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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师小屋

  那男子第三次到访时,娜绥妲正在睡觉。门被撞开的声响把她震醒了,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

  良久,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她皱了皱眉头,眨了眨眼睛,极力让视线清晰些。要是能揉揉眼睛该有多好。

  她沿自己的身体往下看,看到之前的用餐期间,一滴稀释了的葡萄酒滴落在衬裙上,洇开了一个潮湿的污迹,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为何这么快又来了?

  那个人从她身旁走过,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装满木炭的铜火盆,她的心往下一沉。只见那人将火盆架在离石板几英尺远的地方,她能看到木炭堆里躺着三根长铁棍。

  她畏惧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她试图同他进行眼神交流,但那男子躲开了她的目光。他从皮带上的一个小袋子里取出打火石和一根铁条,在火盆的中央点燃了少许火引。火引燃烧并扩散开,烧得像一个炽热的导线球。那人弯下腰去,噘起嘴,冲着这火种吹了吹。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仿佛是一个母亲在亲吻她的孩子。最终,火引燃成了跳动的火焰。

  好长一会儿,他悉心地生着火,煤铺了几英寸厚,烟直往上冒,穿透高顶上的铁栅格。虽然她明白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仍然无法挪开眼光,就像着了魔一般。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两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羞于启齿似的。

  他又吹了吹炭火,然后转身,好像要靠近她。

  别屈服。 她告诉自己,却全身僵住了。

  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屏住呼吸,盯着那个男的,一步步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当他大踏步从她身旁走过时,她感觉到一阵风犹如羽毛般拂过她的脸庞,然后,她听着他爬上台阶,离开房间,脚步声渐渐归于宁静。

  她稍稍松了口气,人也稍微放松了些。明亮跳跃的炭火,如磁石般重新吸引住了她的眼球。暗锈色的火光舔舐着伸出火盆的铁条。

  她润润嘴巴,想象着来上一杯水,那该多好啊!

  间或,有那么一块煤炭炸了起来,碎裂,除此以外,整间屋子安静无声。

  既然她躺在那儿无法抵抗或逃命,所以她便努力不去想事。不断地想只会越来越削弱她的决心。将会发生的一切终究会发生,再多的恐惧或焦虑也无法改变。

  屋外长廊上传来了新的脚步声,这一次是好几个人,其中一些走得很有节奏,而另一些却乱走一气。他们一群人踏出了阵阵混杂的回音,使得她无法断定来访的人数。他们停在门口,她听到喃喃的低语,然后,又听到了脚步的脆响,她猜是两个穿着硬底长筒靴的人走进了屋子。

  门被关上,发出空洞的砰的一声。

  他们走下台阶,步伐坚定、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看见其中一人将一把雕花木椅摆在了她的视野边缘。

  另一个人坐在了上面。

  他很魁梧,不胖,但肩膀很宽,身上披着一袭长长的黑色斗篷,看起来很重,似乎里面还裹着盔甲。炭火以及无焰灯发出的光恰好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不过仍然还是太暗,看不清他的相貌。但阴影掩盖不住戴在他头上那尖耸王冠的轮廓。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努力克制着,使心脏恢复早先的快速节奏。

  第二个人身穿都用金线绲边的红褐色无袖短上衣和紧身裤。他走到火盆边,背对着她,然后,用铁条搅了搅煤炭。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将手指一个一个地从手套里抽出来,脱下了手套,露出来的双手呈现一种失去了光泽的古铜色。

  他开口讲话时,声音很低,但嗓音浑厚而威严。假如一名吟游诗人能拥有如此动人心魄的嗓音,那么他肯定会声名远播,被推为大师中的大师。那声音让她浑身战栗,他的话语就如同一股股暖流蔓延她的全身,爱抚着她,诱骗着她,并牵制着她。

  她意识到,听他说话犹如听埃娃的一样危险。

  “欢迎来到乌鲁邦,娜绥妲,阿吉哈的女儿,”椅子上的人说,“欢迎到此,这层层堆积的古老岩石之下的我的家,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位如你一般尊贵的客人使得我们家蓬荜生辉了。之前,我的精力被其他事物所占据,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起,我会尽我的地主之谊。”终于,他的话语中透出了一丝威胁,犹如脱鞘而出的一只利爪。

  她未曾见过加巴多里克斯,只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描述,研究过他的画像,但这人的一番话语,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威慑之力,直达人心,使得她确信他就是国王。

  无论是他的口音还是他的措辞,总带有一点奇怪的腔调,仿佛他讲的并非母语。虽然差别很小,可一旦她注意到了,便再也无法忽略掉。她认为,或许是因为自他出生以来,这门语言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了。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因为他的口音让她想起了,哦,不,不,它没有让她想起任何东西。

  他倾身向前,注视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

  “你比我预想的要年轻些,我知道你不久之前才成年,但仍然还只是个小孩子。这些年,我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像孩子似的:扬扬自得、骄傲自负、有勇无谋的孩子,完全不知道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这些孩子都需要比他们更老成、更明智的人去引导。”

  “例如你自己,对吧?”她轻蔑地回道。

  他笑出声来:“难道你宁愿那些精灵来统治我们?我是我们这一族群中唯一能够掌控他们的人了。照他们的算法,我们当中胡须半白的最年长者都会被视为未经考验的年轻人,根本无法肩负成人的责任。”

  “照他们的算法,你也不例外。”她不知道她的勇气来自何处,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坚强与不屈。不管国王是否会惩罚她,她决意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啊,但我比我的实际年龄要成熟些。我拥有世间数百年的记忆,其中叠加了一段又一段的生命:爱、怨、争斗、胜利、挫败、学到的教训、犯下的差错——这些一一藏在我的脑海里,在我耳畔为我倾诉内里蕴含的智慧,无数个世代都在我的记忆之内。在一切有记载的历史当中,即使把精灵算在内,也从未有可与我并提者。”

  “那怎么可能?”她喃喃道。

  他在椅子上换了换姿势,继续说道:“别想同我耍花招,娜绥妲。我知道葛勒多将他的晶核给了伊拉龙和蓝儿,而他现在就在那里,同沃顿人在一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强忍内心的恐惧。加巴多里克斯如此开诚布公——他愿意提起他力量的来源,虽然是以间接的方式——这个事实瓦解了她最后一丁点奢望,那个或许他有意释放她的奢望。

  随后,他用手套指了指这座屋子说:“在我们继续之前,您应该了解一下这地方的历史。当精灵族头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他们发现平原的石山上有一条深深的裂隙。石山被他们视为抵御龙族攻击的壁垒,而裂隙却因为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而受重视。出于偶然,他们发现了从岩石间的裂隙中升腾而上的水蒸气,发现睡在蒸气附近的人有更多的机会,能窥视未来,无论它表现得多么隐晦迷乱。如此,在二千五百年前,精灵们便在这道裂隙上修建了这幢房子,请来了一位神使在此住上了几百年,甚至一直住到精灵族放弃尤利瑞的其他地方之后。她以前就坐在你此刻躺着的地方,不断地梦着曾经发生过的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以此消磨了好几个世纪的时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蒸气丧失了它的魔力,神使与她的追随者便离开了。她是谁?她又去了哪里?这些没有人能肯定。除了一个占卜师的称号,她没有名字。一些线索使我确定她既非精灵,亦非矮人,而属于另外的某一族类。但不管怎样,在她居住期间,这屋子被称为——你应该也能想到——占卜师小屋。到今天仍然如此,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你是那位占卜师,娜绥妲,阿吉哈的女儿。”

  加巴多里克斯张开双臂说:“这是一个揭示真相的地方……真相也将被聆听。在这道墙壁之内,我将不能容忍谎言,即使最简单的虚假。无论是谁,只要是躺在了这块石板上,都将被称为最新的占卜者,即使会有许多人发现这角色不易担当,但最后,没有人能够拒绝。你也不例外。”

  椅腿刮过了地板,然后她感觉到耳畔有加巴多里克斯暖暖的气息。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将会是痛苦的,娜绥妲,意想不到的痛苦。你必须去改变你自己,去迫使你的自尊接受妥协。这世上,再没有比改变自己来得更难的了。我了解这一点,因为我已经在不止一次的场合中对自我进行了改造重塑。不过放心,我会留在这里,我会握着你的手,帮助你度过这一次的转变。

  “你不需要单独走这一趟路,并且你可以宽慰自己,因为我绝对不会向你说谎。我们都将不说谎,不会在这个屋子之内说谎。如果愿意,你可以质疑我,但很快你就会相信我的。我认为这里是一个神圣的所在,我宁愿砍掉我的手,也不愿意亵渎它。你可以问任何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向你保证,娜绥妲,阿吉哈的女儿,我们将如实地回答。作为这片土地上的国王,我向你发誓。”

  她来回地动了动她的下颌,设想着如何应答。随后,从紧咬着的牙关中,她说了这么一句:“我不会告诉你那些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一阵缓慢而低沉的笑声在室内响起:“你误会了,我将你带来这里,并非为了打探消息。你所能告诉我的一切,其实,我都早已知道了。你的军队的数量和部署,你们的装备,你们的供给车队的位置,你策划的攻城谋略,伊拉龙和蓝儿的任务、习性和能力,你在毕拉同那获得的达司忒,甚至连那个你此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巫童埃娃,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更多其他的东西。我需要向你引述那些内容吗?不用?那好吧。我的耳目比你想象的更多,并且位居更高的要职。此外,我还有其他收集情报的方法。你的秘密从未逃脱过我的眼睛,娜绥妲,从未有过;因而,再闭口不言,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的话,如锤头般句句砸在她的胸口,不过她努力不让自己气馁:“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带你来这里呢?那是因为,我亲爱的,你有统军的天赋,这比任何咒语要来得致命许多。伊拉龙根本威胁不到我,精灵也不行,但你……你有一些他们所不具备的危险因子。没有你的统领,沃顿族将沦为一头瞎了眼的公牛;他们将只会怒气冲冲、盲目向前,完全意识不到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然后我将能俘获他们,并且,利用他们的愚蠢来摧毁他们。

  “但我绑架你并非为了摧毁沃顿。不,你在这里,那是因为你证明了自己具有蒙我垂青的价值。你勇猛、顽强、雄心勃勃、才智过人,这是充当我的仆从最可贵的品质。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娜绥妲,作为我的首席幕僚,并统率我的军队。一个世纪以来,我苦心经营的一个伟大计划到了最后的阶段,你来协助我完成它。新的秩序将在阿拉加西亚建立,我想让你参与其中。自从十三变节者的最后一员殒命之后,我一直在找寻适合替代他们的人选,但总是徒劳无获。杜尔查是有用的工具,但作为一个魔影,他有某些局限:比如说他有点不知死活,别的就不说了。在所有我检视过的备选者当中,穆塔是第一个我认为合格的,并且是第一个通过我设下的考验的人。你将会是第二个,我敢肯定。而再下一个,就是伊拉龙。”

  这一席话使得她毛骨悚然,他所提议的东西远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穿红褐色衣服的那人将一根铁条用力地插进了炭火中,杆头撞到了下面的一只铜碗,把她吓了一跳。

  加巴多里克斯继续讲道:“如果你能活着,你将会有机会去完成你带领沃顿人不能完成的伟业。好好考虑考虑!为我效忠,你可以确保整个阿拉加西亚的和平,你将会成为我手下完成这一改造的首要人物。”

  “我宁可让一千条蛇将我咬死,也不会为你效力。”她凭空啐了一口。

  他的笑声再次响彻屋中,这是一个肆无忌惮,甚至连死亡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的笑声:“咱们等着瞧。”

  一根手指触碰她手肘的内侧,她不由得一阵瑟缩。那手指慢慢地转了一圈,最后往下滑到她前臂的第一块伤疤处,停在那一道突起上,她的皮肤感觉到一丝暖意。手指在这个伤疤上敲了三下,然后,游移到别的伤疤上,之后又返回去,在那像洗衣板一般的皮肤表面辗转滑过。

  “你曾在‘长刀血拼’中击败过一名对手,”加巴多里克斯说道,“就我所知,应该是这些年里,在这种比试中承受刀伤最多的一个。那意味着你的意志格外坚强,并且你能控制自己的想象力。因为,其实大多数人都错了,不是过度的恐惧,而是过于活跃的想象力才使人变成懦夫。然而,这两点长处现在帮不了你。相反,它们会成为一大阻碍。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极限,无论生理上抑或是精神上。唯一的问题是达到极限之前,能耐住多久。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也终将会到达你的极限。凭你的力量也许能延迟片刻,但却无法避免。在我的掌控下,你的护体咒语也帮不了你。那么,你干吗非要无谓受苦呢?没有人质疑你的勇气,你已经向全世界展示了它。现在就放弃吧,接受无可避免的事物一点也不可耻。僵持下去只能使你自己遭受更多的折磨,这除了能够满足一下你的责任感以外,毫无益处。还不如此刻便负起你的责任,用古语向我宣誓效忠,不出片刻,你将会拥有一打仆人,可以穿上绸缎衣服,住在豪宅里,并在我的餐桌边拥有一席之地。”

  他停顿了一会儿,等待她的答复,但她凝视着画在天花板上的线条,拒绝回答。

  手指继续在她的胳膊上游走,移到她手腕的凹陷处,重重地压在静脉上。

  “很好,如你所愿。”她腕上的压力消失了,“穆塔,出来,现身吧,你对我们的客人可真够无礼的啊。”

  啊,不会连他也 ……她想着,徒增一股强烈的悲伤。

  火盆边,红褐色衣服的男子慢慢地转过身来。即使他面孔的上半部戴着一副银面具,她仍然认出他的确是穆塔。他的眼睛隐藏在暗影中,紧绷的嘴角和下颌阴郁而冷峻。

  “穆塔一开始为我效力时也有些勉强,但他后来的表现证明他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他有他父亲的天分,不是吗?”

  “是的,先生。”穆塔说道,声音粗哑。

  “当他在烈火平原杀死老国王罗特加时,我着实感到惊讶,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急切地在以前的朋友身上试刀。过后,我们的穆塔便充满了愤怒与杀气。如果我给他机会,他会赤手撕开库尔人的喉咙,这机会我给了。现在没有什么比杀戮更让人痛快了吧,对不?”

  穆塔脖子上的肌肉一下子拉紧了:“对,陛下。”

  加巴多里克斯轻声地笑了。“‘国王终结者穆塔’……这是一个响亮的名号,一个会成为传奇的名号,但是,你不可企图再获得它一次,除非有我的命令。”然后,他转向了她,“然而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在说服别人方面还有着美妙的天赋,因此我才把他带到这儿来。这方面他有一些经验,但以前是作为被劝服的一方,从来没有当过说服的一方,是时候让他学着掌握这项技能了。那么,在这儿拿你试练一下,不是最好的吗?其实,也正是穆塔最终说服了我,让我相信你配得上成为我新一代的门徒。”

  一股奇异的被背叛的感觉充斥她全身,尽管现实摆在眼前,她仍然觉得穆塔不会那么坏。她端详着他的脸,试图寻求一些解释,但他犹如哨兵般僵硬地立在一旁,目光尽量避开她的注视;从他的表情里,她啥也看不出来。

  然后,国王挪往火盆边,闲闲地说了句:“取根铁条来。”

  穆塔的手握成了拳头,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娜绥妲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词,像一盏巨钟的鸣声。整个世界都因这声响而振动起来,就犹如一位巨人拨动了真实存在的经纬线,让它们嗡嗡颤抖。有那么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好像从高处坠落,空气在她面前如水波一般泛起亮光。尽管这个词强大有力,她却记不清它由什么字母组成,甚至连它属于何种语言也分辨不了,因为那个词从她的意识中一穿而过,仅留下对它的威力的记忆。

  穆塔蓦地一颤,然后转过身,从火盆中迟疑地取出一根铁条。从炭火中脱身的铁条溅开了几点火星,闪闪发光的几点余烬打着旋,扑向地板,就像是松子蹦离了松塔一般。

  铁条的末端烧成了明亮的浅黄色,在她的注视下,暗成红润的橙色。穆塔那光亮的半截面具反射着铁条的红光,显得那么诡异而狰狞。在他的面具上,她还看到了自己的影像,那身躯扭曲变形,双腿被拉成细长的黑线,随穆塔脸部的曲线而起伏、消散。

  明知是徒劳,当他朝她走近时,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拉扯着身上的镣铐。

  “我不明白,”她假装镇定地对加巴多里克斯说,“难道你不是想用你的意识来控制我的吗?”她并不想他这样做,但她宁愿在意念战中展开防卫,也不想承受铁条烙下来的疼痛。

  “会有机会的,如果需要的话。”加巴多里克斯说,“眼下,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有多勇敢,娜绥妲,阿吉哈的女儿。此外,我更希望不用控制你的意识来迫使你发誓效忠于我。相反地,我想让你在心智健全的情况下,自愿做出这个决定。”

  “为什么?”她涩声问道。

  “因为这样能让我高兴啊,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屈服吗?”

  “绝不。”

  “那么动手吧,穆塔?”

  铁条朝她身上落了下来,它的一端像一只硕大的闪耀的红宝石。

  他们没在她嘴里塞点可供她咬住的东西,因此她别无选择,只能尖叫了出来。八面墙壁包裹着的屋子里回荡着她极度痛苦的叫喊,直到声嘶力竭,随后吞噬一切的黑暗将她团团地包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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