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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与面粉

  “多了个妹妹感觉怎么样?”若伦问波多尔。此时,即将破晓,天色已经发白,两人正并排骑在马上,向最近的几个磨坊水车赶去。

  “没什么可感觉的,我是说,她还算不上是个人呢,你明白?和小猫差不多大。”波多尔说着一扯缰绳,把歪向路边的马头拉回来,那里有一片特别丰美的野草,“这么多年了,突然又有个同辈,感觉怪怪的,不论是妹妹还是弟弟。”

  若伦点点头,在马鞍上扭身向后望了望,看看徒步跟在后头的六百五十人有没有出现掉队的情况。到了磨坊,若伦下了马,把马拴在最矮的一座水车前的拴马桩上。一个战士会留在后面将马匹送回营地。

  若伦走到运河边,泥泞的河岸上修了道木头台阶,他沿阶下到水边。四艘平底船前后连成一线,若伦登上最后的那条。

  这些平底船不太像村民从那达沿海岸到台姆所乘的那种驳船,更接近粗糙的木筏子。这对若伦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它们没有翘起的尖船头,用木板、钉子和绳子就可以很容易地连起来,使四艘船成为一体,首尾几乎长达五百英尺。

  若伦命人用大车从矿坑运来的板岩,全堆在第一艘船的船头,以及前两船的船舷上。

  板岩上头还堆着他们在磨坊找来的成袋的面粉,有齐腰高;石板没了,就全部用面粉堆,两袋宽、五袋高的面粉墙,从第二艘船起一直向后延伸。

  极其沉重的石板,堆叠得如同墙壁的面粉,再加上船体的自重,把几艘船变成了漂浮在水上的巨型攻城槌。若伦盼着它能势如破竹,一举撞破运河尽头的城门。卡恩不认为那城门加持了魔法,可就算它有魔法加持,若伦也不信这世上有哪个魔法师——也许除了加巴多里克斯——法力会如此强大,能够把这几艘船顺流而下的冲势化解于无形。

  此外,石板和面粉堆起来,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护墙的作用,挡一挡投枪、箭矢和其他投掷武器。

  在晃动的甲板上,若伦小心地迈动脚步,走到第一艘船的船头处。他把长枪和盾牌都斜倚在一堆石板上,然后转回身,看着战士们在两侧由石板和面粉构筑的墙壁间鱼贯前进。

  每多上来一个人,满载的船就多沉入水中一分,到最后,甲板只比水面高出几英寸了。

  卡恩、波多尔、赫芒德、德尔温和曼道尔都站到了若伦身边。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最危险的位置。如果想强行突破,撞开阿热夫斯的城门,不但需要很大的运气,也需要高强的手段,他们都不放心把责任交给别人。

  靠后面的船上,若伦看到布里格曼站在曾经由他统领的战士们当中。在前一天的抗命事件之后,若伦已经剥夺了他剩余的一切职责,并严禁他离开自己的帐篷。可是,布里格曼请求参加对阿热夫斯的最后进攻,若伦很勉强地同意了——布里格曼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多一份力量也许就能多一分胜算,哪怕能多任何一点力量都是好的。

  到现在,若伦仍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并不太担心战士们的忠诚,在他和布里格曼之间,他们应该会选择服从他的命令。但布里格曼毕竟当他们的队长当了好几个月,这种关系是不会马上就被淡忘的。而且,就算布里格曼不去主动到战士们当中制造麻烦,他此前的行为已经证明,至少对于若伦的命令,他是乐于并且敢于无视的。

  一旦发现任何疑点,我立即把他就地铲除。 若伦想。但这个想法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如果布里格曼真要给他制造麻烦,最可能是趁乱行事,等他注意到,肯定已经太晚了。

  所有人都上了船,岸上仅余六人,若伦把手拢在嘴边,对他们喊道:“把土坝撬松!”

  留在岸上的六人中,有两人站在坡顶的土坝上。土坝的作用是拦蓄北面沼泽里的水,调节流入下面运河的水量。这两人下方二十英尺处,就是第一座水车,水车下面则是蓄水池,水池下方筑着第二道土坝,上面也站着两人;再向下二十英尺的地方,是第二座水车和又一个幽深的蓄水池,水池边上是最后一道土坝,上面也站了两名战士。这一道土坝下面,则是第三座也即最后一座水车。从这里起,地势变得平坦,水沿着运河平稳地流淌,直至阿热夫斯。

  三道土坝里都有水闸,若伦第一次来磨坊查看的时候,和波多尔一起,把水闸都关上了。过去的两天,成队的战士们拿着锹和镐潜入不断上涨的水中,在土坝的迎水面挖掘,直到夯土眼看就要承受不住水压了才罢手。之后,他们还在闸门两侧的土里各插进一根结实的长杆,留几英尺露在外面。

  此时,在上、中两道土坝上的战士,各握住一根长杆,开始有节奏地来回摇晃。依照预先制订的计划,最下一道土坝上的二人等了一会儿工夫,这才也扳着杆子摇晃起来。

  若伦望着他们,扶着面粉袋的手抓得紧紧的,如果他们没掌握好时间,哪怕差了几秒,都会造成灾难性的结局。

  时间过去了约一分钟,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低沉、让人心悸的声音响起,最上一道土坝的水闸被撬松了,土坝向外隆起,夯土坍塌崩落,一道浑浊的水流眨眼间撞在了下面的水车上,使其以前所未有,也不该有的速度旋转起来。

  在土坝垮塌的同时,那二人从坝上跳了开去,落脚处离洪流只有几英寸。

  激流冲进水车下方幽深的水池,激起三十余英尺高的水花。翻卷着白沫的浪头有几英尺高,向下一道土坝直扑过来。

  看到浪头扑来,中间土坝上的两位战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躲避,跳到了安全的地面上。

  也幸亏他们逃得及时,浪头击中土坝的瞬间,闸门周边的缝隙中便喷射出细细的水箭,紧接着整个闸门便脱离桎梏激飞而出,力道之劲疾好似被龙踹了一脚,下一瞬间,土坝的剩余部分便在洪流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水流以更猛烈的势头撞上第二座水车,听到水车在巨大的冲力下吱吱咯咯地呻吟,若伦第一次想到,水车有可能被冲垮,被急流卷走,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不但战士们会面临险境,脚下的几艘船都有可能不保,那样的话,对阿热夫斯的进攻还未开始就要惨淡收场了。

  “砍断缆绳!”他急喊道。

  一名战士砍断了把船连在岸上的绳索,其他的战士们弯腰拿起有十英尺长的杆子,插进河底,用尽全力把船撑开。

  沉重的平底船开始移动,一英寸一英寸向前,缓缓地加速,一任若伦空自着急。

  尽管眼看着浪头已经迎面扑来,最下端坝上的两人仍继续摇晃着插在被掏空的土坝上的长杆,直到洪流已近在咫尺,再待一秒便会覆顶,直到土坝已经开始坍塌,那两人才跳了开去。

  那土坝就好像是软面包捏的,洪水毫无阻碍地在坝上破开个大洞,然后一头砸在最后一座水车上。破冰一般锐利、高亢的声音响起,有木头断裂了!水车略微向前一倾,不过并没有倒下,竟然挺住了,若伦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伴着雷鸣般的巨响,水头终于冲下了山坡台地,在山脚拍落,爆起大量的水雾。

  隔着两百码的距离,下游的若伦脸上陡然一凉,水汽已经扑面而来。

  “快!再快点!”他冲着撑杆的战士们吼道,同时,翻滚的激流已经冲出了水雾,沿着运河奔腾而下。

  洪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了上来,之后撞上了连成一体的四艘平底船,瞬间,四艘船通体一颤,猛地朝前一冲,若伦和战士们猝不及防,向后一个趔趄,有些人干脆摔了跟头。不少面粉袋掉进了运河,还有些掉到船里,砸在人身上。

  此刻,猛涨的水流已经把最后面的平底船抬了起来,高出前面三艘船几英尺,全长近五百英尺的连体船再难保持一线,开始向一侧偏转。若伦明白,如果任这趋势保持下去,四艘连体船很快就会横在运河的两岸之间,用不了多大工夫,就会被水流冲散。

  “走直!”他从面粉袋上直起身体,高喊道,“别让船偏了!”

  听到他的喊声,后船上的战士们急忙撑起长杆,让笨重的大船远离倾斜的河岸,回到河道中心。若伦跳到堆在船头的石板上进行指挥,同心协力之下,连体船终于通过了运河狭窄的转弯处。

  “成功啦!”波多尔叫道,脸上的傻笑很灿烂。

  “别高兴得太早!”若伦警告说,“路还长着呢。”

  漂到与营地平行的位置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浅黄色;照这个速度继续前行,在太阳露头之前,就能到达一英里外的阿热夫斯,而灰蒙蒙的天色更能保护他们不被城墙和塔楼上的哨兵发现。

  虽然浪头已经过去了,连体船的速度还在继续增加,因为阿热夫斯在磨坊区的下游,而中途又没有任何山头或高地需要绕行,他们可以顺流直下。

  “大家注意!”若伦把手拢在嘴边,提高音量,让所有人都听到,“撞上外城门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会掉进水里,所以大家要做好游泳的准备。在水里,我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除非赶快爬到岸上。上岸之后,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赶到内城墙,在敌人想到关闭内城门之前闯进去,否则的话,永远别想拿下阿热夫斯。如果能进入内城,找到哈尔斯提大人并迫使他投降就易如反掌了。即使抓不到他,我们也可以占据城市中心,作为立足之地,然后由内向外,一条街一条街地占领,直至把整个阿热夫斯置于我们的掌控之下!”

  “记住,敌人的人数远超我们,我们一人要对付两个以上的敌人,所以你们两人一组,互为守卫,一定不要分开,并随时保持警惕。不要一个人走开,也不要掉队。敌军更熟悉地形和路线,他们会在你们最料想不到的时候发动突袭。如果你真的落了单,就去城中心,因为那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目的地。

  “今天,为了沃顿,我们出战;今天,我们将赢得绝大多数人梦想的荣誉;今天,就在今天,我们将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我们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所取得的功绩,将是未来一百年游吟诗人传唱不绝的主题!想想你们的朋友,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父母、妻子、孩子!勇敢地战斗吧,因为我们是为他们而战!为自由而战!”

  战士们激动地呐喊起来。

  若伦看着战士们的情绪越来越激昂,直至狂热到接近沸腾的程度,这才把手一举,大喊道:“盾牌!”战士们闻声而动,整齐划一地蹲下身子,举起盾牌,护住自己和身边的战友,使这临时改装的攻城槌中部看上去像穿了为巨人打造的鳞甲。

  战士们的表现,让若伦大为满意。他从石板堆上跳下,看着卡恩、波多尔和另外四个与他一起从毕拉同那过来的人。最年轻的曼道尔看上去有些紧张,但若伦知道他挺得住。

  “准备好了吗?”他问。

  听到大家肯定的回答后,若伦笑了起来,波多尔问他因何发笑,他说:“要是我爸爸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知他会怎么想。”

  波多尔也笑了起来。

  若伦紧盯着前方的水头,一旦哨兵看到浪头,发现水位突然升高,肯定会发出警报。若伦希望他们发出警报,但不能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当水头离阿热夫斯还有五分钟的路程时,他向卡恩打了个手势,说:“发信号!”

  魔法师点了点头,躬起身子,唇形不停地做着奇异的变换,念念有词地吐着古语。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体说:“好了。”

  若伦望向西方,那里,在阿热夫斯城下的平野里,立着沃顿的投石器、云弩和攻城塔,现在,除了攻城塔依然保持不动,其他的攻城器械突然都活了过来,霎时间,石头、箭矢被投向高空,呈抛物线形向着洁白的城墙射去。若伦知道,他的五十名部下,此刻正在城池的背面吹响号角,发出进攻的呐喊,向城中射出火箭,拼尽全力吸引守军的注意,做出有大军即将攻城的样子。

  若伦的心突然变得无比宁静。

  战斗即将打响。

  人们将会死去。

  他也许会是死者之一。

  意识到这一点,反让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疲惫感也没了,连带消失的还有那让他一直不得安宁的战栗,从几小时前发生的刺杀事件之后,这战栗就没停过。没有什么比战斗更让人振奋了。吃饭、欢笑、动手干活都不如战斗,甚至爱情也不行。尽管憎恨战争,他却无法否认战斗对自己的吸引力。他从没想过要做一名战士,但既然已经成了战士,他便决心做到最好,成为一个前无古人的最伟大的战士。

  蹲在石板墙后头,若伦透过两块边缘齐整的石板间的缝隙,望着前方快速接近的城门。城门水面以上的部分,包括水面以下的一小部分——因为河水已经涨起来了——由坚固的橡木构成,因年代久远,加上水的作用,颜色已经很深。水面以下,若伦知道,是由木头和铁材做成的格栅,河水可畅通无碍;格栅形制与闸门相近,可以起吊。城门水上部分实难撞破,但若伦估计,长期的浸泡,已经让水下的格栅变得脆弱了,如果能把它撞出个缺口,再破坏上面的部分就容易多了。因此,他命人在第一艘船的船底绑了两根巨木,船首撞上城门的同时,水下的这两根木头也会撞中格栅。

  这是个很不错的计划,但究竟能否一撞功成,若伦一点把握都没有。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稳住!”他低声道,更像是在自语,而不是提醒旁人。

  连体船尾部的几个战士,还在用长杆调整着船体的角度,其他战士都躲在了由层叠的盾牌组成的甲壳之下。

  城门前的拱形门洞在快速接近中看上去异常高耸,像坟墓张开的大嘴,就在船头冲进阴暗门洞的一瞬间,若伦看到一张士兵的脸,像满月般又白又圆的脸,出现在超过三十英尺高的墙头之上,望着下面的连体船,满是惊恐。

  连体船的速度这时已经非常之快,若伦只来得及诅咒一声,话音刚落,船就在水流的推送下冲进了阴凉的门洞,拱形的洞顶眨眼间把那士兵隔绝在视野之外。

  连体船撞上了城门。

  若伦蹲在石板墙的后面,巨大的惯性使得他向前一冲,头撞到了石板上,虽然戴着头盔和护帽,依然撞得耳朵嗡嗡直响。甲板一阵颤抖,前低后高地倾斜起来,尽管耳鸣依旧,他还是能听到咔吧咔吧的木头断裂声以及金属扭曲发出的咯吱声。

  一块石板滑了下来,砸在他身上,胳膊和肩膀都受了皮外伤。他抓着石板的边,力贯手臂,猛地把它从船上甩出去,砸碎在洞壁上。

  在阴暗的门洞里很难看清情况,只知道周围一片嘈杂混乱。水漫到脚上,若伦才意识到甲板已经被水泡了,不过船会不会沉却看不出来。

  “给我一把斧子!”他喊道,一只手向后面伸着,“斧子!给我一把斧子!”

  船又猛地一晃,向前移动了有半英尺光景,若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城门已经给撞得略向内凹,但还是没有一点崩坏的迹象。慢慢地,在水流的持续推动下,连体船最终可能把城门顶开,但若伦已经等不及了。

  有人递过斧头,把光滑的斧柄放在他伸出的手中,就在这个时候,门洞顶上突然一亮,有人揭开了活板,露出六个长方形箭孔。铮铮声响个不停,弩箭破空向船上射来,一片嘈杂中又多出了一种很响的砰砰声,那是弩箭射中木头发出的声响。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卡恩!”若伦喊道,“快想想办法!”

  说完后,也不管魔法师会想什么办法,若伦在翘起的甲板上稳住身体,要翻过石板墙,爬到船头的顶端。平底船一颤,又向前移动了几英寸。城门中心处再次发出咔啦啦的巨响,光亮从橡木板的缝隙中透了过来。

  一支弩箭从若伦右手边的石板上弹开,在石头上留下了一道铁屑的划痕。

  他提高速度,动作更快了。

  就在他刚刚到达船首尽头的时候,突然响起的一阵尖厉、刺耳、瘆人的声音,迫使他捂住耳朵,向后退开。

  一道大浪从他身上漫过去,有一阵子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眨了几下眼睛,视线再次清晰之后,他看到城门的一部分已经崩垮,落进了水里,形成的空隙足够平底船驶进城中。不过,残破的城门伸出好些尖利的木板,参差不齐,站在船头上,这些木头有的能刮到人的头,有的能刮到脖子或者胸口。

  若伦毫不迟疑,一个滚身,翻落回石板墙里面。“低头!”他一面用盾牌护住自己,高声喊道。

  平底船顺流而前,穿过致命的箭雨,进到一个巨大的石室之中,石室两侧的墙壁上都燃着火把。

  石室的另一头,是又一道门,不过比较矮,而且通体都是隔栅,运河的水从中流过。从铁筋和木头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城内的建筑。

  石室两侧都有一些石台伸入水中,是装卸货物的小码头;屋顶上垂下许多绳子、滑轮和空着的网,两岸中部各有一座高高的石台,上面有一架吊车。石室两头,都有阶梯式的栈道把两侧生满霉苔的石壁勾连起来,人不必涉水,就可以很方便地在两岸间往来。后面的栈道还通向平底船刚经过的城门洞上的岗楼,若伦估计,那儿和城墙顶部,例如他曾隔着女墙瞧见一个士兵的地方,也是连着的。

  看到栅门,若伦心底涌起一阵失望。他原盼着能顺流直接入城,避免被敌军困在水上。

  既然如此,只有兵来将挡了。 他心想。

  后面,穿着红色战衣的士兵从岗楼里拥出来,跑到栈道上,单膝跪地,拉开弓弩,准备下一轮齐射。

  “去那边!”若伦喊道,胳膊向左侧的码头一指。战士们再次抓起长杆,把连体船向岸边撑去。盾牌上插着的数十上百支箭矢,让整个队伍看上去就像个大刺猬。

  平底船靠近了码头,这时,二十名守兵拔出长剑,跑下栈道,要在沃顿人登岸前进行截击。

  “快!”若伦喊。

  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盾牌,钻石形的箭头穿透一英寸半的木头,顶在他的小臂上。他身体一晃,随即稳住,心里明白,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弩箭向他攒射过来,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

  不过,他需要的也只是这一瞬。若伦纵身向码头上跳去,双臂张开以保持平衡。他重重落下,单膝跪地,刚来得及抽出插在腰带上的铁锤,士兵们就已经扑了上来。

  若伦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和喜悦的心情,迎上了他们的攻击。他已经受够了谋划和算计,受够了无休无止的忧虑。此刻,他终于又能面对实实在在的敌人,可以战之杀之的敌人,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暗杀者。

  战斗短促激烈而又血腥,几秒钟之内,若伦已经击杀或击残三人,这时,波多尔、德尔温、赫芒德、曼道尔等人也上来了,和他一起把守军从水边逼退。

  若伦并非剑士,所以他也不和对手拼招式。他的策略是,举起盾牌任对方劈砍个够,自己的锤子,却专要敲断对方的骨头。偶尔,他也不得不用锤子招架一下来剑,但和同一对手的缠斗总是能免则免,要的是尽快地结束战斗,不要超过三两个回合。因为他明白,自己缺少经验,时间一久便会让对手找到致命的破绽。他发现战斗最有用的法门,不是华丽的剑招或以假乱真的佯攻,不是这些要多年练习才能掌握的技巧,而是占据主动,攻其不备。

  从战斗中脱身出来,若伦向连着栈道的台阶冲去,守军还跪在栈道上,向正挤下平底船的战士们攒射。

  若伦一步三级冲上台阶,抡起锤子,把第一个士兵砸了个满脸花;第二个士兵已经把箭射了出去,他放下弩弓,伸手拔剑的同时向后退去。

  短剑只拔出了一点,若伦的锤子已经招呼到了前胸,砸断了他的肋骨。

  若伦喜欢用锤子战斗的原因之一,是无须在意敌人身穿何种盔甲。锤子和其他的钝器一样,都是靠击打的力道伤敌,而不是靠切割或刺穿肌体。这简单直接的方式特别对他的路数。

  不等他再迈出一步,第三个士兵的弩箭已经射过来了。这一次,箭头再次穿透了盾牌,箭杆都透过了一半,差点就插进了他的胸口。若伦把盾牌前举,让那可怕的箭头尽量离自己身体远点,朝那士兵冲去,并挥动铁锤砸向他的肩膀。士兵用弩弓架挡,若伦反手趁势用盾牌一撞,士兵尖叫着飞出了栈道的护栏,四肢乱挥着落了下去。

  挥盾的动作致若伦胸前空门大开,等他再把注意力转向栈道上余下的五名士兵时,只见其中三人已经把弩箭对准了他的心脏。

  士兵们松开了机括。

  眼看就要射穿他的身体了,几支箭却突然向右一偏,在发黑的石壁上蹦蹦跳跳,像是巨大的暴怒的黄蜂。

  若伦知道,肯定是卡恩救了自己一命,他决意一俟脱离危险,务必想办法好好报答一下魔法师。

  他向剩下的几名士兵扑了过去,疯狂地挥动着铁锤,好像对方是几根有待砸平的弯倒的钉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解决了。他挥锤敲断那支穿透盾牌的弩箭的箭杆,转头去看下面战斗进行的情况。

  他刚巧看到最后一名敌兵,倒在码头上的血泊之中,头颅向旁边滚开,落进了河里,转眼就沉了下去,只冒出一串水泡。

  约三分之二的沃顿人已经下了船,正在岸边排队集合。

  若伦张开嘴,刚想命他们离开岸边,给还没下船的战士空出地方,就见嵌在左侧墙壁上的门猛然打开,一群士兵冲进了石室。

  见鬼!哪儿又冒出这么多人来?到底有多少?

  若伦心里想着,就要冲下台阶,和部下们一道拦击新来的敌人,这时,已经侧倾的平底船上,卡恩站在船头,抬起了双臂,指着冲过来的士兵,用古语喊出一长串冷硬、怪异的字句。

  在咒语的命令下,两袋面粉和一块石板从船上飞起,撞进了排成密集队形的敌军之中,一下就撞倒了十几个。三四次撞击之后,面粉袋子裂开了,白色的面粉好似云雾般,铺天盖地,把士兵们罩在当中,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敌兵身后近墙处突然亮了起来,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橘色火球。火球冒着黑烟,翻滚着飞进了面粉构成的云雾之中,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细细的面粉颗粒,发出噼啪乱响,犹如大风卷动千百战旗。

  若伦蹲身躲在盾牌下面,两腿和面颊感觉火烧火燎的,仿佛要烤焦了。火球就在栈道几码外燃烧殆尽,闪光的火点变成黑灰,飘荡着落下,就像一场只适合葬礼的死气沉沉的黑雨。

  等那阴森的光亮暗淡下来,若伦小心地抬起头。一团火热、焦臭的浓烟,刺激得他鼻端发痒,眼睛生疼,他吃惊地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胡子烧着了。他骂了一声,丢下锤子,快速地拍打着烧得咝啦作响的小小火苗,直至完全熄灭。

  “喂!”他朝下面的卡恩吼道,“你烧着了我的胡子!以后可得小心点,不然我把你脑袋扭下来!”

  敌方士兵绝大多数都捂着烧伤的脸,蜷缩着倒在地上,还有一些衣服着了火,不停地打滚儿,或者转着圈子,狂乱地挥动武器,怕沃顿人趁他们目不能视时进行偷袭。若伦的人大多站在火球的烧灼范围之外,除了轻微烧伤,基本都没什么事,不过突如其来的火劫,也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一个个有些不知所措。

  “别像傻瓜一样呆看了,趁着这些浑蛋看不见,赶紧解决他们,别等他们缓过劲儿来!”若伦高声命令道,同时用铁锤敲打着栏杆,以引起注意。

  沃顿军的人数远超守军,若伦走到台阶下边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足足四分之三的守军士兵送回了老家。

  若伦不去理会自己能干的部下如何打发剩余的守军,而是朝运河左岸那对开的两扇门走去。大门很宽,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而行。走到吊车旁,他停下脚步,卡恩倚着吊车的基座石台而坐,拿着那只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皮口袋,在吃里面的东西。若伦知道,那口袋里装的是一种由肥油、蜜糖、碾成粉状的牛肝、羊心还有浆果混合制成的干粮。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卡恩曾让他尝过一块,他当时还有点不太敢吃,不过,这东西哪怕只吃几口,也能让一个人干一整天的累活都有力气。

  魔法师看上去异常疲惫,若伦不禁有些担忧。“你还能行吗?”他问。

  卡恩点点头。“我只是要缓口气……城门洞里的弩箭,后面又是面粉袋子,又是石板的……”他往嘴里又塞了块干粮,接着说道,“太密集了。”

  若伦放心了,抬步要向前走,但卡恩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是我弄的,”他说,眼角堆满了俏皮的皱纹,“我是说,你胡子烧了,肯定是给哪支火把点着的。”

  若伦哼了一声,继续朝大门走去。“列队!”他大声喊道,同时用铁锤的侧面拍打着盾牌。“波多尔,德尔温,你们跟我一起带队,其他人,排在我们后面!竖起盾!剑出鞘!箭上弦!哈尔斯提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城,所以不要放过任何可能给他报信的人!准备好了吗?好,出发!”

  波多尔被刚才的火球烤得不轻,现在鼻子和脸依然红彤彤的,他和若伦一道打开门闩,推开了大门——阿热夫斯城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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