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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章

敬告顾客:今日滑雪区仍有雪崩的危险,请务必不要前往坡道(蓝道除外)。留在屋中是明智之举,您也可考虑去镇上玩一天。
边路纪元1398年
威斯科特明白自己死定了。估计玛格丽特生还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他女儿也是。虽然他遵照指示留在了屋子里,可现在还是被大量冰雪和岩石掩埋。周遭伸手不见五指,耳畔隐隐传来微弱的哭泣和尖叫声。
在这凛然的寒意中,威斯科特止不住颤抖。他的右胳膊被一根倒下的木头压住了,动弹不得。他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
他想起了德莉亚。美好的生活才刚开始,就这么快被夺走了。想到这儿,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他闭上双眼,打算放弃挣扎,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猎鹰”号,那是他和玛格丽特相遇的地方。这些年的时光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珍贵。他知道总有一天会生出这个念头,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重新来过。
“猎鹰”号。
我的上帝。威斯科特突然想到,要是玛格丽特没有逃脱这场灾难,他们的发现将会随他们一起被埋葬。虽然德莉亚知道这件事,可她年纪太小,不会明白的。
他们不曾告诉任何人!除了马蒂,只有马蒂知道。
他扯了扯那根木头,设法挣脱束缚,想换个角度,把脚抵在上头。他必须尽可能撑久一点,直到把发现告诉他们,以防……
玛格丽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
求你了,上帝啊。
四周的哭喊声渐渐变弱,现在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呻吟。时间过了多久了?自打小屋塌下来压住自己那时起,似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救援人员呢?
耳边回荡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当时,地板晃了一阵,停了片刻后,又晃了一阵。大家正在餐厅里,都怔住了,等缓过神,还以为没事了,但突如其来的咆哮猛地传来。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有几人已起身打算逃跑,其余人则惊恐万分地坐着。接着,灯突然熄灭,墙壁砰地炸了进来。
地板肯定是塌了下去——他现在就陷在地窖中,不过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最后,威斯科特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他使劲推了推那根压着自己手臂的木头,但这具身躯已经不大听使唤,他的意识仿佛正向外张望,就像是躲在山洞中的一名观众。此时,身下的地面再一次颤动起来。
他想对自己说,玛格丽特并没死。那个活力十足、生气勃勃、目光锐利的玛格丽特,从来不曾被意外折服。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被击倒,在可怕的弹指间,就被夺走了生命?当时她回房间拿运动衫,前脚刚走,灾难便降临了。她上了楼,就这么永远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还有德莉亚,她就在套房里,才八岁大。他不准她一个人到外面去,所以小家伙有点不高兴。我才不管他们有没有说蓝道万无一失,我们得等一切安全后才能上路。那间套房在三楼,屋子的前端,说不定能幸免于难。他暗自祈祷,希望现在她们都在外面,正站在大雪中为他牵肠挂肚呢。
他们张贴布告的时候,说小屋是安全的,安如磐石,雪崩压根袭击不到这里,待在屋子里准没事。
他在黑暗中笑了。
当时他们正和一个新朋友坐在餐厅里,名字好像是叫布雷亚,和他是老乡。然后玛格丽特站起身,说了句失陪,让他俩把鸡蛋都吃了,接着便离开了。前门站着一群滑雪客,正准备出去,他们恼怒地抱怨太小题大做,预防措施做过头了,还唠叨蓝道是菜鸟玩的地方。有两对人坐在一堆盆栽中间,正把酒畅饮。一个像是裁判员的魁梧男子正从楼梯上下来。有个穿着灰绿色上衣的年轻女子刚坐到钢琴边,开始弹奏。
第一波震动来袭的时候,玛格丽特应该刚到房间。正在进餐的人们扭头四顾,眼睛圆睁,满脸惊讶之情。等到第二波震动后,已经明显可以感到屋内弥漫起的恐慌。他尽力回想,当时虽然没有人尖叫,但大家都已经扔下椅子,开始朝门口奔去。
布雷亚——这个一头乌发的中年人是个老师,正在度假中——朝窗外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所坐的这个角度不对,看不到多少东西,但布雷亚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声说出一句“快跑”,语气中充满了恐惧,他顿时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之后布雷亚没再吐半个字,撒腿就跑。
屋外,一堵雪墙赫然耸现在他们上方,就像是从高山的这一面涌下的一波水晶巨浪,平滑,富有韵律,几乎像是在舞蹈,所过之处,树木和巨石均被吞没,它最后扫向小屋所在的庞大岩石领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它扫过了某个人,速度太快,完全无法看清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有人在逃跑。
威斯科特静静地坐在那里,深知无处躲藏。他抿了口咖啡,时间似乎已经停止。屋子的接待员——一个模拟人——闪了闪消失了。一名招待和一个看门人也消失了。前门的滑雪客作鸟兽散。
威斯科特屏住呼吸。后面和侧面的墙壁猛然炸进餐厅,一阵剧痛袭来,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坠落。
什么地方的门发出响亮的声音。
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沿着肋侧流下,弄得他痒痒的,但他的手无法触摸到。
布雷亚没有跑出餐厅,他很可能就在身旁一米内,不过不太好说。他有些难以呼吸,但他轻声唤出他的名字。
有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到他的耳中。“这儿。”是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是靴子踩进雪地中的声音。
“哈里,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来。”
有人在挖。
“快点。”
布雷亚仍没有回答他。
他想要叫出声,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他已经筋疲力尽。反正也没必要了,玛格丽特肯定知道他有麻烦,她肯定就在外面,和救援人员一起,正在找他。
更黑的黑暗向他涌来。身下的石子硌着的感觉正在消逝,他已经不再挂念和玛格丽特独有的秘密,不再挂念死死撂住他的那根木头。玛格丽特没事。这毫无疑问。
他潜出了监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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