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金斯顿城(卷一):巫师之印> 第十一章 季度单据

第十一章 季度单据

  拆开一个信封后,我压抑着胜利的嘶吼。信上盖着金斯顿东部储蓄联盟的印章,有我大拇指那么厚,比起我自己的账单,这些信加起来足足有我的三倍厚。真是幸运!尼克肯定是那种喜欢开支票,不用现金交易的人,这样他的行踪就更加详细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给崔斯坦看。

  我把信封塞进医疗包里。包放在了我的仪器箱上,我只好用舌带上的最后一个孔把顶部扣上。我走到街上,哼着一支舞曲。一阵风吹起了我的围巾,贴到了我脸上。我及时把围巾拉开,然后就看到了棕色的哔叽布和黄铜纽扣,铭牌几乎撞到了我鼻子上。

  我撞上了一个警察。

  牌子上写着:费舍尔。内心的不安顿时涌了上来。

  “对不起!”我绕着他转了一圈,包包像个铅块一样重,“我应该认真看路的。”

  “没事。”警察伸手把我扶稳,“你还好吧?”

  “没事,谢谢。”费舍尔警员的太阳穴有头痛的迹象。我把包丢在自行车的前筐里。这种景象并没有消失,我不知道怎么关掉。

  费舍尔指了指标有1455号的黑漆门。“你住这儿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并露出遗憾的神色,“对不起,并不是。”

  “你是去拜访什么人吗?”

  “没有……”快撒谎,迈尔斯,把牛皮吹上天,“我正在找一套公寓,想进去看看这地方保养得怎么样。我不应该这样做。”

  他点了点头,“你找了多久了?”

  “刚开始。”

  “你的任务很艰巨啊。”费舍尔说,“祝你好运。”

  我血管里的血液又回到了正常的温度。“谢谢你。”

  我用颤抖的手指打开自行车锁,等着一股自行车流的通过,然后让风把我吹到街区尽头。我在车流尾部等着横穿的车辆散去,寻找烤咖啡的香气来源。被人监视的感觉在我的脊梁上翻腾着,我从寒风中挣脱出来,向右转,借用了昨天的一个技巧。

  两个女人跟在后面,没有别人。我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在去医院的路上不停地回头看。

  护士站里鼻塞声和咳嗽声此起彼伏。克罗斯比医生把写好的夜间值班记录递了过来,我的眼睛有些迷糊。“出院的任务完成了吗,辛格医生?”克罗斯比医生问。

  “还在审查,你呢?”

  “没什么好纠结的,他们今天就要走了。”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需要帮助吗?”

  在野战医院,我本可以告诉他把记录放在哪里。在这里,我只能回一个冷冰冰的微笑,“谢谢,我手里有。”

  每个人都有黄绿色的黏液堵在脸上,覆盖在喉咙上。没有人责怪我把自己关在四个轮班医生本该共享的小办公室里。

  今早的《星报》后半部分写着:“斯坦利部长对休养法说不。”我的情绪一下子有点低落。该法案包括为退伍军人服务提供额外的运营资金,比如就业工作团和这家医院。我们需要这样的法案,而且说实话,在他们洗劫了兰尼尔的木材和黄金之后,难道不能给那些面对杀戮与惨象的人留点资金吗?

  但是有什么东西把这个故事挤到了折页下面。我翻了翻,担心会发现什么。

  一桩谋杀案占据了上半部分。士兵杰克·邦廷,妻子,孩子。邻居们说,他回家后就销声匿迹了。我把报纸推到一边,不想在四处巡视的时候去想杰克·邦廷在做什么梦。

  我的病人明天就要走了,调查尼克的事也没有任何进展。季度单据不会告诉我现在需要知道的事情。我让那些心智没有被乌云笼罩的病人出院了,但究竟还有多少病人?有多少妻子害怕丈夫回来?有多少男人会在出院后担心自己的内心潜伏着什么?这些问题鞭打着我。我必须找到答案。

  我还得再让两个人出院。

  老杰拉尔德·格兰姆斯和小杰拉尔德·罗杰斯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把各项事情安排妥帖了。我注意到有些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库珀,威尔逊。他们两人的头脑都没有被那些会让他们失去住院资格的群众所蒙蔽。我的清单列好了。

  女管家正在拆床单,把床单塞进洗衣车里,我躲了过去,坐在了比尔身边。他又做了一场噩梦,内心的那个杀手突然站起来,杀了所有人,然后用木偶线把他拖回自己的家庭,场面十分恐怖。比尔脑袋里的乌云越来越大,这种阴暗顺着他的脊柱蔓延开来。

  比尔看着其他人下了床。詹姆斯·奥斯汀抱着一堆衣服,从窄小的房间搬到床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整理行囊。比尔拽了拽腿上打着补丁的毯子,叹了口气。

  “我不用回家,对吗?”

  “我宁愿你待在这儿,比尔。”我坐在他旁边,测了下他的脉搏,看着干涸的血云在他的脊柱上扩散,“我昨天在大厅看见你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催眠不起作用了,”他说,“我以为感觉好多了,后来我看到那位女士,他——”

  比尔闭上了嘴。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听诊器,放在他的肋骨上,“深呼吸。”

  我不需要听他的肺部。我需要他集中精力,让一个惊慌失措的病人深呼吸会让人觉得居高临下。我把膈膜放在他胸口的不同地方,听着他的呼吸,然后问道:“他怎么了?”他的心跳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比尔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非常生气,医生。他恨得想杀了她。我抓住椅子,这样她就不会被掐死了。可他还是不死心,好在另一个人来了,医生,那个戴高帽子的人。他很怕那个人,怕得要死。”他说。

  我把听诊器拿开,用这个动作来换取几秒钟的思考时间。他恨格雷丝,一见到崔斯坦就害怕。这是巧合吗?“那我呢?”

  “什么?”

  “他也恨我吗?”

  比尔点了点头。“但他怕你。为什么催眠不起作用了呢,医生?”他的手指搓来搓去,拧了又拧,“我刚开始睡着了,但我醒来后,他又回来了。他总是在那里。为什么对老杰拉尔德有用,对我就不起作用呢?”

  “我也不清楚。”这很可能是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做些检查。”

  “你想把照片给我看,我再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

  好主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测试。我想看看你的血液,可能还有其他问题。”我说。

  “好吧。今天吗?”

  “可以,”我说,“去花园走走吗?”

  比尔望向别处,“太冷了”。

  “还看书吗?”

  “你有《坚持的美德》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带过去,你想在明天游行前刮个胡子吗?”

  “应该要的。”比尔说,但他没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我让他好好休息。

  我的午餐是蟹肉沙拉配小圆面包。我坐在办公桌上,一边歪歪扭扭地吃着,一边翻阅尼克的银行业务记录,追溯他乘火车穿越艾兰国的历史。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去这么小而且又无关紧要的城镇。在报告的开始,他消费有一张去诺顿的火车票。那儿种着许多桃子。也许是为了庆祝节日?

  我找到了去“玛丽的愿望”的旅程,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小镇。他的季度报告的中间部分详细叙述了他的另一次北方之旅。红鹰镇位于“羊群之乡”的边缘,是肉类和羊毛交易中心,而不是园艺中心。尼克·埃利奥特去那儿做什么?

  一个人影从我门前走过,矮矮的,头上梳着许多辫子。

  “进来吧。”

  罗宾溜了进来,绕过我的桌子,站在我的书架边。她对着季度单据皱起了眉,歪着头,颠倒着看,“这些不是你的吧。”

  “罗宾。”

  她抬起头来,“对了,克罗斯比拿走了你的病人档案,然后急匆匆地去了抽血化验室,要求解释你所做的一些测试。”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

  罗宾有些恼怒,肩膀沉了下去,“迈尔斯,他在监视你,你不知道吗?他急着要举报你,你会有麻烦的。”

  “你怎么知道的?”

  “他也讨厌我,所以我一直对他留了个心眼。另外,我在医院里的朋友可不止一个,不像我刚提到的某些医生——”

  皮底鞋走在楼梯间时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罗宾看着另一个阴影笼罩在我的门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经过允许我的门就被打开了,更不用说敲门了。克罗斯比医生站在大厅的另一边,一看见罗宾就愁眉不展。他的前额突然一阵头痛,胃酸爬上了他的食道,心也怦怦直跳。我差点要问他是否没事。

  “辛格,”他说,“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他的语气并没有让人觉得是一种请求。他紧紧地盯着罗宾,皱着眉,额头上分明写着“出去”。

  罗宾绕过办公桌,等待着。

  克罗斯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必须退后一步,让她过去。他阴沉的目光追随着她的离去。哪怕他说错了一个字……

  他把灰白的头往后一甩,用黑色的眼睛瞪着我,嘴角流露出不满,“你相信你的病人得了梅毒吗?”

  这是怎么回事?“不信。”

  他把手放在桌子边上,向我靠了过来,“那你为什么让他们做梅毒测试?”

  “克罗斯比医生,我不会在你检测病人健康的时候去审问你,对吧?”

  他的下巴向上翘了好几度,“辛格医生,我想你根本没有注意过精神康复中心的其他医生在做什么,但我注意到了。我知道杰拉尔德·格兰姆斯已经从困扰我们部门的病症中完全康复了,而且要归功于你。”

  我不得不打断这句话。“如果你对格兰姆斯先生的病历有什么具体的问题,”我说,“随时可以向我提出来。”

  他笑了,眼里的光芒看起来很满意,“事实上,我是这样做的。”

  可真棒。

  “你前天记录了你给格兰姆斯先生施了催眠术。我当时正在值夜班,他非常痛苦。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他眼前晃了晃表,他就好了吗?”

  我只能这样承认:“格兰姆斯先生可能很容易受暗示……”

  “医生,别跟我说你把他的幻觉给催眠了,医生!”

  “我没有要解释什么,克罗斯比医生。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做没做。”

  “你刚才检查了我的肩膀。”

  “什么?”

  “你在撒谎,辛格医生。咱们都懂的。”

  这并不重要。我的话正和他相反,“你到底想说什么,克罗斯比医生?我能做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治好格兰姆斯先生的疯病呢?”

  “你让他走了,”克罗斯比医生说,“除了他,你让你所有病人都产生了错觉。现在你却要求病人做昂贵的血液测试,而他们也有和格兰姆斯先生一样的错觉。你一定有什么阴谋。”

  “克罗斯比医生……”

  “别狡辩了。”克罗斯比医生将手指对着我,“马西森医生可能被你愚弄了,但我不会。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是怎么蛊惑病人的吗?为什么护士们总是要替你办事?我知道,辛格医生。我会拿出证据的,证明给所有人看。”

  我忍下了愤怒。毕竟,我的超能力没有被察觉。

  “你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吗,克罗斯比?我想你该回家了,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去读本好书,比如说在一间舒适的浴室里。”

  克罗斯比脸上弥漫着血色,“再说一遍,到外面去。”

  我自己的血液也翻涌上来了,可我不在乎。我受够了这只牛虻在我箱子周围嗡嗡叫。“乐意之至。”我说。

  “这是怎么回事?”马西森医生走进大厅,双手叉腰,“克罗斯比医生,辛格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不用了,马西森医生,”克罗斯比医生说,“我正要走。”

  他昂首阔步地走了。马西森医生走了过来,双眉紧蹙。

  “迈尔斯?”

  “他有点讨厌我,”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克罗斯比医生注意到我让一些病人做检查,他想知道为什么。”

  “他上来就指责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有人在走廊的留言板上贴了一张新的通知,宣传一个游戏俱乐部。我急忙回头去看埃莉诺。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检查?”马西森医生问道。

  我的耳朵痒痒的,手一直放在身边,“想听实话?我在追云逐雾呢。”

  “迈尔斯?”

  “有些疾病会让人表现出疯狂的迹象,比如梅毒,”我说,“如果这就是我们有些病人产生错觉的原因呢?如果有生理上的原因呢?”

  马西森医生双手叉腰,“迈尔斯……”

  “他们都在想同样的事情,马蒂。你有没有遇到过不是士兵,却带有隐藏杀手效应的人?谁没有去海外打过仗?如果是身体上的呢?”

  “你这是猴子捞月。”

  “现在有五万人要回来了。”我用手搓了搓头发,“有多少人有战斗神经症?有多少人有隐性杀手效应?我应该在一个月前就捞到月亮了,两个月前。”

  她端详了我一会儿,把嘴角压在牙齿下面,“你把这些写下来了吗?”

  “在笔记里,”我说,“你要报告吗?”

  “昨天就该给我了,你应该在开始追捕之前来找我。”

  “我会给你一份报告。”我保证道,“还有一份研究计划书,其中应该有杰拉尔德·格兰姆斯。”

  “我同意,”马西森医生说,“先完成你的清单,迈尔斯,然后试着和克罗斯比医生和好吧?”

  我懊丧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差点打起来了,我觉得他不想跟我和好。”

  “如果你找不到友好相处的办法,那我来调解。周末他上午班,但他想跟上你的日程表。”

  “我的日程安排?那芬奇医生呢?”

  “她怀孕了。和克罗斯比医生解决好这个纠纷吧。”

  “和平解决?”

  “是的。”马西森医生转身回到楼梯间,我重新拿起三明治和尼克的季度单据。我刚适应了阅读的节奏,电话就响了。

  我盯着这该死的电话,叹了口气,然后接了起来,“喂。”

  “迈尔斯,”格雷丝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游行后的早晨。”

  “这么快?”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说得对。”我必须牺牲大部分时间来休息。在手术室待了一天后,我睡得天昏地暗,吃的东西足够养活一个团,“我6点到。”

  “我派马车去接你,你不能再骑车回去了。”

  “是的。”我没法骑12英里的自行车,而且格雷丝也不知道我住哪儿。

  “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迈尔斯。虽然父亲不会感谢你,但我会。如果你想要什么——我应该再给博勒加德退伍军人医院捐款吗?”

  “你已经给了五千了。”我说。

  “那就给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吧,什么都可以。”

  “我只想要自由,格雷丝。这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东西。”

  片刻的沉默后:“我明白了。六号见,迈尔斯。”

  一天结束后,我把所有东西收拾好,然后把吃午餐时格雷丝的那瓶葡萄酒带了回去。崔斯坦可以和我边吃晚餐边喝酒,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如何关掉我超常的透视能力。在克罗斯比医生面前我得小心点,他已经确信我是个怪胎,能够诊断出病人的一切病症,而且也不会减轻对我的怀疑。

  今天下午,医院大厅里没有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我打开自行车锁,把车推到街上,加入了五个戴着钟形帽子的女人的队伍。她们似乎互相认识,因为她们有说有笑,互相叫唤着。她们谈到多特和一个叫哈里的家伙的前景时,我尽量不去听,但她们又开始取笑她们的头儿,聊得很开心。

  左边的一点动静让我举手示意,准备评论一下昨晚的雨,才发现骑手来得太快,太急了。

  “小心!”我喊了一声,但还是撞上了。我撞上了旁边的女士,右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一声尖叫,又把她的车友撞倒了,然后我们后面骑自行车的人也撞得一塌糊涂。

  我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灼热的疼痛,猛烈得让我的胃翻腾起来。我把手腕紧紧地贴在身上,咬紧牙关,忍受着移动手腕带来的新一轮疼痛。

  我们这些不幸的人身后响起了震惊的叫喊。人们围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不幸事故前停下,帮助我们从混乱中解脱出来。与我相撞的那位女士特别爱惜自己的脚踝,但毅然拒绝了我的帮助和道歉。

  “你没事吧?”一个男人说,“我都看见了。他故意骑车撞你,偷走了你的包。”

  我的包?

  我扫视了一眼那群站起来的人。酒瓶正躺在街上,已经砸碎了,椭圆形的红色液体飞溅在车道上。人们在清理玻璃,以免扎破轮胎。装在我前轮上的金属车筐是空的,我的包也不在人行道上。

  “他走的哪条路?”

  他指了指街道,“他早就走了,应该是拐过弯了。你包里的东西很重要吗?”

  我的心一沉,“我是医生,那是我的医疗包。”

  骑自行车的人皱起了眉头,恼怒地翘起了卷曲的胡子,“他是在找你的药,医生。真是丢人现眼。”他看着我准备单手把自行车骑走,“你受伤了吗?”

  “摔伤了。”许多人站在人行道上想平复一下自己,我也加入了他们。我的包被偷了,手术刀不见了,听诊器和多年的工具也没了。难道是因为几块钱的药被偷的?

  傻子才信,尼克·埃利奥特的季度单据就在里面。

  我锁上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走上街头。崔斯坦家就在不远处。我试着回忆尼克去过的城镇名。诺顿,玛丽的愿望,红鹰。我随着步伐的节奏重复了一遍。我必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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