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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白皮白骨上线

  一大早就强迫补充蛋白质

  孤独的坟墓

  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当第五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戴维躺在专属于他的皮草上,闭着眼睛享受犯懒赖床的时间。

  他实在低估了自己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其实他以前出差的时候挑剔旅馆的床和空调,只是因为他要对得起自己付的钱,但是,如果他真的没有选择,或者他是白享的,他顶多在心里抱怨,绝对不会将不满形之于外。他知道有时候说得太多还是挺让人讨厌的,即便不怕被人讨厌,可也没必要让自己陷入被动。比如现在他在印第安人的地盘,虽然对食物和住宿都有些意见,但他还是会乖乖地吃和睡,不让看管他的“狱卒”太操心。

  哦,其实严格地说,血狼并不是他的狱卒,他是监狱长。整个部落的人,哪怕是一个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小毛孩儿,都是狱卒——他是这个部落的囚犯。

  印第安人对毛嘴子的确充满戒备和敌意,戴维不怪他们,毕竟他在书里读到过西进运动中白人对他们干的事儿。他只是有点儿委屈,要知道,在人权这个事儿上,他绝对是站在印第安人一边的。可他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和善,尤其是他们看着他却用休休尼语交谈的时候,听语气也知道不全是好话。

  好在他多多少少帮他们治疗了一点磕磕碰碰和头疼脑热的毛病,这让印第安人中的极端分子没有趁着他落单的时候特地上门来揍他。他们释放的最大善意就是给了他“白皮白骨”这个名字。

  当第二天血狼正式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严肃,好像是递给他一袋金沙:“‘狐耳’同意给你这个名字,他从炉火的灰烬中看到了圣灵的明示。”

  狐耳是部落里老巫医的名字,如果不是他已经老得难以从自己的帐篷里挪动出来,也许人们不会那么急着找医生,甚至不介意他是个毛嘴子。

  听起来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戴维有些气馁地说:“帮我谢谢他,虽然我不太肯定有哪位路过的神会在火堆上写那么复杂的词组。嗯,当然英文的YES要简单很多,但我相信你的圣灵们也没有这个时间。”

  血狼蹲在他面前,盯着他说:“名字是一个身份,是别人对你的评价,如果你不喜欢,想要换一个,那么你必须用行动去改变人们的看法。”

  你是哲学家还是心理医生啊,戴维咧咧嘴,“那个,你们想叫就叫吧,不过你既然会说英语,还是叫我戴维吧,怎么样?作为交换,我可以叫你……”他使劲想了想部落里对“血狼”的称呼,幸好这个印第安语发音并不难,“血狼?是这样说的吧?”他看了血狼一样,那个家伙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别像对待米洛先生那样叫他铁圈,这老让我觉得他是个A.I.……”

  血狼皱了下眉头,显然不明白A.I.是什么,但他也没有问。“监狱长”集中注意力考虑了一下囚犯的提议,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于是就这么成交了。

  大概新名字的确有魔力,当部落里的印第安人用那几个词儿称呼他的时候,好像连语调都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了,他们甚至会在他干活儿之后递给他半块玉米饼什么的。等到第二天的夜里,几乎每个见到他的印第安人都能称呼他了,他也已经记住了自己新名字的发音,并且可耻地觉得它顺耳了……

  “今天不会还有割破手或者吃坏肚子的倒霉鬼上门吧?”

  白皮白骨结束了对昨天的回顾,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他睡眼惺忪,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他的“同居人”早已经离开了。作为部落中数一数二的猎人,他很早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寻找食物了。他们会带回野兔、蜥蜴、沙鼠和蛇,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些鸟。血狼说如果这里的猎物不够了,他们会再往山脉那边走一段,在植被茂盛的地方重新扎营。如果不是拉科塔人,他们可以走得更远,围捕那些迁徙的野牛,那是更加充沛的食物来源,而且它们还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东西……

  戴维对印第安人的分类和历史都很模糊,他不太明白拉科塔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反正血狼说的时候,牙缝里都透着厌恶。

  算了,反正不是很懂他们部落之间的爱恨情仇,戴维也没有多问。

  他打着哈欠走出了血狼的帐篷,因为感觉早上还有些凉,身上披着一块鹿皮褂子。他打算找灰雨要一些早饭,如果不是玉米饼就更好了。那玩意儿虽然滋味还不算坏,但也不想天天吃啊。

  也许上帝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他的祈祷,他没有找到灰雨,却有个小女孩儿站在帐篷外等着他。一看见他出来,那孩子就高兴地叫了他的名字,把手里的一个陶盆递到他的面前。

  哇哦……

  戴维有些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即便现在他饿得肚子咕咕叫,这投喂的食物也太超过他的接受下限了:那是一串肥大的蚱蜢,或许还有别的昆虫,被辣椒和其他的粉末包裹着,烤成了深棕色,虽然旁边还点缀着几个浆果,但毫无疑问她要他吃的是虫子。

  “早上不能摄入太多的蛋白质吧?”戴维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把那个陶盆往小女孩儿的方向推了推。这个动作意味着拒绝,虽然戴维拒绝的只是这份早餐,但显然那个小女孩儿理解的不一样,以为连自己更进一步的要求也被拒绝了。她着急地上前一步,把那个陶盆塞进了戴维的手里。

  语言不通简直是造成惨案的根本原因啊,戴维哭笑不得,他指指那虫子,又使劲摆摆手。那孩子反而捡起一个塞进嘴里,嚼得咔嗞作响。

  “我不是说这东西不能吃,我只是不喜欢吃。我的口味很传统的,宝贝儿。”戴维指指虫子,又摆摆手。

  那女孩儿干脆捡起一只朝他的嘴巴里塞去。

  你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戴维觉得这小女孩儿的表情和眼神都在坚定地表达这个意思,她将来一定是位女王。

  就在他被准女王塞虫塞得都要哭出来的时候,有人用印第安语喊了几句,那孩子停下动作,转过头去。

  谢天谢地,“监狱长”回来了,正朝着这边走来。他的手上拎着两只倒霉的兔子,另外一只手提着一柄长矛。

  那个女孩儿跟他说了几句,他也轻声回复了,于是那个女孩把陶盆递给他,又转头看了看戴维,一溜烟跑了。

  戴维大大地松了口气。

  “断刺是想你接受她的好意。”

  “心领了,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向哺乳动物的肉,比如你捉到的。”

  “兔子?”血狼说着,提起来看了看,“这个要分一点给那些不能狩猎的人。灰雨在哪里,她应该在帐篷外看着你。”

  “没必要,你知道的,”戴维说,“毕竟拿炸虫子袭击我的不法分子就那一个。”

  “她不是保护你,只是限制你就这样随便地走出帐篷,毕竟你是俘虏。”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单词的发音,再次强调,“你是一个俘虏,虽然你有了名字,也帮我们的人治疗,但你是毛嘴子。”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舒适感被这样一桶冷水浇散了,戴维想起这个男人对自己投掷匕首时的表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你原本以为跟一头猛犬做了朋友,结果它转过头的时候还是会对你龇牙,并且发出威胁的声音。

  但血狼显然没有体会到戴维这细腻的心思,他把兔子放在地上,朝小女孩儿跑走的方向指了一下:“断刺说她的父亲需要你帮助,前几天他受伤了。等灰雨回来,你吃点儿东西,我带你过去。”

  “然后呢?”

  血狼挑了挑眉。

  “又给人看病吗?”戴维烦躁地说,“我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当白皮白骨,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戴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当他一时热血上脑地吼出他的疑问后,血狼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掏出了他的匕首,戴维刚想说“算了,不回答也没关系,动手就不好了”,就看到血狼蹲下来,开始给野兔剥皮。

  印第安人压根儿就没打算回答他,看起来也像是没有答案的样子。

  戴维按照自己的逻辑推算过:或许那个叫红手的酋长还没有最后决定拿他怎么办,是拿来当祭品,还是拿去敲诈毛嘴子们——如果他们愿意为他付赎金,或者干脆就这么把他留在部落里,当作奴隶。他们也许还在观望,冷漠地看着他干活儿,评估到底怎么处置才能把他彻底榨干。

  戴维心里不是滋味,在怒气过后有种深深的疲惫。他在理智上很明白这种插曲只是情绪上的发泄,血狼说的再真实不过了,大概印第安人没有毛嘴子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所以反而直接得有些残忍了。

  戴维坐在帐篷门口,看着血狼收拾野兔,觉得那个人血淋淋的双手仿佛是在剥自己的皮。他扭开了头,僵硬地忍耐着让人尴尬的时间。

  就在他反复体会相对论中关于时间的粗浅理论时,灰雨终于回来了。看样子她是去弄了点果子,但血狼显然是口气不好地责备了她擅离职守,兄妹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几句。戴维撑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们休战,终于腾出手来喂饱了他。然后血狼就领着他去“出诊”……

  这一次他无能为力,那个叫断刺的小女孩儿的父亲伤口已经感染,他发着烧,一看就是败血症。在这个时代和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抗生素药物,除了尽力让他降温,只有补充点营养,希望他能靠着自己的免疫系统扛过去。

  戴维看着那个印第安女孩儿用黑而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充满祈求和期待。戴维不敢迎接她的目光,他头一次对自己冒充大夫的这个行为感到了羞愧,虽然即便有真的医生来到,这个满脸通红、高烧不退、身上出现脓肿、神志已经不算清醒的男人恢复健康的可能性也不太高。

  他艰难地给血狼说了他的看法,就钻出了帐篷。

  太阳已经靠近了最高点,发烫的日光让他感觉光着的脑袋和上半身都被炙烤得难受。在帐篷的周围,还有一些人看着他,都是一些女人、小孩儿和老人。戴维的皮肤在阳光下更是白得发亮,在一片黄色和棕色中显得那么醒目,很难让他们不注意到他——他们的目光各式各样,有些是好奇,有些是探究,但其中没有凶狠,甚至有些是友善。

  不过戴维还是在这样的围观中感觉到自己的孤立。他不属于这里,他始终是一个异类。也许他们对他失望之后,他的处境就会恶化,甚至更加糟糕。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回避那些目光的时候,血狼从帐篷里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小女孩儿。

  戴维不敢看那孩子,只是向血狼嗫嚅道:“我很抱歉,她的父亲……如果有药可能会好些……”

  “他的时间还有多久?”

  “我不知道……”戴维说,“应该是一个星期,哦,就是七天,或者更长一点儿。”

  血狼点点头,转身蹲下,对身后的女孩儿说了几句。那孩子紧紧地攥着拳头,黑色的眼睛里迅速地浮起一层水雾,接着两颗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戴维心中有些堵,他走开了两步,背对着他们。血狼低声和小女孩说话,戴维能听见那孩子拼命压抑的哽咽,还有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手。

  他转过身,断刺站在他的背后,脸上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睛肿着。她往他手里塞了点什么,然后说了一句话,就钻回了帐篷里。

  戴维意外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皮口袋,装着炸虫子,是早上他没有能吃得下的食物。

  血狼走过来,“她说,她不怪你。”

  戴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那些深棕色的虫子身上沾着辣椒的粉末,他颠了颠,拿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蚱蜢放进嘴里。香料和辣椒的味道竟然让焦脆的虫肉有点好吃。

  血狼看着他把那一口袋的虫子收好,对他说:“今天你不用给大家看病了,你需要休息。”

  他在同情我,戴维看了一眼这个印第安人,连他都看出了我的沮丧。不知道是自己表现得过于外露,还是因为尽管文化不同,但人类的情感还是可以轻易地互相觉察。

  戴维和血狼只牵了一匹马就离开了部落,向着山脉的深处走去。尽管有些印第安人对血狼说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有改变计划。他们从宿营地出发,两个人步行,让马儿驮着水和干粮,就仿佛去郊游。戴维并不明白血狼为什么这么做,可能在这个时候暂时逃离印第安人的注视,对他而言会轻松一些,他可以喘口气。

  实话说,这山中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好欣赏的,虽然这里有一些植被,但总体上还是光秃秃的,并没有那种绿意葱茏的感觉。戴维看到了几个从地下冒出的泉眼,细小的水流沿着岩石中间的沟壑流淌着,有些又钻回了地下。再往上走,他还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边是一堆奇形怪状的火山岩,还有沙土和浮石,湖水泛着一种诡异的白色。血狼告诉他那水不能喝,也不能洗澡。

  “我知道,因为碱太多了。”戴维回应道,“所以你们没有在这里安营扎寨,因为水源不行。”

  血狼并不是太明白碱是什么,但他明白戴维懂得他的警告。

  “你知道为什么这一带叫作地狱湖吗?”他对戴维说。

  “啊?”戴维有点意外,“等等,你们也这么称呼这个地方?我以为这个地名是白人取的。”

  “在白人来到这里,有些人学会说我们的话以后,我们把知道的一些地方都告诉了他们。”

  看来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和平,戴维想到现在的状态就觉得惋惜,“他们——我是说洛德镇上的人没有跟我说过,我也……不太感兴趣,我是个外地人,可能不会待太久。”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有许多的树和花,还有很多很多的野牛,人们不用迁徙就能获得很多食物。但是后来他们太懒了,并且变得贪婪,屠杀了许多野牛,甚至连小牛都不放过。于是神就让一只浑身冒火的野牛从地下钻出来,那头牛在平原和山地上狂奔,树木都烧毁了,河流都干涸了,还有很多人都被烧死。于是祭司们向神祈祷,并且献上祭品,恳求神终止这场灾难。神接受了祭品,天上就裂开了大口子,一团火焰从裂口投掷下来,将那只火牛包裹在里面,烧成了灰烬。”

  “哇……真精彩!”戴维看了看地形地貌,认为也许很早以前这里有一次小型的火山喷发,“我觉得能从现实环境中创作作品并且同时进行环保教育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血狼用古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戴维,”他头一次清晰正确地叫出他的名字,“铁圈说我讲毛嘴子的话很流畅,我听你们说话也很容易,但有时候你说的我真不太懂。”

  “没关系,很多毛嘴子也不懂。”

  “你跟其他的毛嘴子不一样,”血狼说,“你有点像铁圈。”

  “我们都是白色的。”

  血狼笑起来,“不,你们是同一种人。我今天看到你对待断刺的时候就发现了……你们两个人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层雾。”

  “好极了,现在你说的话我也不太懂。”

  血狼站住了,他遮挡着阳光远眺了一会儿,指着远处,“快到了,你要坐下来吃点东西吗?”

  戴维朝他指着的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什么。他摇摇头,“我现在不饿,既然快要到了,我想早点揭开谜底。”

  血狼笑着点点头,打开皮水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戴维。

  在现代卫生习惯的影响下,戴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擦擦壶嘴,这才喝了一口。

  他们继续往前走,从脚下的影子可以看出现在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正午,气温正慢慢地爬上最高点。他们爬上了一段斜坡,杂草和灌木从碎石中间长出来,地面凹凸起伏,路很难走,那可怜的马前蹄都打滑了两三次。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斜坡的顶端。

  戴维睁圆了眼睛——

  他眼前有一个圆形的坑,目测直径大概五十米,似乎以前是一个不大的湖,但现在已经干涸。这坑里全是形状诡异的石头,没有任何植物生长。它并不深,斜斜地看下去也就一个人的高度。在这个坑的最中心位置,有一个石头垒起来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规整的圆锥,又像一座塔,顶端似乎还有什么装饰。

  “那就是铁圈的坟墓。”血狼说,“他的棺材就在那座塔下面。”

  戴维愣了一下,“啊?”

  “我觉得你该到这里来见见他,”血狼对呆滞的毛嘴子说,“你不是对他也有些好奇吗?你们是同一种人。”

  他说了两次,但到底指的是什么,戴维并不太明白。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是不是因为上午的事情呢?

  现在戴维并不急着弄清楚这一点,他的注意力都被坑底那孤零零的坟墓吸引了。他小心地踩着那些碎石向中心走过去,终于来到它面前。

  实际上这座灵塔比他在远处以为的要大得多,而且基座是一个比较明显的长方形。石头都是天然的,没有经过打磨,但是被很巧妙地垒起来,中间塞入了一些植物纤维和黏合剂,让它稍微稳固一些。这座灵塔大概超过六英尺,在最上面巴掌大的地方,有一个被立起来的圆圈,但那是个石头磨制的圈。

  “铁圈?”戴维指着那东西问,“这是你们给他命名的依据?”

  “是仿制的。”

  “真的在哪里?”

  血狼没有给他答案:“你想打开那个箱子的话,应该好好看看这个地方。如果铁圈真的愿意让你知道他的秘密,那你应该能在这里得到他的允许。”

  他说话越来越像是猜谜了,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米洛先生还活着?难道印第安人真的给他施了巫术?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戴维忽然有种要开始演《驱魔》的感觉。

  这根本不合逻辑!

  戴维坚定了“米洛先生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绝不会搞什么超自然玄学”这样的观点,认认真真地考察起他的埋骨之地来。

  “我说,”他对血狼说,“你带我来这里是因为上午的事吗?但我没有能救断刺的父亲。”

  “也许吧,”血狼一边把马的缰绳压到一块大石头下,一边回答他,“你难过了,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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