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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那些决定终生的选择只会出现一次。不管是选择人生伴侣,还是挑选侵略路线,一经选定,便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你必须一开始就做出正确的选择。
——马拉·德洛娜
 《和主教同行》,1404年
回到旅馆后,我拿出笔记本,插入芯片。我首先以“马哥里亚”、“弃船”或“人工制品”为关键字扫描了一下。
“没有匹配记录。”它回答。
“好吧,直接把该死的数据打印出来,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
“明白,蔡丝。数据一共包括十次任务,起于1381年,止于1392年。”
旅馆为客人提供了好几种非酒精饮料。等待打印输出的当口,我喝了其中一种,尝起来像是酸橙汁,味道好极了。
“猎鹰”号最后一次航行是和威斯科特一起,共访问了九颗恒星,没有双星。每一个都涵盖了通常那些详细数据——质量、温度、年龄等相关信息,还有它们所在星系的详细资料。(其中一颗恒星名为布兰威4441,所在星系没有行星。)就我分析下来,这一切和原始报告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前后都一致。
我往回翻看前一个任务,是1390至1391年进行的。共探索了十个星系,这一次所有数据同样检验合格。
我检查了其余的航行记录,直到回到亚当在“猎鹰”号上执行的第一次任务。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加德满都,艾历克斯的一条短讯正在等我。他写道,“尽一切努力,带战利品回来,你可以成为第二合伙人了。”
没问题,艾历克斯。但这战利品就是把我们原有的资料拷贝了一下而已。
我很高兴地结了账,搭乘班机回到轨道站。十天后,我重新见到了“贝尔-玛丽”号,心里的感受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上了船,给操作员们灌了些好话,希望他们能马上准许我通行,又告诉“贝尔”我很想她,然后坐到舰桥里,开始检查一项项仪表。十五分钟后,我上了回家的路。
旅途花了四天。多数时间里,我都心急如焚地坐在那里,看着无聊的电影和小说干耗掉时间和精力。当我进入能和边路通信的范围后,便马上打电话给艾历克斯。
“进展如何?”他问。
“我下载了AI的记录,但没有新的东西。”我们只使用了语音通信,传输信息来回有十二分钟的延迟。
“好吧。把东西放好,也许我们会有什么发现。”
难道他以为我会把东西扔到船外面去?“我可不这么乐观。”我说。
停靠进天空港口的时候,他正在那儿等我,满脸微笑和安抚的神色。他说:“别担心,我们再好好看看,也许会有新的发现。”过了会儿,他又加上句:“蔡丝,真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也许他觉得我心情很糟,但我顶多是觉得有点失望。三个星期在不对胃口的食物中煎熬,还和阿修人玩心理躲避球游戏,却没有什么成绩可言。
“下载的东西呢?”他最后问道。
“在我包里。”
“好,”他的语气像是要安抚我,“为什么不拿出来?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好好看看。”
“东西和官方记录没什么两样。”
他等我照他的话做。打印出的资料拿到他手上时,我们开始朝班机那一层前进。大约走了五六步,他突然振奋起来,把资料卷成柱形,在头顶上挥动。
“怎么了?”我问。
“每次任务都标有日期,这样就知道了他们访问每个星系的次序。蔡丝,干得不错。你是个天才。”
“这一点有什么重要的?”
“好好想想。你在行勘署工作时,量子驱动器还没发明出来。在当时,旅行时的路程选择是很关键的。”
“嗯。”
“比如说,在某个任务中,你需要访问十几个星系,那你会怎么决定先后顺序?”
这问题很简单。“按照总旅程最小化的办法来定。”
“正是,”他捏捏我的胳膊,“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能根据资料,推算出他们是不是真去过那里。如果他们走得不是最短的路线,那就说明他们篡改了什么。也许我们能依此找到‘探寻者’号的下落。”
“哦,对了,你的朋友莎拉现在在某座岛上度假,等她回来,我们就把事情告诉她,看看她能不能找出些不寻常的地方。”
“好的。”我说。
“顺便说一下,德莉亚给你打过电话,说等有空时给她回个电话。”
 
第二天晚上德莉亚约我在长树酒店见面,那是市里的一座小酒馆,就在星联公园附近,那儿也是我最喜爱的地方之一。酒馆有漆黑的角落、斑驳的镶嵌画、烛火,还有柔和的音乐。
她比我早到,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焦虑。衣着端庄,浅蓝色的裙子,白色上衣,无袖花边夹克。只有那只通信器显示出她的富有:它封嵌在手腕上的一只金色手镯中。“蔡丝,见到你太高兴了,”她说,“谢谢你能来。”
我们先寒暄了几分钟。接着我说我很惊讶,她竟然来到了安迪瓜。
“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她说。
自动招待过来了,先介绍了自己,记下我们点的饮料后就匆匆离去。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说,“我们找到了‘猎鹰’号的AI记录,里面是官方报告的备份。”
“好,”她防卫性地笑笑,“现在就是时间问题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
“我讨厌这个。”
“我明白。”
饮料端了上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一份,最后举起杯。“敬‘探寻者’号,”她说,“管它在什么地方。”
“敬‘探寻者’号。”我附和道。
“他们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它,”她说,“我知道他们肯定不希望它一直被埋没。”
“我也这么想。”
德莉亚整了整夹克的领子,拉到一起,裹住自己,仿佛是想挡开什么东西。“蔡丝,我知道我父母是你调查工作的一部分,我有听到一些消息。”
“事实上,我们还没开始调查他们俩,”我说,“我们最近研究的都是他们的任务。”
“随你怎么说,但在我听来都一样。外面在传些风言风语,还有人打电话给我,问我他们牵涉的是什么样的弥天大谎。”
“我很难过,”我说,“我们行事向来严谨,我从没听说过任何事。”
“调查已经牵涉到对我父母的指控,我想请你们停止调查。”
我望着窗外。路人们来去匆匆,由于夜风冰冷,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做不到。”我回答。
“我愿意补偿你们的损失。”
“你刚才还说你父母愿意别人找到‘探寻者’号。”
“对,那是他们的想法。但我不想毁掉他们的声誉。”
“抱歉,”我说,“非常抱歉。”
她看上去不再那么友好:“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不能捍卫自己的荣誉。”
“德莉亚,没人指责他们。没人说他们做错了什么。”
“如果假造记录是事实,那就犯了法,对不对?”
“是的,应该是。”
她流下两行泪:“请你考虑下这么做会给我们带来的后果。”招待又过来让我们点餐。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我觉得是没办法吃饭了。她看看我,又看看菜单,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摇摇头。“来份特色菜,”她说,“要嫩一点。”
我点了份博卡砂锅炖肉,那菜尝起来像地球上金枪鱼。我还叫招待给我们的酒杯再次斟满,接着便安坐下来。
“顺便说一句,”她说,“不久前又有人拜访过我,似乎也对我的父母感兴趣。”
“哦?是谁?”
“他名叫考宾。我记得好像叫乔什·考宾,”她咬咬嘴唇,“对,没错,是乔什,是个小伙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想知道什么?”
“他说他在研究行勘署行动的历史。”
“有没有问到‘探寻者’号?”
“有。”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还有别人知道这事。“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没必要隐瞒,跟他和盘托出,就像对你一样。”
 
就在我和德莉亚享受美好时光的时候,艾历克斯接到一个电话,是“彼得·麦考伊精彩秀”的制片人打来的。他们听说我们在寻找马哥里亚,想在明天以此作为主题讨论一下。他们已经邀请了几位嘉宾,询问艾历克斯是否能出席?
听到我们的行动传了出去,艾历克斯不太高兴,但他也清楚,保密历来都是很困难的事。一开始他婉言谢绝,但制片方说,他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若他坚持不来,他们也别无选择,只好告诉观众他们没有成功邀请到他,而且会在现场放一把空椅子,表示他没有来。艾历克斯觉得放空椅子让他脸上无光,只得同意了。
艾历克斯以前参加过这种节目,而且总是受到非难,他曾向我大吐苦水:“他们总不让你自由说话,主持人准备了一摞的问题,他会控制谈话的走向,如果他们不喜欢你说的那些话,总会在中途打断你。”艾历克斯总觉得那些人认为他是在挖掘赚钱的秘方,而不是对揭示真相感兴趣,就仿佛创造利润的过程中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存在似的。
第二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去了车站。当然,他们本可以通过远程电话录制这档节目,但他们更喜欢真人前往,这样就可以给你化化妆,用他们的话讲,就是“给每个人修修边幅”,而且似乎总要给他戴上许许多多的饰物,在开始广播前撤下他的警戒心理。
彼得·麦考伊又矮又壮,蓄着黑胡子,脸上永远挂着一副一成不变的笑容。他穿着标志性的黑色夹克,围着白色的围巾,戴着白色的绶带。他承认这稍显狂妄,但观众就希望他这样。克里斯托弗·辛姆消息传出来后,也是这个家伙公然谴责他叛国。
同时出席的还有另外两位嘉宾,一位是艾咪丽·克拉克博士,她怀疑马哥里亚人根本没有成功踏上他们的目标星球;另一位是杰瑞·里诺,他坚持认为马哥里亚不仅挺过了早年的岁月,而且现在还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神奇的操控能力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里诺说:“那是我们精神力量的源泉。”他已经就这一问题写了好几本书,在玄学届颇受推崇。
节目的舞台背景被设计成藏书万千的书斋。麦考伊先介绍了嘉宾,接着开门见山地问艾历克斯,马哥里亚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历克斯当然不知道。“没人知道。”他额外补充道。
但里诺说他知道,节目迅速发展成激烈的争论,这正中麦考伊的下怀,这样才能让节目收视率更高。
克拉克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一副笑容,她暗示说,谁把这事太当回事,谁就是傻子。艾历克斯争论说,他们可能还活着,还在什么地方很繁荣地发展呢。克拉克瞪圆了眼睛,大声质问他有没有常识。她完全忍受不了里诺的话,老是语带嘲讽地抨击他。
但杰瑞毫无所动,他继续滔滔不绝,声称马哥里亚人已经被卷入了宇宙的心灵之流,他们脱离了故乡的世俗生活,已经进入某种极乐世界等等。他偶尔看看艾历克斯,想得到他的支持,但艾历克斯似乎一直在躲避他的眼神。
麦考伊一直声称自己是持中立意见。他先是让艾历克斯解释,为什么他不是汪达尔似的文化破坏者;后来又说里诺是个疯子。我注意到,他总是邀请一些受攻击不还口的人,因为他们不会还击。
总之,最后,艾历克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摄影棚。他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来这地方自讨苦吃了。我俩到银藤酒家坐了坐,他一口气喝了三四杯酒,这可大大超过了他的酒量了,会让他明天头疼个半死。
 
真正的攻击在第二天到来。卡什米尔·科尔切夫斯基在“珍妮弗早间秀”上露脸。“政府应该立法,限令本尼迪克这类人停业,”他一再坚持,“他们这些人是窃贼,盗取属于全人类的财产,销售给高价竞买人,行径非常卑劣。”
在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滔滔不绝。节目快结束时,珍妮弗邀请艾历克斯上荧屏为自己辩护。艾历克斯说他的确接到了电话。“他们叫我看这个节目。”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觉得反击可能会让事情更糟。”他叹了口气,“这真让我烦透了。这些家伙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科尔切夫斯基这家伙自己从来就没发现过什么东西,却成天说我们在偷窃。可事实上,这些东西不属于任何人。只有满怀雄心壮志,不辞辛劳进行实地调查的人,才是它们当之无愧的主人。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东西怎么可能重见天日?”
“好吧,”我说,“不过,艾历克斯,我觉得你还是得上电视反击一下,不能听凭他在那儿说我们的不是,别人还当我们是默认妥协呢。”
他点点头:“你帮我安排下吧。顺便说一句,你的老朋友莎拉明天回来,我已经帮你预约了和她见面。”
“行。”
“把AI的记录给她看看,要是她没法告诉我们‘探寻者’号在哪里,那我可要吓一大跳了。”
 
那晚我接到温蒂的电话。“我不想在办公室给你打,我怕被人偷听。”
“出什么事了?”我问。
“我想我知道是谁在走漏消息了。我手下有个人,他昨晚在市区看见我们主管手下的一个人,她在一间酒吧和奥利·博尔顿的一名专家在一起。”
“博尔顿?”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耸耸肩。
“你觉得博尔顿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我问。
“当然,”她说,“我们有很多项目和理论的资料,我也一直觉得你和艾历克斯很想看看这些东西。”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我说。
她的口气变得坚定起来:“对,是证明不了什么。但我打算明天早上给她打个电话,和她谈谈。”
我犹豫了一下:“别。为什么不随她去?你们只需要仔细盯着她就行。”
温蒂极其鄙视背信弃义之辈。“蔡丝,我讨厌这么做。如果这女人和博尔顿勾结在一起,在给他泄露消息,那我们就炒她的鱿鱼。”
但我觉得还是不惹恼她为好。“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我觉得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她以后会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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