他们好像已经在他的篝火旁围成了一个圈,鬼鬼祟祟地躲在阴影里,恰好在他鞭长莫及之处。他们找到了越来越多的躲避方式,等候着自己有能力在光亮处现身的那一刻。几周前,他于首相质询时间来到国会,和往常一样随时防备着他们射来的箭。自信就是他的盾牌——一面斑痕累累的盾牌,上面布满了国会战箭的遗迹。那天,厄克特不怎么认识的一位反对党后排年轻议员站了起来。

  “首相,您知道目前国家最新的失业人员数字吗?”

  提问后他便坐下了。

  太无礼了!居然连“您愿意谈谈”或者“您如何理解”之类的前缀都没有,而是“您知道吗”!厄克特当然知道,二百万上下。不过对这个提问他不能只给出大概,而是要给出准确数字。他在预备好的提纲里搜寻。他不必找也应该知道,这个可恶的数字每个月都在变。就在搜寻时,他的眼镜滑落了,趁他慌忙之时,反对派坐席上爆发出一阵声浪,“他不知道,他不在乎!”他们高喊着。当他找到具体的数字时,一切都晚了。

  直接中枪。

  这不像弗朗西斯·厄克特过去的经历。他流过的血,证明他是不变的。这让他更加抑郁了。

  “我有时想弄清究竟怎么了,莫蒂玛。你和我还要期盼什么?有一天,我们将最后一次走过这扇门……然后又怎么样?在那个该死的博格纳海滨喝着好立克麦乳精等死?”她的手指揉到他脖子后面的硬块上了,他哆嗦了一下。

  “别犯浑,”她阻止道,“现在谈那些还早呢。当然,我们已经商量过这事很多次了。我们还要建一个厄克特图书馆,在牛津大学设立厄克特国际问题教授一职。我们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呢。我今晚在接待处碰到一个出版商,他很热心地要出版你的回忆录。说是撒切尔的版权费有三百多万英镑,你的肯定比这个数字还高。这可是一个开始为这个图书馆筹集资金的好方式。”

  他的下巴又耷拉到胸部了。她意识到谈回忆录的话题不对。

  “我没把握。不要谈回忆录,我想我很难做到,莫蒂玛。”

  “我们需要钱,弗朗西斯。就像我们两个人相互需要那样。”

  他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黑暗中,她无法断定他眼中的那个人是变得欢乐还是更忧愁了。

  “不写回忆录。”他重复道,“留下陈旧虚假的故事,同时再创造出新的来。我不能用那样的方式写我的同事,诽谤那些离去的人。上帝是知道的,我说的谎话足够把他们埋起来了,我决不能再到坟墓里边追赶他们。把国王的赎身钱给我都不能写。”他停息片刻后,问道,“莫蒂玛,我能那样做吗?”

  * * *

  哈基姆在孤独和枯燥的工作中生气。他的咖啡凉了,小胡子变白了,才华不受赏识,银行对他冷漠无情。大家只知道他是哈基姆,而不是步气枪发明家、土耳其国足教练,也不是老朋友、老同事。他办公室门上的小牌子上面就是他的大名,可他们只会把它刻在他的棺材上:“被遗忘的哈基姆”。从此他一定会被他们遗忘,他的老婆、孩子、老板以及他的银行经理。他想,所有的人都会忘了他,尤其是他的银行经理。

  他又喝了一口温咖啡,厌恶地噘起嘴来。这个职业要求他一生都必须艰难而谨慎地工作。在离开人世时,他所能带走的也就是尚未实现的梦想。

  他停下手,想了想什么是他最乐意带到来生的世界里去的。女人?黄金?有空调的奔驰车?梦寐以求的葡萄园?大概还是女人吧,他决定了。不,他又一转念,还是把他的银行经理带走吧,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去讨饭。

  他会心的一笑带来猛烈的咳嗽,该死的污染又一次影响到他的肺。在安纳托利亚半岛最差的地区建立起土耳其首都,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污染。人们烧着难闻的棕褐色煤,汽车尾气笼罩着城市街道。这些都在慢慢地、无情地占领他的肺。干了一辈子勘探地球的活,最后他只能被憋死、被遗忘。

  如果他从里面插上门,直到尸体腐烂,会有人注意到吗?他的办公室破旧不堪,甚至低于土耳其国家石油公司最普通的标准。架子上塞满了陈旧的说明书和报告,墙上贴满了奇怪形状的表格,办公桌上布满了烟灰和咖啡的痕迹,这些灰不溜秋的东西就是他身为地球物理学家的工作伴侣。据他所知,办公室前任的很多东西可能还藏在角落的文件柜里,尽管哈基姆在这里办公已经有十四年了。

  他回到电脑屏幕前,重新审视勘测的地震横断图。似乎都是毫无价值的数据,谁都知道塞浦路斯海域一无所有,如果不是塞浦路斯的海域与土耳其的海域毗连,土耳其国家石油公司是不会购买这些地震数据的。东地中海的其他国家好像都有石油,除了土耳其、利比亚、叙利亚、埃及,甚至该死的希腊,唯独塞浦路斯没有,而它又比其他国家更需要石油。上帝的奥秘,让黑色黄金的海洋里有一块沙漠,这就是石油生意。

  他又仔细审视。连数据图都在笑话他:老哈基姆,你这个被遗忘者。他对枯燥的分析很有耐性,不像那些年轻人只对足球和性感兴趣……他停住了。他把手指都放在键盘上时,隐隐感觉到一种奇特的触电感,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曾经有过这样的刺激感。可能是哪里呢?他擦了擦镜片,给自己一点回忆的时间。可以确信这些都是沉积岩,含油的沉积岩就像愿意赠送礼物的希腊人一样少,但这些是哪类沉积岩呢?

  啊,他想起来了。他不仅在地质资料里见过它,还亲自用手摸过这该死的泥浆。三十年前,他还是石油学院的学生,他们参观过塞浦路斯海岸线不远处的一口开采探测井,勘探出来的地质成分都对,三明治般层层重叠海绵状的砂岩,理论上它们含有上亿桶石油,可是后来一滴也没有出现。而现在他知道缘故了。最近探测到多条地震线中有一条突然朝那口井址的方向射去,直接穿过了明显的断裂层。断裂是地壳的移动造成的,它会让地质学变得扑朔迷离。

  他又咳嗽起来,这次是兴奋。他知道哪里存放着当时的报告,里面有那口老井的详细记载。对,文件柜里。薄薄的铁皮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仿佛在抗议他的急躁。他用颤抖的手指把里面的东西呼啦一下全都拉出来,这里面可没有被骷髅保护着的海盗金币,但依然有远古的宝藏。就在他手里了,一本细环装订的文件册不停地抖动着,被匆匆翻阅的纸张翻滚如秋风中的树叶。

  啊,就是这个,正是在这个断裂层,当时取出来的样品显示出含油迹象,却没有聚集的油层,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天然的财富漏走了。

  而此时,电脑屏幕似乎向他大喊着:“断层!”

  没有这次地震勘探揭示这个断层,三十年前绝对无法理解这样适合含油的砂石岩为何无油。但若不是了解那口井里取出的砂石岩的详细状况,也绝不可能仅凭这次地震的数据就敢判断出这种结构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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