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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西1703号哈尔斯顿街

  穿过医院大厅时,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当我从手术帐篷里出来抽烟时,这种感觉让我想躲到掩体后面。来自……那里。

  崔斯坦碰了碰我的肩膀,“迈尔斯?”

  “那边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我仔细打量着他外表的每一处细节,从那顶崭新的帽子,到涂了蜡的齐整胡子,再到那卷起的裤腿。每一针一线和皱褶都展示着他的阔绰。在退伍军人医院晃悠,这些钱显得太多了。

  “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我们走吧。”

  我解开自行车链时,那个陌生人用胳膊夹着报纸离开了医院。他拐了个弯,我一拉链子,他就不见了。

  “就是那个人?”

  “是的,”我说,“没什么事。”

  “也许。”崔斯坦沿着栅栏往上挪了一点,解开了一辆自行车的链子,上面所有的小装饰使其符合了富人的坐骑标准——管子和挡泥板上的手绘卷轴,全封闭的链盒,帅气的双弹簧皮鞍和轮锁——等着把我和崔斯坦带到街上。

  对于那些不习惯的人来说,金斯顿下午的自行车车流会让人发毛。你加入了一个自行车队伍,然后向前移动,直到你成为领先的骑手。汇入车流有一些微妙的迹象、礼仪和习惯,我们从未考虑过,直到有人来捣乱。崔斯坦跟在我后面,喊道:“哈尔斯顿街西17号。”

  这是一个很好的社区,两边都是又高又窄的联排别墅,中间都有个小花园,里面种着苹果树。我按了两次铃,喊了一声“新鱼”,前面的一些骑手挥手向最近的两轮改装自行车致意。

  我们落入了一群穿着麻袋装、闪亮皮鞋的男人中间,多半是职员或经理。崔斯坦在我旁边踩着踏板,咧着嘴笑。“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他说,“骑自行车的好处还挺大嘛。”

  “你打算解雇迈克尔,是吗?”

  “再过几天就好了。”他回头看了又看,“不要往后看。”

  我忍住了附和他手势的冲动,“什么?”

  “医院的人就在我们后面。”

  我瞥了一眼车把的后视镜,看到有女人骑在后面。“他可能在忙自己的事。我们下个路口右转吧。”我说。

  我们离开了车流,向南转弯,这次我的镜子捕捉到了他——在一个偶然的距离,但他已经转到了我们的方向。

  “在那条小巷左转。”我说。我们不得不急转弯才能过去。我们伴着餐厅垃圾和油桶的臭味骑着,避开停在路边的马车和马粪,鹅卵石弄得我的骨头咯咯作响。

  崔斯坦加速向前,然后左转,我们又回到了平坦的柏油路上。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使劲踩着踏板,追着我们。

  肾上腺素在我的四肢上激增,我更用力地踩着踏板。“左边,”我叫道,但当崔斯坦冲出空隙,转身回到韦克菲尔德街时,我向右躲闪,几乎挡住了缓慢移动的车流。

  他们对我大喊大叫。“卑鄙小人!乱骑车!”其中一个甚至说我是一个排泄器官,但我看着车镜。左边还是右边?他想要我们中的哪一个?

  他右拐了。那就是我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笑了。如果他要的人是我,他就得抓住我。

  我抄了近道,把车骑进十字路口,然后一个急转弯,直奔一个又短又陡的小山。爬上去吧,该死的。让我们看看你的表现。我踩上踏板使劲蹬,但他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快我就飞驰在一条人流密集的街道上,人们从一家店到另一家店交错而过,去办一天的杂事。我按着车铃,大声警告,躲避着惊慌失措的顾客,他们对我挥舞着拳头,然后当我的追兵飞快地追来时,他们又愤怒地叫喊着。

  当我冲进另一条鹅卵石小巷时,我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普遍表示侮辱的手势,惊动了一辆马车。他会对我厌烦的,然后热血沸腾,像这样追着我。如果他头脑冷静一点,就会让我继续骑走。

  一切都明朗了。我穿行在小巷楼房晾晒的衣服中,裤腿在风的吹拂下轻轻地在我的背上摆动着。一只猫看到我过来,飞快地跑到安全地带。我蹦到街上,双腿打颤,追我的人也跟了过来,他那因骑行而发红的脸上留着一圈黑胡子。

  我转过一个弯,崔斯坦朝我骑过来,从我身边经过,专注地盯着那个追我的人。当我弯下腰去加入崔斯坦的追击时,我感到心情澎湃。现在与他对峙的有两个人,我们便成了猎人,他想逃离崔斯坦狰狞的面孔,于是沿着光滑的黑色道路飞奔,试图远离我们。

  但他并不是每天下班后都要骑5英里的上坡路,也不是每天都要在楼梯爬上爬下。我们赶上了他。他尝试用突然的转弯和刁钻的动作把我们甩开,直到我们来到国王大道,火车过街栏杆在街对面降了下来。

  火车驶来了。现在他就在我们面前,我打算多问他几个问题。

  但他踩得更猛了,直奔铁轨而去。我们离得很近,铁轨上方裸露的铜缆在我耳边呜呜作响。那名骑手从铁轨上冲进火车轨道时,火车喇叭警示性地发出了可怕的号叫声。

  铁轨在尖叫,机务员试图刹车,但一列客运列车需要四倍于自身的长度才能紧急停下。在降下的栏杆处等待的骑手们大喊大叫,有的人把目光移开——

  我们的猎物在铁轨上飞奔,像一块湿滑的拳头上的肥皂一样射了出去。

  当那个留胡子的男人跑掉后,火车才逐渐停了下来。

  崔斯坦靠在车把上,喘着粗气,和我对视后,他咧开嘴笑了,“真有意思。”

  崔斯坦是个疯子。但我也一样,因为胸中冒泡的感觉让我想笑。追捕我们的人逃了,但我们扭转了局面,结局非常不错。

  “你看清楚他的长相没?”我把声音放低,“他是巫师吗?”

  “看清了,没错,是个巫师。”崔斯坦评价道,“跟我回家吧,吃到肚子爆为止。我们要努力调查。”

  崔斯坦的两层公寓是一个镜屋。墙上挂的不是艺术品和照片,而是镜子,镜框是用镀金和紫檀木以及手工摩擦的白桦木制成的。我有六英尺高,他家伞架旁的镜子比我还要高几英寸,镜框上雕刻着丝带花环和从裂片橡木叶子后面露出来的林地生物。一模一样的银框镜子两侧是通向厨房的狭窄走廊,崔斯坦在厨房亲自准备晚餐。

  我还在为我们的冒险而感到精力充沛,但兴奋却变成了惴惴不安的神经压迫。那个人一直在等我。当我们把猎人变成猎物后,我的内心开始颤抖:杀害尼克的凶手知道我参与其中。

  我那烦躁的手指转动着雪利酒杯,看着崔斯坦穿着衬衫在里面忙活。他厨艺高超,拿刀和锅的动作十分优雅,毫不拖泥带水。

  “你似乎很惊讶嘛。”

  “我还以为半神国人不用……”

  他笑了,“不用吃饭?”

  “不用做饭。”

  “什么,我们难道会用魔法变出美味?”

  我耸耸肩,略表尴尬。

  他眨了眨眼,“这倒是真的。”

  他把牛排切成片,放入油锅煎,然后端来几块牛排和各种温室种植的蔬菜,配上棕色蘑菇。

  “我还能变出更多呢。”他劝我多吃点,“这是燃料,你的身体所需。”

  我一直吃到眼前游动起黑点才停下来,然后他把我带到客厅。我站在门口,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一件家具是相匹配的,但都是簇绒的填充品,到处都是用鲜艳的布料和轮廓突出的刺绣做成的靠枕。这简直是杂货铺、女士私人会客厅和绅士的卧房的结合体。只是还差一只猫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哦,体验一下吧。”崔斯坦趴在一张铺着鹿皮的躺椅上。

  “看起来很舒服嘛。”的确如此,这是一个可以让人放松的房间,可以抽烟,可以彻夜长谈。这是一个为闺蜜好友而准备的房间,而且不只是陪伴。真惬意呀。

  “我家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吧。”

  “我的意思是,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半神国人是让人敬畏和恐惧的对象,而你……”

  “你知道保持威严有多辛苦吗?在宫廷上层是很累的,我在尽可能地逃避。”

  “宫廷上层是什么样子的?”

  他捂住眼睛,“彬彬有礼,举止得体。美妙而又危险。每个人的背上都悬着一把刀。”

  “听起来像卢卡斯的宫廷,在百大家族反对他,抚养阿格尼斯女王之前。”我走了两步来到一把扶手椅前,一屁股坐了进去。我的肘部撞到了一根人工吹制的玻璃水管,我弯下腰去闻了闻。

  “大麻。”崔斯坦说。

  “如果是鸦片,那就意味着一次教训。”

  “我是个好孩子,医生。娱乐,而不是毁灭。”他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地方,“坐这儿吧。我想知道一件事。”

  我坐在他旁边,与他的腿部保持一定距离,“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迫害可怜的巫师?你为什么说他们会发疯呢?”

  我眨了眨眼睛,“是他们干的,他们一直都这么干。”

  “但是你的人民,贵族们——他们就没有?”

  “嗯,没有。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容易陷入忧郁或过度兴奋,但巫师就不同了。”

  “不是吧。”崔斯坦说,“区别在于财富和权力。你有,而他们没有。”

  我摇了摇头,“巫师可不像法师。”

  “真是势利,迈尔斯。你有什么证据?”

  “但他们确实会发疯。有这样的案例,而且还不少。”

  “你见过巫师吗?”

  “见过一次。她在审判中被证实了巫师的身份。她当时在金斯顿精神疗养院等待转运。”她被缔结了羁绊,所以她不能伤害自己,但她已经不能反抗,不能流泪,也不能沉入自己的内心深处,以逃避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一看见我就尖叫起来,脸色气得很难看。她已经知道了。她能从我身上看到。她恨我,因为在她被束缚的地方,我是自由的。

  我不怪她。

  “那也只有一个。”崔斯坦打破了我的幻想,“一个巫师疯掉就是证据吗?”

  这个问题很刺耳。“要是他们没有发疯,我们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到精神疗养院?”我问。

  “为什么呢?确实是这样。”

  他暗示的不可能是真的,这肯定有区别,否则他们为什么会被送走?“你是说这是谎言?他们……被清除了吗?”

  “你知道听证会吗?”

  我耸了耸肩,“只在报纸上读过。”

  “我参加过听证会,读过笔录。你知道指控巫师发疯最常见的证据是什么吗?”

  “错觉。”

  “具体来说,这种错觉会促使他们指控其他人是巫师。他们通常管社会最上层的人叫做……皇家骑士。”

  晚餐塞满了我的肚子。“但这是……”

  “真的,”崔斯坦说完,“对不起,迈尔斯。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我以为你知道这些。”

  “我们有自己的专长。”有多少巫师去了精神疗养院?在启蒙运动之前,有多少人走上了绞刑架,让人们相信巫师不是邪恶的,只是疯了而已?有多少人被踩在下面,所以我们百大家族才能大摇大摆地走路,过着自由自在、有钱有势的生活?我喉咙里有了个疙瘩,怒气偷偷蹿上了我的舌尖,玷污了我的舌根。一股仇恨感瞬间袭上心头。我讨厌他们;我讨厌我自己。

  “迈尔斯。你的族人,法师们。你们为什么要彼此奴役呢?”

  “只有一种法师很重要:风暴歌者。”

  “你又不是风暴歌者,所以你不重要?”

  “不能控制天气的人都会被缔结羁绊,所以风暴歌者可以像使用行走的电池一样,汲取次巫的力量。”

  “为什么?”

  “权力,”我说,“团体仪式会从每个参与的法师身上夺走最后一丝力量。如果有人想出了如何同时缔结两个次巫,并在不先杀死一个的情况下同时汲取两个次巫的力量,他们就会这么做。歌唱风暴就是这么重要。”

  “所以你的族人会认为你是在否定自己的力量,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是的。因为我逃跑了,我会受到极端的控制。”

  崔斯坦伸出手,但在碰触我之前又抽了回去,“你想回家吗?”

  “不想。”我不想独自面对这个问题。我可不想躺在我那凹凸不平的床上,感受这种恶心的愤怒。我需要把问题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考虑。“教我点东西吧。”我说。

  “首先你必须学会不带触摸的观察。这是心理上的障碍,但并不难解决。”

  这件事被搁置了。一股感激之情让我感受到了温暖。“我该怎么办?”我问道。

  “选一面镜子吧,”他说,“一面能同时看到我们的镜子。看着镜中的影像,让你的思绪自由发散。你需要一种特定的意识状态来让它起作用。”

  “什么样的状态?”

  “照镜子。”崔斯坦说。

  我定了定神,选了一面框架最简单的镜子,“现在要干吗?”

  “一直看着,直到你厌烦得要哭出来为止。”

  “然后呢?”

  “继续看。”

  几个小时过去了,崔斯坦已经读完了一本书。我烦躁不安,努力保持不动,把游移不定的心思拖回正轨,最后叹了口气,“这样不行的。”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能是吧。”

  “你在想什么?”

  过去的一分钟里,我一直在痴痴地盯着他那挺直的鼻梁,关注着他那勤奋的阅读方式。在这个房间里懒洋洋地看书,喝白兰地,聊天,看书,或者……想必会很惬意。

  这些我都不能说。“我必须学会如何做到这一点。这可以帮到我的病人;保护我的安全。很多事情都得靠这个。”我说。

  “果然想太多了。”崔斯坦伸出手,“摸摸我的手。”

  我凝视着他的影像,闪闪发光,我坐了起来。崔斯坦放开我的手后,影像的变化又消失了。我坐回垫子里,“我永远也掌握不了这个。”

  崔斯坦拉着我的手,他手掌上的老茧摩擦着我的皮肤。我凝视着他那伪装凡人闪闪发光的效果,希望在他放手后,这种效果依然存在。

  可惜并没有。

  “做点别的吧,”我说,“说说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该说什么?”

  “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开一个谜团。”崔斯坦说。

  “你指的不是尼克·埃利奥特吧?”

  “不是,我是被派到这里来查明你们死亡的原因。”

  我转过头去,“什么意思?”

  崔斯坦在我的手背上画了几个圈,“继续照镜子。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你了,但有一种摇摆不定的样子。你什么意思?我们明明还活着。”

  “你是活着。你们艾兰国有数百万人,但你们的灵魂不会来到绚夏福地。你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

  “为什么?那他们会去哪里呢?”

  崔斯坦耸耸肩,“我要是知道,我就在回家的路上了。你治疗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你的身体内部。”我说,“我看到了你的心跳,肺部膨胀的空气,血液的脉搏。如果你的胸部中弹了,我可以看到子弹,以及子弹路径上破碎的肉体。”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崔斯坦的影像摇摇欲坠,我仿佛看到了他,虽然只是水从窗口落下。

  “你现在为什么到这儿来?”

  “嗯?”崔斯坦歪了歪脑袋,“来金斯顿?”

  “你说你以为我们都死了好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魔法开始在王国的其他地方闪烁。我们派人去查明原因。把我送到死寂之地是……后话了。”

  “所以他们派你去做无用的探索?”

  崔斯坦的思绪移开了,“只要不用待在宫廷,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怎么处理这颗子弹?”

  我眨了眨眼睛,“什么?”

  “我在问你的技术。你要通过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他改变了话题,“是的。”

  “我以为你想让身体自然愈合,我不知道有这么详细。”

  “也许你们半神国人就是这么做的。子弹一出来,我就能让肉重新粘在一起。或者应该说我可以助推一下,然后我就会头晕目眩,世界的边缘变成黑色。”

  “因为你已经达到了极限。”崔斯坦说,“取出子弹了吗?”

  “枪伤是最不打紧的。手榴弹、地雷,这些才是我的致命伤。”

  “你无法治愈这些伤吗?”

  我的笑声很苦涩。“哦,不,我可以。我受了重伤。那些离死亡最近的人,就是未解的原因。我救了他们,很多人。”我说。

  我创造了奇迹。

  “你很厉害嘛。你找到了自学的方法。”崔斯坦说,“你能看到我身上的旧伤疤吗?”

  我又坐了起来。

  “你胸口右侧那儿,有一个伤口。它刺穿了你的肺部,击中了肩胛骨——发生了什么?”

  “我挡住了一支箭。”

  伤疤呈一条直线。子弹可能从他的肩胛骨上弹了回来,然后滚进里面撕裂了更多的肉。“真是不可思议,怎么弄的?”

  “一次暗杀未遂。”

  我眨了眨眼睛,“有人想暗杀你?”

  崔斯坦笑了,“不是杀我。我是继承人的私人保镖之一,在她的孩童时期,我替她挡了一支箭。”

  “真勇敢。”

  他耸了耸肩,“职责所在。”

  “既然你是继承人的保镖,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注意到我们没有再接触了吗?”

  我们确实没有。他正坐着,双手放在了大腿上。我凝视着他的影像,注视着他跳动的心脏,倾听他那有血有肉的亲身经历。

  “你的手腕骨折了。”

  “学剑时摔了一跤。”

  “我看见了。”

  崔斯坦再次握住我的手,“你做到了。”

  他变回真实的自己,我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他散发出一种力量,比我从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到的力量都要强大,无论是风暴歌者还是次巫。力量的边缘朦胧地覆盖着我的皮肤,我向他倾斜过去,就像铁被一个磁石吸引住一样。

  他把另一只手放在我们之间,“等等。”

  我松开他的手,捂住眼睛。

  “你可以看着。”他又回到了人类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人类的不完美和遗憾,“很抱歉,我没有想到。”

  “没关系。”我站起来,“我该回家了。很可能快……该死。”

  我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还差一刻钟就十点了。

  “太迟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回医院去,我以前也在那睡过。”

  “不然你就留在这吧,”他说,“这儿还有一间卧室。”

  “我可以去康复室,偷偷睡在一张小床上。”

  “这比小床还软。充裕的毯子,饱满的枕头,热乎乎的早餐。我们身材差不多,你可以先穿我的衬衫,而且客用浴室里的东西也很齐全。”

  “我都是早睡早起。”早上五点半可不是绅士该活动的时间。他可能到九点才起床。

  “我要生存。”他领我上了楼。

  崔斯坦家客房里的深色羊毛地毯还是崭新的。宽敞的房间里还残留着壁纸胶水的气味,和下面的房间有着同样不匹配的混搭风格:宽大的床两侧的衣柜并不搭,小茶几周围的厚垫椅子像是一对兄弟,而不是双胞胎。一扇开着的门展露着一间私人浴室,冰冷的石板上铺着厚厚的棉垫。

  “这搭吗?”

  崔斯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我对着他扭曲的面容眨了眨眼。不管有没有触碰到他,我现在都能看出来。

  “我很喜欢。”我做到了。这个房间虽然品味一般,但特别舒适。好像在招呼你钻进羽绒填充的被子里,多休息一会儿,熬夜多看几页书,然后再睡在光滑的棉被单里。

  “这还没有人住过,”崔斯坦说,“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谢谢你让我留宿。”

  他把衬衫拿出来,“只要我还在,你尽管住在这儿。”

  “作为你的客人吗?”

  “我不能要求你为了学习魔法和抓捕凶手而放弃工作。你是一名医者,你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你说得对。”

  他向我靠过来,“我们需要你抽出的每一分钟,迈尔斯。这是个好办法。”

  我从他手里接过叠好的衬衫,“机智。”

  “实用。”

  他住得离医院很近,房间也很舒服。我们会在彼此的陪伴下单独度过夜晚。为了学习,为了调查。

  崔斯坦又靠了过来,“说,你愿意。”

  “我得早睡早起,现在该上床。”我扮了个鬼脸,“睡觉了。”

  他没有收回那得意的笑容,“很好,迈尔斯。斯帕罗太太会叫醒你的,明早见。”

  “我要在六点半赶到医院。”

  “我可不用。”崔斯坦说,“快去睡吧,祝你做个好梦。”

  褥子把我裹得紧紧的,毯子既暖和又厚实。但就在房门打开前的几分钟,前门开了,我被吵醒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到我醒了便低着头。

  “早上好,我猜你是斯帕罗太太吧。”我揉了揉眼睛,但她指关节周围的炎症还是很明显,不见消失。

  “你是亨特先生的客人吗?你喝咖啡、茶还是巧克力饮料?”

  巧克力饮料?我从小就没喝过。格雷丝喜欢喝巧克力饮料,这样可以让她心情愉悦,或者作为学业成就的奖励。“请来杯咖啡吧,我是迈尔斯·辛格。”我说。

  “辛格医生,我现在就去启动咖啡机。”

  “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她指了指那张小小的写字台。“那是医生用的包,上面绣着香油叶,对吧?”

  “对。真是细心呀。”

  她耸耸肩,“我并不想打听你的私事,医生。我是不小心看到的。我现在去拿早餐。”

  她关上门。我进入那间浴室,从包装纸上拆下一把新的剃须刀。关节有点痛。她的关节很痛,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都看得出来。也许疼痛会平息下来,那种承载着尼克的力量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我将迎来有趣的一天。

  水龙头里的水是热的,剃须皂没有任何凹损,几分钟后我就穿着崔斯坦的精致棉衬衫和昨天的领带下楼了。斯帕罗太太站在水槽边,洗着巧克力锅。

  “早上好,斯帕罗太太。”

  她擦了擦手,“亨特先生吩咐我要弄清楚你喜欢吃什么,因为这几天你都是他的客人。”斯帕罗太太给我端来一大杯咖啡和一盘奶油烤面包,“别怕麻烦,我今天要去采购。”

  “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不挑呀,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橙子。”

  “现在是季末,”斯帕罗太太说,“但我还能应付。哦!亨特先生的巧克力饮料。他让我叫醒他,他要送你。”

  “我来了,斯帕罗太太。”崔斯坦拖出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早上好,迈尔斯。睡得好吗?”

  他的头发没有像平时那样绑着辫子,散落在了棉袍的衣肩上。即使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也抓住了我的心,即使我现在不碰他,也能看见那摇摆的扭曲体。他把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托着头,捂着嘴打着呵欠。“不好意思,我平时没有起这么早。”

  “我睡得很好,谢谢。”我说,“你的客房很舒适。”

  “愿意继续来我这做客吗?我先跟你说好,到周末我们就得自力更生了,斯帕罗太太放假了。”

  周末,和崔斯坦独处。我喝了一口咖啡,争取片刻的时间来思考。我不应该这样,可我又想。

  斯帕罗太太说:“他喜欢吃橙子,但坚持说自己不挑食。”

  “那你就留下来吧。”

  我放下杯子,“挺实在的。”

  崔斯坦喝完了一大杯巧克力饮料,“你老板给检查表签名了吗?我还没问过这个。”

  “没有。”

  他放下杯子,“她有说理由是什么吗?”

  我咬了一口吐司,嚼了嚼,咽了下去,“她说我在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让我把死亡认定为疑似凶杀,但她不想让我从其他工作中分心。”

  崔斯坦眯起眼睛,靠了过来,“这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

  “她怎么会跟尼克的死有关系呢?”

  “我不知道,”崔斯坦说,“但我们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对了,我得早点走,季度单据到了。如果我们能找到尼克的信,或许可以从中了解一些东西。”

  “季度单据?”

  “银行对账单。里面有尼克·埃利奥特上个季度的每一笔交易,开的每一张支票,每一次存取款。”我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然后站起身来,“希望邮箱满满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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