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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这个神秘人物转身带领众人沿着门廊向前走,他们全都惊愕地说不出一个字。没过多久,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周围环绕着一连串巨大的岩石头像,虽然每一个头像都有细微的不同,但它们显然都属于同一个类人种族。这个种族的千万具尸体就堆积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和它的近郊。这里的每一座半身像都拥有各自毫无矫饰的庄重与威严。
救了他们的那个人——那个大卫转回身,风度翩翩地向他们行礼,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实在是太像沃尔特了。很明显,丹妮尔丝告诉自己,他们的相同之处并不只是外表。尽管大卫向她露出了熟悉的微笑,话音也是那样温和亲切(只不过口音和沃尔特稍有不同),丹妮尔丝依然对他保持着警惕。这里有太多疑团需要解释,在搞清状况之前,丹妮尔丝只会对这名向导表达温和审慎的礼貌。
你有些过于紧张了,丹妮尔丝对自己说,他救了我们的命,并为此而甘冒风险。如果不是他刚才伸出援手,丹妮尔丝和其他人现在可能都已经死了,在湖边的那片草地上被撕成了碎片。况且他还是一个伺服人造人,像沃尔特一样,是最先进的类型。第二个沃尔特的出现无疑能够帮助希望渺茫的他们有更大的机会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建议你们进食和饮水,然后休息一下。我们在这里很安全……相对很安全。”他向周围一挥手,“我对这里的功用不是很了解,不过我相信,这对他们而言是某种大教堂。”
“我们怎么能知道在这里是安全的?”科尔厉声问道,“我们只听到了你的一面之词。”
大卫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被冒犯,他的同类沃尔特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忽视了科尔问题中的敌意,只将它看作一个普通的问题。所以他对科尔做出回答:“不,你们还看到了我平安地待在这里。”
“你不是人。”列兵继续嚷道,“也许那些怪物只会攻击流淌热血的生命体。”
“我曾经遭到攻击,”沃尔特平静地说道。卡尔转头看着他,突然感到有些羞窘。
“哦,是的。我忘记了,抱歉。”
“没有关系。”沃尔特微笑着说道。大卫也露出微笑。他们两个的表情完全一样,一样得让人有些不安。
“进食,”大卫说,“休息。现在,我能否问一下你们之中谁负责指挥?”
奥拉姆再一次迷失在自己的白日噩梦中,没有做出回应。持续的沉默明确显示出了眼前尴尬的气氛。
“我能否问一下,你们之中谁负责指挥?”大卫又问道。
重复的问题终于成功打破了包围克里斯多夫·奥拉姆的那一重绝望的阴云惨雾。
“是的,我是船长。”
丹妮尔丝担心继续的对话只会让她的长官更加困窘,便迈出一步。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在攻击我们?”
“对呀,”萝丝塔尔也说道,“还有这个地方,这座城市,所有这些死掉的巨人——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大卫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请坐,我会尽可能做出解释。”
众人依然心存警惕,却无法抵抗人造人的邀请和身体的要求。有几个人放下装备,坐了下去。还有几个人继续站着,但所有人都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和饮水开始吃喝。不管危险就此消失还是只不过暂时退去,他们都知道他们需要为身体补充水和能量了。
水瓶和食品盒被打开。直到第一口食水入肚,他们才意识到自身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何种程度。自从第一次收到登陆船的求救信号以来,他们一直都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不停地奔跑。
洛佩没有理睬大卫,走到一旁试图联络契约号。大卫站在其他人面前,开始向这些疲惫却又充满好奇的听众朗声宣讲。
“十年以前,伊丽莎白·肖博士和我来到这里。我们是维兰德公司的飞船——普罗米修斯号上仅有的幸存者。我能够对你们找到的异星飞船进行导航,只是因为它的内部程序已经设定要返回这个世界。我们所乘的飞船上载有一种生物武器,也许你们可以将它视作一种病原体。当我们降落的时候,因为我无法完全控制住那艘飞船,它的一部分货物发生了损坏。因为当时的地面控制没有任何自动降落指令,那艘船直接——落了下来。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那不是一次和缓的降落。”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我很遗憾,伊丽莎白在那次坠落中死去了。你们无疑会注意到,那场撞击相当猛烈。我能够存活下来只是因为我的系统更加——牢固。”
丹妮尔丝瞥了一眼沃尔特,发现沃尔特正牢牢地盯着另一个人造人。同样引起丹妮尔丝兴趣的是,大卫自始至终都完全没有理睬过他的同类。这是人造人的事情,丹妮尔丝对自己说。也许大卫已经以人造人特有的方式认可并接受了沃尔特。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事后要就这件事问问沃尔特。
大卫继续说道:“你们也见到了这种病原体泄漏后的结果。看到了它有怎样的作用。当这个社群的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便让全部飞船失去飞行能力,以阻止病原体扩散到这个世界以外。而我也因此被放逐在这里,度过这些年头,就像是鲁滨逊漂流在他的岛上。”
如果是人类说出这句话,也许会露出一点微笑。但大卫没有。作为人造人,他的个性让丹妮尔丝感到一点奇怪。但孤身一人被困在一个异星世界里,没有人类,没有电脑,也没有别的人造生命——没有任何其他可以交谈的对象,即使是像大卫这样的拥有完美平衡和精准设计意识的人,大概也会受到影响。
大卫走到一个高出地面的环形装置前,拿起一只系着绳子的罐子,将它丢进那个环形开口中。众人听到罐子撞击水面的轻微声音。大卫将罐子提起,回到众人面前,把罐子递给洛佩。中士犹豫一下,朝罐子里嗅嗅,吮了一口。一点笑容显露在他满是汗水和疲惫的脸上。
“很好喝,很凉。”他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喝得又长又慢。满足之后,他将罐子递给已经迫不及待的萝丝塔尔。
“我们的一些队员被这种病原体感染了?”丹妮尔丝一边从萝丝塔尔手中接过罐子,一边问大卫。
“看来是这样。这种病原体经过了设计——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经过了‘工程改造’。普罗米修斯号上的我们都认为它们是基因工程的产物,它们能够感染一切非植物的生命形态。而他们唯一的功能就是复制,它们的子代会不停地这样做。这是它们存在的原理,也是工程师们设计它们的目的。”
“它们借助复制进行杀戮。如果你们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这是一种优雅的战争手段。或者按照一些人更加喜欢的说法,是一场‘实验’。一种能够将一个世界中不需要的生命彻底清除的方式。哪怕有一个这样的病原体子代留下来,它就会不断寻找有生命的宿主,在那个宿主体内留下种子,成长为新的形态,再去找新的宿主。就像你们看见的那样,这粒种子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孵化,变异和成熟,直到它最终‘重生’。”
“这种病原体本身具有极长的生命周期,”大卫继续说道,“如果在合适的环境里,它能够以静态模式生存达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直到合适的宿主将其唤醒,它就会再次开始自己的生命循环。如果不受控制,只是一个这样的病原体就能够永远消灭一整个世界的动物。”
丹妮尔丝皱起眉头:“在我们降落之前,我们的母舰系统对这个世界进行过扫描,寻找一切可能的病原体。我们的扫描工具非常有效,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她又向自己的左侧看去,“沃尔特在我们着陆的时候立刻又进行过一次扫描,他也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大卫理解地点点头:“在休眠期间,这种病原体是完全没有活性的。你们的飞船或者同伴使用的仪器也许效能很高,但还是不可能探查到它们。”他摆了摆手,“它并不像普通细菌那样飘浮在空气中,能够以惰性形态存在极长时间的能力正是它如此危险的原因之一——对于工程师们,它也有同样的危险。”
令丹妮尔丝感到惊讶的是,奥拉姆这时说话了。自从妻子死后,船长第一次以几乎正常的语气开了口,不过可以理解的是,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忧虑。
“现在我们之中有人被感染了吗?”
大卫的回答异常平静,但也足以让人感到安慰:“如果有人感染,你们现在就会知道。”
奥拉姆点点头,但他的表情依然很紧张:“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它带回到母舰去。”他又对凝神注视他的大卫说道,“我们正在执行殖民任务。”
大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也许这没什么,丹妮尔丝想。但他还是记住了这件事。
“真的?殖民任务在普罗米修斯号离开地球的时候才刚刚开始。那是非常昂贵,非常复杂的任务。你们现在有多少殖民者?”
奥拉姆回应了这名人造人的好奇,至少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一些权威的:“哦,两千名左右。具体要看是否将胚胎计算在内。”
“这么多人?”大卫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太高兴,“原来是这样。在地球上组织这场伟大事业的人值得称赞。而这些甘心进入冬眠仓的人是在勇敢地向着一个他们只能想象的未来前进。对此,我深为叹服。当然,你是对的,你们绝对不能将这种病原体带到你们的船上,即使它们是最小,最无害的形态也不可以。”
已经消解了干渴的洛佩沮丧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契约号建立联系。“看样子,我们的个人信号根本不可能穿透这些石块和组成这幢大房子的其他东西。”他侧过头,看着高悬在头顶上方的穹顶最高点,“有没有安全的路径能够到屋顶去?”
大卫的回答令人精神一振,“的确有,但现在不行。尽管我相信你们进行这种尝试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如果你们打算到室外去,就需要先恢复体力,最好再让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一些。毕竟你们刚刚承受了相当程度的精神和肉体创伤。如果我为了快速到达这里而过分催促你们,我向你们道歉,但这也是完全出于无奈。”
“你们的体力严重透支了,”大卫继续说着,“如果你们先休息一下,让自己的系统复原,你们也将有更大的机会和母舰取得联系。”他看着中士的眼睛说,“作为一名军人,你当然懂得休息,恢复体力对于再次开始强体力消耗的行动是多么重要。”
洛佩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非常想要联系上契约号,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母舰。但这个人造人是对的。“我可以休息一下。”他对安保部队的幸存者们说道,“我们都可以。”
大卫露出微笑:“虽然这是一片可怕的大墓地,你们也可以将这里当作家。”然后他转过身,又招手示意众人跟上,“这边走,中士。我会让你看看如何不必离开室内就能到达屋顶。”
“你确定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洛佩问道。他正带着科尔跟在他们的向导身后。
人造人回头看着他:“只要有病原体存在,就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不过我在过去十年中已经在这里安了家。在这座建筑中,我从没有见过任何那种病原体的迹象。我向你们保证,在这十年里,我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所以有大量时间能够确保这座堡垒的纯洁无瑕。我不指望你们会就此安心,不过我请求你们对我有一些信心。”他再次露出微笑,“如果我认为这个地方不安全,就不会将你们带来这里。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完整的建筑,但都不如这里安全。”
“有道理,”洛佩嘟囔着,“带路吧。”
大卫踏上一段悠长的弧形阶梯,这段阶梯沿着墙壁迅速上升。幸运的是,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要比大门口外那道宏伟的阶梯矮一些。
沃尔特也跟在和他一样的人造人身后。仿佛是感觉到了另一个人造人的注视,大卫突然停下脚步,洛佩和科尔也不得不在他的身后停下。大卫向下望去,端详着另一个他,终于向沃尔特点了点头。
“欢迎,兄弟。”
作为回答,沃尔特也点了一下头。他的下巴落下和抬起的角度与大卫完全一样,就连速度也毫无差别。大卫又点了一下头,就继续领着洛佩和科尔向上走去。很快,他们三个全都消失在这座大厅高处的一道门后。
丹妮尔丝转过头,看着奥拉姆。船长的精神再一次迷失在他的痛苦回忆中,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环绕在周围的那些巨大头像。仅仅从美学角度上讲,这些雕像就值得进行认真的讨论。不过丹妮尔丝怀疑现在奥拉姆是否愿意和别人进行什么讨论,她没有打扰正在对付自己内心创伤的船长,向沃尔特走去。
这名人造人还在抬头望着楼梯顶端大卫和两名士兵走出去的那道门。丹妮尔丝盯住他,终于让他脱离了专注状态。
“你觉得‘大卫’怎么样?”丹妮尔丝问,“他的故事可信吗?”
“他的话肯定值得深思。我会和他谈一谈。‘兄弟’对兄弟。这里肯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需要他来告诉我们。”在丹妮尔丝的注视下,他又说道,“我当然会把我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你和其他人。”
***
电离层风暴还在肆虐,高空轨道的契约号上也仍然是一片平静。和地面上相比,这里的情况迥然不同,而船上的人们全都发疯般地想要知道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母在监视着地面上的各种情况,但一切都仿佛没有变化。舰桥上的人们几乎无事可做。结束值岗轮替的乌浦沃丝和里克斯站在主舷窗后面,看着下方这个正带着他们缓缓旋转的神秘球体。她牵住里克斯的手,仿佛是在安慰丈夫,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亲爱的,”乌浦沃丝喃喃地说道,“除非通讯恢复畅通,否则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里克斯捏了一下妻子的手,“这是最让人心焦的。很显然,他们遇到了麻烦。我们知道的一切让我们能判断那里的情况很糟,却完全无法知道这场风暴后面到底有什么。”
在他们身后,田纳西站立着陷入沉思。他的脸上只有一片肃穆,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显示殖民船位置,下方世界和那场持续不退的风暴的全息图。他向全息图伸出手,搅动并调整着殖民船,风暴和地面的相对位置。最后,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话。
见鬼去吧。他已经做够了计算。计算不会帮助地上那些遇到麻烦的人。他提高了声音。
“主母。降落到风暴上方八十公里。”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乌浦沃丝的注意。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转回头看着驾驶员。
“听我说,田,冷静。”
田纳西离开全息图象,来到他们两个面前:“这个物理原理很简单。我们距离地面越近,就越有可能和登陆队取得联系。”
里克斯吃惊地看着他:“不要这样,田纳西。无论我们留在这里,向上升,还是向下降,船上的系统都能同样有效地工作。这一点距离不会造成任何差别。”
“对我们是不会有差别,但肯定对困在该死的地面上的人会有。尤其是,”田纳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登陆船上的通讯器出了问题,他们就只能用随身系统和我们联系了。如果他们想用随身步话机直接向我们呼叫,这段距离就很有差别。”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状况。”里克斯警惕地盯着田纳西。
“我们不知道他们没有什么,”田纳西反驳道,“我们只知道我们尝试和他们重新建立联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至今为止的全部尝试都失败了。所以我有理由推测,他们的情况很糟,难以和我们进行通讯,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些不同的办法来恢复和他们的联系。”他又将刚才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主母。降落到风暴上方八十公里。”
乌浦沃丝向他迈出一步,“再等一下,再等一分钟。我像你一样担心地面上的人,但这样做完全是胡来。我们不能用这艘船来冒险。”
田纳西平静地回答:“我们的人还在下面。”
“哦,真的?”克里斯说道,“感谢你提醒我,因为我已经忘记了。也许你也忘记了,我们有两千名殖民者在这里。这才是我们的任务,记得吗?八个人在下面,两千个人在上面。我‘记得’谁更重要。你呢?”
田纳西无法反驳同事的逻辑,只能愤懑地回头看着全息图像。“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有时候,不采取行动才是正确的选择。”乌浦沃丝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的丈夫,“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做了正确的事。田,我知道我们的人还在下面。但我还知道有时候,我们必须将情绪放在一边,接受一点纪律的约束。这艘船只能留在这里,我们只能等这场该死的风暴过去。”
田纳西回过头看着乌浦沃丝,“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过去。你也听到了我最后一次和登陆船的通话。他们很慌乱,很恐惧。他们真的遇到了麻烦。”
“那么我们又能做些什么?”乌浦沃丝也向田纳西喊道,“即使我们能够恢复通讯,和他们说话,我们也帮不上忙。我们没办法把他们接上来。如果他们遇到了麻烦,他们只能自己解决。我很抱歉,但这就是事实。这一点你也明白。”
田纳西从她面前转过身。“主母,送我们到距离风暴八十公里的地方。用推进器固定位置,服从命令。”
“明白。”熟悉的人工合成声音在舰桥上响起,“现在下降。”
地板传来一阵极为微弱的颠簸,推进器点火了。乌浦沃丝双臂垂在身侧,双手攥成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田纳西:“我认真对你说,田,你要在一切还能挽回之前停下来。”
高大的驾驶员脸上只有坚毅的表情,“你要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你还有工作要做。”
里克斯插进来,想要缓和一下局势:“你们两个都平静一下。”
乌浦沃丝只是瞪着他们的临时船长,完全不理自己的丈夫,“我知道你的妻子在下面,”她的话语简洁而明确,“但你是这里的指挥官,你的首要责任是殖民者们。正是为了守护这些殖民者,这艘船上才会有一队人类船员。”
“我已经充分注意到了这一点,”田纳西冷冷地回答,“请回到你该死的位置上去。”
乌浦沃丝还想说些别的话,但她最终闭住嘴,猛地转过了身。发生争执的两个人在瞥了里克斯一眼之后,又回到了各自负责的控制台前。
争吵结束了,哪怕只是暂时的。田纳西的目光转到主舷窗外。下方的行星在他的视野中缓慢却又稳定地一点点变大,一同变大的还有那场霹雳狂舞的猛烈风暴。
◇◇◇
三个人影出现在屋顶上。科尔环顾四周,选择了能够爬上去的最高位置,开始打开他带来的大型野外通讯装置。因为信号定位器没有提供任何可利用的信息,他只好尽可能加强对通讯装置的能量供给,抱着希望开始发射信号。
在远方的高空中,他能看到强大的闪电穿过上层大气圈。要穿透风暴的希望非常渺茫,但他们必须试一试。
“请回话,契约号。探索队向你们报告,我是列兵科尔。请回话,契约号。能听到我吗?请回话,契约号。如果不能传输音频,请用数字信号。”
“我不知道他们在风暴对面能不能听到你们,”大卫说道。他稍稍仰起头,向上望去,“这场风暴很猛烈。有时候,几个风暴会融合在一起,覆盖半个行星。”
一直看着科尔的洛佩转过头,盯住这名人造人:“这种风暴通常能持续多久?”
大卫耸耸肩:“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有一段时间,我曾经想要找出它们的模式,希望能发现一些可以对它们进行预报的线索。最终,我放弃了。它们的出现和持续时间没有任何规律和原因。”他向上一指,“这场风暴可能明天就会消散,也有可能持续到这一年结束。”他又向科尔指了指,“不过还是继续吧,我希望你们有好运。”他转过身,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应该去看看其他人,”他一边走一边说,“这是一座很大的建筑物,既然可能是大教堂,它就有很多值得一看的黑暗美景。但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对它的各种魅力都过于熟悉了。我知道,刚刚来到这里的人类很可能会觉得这里有些……压迫感。尤其是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又非同寻常。”
“等等。”在洛佩的要求下,大卫服从地转回身,“如果我们不能和母舰取得联系,又必须回去找其他人,我们该如何找到路?”
人造人微微一笑:“我要道歉。我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曾和人类作伴了。这让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比如你们不能自动确认曾经走过的路,你们也许没有注意到,我们来这里的路上只有不多几条侧廊。你们要找路下去应该是相当容易的,不过如果你们对于自己回去没有信心,身边又没有记录路线的设备,那就请在这里等待一下,我会回来找你们。”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洛佩和科尔继续尝试和殖民船进行联系。
◇◇◇
大卫从屋顶上走下来,但他没有回到其他探索队员所在的那个被雕像环绕的大厅去。他转进一条侧廊,又走下另一端弧形阶梯。这道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幽暗的房间,其中位于房间高处的种种装饰让它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从上方渗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覆盖在这墙壁上葱郁美丽的的花卉植物。一根根低垂下来的粗壮藤蔓上偶尔能见到李子一样的肥美水果。奇异的夜间花朵向那看不见的两轮月亮张开了绮丽的花瓣。隐藏在高远上方的水源留下来涓涓清水,滋润着这些藤蔓和其他攀缘植物。
大卫避开洒落的水滴,一直来到房间深处的一个角落。这里存放着他搜集来的各种物品:各种工程尺寸的设备器械的后面,有一片镜面一样光亮而且巨大的扁物体,它不是玻璃。即使没有电子功能效果,注视它的人还是会有一种深入其中的感觉,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三维世界。大卫在它面前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在这件东西上的映像,先将头侧向一边,又侧向另一边,然后向前弯腰,露出自己的头顶。
他伸手到堆在旁边的工具里,拿出一把手工剪刀,然后极为谨慎小心地开始剪下自己的头发。
◇◇◇
沃尔特发现自己无法感受到同伴们在无事可做时的松懈心情,他的意识被设计成一直工作,不需要休息的模式。当其他人坐下打瞌睡,或者彼此嘟囔着人类之间那种琐碎又不合逻辑的话语时,他开始为自己寻找可做的事情。
既然没有人需要他,他的时间就完全是属于自己的。这是一种不合规则的情况,不过他并不排斥这种情况。离开环绕沉思头像的穹顶大厅,他走进一道侧廊,开始探索旁边的一些更小的房间。
他对一个房间进行了一番研究,得出结论——这是为伊丽莎白·肖博士布置的居所。随后,他又继续调查了另外一些房间,其中大多数是空着的。有几个房间中存放着用途不明的器具,推测可能是工程师的技术或者艺术财产。当他准备承认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物品时,他来到了这一长串房间中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前。
这里是大卫的居室。沃尔特的同款人造人并不需要一个舒适的庇护所。这个地方显然是被用于存放各种有用或者有趣的物品,而沃尔特实际调查的结果发现事实还不止如此。
首先,这里放满了各种绘画——是真正意义上的放满了。绘画铺满了墙壁,又堆在地上。它们的数量以及体现出来的精准程度和技巧得到了沃尔特的充分认可——如果沃尔特尝试作画,一定也会描绘出同样风格的作品。
这里的画足足有几百张。画面上全都是工程师的生活情境——异星的植物和动物,古老的野兽,现代和古代风格的人类。每一幅画面都极尽精细,拥有不可否认的美丽。它们让沃尔特想到了十九世纪维多利亚先锋派艺术家,那时的地球还没有摄影术和发达的人体生物科学。沃尔特逐一审视这些画面,欣赏它们呈现出的美丽和技法。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沃尔特仍然没有厌倦这些绘画,但他也很想看一看这个房间里收藏的其他奇妙物品。于是他向房间深处走去,那里的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乐器,其中有一些沃尔特立刻就识别出来,另外一些则让他感到陌生。从制造方式上判断,许多乐器显然是出于大卫自己的设计。
这面墙壁的一部分挂着一串长笛。沃尔特从里面挑出一根,放在嘴边吹响。笛子里飘出一种空洞而单调的哨声,他又试了一次。
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一声哨响,我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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