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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虽然雪已经停了,史蒂夫一行人还是花了几乎三天时间才走完四十多英里路,来到科杰克营地。腿上的箭伤让史蒂夫很难跟上变种人小队和卡迪拉克的脚步。而年轻的变种人显然很享受新近体会到的权威感,一有机会就无情地催促他跟上。
史蒂夫咬牙坚持,希望疼痛能自己消失。但第二天,他的腿完全不听使唤了。他像匹筋疲力尽的马一样向前蹒跚了两步,就面朝下倒在雪地里。
卡迪拉克双手叉腰站在一边,看两名科杰克战士将自己的对手扶起来。他们商量了一会儿,想将史蒂夫抬回去,但史蒂夫坚持腿伤稍好后自己走去营地。他知道,作为“天选之人”,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清水说要带两个战士一起留下来陪他。她已经发动力量,将可能的敌人一举歼灭,因此变种人战士中不乏志愿者。卡迪拉克带着其余十人继续赶路。当史蒂夫一瘸一拐地走进营地的火光中时,他已经坐在尊荣的首席上了。
同行的战士已经向部落描述了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他们在毁灭云武士行动中的贡献。因为来得早,卡迪拉克轻易将大部分功劳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平原人管这种展示英勇事迹的自夸行为叫“自我填充”。
事情还没完。轮到卡迪拉克时,他这样说——他遵守约定,要将铁蛇赶回沙窝。其他变种人证明,两名天选之人已经在卡迪拉克的授意下,操控了敌人的思想,让他们将两位幸存的云武士接回铁蛇腹中。
事实上,在卡迪拉克“自我填充”的同时,贵妇号正熊熊燃烧着。铁蛇被由内而外的烈焰吞没了。不久,科杰克部落以西的变种人部落就传来消息,说铁蛇已经被无形的地雷化为废墟。
天选之人因释放恐怖的力量而死,但他们不会离开太久。他们的灵魂乘着浓烟扶摇直上,经伟大的天母摩城之手,重新以英勇战士之身回归大地。幸运的战士们曾经见证,传信的邻部也已证实,生在辟邪主影子之中的人在秉行辟邪主的意志。
哈耶!变种人发出同样的欢呼。他们打起鼓,跳起舞,念着歌谣,展开了庆祝。当史蒂夫他们好不容易赶来时,他们已经彻夜狂欢,吸下不少助兴的彩虹草了。清水仍受到凯旋似的欢迎。变种人将她举在肩上,抬到巨大的篝火边,那儿正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科杰克人为了彰显客人的荣耀而生起火堆,灼热的火柱跳跃着,足有二十英尺高。有位小气的长老暗暗算了算,发现这堆火几小时间已经吞掉可供整个营地用上一个月的过冬木柴。不过,没有人理会他的抱怨。
史蒂夫虽然瘸着腿,却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不过他至今没有任何惊人功劳,也没有显示任何异能,变种人只将他归入偏席。
卡迪拉克不可一世的样子让史蒂夫相当不舒服,但他一直克制着,没有失态。目前而言,变种人越是脑袋发热,他们的日子就越好过。卡迪拉克的个性一定会让他自己栽跟头,史蒂夫决心要让他走着瞧。这次他可不打算帮他圆场。再说,变种人的新救星正冉冉升起,清水已经明确表示,她希望史蒂夫能暂时放弃与卡迪拉克竞争的打算,史蒂夫也答应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卡迪拉克就对自己的角色和自己身为雪先生继承者的身份十分执著。现在,他已经很接近自己一直追求的超然境界。无论是嫉妒还是其他感情,都不会让一位真正的战士偏离命定的道路。现在,卡迪拉克一心追求着更伟大、更崇高的目标:为了迎接辟邪主,平原人需要团结起来,成为一族。
他和史蒂夫已经不仅是情场上的对手,现在他们要争夺的,是在统一平原人事业中的领导权。支-加哥战士是平原人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只有穆卡尔部的支-加哥人卡迪拉克,才拥有身为天选者之首的气质与预见力。
再说,现在他的俗世欲望已经获得了相当的满足。科杰克族长老认定他对云武士发动了精神攻击,毁灭了铁蛇。他们为他准备了许多女战士,随时听他使唤。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卡迪拉克选了三个温顺的“贴身奴隶”,她们分别叫紧适、石狐和午后欢乐。
很好,凭借他的机智和清水的力量,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他又重新产生了服侍源领主时那种满足感。不同于那时的是,现在的他是有身份的人。变种人部落尊敬他,羡慕他,这种尊荣感是他从铁大师那儿得不到的。他们承认他的能力,这让他重新充实起来,心中充满了无上的自信。虽然没有清酒可喝,但良好的自我感觉、充足的彩虹草,以及身边涂满香油、让人沉醉的女人,都让他相当满足。
 
变种人在旧时阿灵顿高地以西的森林里开出一片地,建起一圈圈围成同心圆的小屋。大劫难前,这里是芝加哥市的一个区。身披兽皮的哨兵在营地四周巡逻,看守着茂密树林间的小路。也有一些路上无人看守,不过那都是隐藏着陷阱的死路。陷阱下是削尖的木桩和其他用树枝搭建的致命设施。
史蒂夫和清水的小屋比较靠近圈心,更加突显了他们尊贵的地位。一般来说,只有长老们、卡内基大厅和部落最杰出的战士——飞虎,才有资格住在这种地方。卡迪拉克和三位妖媚女士的房子就在字匠的屋子对面。
这里的房屋造型与穆卡尔人的不尽相同。科杰克人用树枝搭出空架子,然后在上面盖上兽皮。屋子看上去像一个个蘑菇帽。从地面到烟道约有五英尺高。科杰克人将六根粗糙的木杆扎在一起,搭在烟道上,在离地十英尺处形成三角形的屋顶。在屋中,人可以站直身子,出屋时也不必手脚并用。这可算变种人建筑中的长足进步。不过,因为空间更大,这里的屋子都不如穆卡尔人那母腹般的小屋温暖宜人。
黄昏后,庆祝的人群渐渐散去,史蒂夫倒在自己的床上。清水跟了过来,带着诱人的柔顺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她赤裸的身体对史蒂夫具有显而易见的诱惑力。他翻过身去时,她从背后靠了上来,两人的身体曲线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她两腿间那柔软的突起贴在史蒂夫的脊椎末端,让他如遭电击,但他只模糊地嗫喏了一声“晚安”。过去十天的经历已经耗干了他的精力,现在他连小指头都抬不起来。史蒂夫将厚实的兽皮拉到鼻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早晨,他肚子空空地醒来,嘴里干得要命。史蒂夫翻着自己的提包,想找块新绷带。这时,他赫然发现爆炸物、引爆器和接收器都不见了。史蒂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发疯般地又找了两遍,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可怕的预感已经成为现实。让他心中发冷的是,他知道拿走这些东西的是谁,也知道他们的目的。
他掀开门帘,走过营地中心,向卡迪拉克的屋子踱去。
清水正从那边走来,和他碰个正着。一见史蒂夫的表情,她就全明白了,“你知道了……”
“好极了。卡迪拉克在哪儿?”
“他和卡内基大厅以及其他长老在一起。”史蒂夫想从她身边挤过去,然而清水用身子挡着他,“也许你想先跟我谈谈——”
“谈?!”史蒂夫快要气炸了。他想一把把清水推开,然而后者在他碰到自己肩头前就反手挡开他,随即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低,“那么就消消火,拿我撒气吧。没有我的帮助,他也做不成这件事。”
“我不和你吵,我要找卡迪拉克的麻烦。”
她的手指依旧扣得紧紧的,“我是和他一起行动的。有什么话尽管问我。”
史蒂夫本来就知道清水很有力气,现在他越发感觉到,如果她手上再加几分力,准能捏碎他的骨头。她双眼闪亮,仿佛嵌在冰中的蓝宝石,没有爱,也没有同情。他放松下来。无论她怎样对他,他都不打算对她动粗。
清水也松开手,将他向营地南边引去。他们走过最后一圈屋子,来到茂密的树林边。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时,两人重新面对面站在一起。
“我从尼桑带来的爆炸物在哪儿?”
“放到铁蛇肚子里了。”
好吧……当然了,他们还能拿那东西干什么?
“你们怎么做到的?”
清水如实相告。她的声音中没有炫耀的成分,一切无比简单,听上去几近荒谬。史蒂夫只能不切实际地盼望着他们的计划能在某个环节上出点问题。清水把该说的话说完,听天由命地耸耸肩。史蒂夫扫了一眼,只见卡迪拉克正向这边走来,“我们必须这样做。只有展示出力量,我们才能在科杰克人心目中确立自己的地位。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给我们提供安全的住处,帮我们度过白死季。”
“你们已经杀了四个飞行员!”史蒂夫吼道。卡迪拉克走到他身边时,他冲变种人愤怒地挥着手。“你这自以为是、头脑简单的狗东西,这还不够吗?!”
“别天真了,布里克曼,我们必须阻止那列篷车。难道许个愿他们就能走人吗!”卡迪拉克的语气既像嘲弄,又像炫耀。
史蒂夫不甘示弱,“如果大中央知道变种人杀了他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怒火中烧!乔迪和凯尔索就是为了安抚他们才回车上去的!”
卡迪拉克闻言苦涩地笑了笑,“真的吗?我们都不是傻子,布里克曼,你那些统治黑暗之城的主人也不呆。你忘记你的戚妹了吗?即使乔迪遵守约定,一口咬定我们三个已经死了……你的主人也会审问你的戚妹,或者用其他手段……发现你其实还活着。”
“不一定。”史蒂夫没料到这个变种人还能考虑得如此全面,他必须小心应对,“萝兹……呃,也明白好歹。”
“哦?”又是一声苦涩的讥笑,“告诉我,什么好歹,布里克曼?你的语气、你的动机和带你来这里的铁蛇一样狡猾!”
史蒂夫突然想给卡迪拉克一巴掌,“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要不是我答应雪先生去尼桑救你和清水,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他妈的为了救你们,我自己都差点死掉!”
“那又怎样?你知道你为什么差点死掉但没死成吗?因为我们也救了你!别太急着邀功了!是清水救了我们大家。带我们回家的飞机是我设计的,也是我造的!”
“你设计的?!哈!太可笑了!要不是从我脑袋里偷了知识去,你连怎么把两块木头接到一起都不会!”
“哦,真的吗?”
“当然!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是跟我在田地里碰到你时一样蠢,连枪口枪把都分不清!”话刚出口,史蒂夫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没错。”卡迪拉克承认道,“我一定是异想天开,傻到极点,才把你救了回去。真该让你烧死算了。”
“够了!”清水吼着,攥紧拳头,冲两人每人肚子上来了一拳。两人各自倒退一步,终于不再针锋相对。清水走到他们中间,“难道你们要让平原人看见天选之人就是这副德性吗——像坏脾气的小孩一样!”
“别管我们,”史蒂夫说,“我们着陆后这个混蛋就一直惹我生气。我忍受不了了。”他又转向卡迪拉克,“好吧,我忘了田里那档子事了,你当时救了我一命,我们扯平了。没错,你是用乱七八糟的树枝做了点东西。我们就不说你是从哪儿得到启发,才突然爆发灵感的吧,但有件事你可没法抵赖。没有推进器,你做的东西绝对不可能飞起来。”史蒂夫用大拇指戳着自己胸口,“那可是我的主意!”
卡迪拉克没有失态,“是吗?那都是你自己做的?或者……你是从飞在天上的朋友那儿得到了一点帮助?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跟他们聊天吗?就是那些聪明人——在鹭池时,无论你想要什么,他们就丢给你什么!他们想让你做什么?是他们施加影响,让那些铁大师帮我们安全穿过山下家的领地。你究竟许诺了什么好处给他们?他们也让你送我们出尼桑——像雪先生一样?你要把我们交到谁手里,布里克曼?回答我!”
史蒂夫从清水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谴责神色,不过他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迷惘,“说得好啊,朋友。不过这问题问不倒我,因为我一直光明磊落。联邦给我提供补给,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为他们工作。的确……他们派我出来抓你们俩,我也接受了他们的任务。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地面上来。他们控制着萝兹,握有我的把柄。只要我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一定能救出她——”
“你的办法就是抓我们回去。”
“不!”史蒂夫吼道,“我说要抓你们回去,不过是想跟他们拖延时间。只要有时间,我就能把事情摆平!答应他们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已经去了尼桑。我根本没指望能救出你们来……可是,你们没出现在贸易点时,雪先生是如此——怎么说呢——难过,所以我答应他要尽力而为。”
他扫了清水一眼,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想听我说下去……我是为了她才来救你们的。我才不管你的死活。不过,若是雪先生死了,部落没有你,就没有新字匠……”他摊开双手,“我现在只想把你们安全送回怀俄明。”
“谁知道你这一路上还会玩什么花样。”
清水张开嘴,仿佛想说什么,但卡迪拉克阻止了她,“我完全有权力这么说!如果这个云武士连他的手足兄弟都会背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与我们为敌?!”
史蒂夫迎上清水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只见那两道蓝盈盈的目光软化了下来,“你问问这位女士吧,她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回到地表是因为……我想跟她在一起,我觉得我属于这里。别问我为什么。”
清水没有移开视线,“你的话让我感到温暖,云武士。不过你的戚妹会怎样?”
“不知道。不过我们去往长角时,我在脑中听见了她的声音,是她让我留在你身边。她已经不怕那些试图控制我们生活的人了。”
“所以你决定站到平原人这边?”
“这还不够明显吗?”
卡迪拉克嘲弄地笑了,“人不敢直接回答是或不是的时候才会说这种话!不出几天,我们就会知道对篷车队采取的行动是否已经成功。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也算是为去年死在你们手里的兄弟姐妹报仇了。我们自己也可以在这里安全过冬。可是,你知道我究竟为什么把炸药送上贵妇号吗?我是为了结束这一切。让你那两面派的把戏见鬼去吧!我要切断你的退路,逼你选定立场!如果炸药真的爆炸了,你们会死很多人,那部杀人机器也会报废。
“会有人产生疑问,前来调查,追究责任。最后所有证据都会指向一个人:他有机会,有条件,足够冷酷,又是个两面派。只有他能犯下这种罪行。分不清枪口枪把的傻瓜平原人是干不出这种事的,只有你能,布里克曼。这样一来,即使以后事情不如你所愿,你也无法重新回到你那群强大的朋友身边。从今以后,不管你是否乐意,你都是我们的人了。”
毫无疑问,史蒂夫想,他大大低估了卡迪拉克。这个年轻变种人比他想象的更聪明。可他为什么能想这么远?太愚蠢了。他居然没有意识到,现在在他对面站着的,正是自己智慧的倒影!
他依次揣摸着两个变种人,心里琢磨着自己究竟能退到哪一步。在鹭池经历过那浸染着鲜血的一天后,他和清水的关系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虽然热情已经不如以往,但他们的身体对彼此仍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可是,这关系背后潜伏着一些让人不安的元素。它们仿佛夜泳时拂过身子的湖中生物,寒冷如冰,让他脊背生寒。
有时,她明亮的蓝眼睛会笼上一层灰雾。那是陌生人的目光,里面充满神秘与敌意。这种敌意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指向整个世界——他身后的世界。
好在现在她的眼睛依旧明亮。
他在穆卡尔部参加咬箭仪式那天,正是这双眼睛从人群里看着他。眼睛的主人有张完美无瑕的脸。这双眼睛仿佛一直在等着他,要抓住他的心、他的灵魂,将他抛入一张阴谋、欺骗与危险交织成的网中。这是一场让人发疯的游戏。如果辟邪主预言成真,这场游戏结束之日,就是旧时代结束、新时代开始之时。
史蒂夫无声地向清水递了个眼色,收到满意的回应后,他才将注意力移回卡迪拉克身上。他不情愿地向对手表示赞许,语气中已经没有半点怒火,“我输给你了,卡迪拉克,没想到你还有这手。即使我想毁掉贵妇号,也绝对想不到用乔迪和凯尔索送炸弹。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你们也解释过自己的目的。我没必要再生气了。”
“很高兴你这么说。”
“我是真心的。这是个很难把握的问题,但你想出了最好的解决方法。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你他妈的干得真漂亮。”
“我有个好老师……”
虽然这句话话里带刺,但史蒂夫发现,现在的卡迪拉克和以前一样爱听人奉承自己。他笑了,“现在我怕是已经教不了你了。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我的确在联邦那边留了条后路,不过那不是因为我喜欢当两面派,而是希望能利用和他们的关系,同时也给萝兹争取点时间。不过,你既然采取极端方法帮我解脱,我也只能认命。”他耸了耸肩,“我们为什么不能捐弃前嫌,从头来过呢?”
史蒂夫拔出刀,割开右手手腕,向卡迪拉克伸出手去。变种人会在同样的地方落刀,然后握住对方的前臂,以这种颇具罗马人古风的方式表示友好。
清水将手扣在两人腕上,用力按下去,让两人的血混在一起,“现在你们是兄弟了,请和平相处,彼此为友。你们要爱护同族,忠于部落,将生命献给辟邪主。以后要怒要恨,都只能针对平原人的敌人。你们愿意立誓吗?”
“以血的名义,我誓从此言。”卡迪拉克说。
史蒂夫带着恰如其分的严肃表情说了同样的话。在联邦待了十八年,其中十五年中,他每天都要重复寻道民祷词,而这句话跟他的祷词其实差不了太多。在和卡迪拉克扯平之前,他必须忍气吞声……
 
两声爆炸之后,哈特曼的整个空中力量和全部医疗人员都化为飞灰。死亡人数几乎上百,几十名受伤的车组成员也只能获得最基本的急救。指挥官没有选择,只能撤回南方。
除了两节报废的篷车,他们还丢下了其他三节被烈火波及的车厢。哈特曼重整贵妇号,越过锡达河,退回得梅因注释1。中央司令部得知噩耗后,命令他们直接驶回门罗/威奇托基地。
之所以选择门罗(而不是篷车队总后方尼克松/福特)是有其道理的。这意味着伤员可以在最近的基地得到及时专业的医护治疗。对于哈特曼和他的参谋们来说,位于泛美高速末端的门罗也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司令部的最后一条命令是:要求上至哈特曼、下到开拓队长麦克唐纳的所有官员乘第一班穿梭车返回南方。
这些人根本不指望能在大中央受到热烈欢迎。贵妇号归家时,车上气氛阴沉消极,正如车外冰冷无情的冬景。
乔迪·喀珊从麦克唐纳那一击中醒来后一直处于极度震惊状态。经过诊断,她患上了强直性昏厥症注释2。她不能说话,问什么都不回答,对环境变化和外部刺激也没有反应,食物拿到面前也不知道开口。要是没有人扶着,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眼神空空地躺在铺位上。有人把她抱到椅子里去时,她就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像个假人似的一动不动。
中央司令部很清楚她在此次攻击行动中扮演的角色,已经下令将她囚禁起来,等待送交门罗/威奇托的宪兵司令办公室。
贵妇号到达基地时,基地司令亲自登车,拘捕了哈特曼和其他倒霉鬼。乔迪穿上了违纪者的专用服装,胸前身后都带有黄色的X字样。人们给她套上头套,戴上镣铐,和其他人一起送上穿梭车。
伤员里大部分都是烧伤病人。人们把他们和半路死去的组员一起抬下车,并辨识了爆炸中死者的遗骸。那些已经炸得面目全非的人被合葬在一座大墓中。
一队更为精练的组员接管了贵妇号,将它开回沃斯堡。六名穿着灰色制服的审查员紧随其后。他们在车队末尾的指挥车里,通过视频公布了需要审问的车组成员名单,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存在。贵妇号抵达沃斯堡时,爆炸时车上所有的在场人员都已经过严密的查问。有些经审查员判断认为在安全警备方面确有失职的人被投入了监狱。
 
美铁联邦情报突击队对思想控制这种事并不陌生。在药物的帮助下,他们消除了清水留在乔迪脑中的命令,使她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正常。她没能完成以自杀性袭击摧毁贵妇号的命令,便会以精神崩溃、浑身瘫痪作为自我惩戒。而一旦精神崩溃、浑身瘫痪,若没有适当的治疗,总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脑中导入清水的命令后,乔迪仿佛一台下定决心要完成某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电脑,进入了某种“死循环”状态。除非有人拔掉电源,打破循环,否则她会一直疯狂地运转下去,直到主板被烧坏。
情报突击队头领卡尔斯托姆面见总统司令,讨论调查方法。他们的结论是,哈特曼和其他一起被捕的人要接受审查组问讯。但是,这件事牵涉到太多敏感线索,特别审查组只能由乔装后的第一家族成员组成。这些人必须知道情报突击队的存在,熟悉辟邪主预言,知道“变种人魔法”的概念。
卡尔斯托姆同意担任审查组组长。总统司令随即提名富兰·德拉诺·杰斐逊为副手——她是专门负责史蒂夫·布里克曼的控制官,也是总统司令年轻的亲戚。听到这个提议,“老妈”扬了扬眉毛,但总统司令旋即解释了自己的用意。卡尔斯托姆马上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先一步想到这点。
 
乔迪端平肩膀,集中注意力。只见一位深色头发的女士走进了问讯室。她的头套已经拿开,但卫兵离开房间时把她手腕和膝盖上的镣铐锁在了地板上的圆环里。新来的女人穿着司法部专用的灰色连身制服,一进来就在乔迪对面的桌边坐下。她打开视频,调整了一下屏幕的角度,输入了一串传讯密码,然后念出了屏幕上的第一行字:“20865341,乔迪·喀珊?”
“是的,长官女士。”
“坐下吧。”深色头发的女人同情地笑了笑。乔迪在身后那把连垫子都没有的转椅上坐下。椅子固定在地板上,上面有霉菌的痕迹。“很抱歉要铐着你,不过这是规矩。你明白吧?”
“是的,长官女士。”
“不用说‘长官’。”那女人说,“也许我最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南茜·里根·德拉妮。”她笑了笑,“也许是巧合吧,不过他们正是因为这个才选我来见你也说不定——我们来自同一个基地。无论如何……你的情况有些复杂。司法部派我来当你的辩护顾问。”
见乔迪吃了一惊,她又笑了笑,“听到这件事我也很惊讶。不过如我所说,你的情况很特殊。”女人扫了一眼屏幕,“离队前你的服役记录堪称楷模。我想告诉你,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让审查组经法定程序问讯后宣告你无罪。
“先别说话。需要提醒你的是,正式听证会上我不会出场。我希望能通过这几次交流获得一些材料,然后在你接受问讯前提出申诉。告诉我,乔迪,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是的,女士。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不太有利。不过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德拉妮扫视着屏幕上的信息,“根据我的经验,获得过五星嘉奖和其他这些荣誉的人,一定是个忠诚的寻道民。天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更别提他们的动机了。”
回到贵妇号以来,乔迪第一次觉得自己又活得像个人了。面前的女人给了她很大的安慰,不过这感觉也够奇怪的。说德拉妮是她的戚妹也毫不为过:和乔迪一样,她有张鹅蛋脸,一头光泽动人的深色短发。不同的是,德拉妮的头发从右边分开,整齐地掠在耳后,而她自己那头蓬乱的鬈发已经被剪成了贴着头皮的新兵头。
德拉妮的嘴比她宽,蓝紫色的眼睛也比她的大。和手下那群刺球开拓者一起打拼多年后,乔迪的嘴唇已经抿得薄薄的。再说,她左半边脸上还有一道可怕的伤疤……
德拉妮将前臂搭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我就直接跟你说现在最麻烦的是什么吧。哈特曼指挥官和贵妇号的开拓队长都愿意为你作证,他们相信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爆炸物带上贵妇号的。”
“的确,女士,我不知道。”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除了两名飞行员,只有你和凯尔索是乘天鹰机飞回来的。我们手上有你和哈特曼对话时的录音带。既然你说布里克曼和另外两个变种人已经死了,那和你在一起的人也不可能是他们。既然凯尔索已经丧失行动能力,那么嫌犯名单上就只剩下你了。你为什么不干脆坦白些,痛快地了结这件事呢?”
“因为我是清白的,女士!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战友的事。哈特曼指挥官刚成为篷车队长时我就加入了贵妇号,我已经服役——”
德拉妮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记录我很清楚。不过,一旦人们打算背叛组织,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地面上的空气……污染了他们。”
“我不是叛徒,女士,是那群叛徒找到了我。他们没采取过什么危害联邦利益的举动。再说,和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养伤,因为天鹰机——”
“没错没错,我都知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到底是谁把炸药放到凯尔索和天鹰机上的?为什么你身上还藏着爆炸物?”
“我对此一无所知!女士,我发誓!”
“你还是不愿意说喽?我是想帮你,乔迪,但你不愿帮我!你当时拒绝命令,不愿脱衣服,还拔出刀来拖延时间,不想让人看见你身上带的东西。两位证人都是高级官员,他们也都是你自称关心的开拓者。两人都说,你差点就把他们和前指挥车一起炸上了天。很可能鞍桥上的其他人也会没命!”
听到这样的指责,乔迪眼里噙满了泪水,“不是我做的,女士。至少……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一定是他们让我——”
“他们?”
乔迪的嘴僵住了,“什,什么,女士?”
“别和我耍花样!”德拉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刚才说‘一定是他们让我做的’,你在说谁,乔迪?”
从乔迪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在痛苦挣扎。
“布里克曼还活着,不是吗?他那群变种人朋友也活着。你,自称忠实的开拓者,自称诚实的寻道民,却对哈特曼指挥官撒了谎,不是吗?他信任你,麦克唐纳和其他车组人员也相信你!但你背叛了他们。我没说错吧?”
乔迪抬起头来,双眼闪着泪光,“看起来是这样没错,女士。但……”
德拉妮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键入了清空屏幕的命令,“我很抱歉,乔迪,我没法帮你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你和布里克曼看见贵妇号派出的巡逻飞机,觉得再也玩不下去了。”
“不,女士,不是那样的。”乔迪嗫嚅道。
德拉妮似乎没听见,“你们觉得他们早晚会找到你们,把你们抓回来。你也知道联邦对叛徒从不手软。你们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参与了布里克曼摧毁贵妇号的计划,因此才对我们撒谎。”
“不!不是这样!”乔迪哭叫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和我也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她……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她也是那样让天鹰机自相残杀的!”
“哦,真的?”德拉妮已经清空了屏幕,不过现在仍有秘密摄像头记录着她们的对话,“那就跟我说说吧。”
乔迪想起来了。第二架天鹰机将头机从空中击落,又转向其他同伴,打下另一架飞机后,剩下的两机在空中相撞,同归于尽。她恐惧地看着所有飞行员瞬间死于非命。
德拉妮面无表情地听着。
乔迪向她描述了清水在鹭池显示的力量。说到山下宏领主在自己身上刺了八刀才倒在清水脚边死去时,乔迪露出悲苦的神色。
“我知道说这些是违反第一法令的,但我确实看见了变种人魔法。我告诉你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对我来说,再违反一项法令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已经完了。我只希望你或是其他人能传句话给第一家族,让他们知道那些臭狗屎能玩什么把戏,采取什么手段。这样至少我的死会有些价值。”
德拉妮怜悯地笑了笑,“虽然这些事听起来都很不可信,但光是刚才这句话就能给你加点分。”
“女士,如果我没亲眼见过,一定也不会相信。但这是事实,我发誓。哦,还有些事我也该告诉你:布里克曼不是叛徒,他是个密探。”
德拉妮有些摸不着头脑,“密探?我不明白。”
“开拓者都管秘密情报队员叫密探。”
“是他跟你说的?”
“是的。当然他没用‘密探’这个词。后来我碰巧发现凯尔索也是个密探。至于他们在干什么,是为谁工作的,我就不清楚了。他们不说,我也没问。官方记录里,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不是吗?这不是在做梦,我有证据——就是他们这些人靠秘密联系把我们弄出尼桑的。”
“明白了……”德拉妮考虑了一下刚听到的消息,靠回椅子上,将手倚在椅子扶手上。她对着指尖说:“从头说起吧。从你在风暴中失踪时说起,什么也不要落下。”
乔迪深吸一口气,开始从头细叙。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
说到她和其他人登上充气筏,横渡伊利湖,向长角驶去时,德拉妮看了一眼腕表,向前探出身子,举起一只手,“好吧,我们时间有限。接着我们一开始的话题说,告诉我:是谁让你想办法回贵妇号上的?”
“是我要回去的,女士。我一看见天鹰机的白翼尖,就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是的,我能理解。”
德拉妮从桌后站起来,严厉地看着她。乔迪浑身一凛,带得铁链一阵乱响。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我们还不算一无所获。必须说,我很失望,不给你一点压力,你根本不会承认为布里克曼和他的变种人朋友打掩护的事。考虑到布里克曼和凯尔索的事,我必须先请示我的上级。和你聊过后,我觉得我们的希望实在不是那么大。相信你已经意识到了。”
“是,长官女士!”
德拉妮简单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明天见……”她按下延迟信号器,将等在隔壁办公室里的卫兵叫了过来,让他们把乔迪带回下层的牢房去,然后走出了房间。短短的走廊尽头有一部电梯,只有持有最高级别身份识别卡的人才能开动。门关上后,传唤的信号声才嗡嗡大作。这样一来,早已等得无聊的宪兵赶来时,就不会看见刚才离开的是什么人。
德拉妮一路踩着奢侈的厚实地毯来到白宫所在的较高层。她小心地摘掉蓝紫色隐形眼镜,露出一双灰黄色的眸子。这双眼睛不太引人注目,但更具威慑力。富兰克林·德拉诺·杰斐逊是总统司令最偏爱的侄女之一。在过去的六年中,她一直是史蒂夫和萝兹的控制官。
第二天,乔迪被带去接受问讯时,发现德拉妮身边站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结实干练,中等个头,瘦瘦的脸庞棱角分明,额头很高,深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这个人也像德拉妮一样,穿着美铁司法部的灰色连身制服。
他的嘴唇很薄,绷得紧紧的。可以看出,这是个惯于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的人。不过眼角的细纹和唇角的弧度表明,比起用大棒和冷水浴逼供,他更擅长用智慧和幽默让他人解除武装。
“这是我的同事,”德拉妮说,“他对……呃,昨天提到的那些事很了解。有些我无权过问的事,你也尽可以跟他说。”说完,她向门边走去。
“呃,对不起,长官女士——”
德拉妮转过身来,期待地看着乔迪。
“这,呃,这是不是表示,以后你不再是我的辩护顾问了?”
“那可不一定。”
富兰走出门后,卡尔斯托姆开口道:“因为这件事非常复杂,你也许不能对审查组和盘托出。为了公平起见,审查组做出裁断判决时,我们可能会修改他们的决议。或者……司法部可以想法子让你免受问讯。”
“我明白,长官。谢谢。”
“德拉妮和我希望尽力帮助你。”他的表情几乎算是在微笑了,“只要你实事求是,对我们毫无保留,我们总能找到保全你的法子。”
“我会的,长官。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错……也许现在你一时想不起来。我觉得我该提醒你一下,我看过不少文件,关于布里克曼和他的朋友,第一家族了解得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我是自愿回来的,长官。我抓住机会回归联邦,自然是来对你说真话的。”
“很好,那么给我把整件事从头说一遍。”
乔迪有些迷惑,“从我离开贵妇号开始?”
“不,从你离开伊利湖上的小渔村,乘上冲气筏,决定加入布里克曼和他的朋友一伙时开始。”卡尔斯托姆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看见乔迪像挨了一拳似的,他刻薄地微笑起来,“德拉妮对我说,对于近日发生的事,你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那时的事你能回忆起来吗?”
“是的,长官。”乔迪对他一五一十地回忆起来,包括在布法罗的奴隶贩子手里时,她为什么改了主意,凯尔索怎样站到她这边,大家又是怎样一起决定从长角逃走的。
“不要对我重复事实。”卡尔斯托姆说,“我手里有份报告,是那个叫偏锋的人送来的。”
于是乔迪告诉他,自己是怎样碰巧听到凯尔索和天桶关于“老妈”的对话。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代号“老妈”的情报突击队司令现在正站在她面前。
她详细描述了迫降的经过,以及他们在雪地中的跋涉和与变种人的遭遇。后来,天空中出现来自贵妇号的天鹰机,那让人安心的白色翼尖让她突然无比想念起开拓者战友来。另一方面,布里克曼虽然有些吃惊,但最终也同意了她的决定,支持她回车上去。
“他很吃惊?你确定?”
“是的,长官。他本来想劝我别这么做,他说,他们可能会把我送进监狱,然后一枪爆了凯尔索的头。”
“你相信他?”
“是的,长官。我以前在贵妇号上服役时,见过他们怎么在田野里处决叛徒。我也从九频道里见过他们是怎么被送去坐牢的。我对布里克曼说,我不在乎自己怎么样,但我不能让戴夫出事。”
卡尔斯托姆理解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告诉布里克曼,凯尔索其实是密探。”
“是的,长官。”
“他那时反应如何?他很吃惊,很生气?或者……你觉得他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吧,长官,有时候你很难看出布里克曼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倒是又吃惊又失望,不过让他吃惊的与其说是凯尔索的身份,倒不如说是我没有早点把这消息告知他。”
“即使这样,布里克曼也没有改变主意跟你一起回来?”
“的确,长官。”乔迪不打算用当初计划好的谎话骗卡尔斯托姆,“他似乎和那两个跟我们从尼桑来的变种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别问我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只知道布里克曼想跟他们一起去怀俄明。也许他跟偏锋解释过。”她摊了摊手,“你一定能明白,长官。那时候,我周围不是伪装后的寻道民,就是装成反叛者的密探……那家伙不光涂了油彩,脸上居然还有肉瘤!像我这种头脑简单的小兵,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的确挺难的……”
“当时,布里克曼已经开始按我的思路考虑问题,但我担心那些变种人不会让我和凯尔索回贵妇号。因此我答应他们——”
“撒谎帮他们解围,说布里克曼和他的两个朋友已经死了。”
乔迪觉得自己完好的那半边脸因羞愧而涨红了,“是的,长官,我这么说了之后,他就百分之百地支持我的计划了。”
“的确,可以想象……”
乔迪非常清楚,她的证词不仅对史蒂夫没有好处,对她自己也没有正面作用。她本不想这样。
“我肯定他有自己的原因,长官。”
“我同意。那么,然后呢?”
乔迪告诉他,史蒂夫和凯尔索半夜聊天时,她离开营地到外面走了一圈。
“你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
“不,长官。一定是很机密的事,因为布里克曼不让我听。他说这是为了我好,因为我已经知道太多事了。他们大概谈了二十分钟左右。”
“布里克曼有足够的时间安放爆炸物。”
“不,长官!我回去的时候,戴夫……我是说,凯尔索,还清醒着呢!再说,他怎么能让我在天鹰机和自己身上动手脚呢?”
卡尔斯托姆微微耸了耸肩,“布里克曼是个很有口才的家伙,他曾说服你帮他把那两个变种人弄出尼桑。而且,你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送命,还是答应帮他撒谎。面对行刑队和搞自杀性袭击从结果上看没什么区别,一下子把自己炸得粉碎还要来得更痛快。”
“不,长官!”乔迪大声道,“如果我被处决,死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回来的唯一原因是要救凯尔索!”
“唯一原因?”
“不,不……呃,我是说,主要原因。”乔迪结结巴巴地说,“那两个变种人想杀戴夫!我答应帮布里克曼撒谎,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乖乖放我们走!”
“这样的话,你一回到车上,就该向指挥官坦白,承认你说布里克曼死了是在撒谎。”
“我一直没有机会,长官。”
“当然了,你一心一意想着怎么炸掉贵妇号呢。”
“那不是我干的,长官,我昨天已经对辩护顾问说了。”
“没错,她也跟我说过了。这真有趣……”
“事实如此,长官。布里克曼和这件事也没有关系,问题出在卡迪拉克和清水身上。他们是来自怀俄明的穆卡尔人。去年,贵妇号毁了他们的田地,用燃烧弹屠杀了他们的战士,他们反击的时候,也是贵妇号把他们打了回去。也就是说,他们有动机——为了复仇,也会动手脚。”
乔迪向卡尔斯托姆说了救援行动前夜的情况。为了支持自己的说法,她也描述了卡迪拉克在尼桑时展示的知识和技巧。
卡尔斯托姆没有打断乔迪的话。最后,他说:“谢谢你,如果你的话是真的,看来我们要追究布里克曼的责任。他将知识泄露给敌人,甚至可能一直在鼓励他们窃取我们的信息。我知道关于变种人魔法的官方意见,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也许你的确是被——怎么说呢——被某种异能邪法弄昏了头脑。可是现在我们必须暂时拘留你,毕竟你因贵妇号事件被指控——”
乔迪从椅子中一跃而起,“我明白,长官!”
“违反了第一法令……”“老妈”眯着眼瞥了乔迪一眼。卡尔斯托姆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安慰你,你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但是,我也可以坦白地跟你说,这件事非常特殊。你要提交一份详尽的报告,说清楚你最后一次从贵妇号起飞到你回到车上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你已经跟德拉妮说了不少,但我相信你会全力配合我的工作。”
“遵命,长官!”
“报告要注意分寸,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联邦。我建议你不要在报告里提变种人魔法。当然了,这都取决于你,我可没让你撒谎。”
“我不明白,长官。你是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别做太多修饰。拿鹭池的事来说吧,只说你在那里看到什么就好。其他你目击的事也一样。别说得太夸张。最重要的是,不要做出任何解释。我们可不希望上面质疑你的精神状态,你懂吗?”
“是的,长官!”
“很好,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但是,我会尽力保证你获得公平的裁断。”
 
第二天,卡尔斯托姆和富兰被叫到总统办公室。总统司令已经浏览过经过剪辑的两次采访录像与文字记录。
“你怎么看,本?布里克曼已经是他们的人了吗?”
“这种问题回答起来可没这么简单。”卡尔斯托姆的嘴唇弯出一个疲倦的弧度,显得有些沮丧,“根据以前的经验,布里克曼是个狡猾的家伙。但我天生是个多疑的人。”
“我也一样,”总统司令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待在各自的位置上。”
“长颗多疑的脑袋的确很有作用,不过我们都知道,只靠这个是不行的。”
“当然。不过现在不是讨论优胜劣汰的时候。”总统司令将椅子向左转了几度,向富兰投去质询的目光。
“考虑到长角的事和之前的情况,我觉得总司令原来对预言的解读是有道理的。我觉得布里克曼还没有放弃执行任务。”她说。
“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他的控制官,只要有一线希望,你就不愿承认布里克曼已经彻底背叛了我们。”
富兰笑了笑,承认了他的判断,“不能否认,我一向执着于证明自己判断的正确性。”
“我们也是同样,”总统司令回答道,“是我和本决定招他进情报部,并把他送回地面的。”他友善地朝卡尔斯托姆笑了笑,后者的困窘让他很是满意。“难道年轻的布里克曼胜过了我们所有人?人们都说我是无所不知的,至于你……也总认为自己是无所不知的。”
“别这样……”
“开个玩笑,本。”卡尔斯托姆是总统司令可以轻松面对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好吧,如果你还不确定,不妨根据现有信息猜猜吧。”
“喀珊很迷惑,不过她的背景资料显示,这是个一级优秀士兵。我倾向于相信她的证词——虽然其中很多地方相当不可思议。”
“本……”
“我同意。如果布里克曼参与了毁灭贵妇号的计划,他在长角时就该杀了那三个情报队员。我们不是故意少派了几个人去,给他留出了充足的应变空间吗?布里克曼并没想动手杀人,反而是凯尔索起了杀心,而乔迪阻止了他。但这两件事放到一起就说不通了。无论他具体怎么计划,我们的好孩子一直都是很乖的。”卡尔斯托姆简单说了说他设想中的史蒂夫的计划。
“想想吧,当他发现凯尔索也是个情报队员时,就把他也编进了自己的计划里……”
“我们不妨管凯尔索叫鼠夹,管喀珊叫乔迪,用代号的才是我们的人。至于你的问题……我想布里克曼的确棋高一着。乔迪说他和凯尔索谈了大概二十分钟,那之后,她和凯尔索都乖乖依计划行事。鼠夹可不是新手,他不会轻易花时间跟人交换信息,再说——”
“那时看来,他们以后还要和对方打交道……”
“没错。两个变种人不在周围,对布里克曼来说,这次对话是决定两人命运的最佳时机。这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好吧,这点我是猜的。”
“但据我们所知,这的确符合布里克曼的性格?”总统司令问富兰。
“是的。这种程度的哄骗对布里克曼来说不在话下。”
“问题是,如果鼠夹还活着,会不会告诉我们其他事?”
总统司令笑了笑,“本,这些麻烦事就都留给你了。”他站起身来,表示会议已经结束,“如果布里克曼走得太远,他知道我们会对他的戚妹不客气。”他说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能告诉你布里克曼的打算吗?”
“很笼统。她的精神信息反馈在确定布里克曼的位置时最为准确。但是,现在伊利诺伊与印第安纳的大雪使她无法将我给她的地图和脑中的影像联系起来。”
总统司令理解地点了点头,“研究这件事时,我又看了一遍你送来的录像带。”
“哦?你是说布里克曼被迫咬箭那盘?”
“是的,那让人很不舒服……”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自己也一直很惊讶……不过,我们在研究中发现,关于这两兄妹间的联系,有一点相当有趣:这种联系是单方面的。布里克曼似乎不清楚我们知道他还活着,否则他不会让乔迪告诉哈特曼他和两个变种人已经死了。”
“他也不会让鼠夹告诉我们他还在想办法完成任务。”
“没错。”
富兰艰难地揣摩着卡尔斯托姆的意思,“你是说……呃,如果他能联系萝兹,一定会通过她给我们传信?”
“是的……”
“也许他的确试过,”总统司令沉吟道,“可能萝兹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也这么怀疑过,”卡尔斯托姆承认,“我本希望你不会这么想。”
“我们能不能想法子搞清楚这精神联系是怎么一回事?它究竟有多可靠?”
卡尔斯托姆摇摇头,“对于心灵感应,我们知道的就和变种人魔法一样少。我们只知道,根据经验,这种联系的确存在。萝兹可以将很具体的信息传给布里克曼。我们有一盘他们在桑塔那渊薮时的录像,他提到过这一点。”
“是的,我记得,他们在穿梭车上联系过。这么说,理论上,她可以告诉布里克曼我们在通过她监视他的行动和健康状态。”
“她的确可以。不过事实表明她没有那么做。布里克曼可能并不忠诚,但他的戚妹和他不一样。我觉得她可能在吃醋。她觉得清水是个必须除掉的敌人。根据同一盘录像和后来我们的问讯记录,她对布里克曼的感情一直没变。”
“很好……”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她一直都能感应到他的精神状态。她与布里克曼间的联系往往以引起紧张情绪或感情波动的事件为触发条件。她的精神受到伤害时,两人的共鸣就越发强烈。偏锋的报告也证明,她可以将布里克曼的思维画面与他的具体行动联系起来,从而确定他所在的位置。不过这种联系也是单向的。萝兹希望能加强这种心灵感应,但布里克曼却不想和她发生联系。虽然我们只听过她的一面之辞,但那盘桑塔纳录像带上的话也足以成为佐证。我们必须精确控制,进行实验,才能确定他们的感应能力究竟有多强。”
“这需要双方共同参与……”
“当然。所以布里克曼回来以前,我们不可能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在此期间,希望她能跟我们乖乖合作。”
卡尔斯托姆点点头,“多谢你又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我很荣幸,本。”总统司令将卡尔斯托姆和富兰向转门边送去,“我们是在大屏幕上玩推小兵游戏的人。你晚上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没问题,我随时乐意。”
“我们都会很高兴的。”总统司令说着一手环过卡尔斯托姆背后,握了握他的右肩。
卡尔斯托姆和总统司令一起长大,帮他爬上了总统的宝座。他很清楚总统司令这亲密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手指扣在他身上那一瞬间,力道相当之大。虽然一边微笑一边开着玩笑,但杰斐逊三十一世其实是在说:别跟那小子做游戏,亲爱的本,这次你真的很危险……
富兰走出转门,进入外面的圆形接待厅时,卡尔斯托姆对总统司令说:“我们还有事没说。该拿乔迪·喀珊怎么办?”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的确。真可惜,她是个好士兵,起码……她曾是个好兵。不出意外的话,她在清剿变种人行动中的积极贡献已经可以让她大受嘉奖,连升两级军衔了。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得太多,无法回去服役了。看她的性格,也不适合进行情报工作。贵妇号事件的影响还没完,虽然我们已经用药把那变种人婊子留在她脑子里的东西清洗掉了,但这可不像做手术那么简单。贵妇号的损失让她自己崩溃了。”他皱眉道,“她的精神状态现在一塌糊涂。”
“健康状态也不怎么样。”总统司令说,“她的脸……”他挥挥手,把乔迪·喀珊的影像从脑海中抹去,“榨干她,然后把她踢开就完了。哦,顺便说一句,我们七点半准时吃饭。”
卡尔斯托姆点点头,走进转门里。
  1. 美国艾奥瓦州首府。​​​​​
  2. 即全身僵硬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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