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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它(脉冲星)就像那些从各门科学中寻求终极答案的人,它将自己的光芒狂野地投向四方,但什么也触碰不到,什么也揭示不了,最终只会以困惑收场。
——艾斯伯兰扎的提摩太《日志》
当天晚上相当有趣,风雪重起,后来又演变成暴雪,我们快要上床时,还来了次地震预警,又过了几个小时,工作人员疏散了酒店,因为有只悠吼进来了。
原来,悠吼是一种节肢动物,喜欢人肉的味道。
还好,它们一年里只出来活动五天,这五天恰好是它们的繁殖季节,在这段时间里,它们很少离开海滩。我们在雪地里站了一小时之后,酒店的管理人员告诉我们,悠吼已经离开,一切回复正常,大家可以回去了。回到套房之后,我们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次,然后锁上了门。
过了没多久,地震来袭,但除了轻微抖动之外,并无大碍。这时候,我已经断了熄灯的念头,于是去客厅找艾历克斯,他正在和别人进行全息对话。见我来了,他递给了条头带给我,我把它戴上,查克·波兰的模拟人随之出现。周围是一片沙滩,他躺在一张折叠椅上,身穿卡其短裤和套衫,头戴一顶宽沿帽,挡住了阳光。虽然是在沙滩上,周围却看不见海洋,也听不见海浪声,沙子一直延伸至无穷远处。
“……有一个儿子,”他说,“名叫乔恩,北极星号出事时二十岁。”
“恕我冒昧,波兰博士,你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
“我想是我和詹妮弗都觉得厌倦了,所有长期关系都免不了会这样。”
“你并不真的相信日久生厌吧?”
“我是个心理医生,这种情况着得太多了。”
艾历克斯在这方面相当传统,他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好像在跟真人对话似的。“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百分之六十的婚期都是持久的,夫妻双方始终待在一起。”他说。
“他们这是在容忍对方,这种容忍往往出于责任感,一般是为了孩子,还为了自己发过的誓。此外,不忍伤害那些他们认为是爱自己的人,这也是一个原因。”
“你对娇姻制度挺悲观的啊。”
“我这是实事求是。长期婚期是我们的丛林生涯留下的陷阱,那时候,只有结成这种关系才能确保招个物种的生存。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都变了几千年了。”
“那么,它又为什么保留下来了呢?”
“因为我们在它上面附加了太多神话,它是少年轻狂的圣殿,是沉迷于言情剧后对人生施加的刑法。又或许,人们结婚,是因为太害怕孤独。”
“好吧。”
“还想谈点别的吗?”他瞥了眼自己的胳膊,然后扮了个鬼脸,说,“都晒伤了。”接着,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件新衬衫,袖子比刚才的长。
“是的,还有别的。”这时,我看见远处刮起了一阵沙尘暴。有人喜欢用这个不那么含蓄的法子告诉对方,我还有要事,不能再往下谈了。但眼前的这位是个模拟人。我心想波兰可真有幽默感。艾历克斯说:“你真是位圣人,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各种善事上了。”
“瞎说,我只不过偶尔做做善事,仅此而已。”
“你支持了席卷整个教育界的改革。”
“我们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在孩子心中燃起求知的渴望。父母自己有时倒会想出办法,可是教育机构呢?随便让谁回忆一下,都会觉得学校是一场彻底的灾难吧。”
“你还是大绿组织的发言人。”
“边路星的居民还没有注意到自己造成的破坏,去地球上待上几个礼拜就知道了,毒立星也行。‘毒立’这名字可真没叫错。”
“你还鼓吹人口控制。”
“当然。”
“人口问题真的存在吗,大夫?宇宙中有数百颗正值鼎盛的行星,上面都很少住人,有几颗干脆没人。”
“我们这是在哪儿说话?”
“萨卡库。”
“哦,是啊,这地方完全证明了你的观点。根据上一次人口普查,萨卡库上住了二十八万八千六百五十六人,几乎所有人口都聚居在某块大陆的东海岸。”
“算你说得对吧。”
“另外的三大块板块,包括一块超大陆,都几乎荒无人烟。”
“我就是这个意思。”
“地球上的人口目前为一百十亿,误差在几千万,他们住得很拥挤。”
“但我们可以把他们迁到别处,我们有其他选择的。”
“是啊,我们是有,但不包括将那颗行星的人口迁移到别的行星上去,即便是非常宜居的行星,也办不到。”
“你是说,我们没有相应的资源来进行移民?”
“当然没有。”
“我们可以为了这项计划全力以赴。”
到了我插话的时候了:“飞船不够的,艾历克斯,无论如何,飞船都不够用。”
“这位小姐说得对。行星联盟目前拥有的超光舰是一千零六十四艘,每艘的平均载客量为二十八人。其中有三艘能容纳超过一百人,还有许多只能装下四个人。就算动员整支舰队,所能运送的人数也不到三千人。假设全力以赴,每周往返一次——得紧赶慢赶才能办到——那么,每年或许能运送一百五十六万人。取个整,每年一百五十万。
“而毒立星的人口增长率不到百分之一,算是相当克制,可每年还是有五百万人出生。因此,毒立星的人口增加速度,比整个舰队所能往外运人的速度快上两倍。”
艾历克斯知道自己辩不过对方,于是改口说:“你还反对人格重塑。”
“是的。”
“可你就是靠干这个维生的,你都干了八年了,而且不光是为罪犯重塑。”
“起初我自己也相信这个,”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艾历克斯,我的有些病人对周围的世界怕到不行,怕到了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
“对周围的世界害怕?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害怕自己会失败,会被拒绝,他们觉得这或许都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这部分人,有的可以用药物治疗,但也有的心灵过于脆弱,还有的过于扭曲。”
“他们迟早会自杀吧?”
“也可能犯罪,或参加其他反社会行为,”说到这里,他合上双眼,沉默良久,然后,他睁眼凝视,“我想让他们过上堂堂正正的生活,我想要驱散恐惧,给他们自重的理由,我想让他们感到自豪。于是,我对他们做了修改,进行了完善。”
“但是——”
“但是,我渐渐发觉,接受疗法后的人,和前来寻求帮助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从前的记忆消失了,从前的生活也是。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但眼睛后面的是一个陌生人。我完全可以给这些病人取个新名字,他们根本不会觉得不妥。”
“可是,既然这些人原本就很可怜——”
“那我也没有将他们强行处死的许可!”他的声音颤抖着,“可我却那样做了,做了一百多个病例。这还没算上我奉命治疗的那些杀手、绑架犯、小偷和恶棍,”说到“治疗”两字,他的语气充满了怨毒:“即便是病入膏肓的心灵,也必然有解救的方法,一定能在磨去棱角的同时,保住好个体的本质。”
“但这种方法你从来就没找到。”
“是的。”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参加北极星号的任务呢?”
说起这个,他的情绪变好了:“怎么能不去呢,谁会错过这样一场好戏?你如果要听真话,我还有个理由,我很乐意和曼杜查、怀特、乌库哈特还有其他人共事。”
资料显示,波兰一直在更新他的模拟人,最近一次更新是在靛蓝站,就在北极星号到达最终目标前不久。于是我自然问起了在那之前发生的事。
他微笑着答道:“在航程的第一阶段,我们都开心得像孩子。”
“你刚才说到了绑架。那么,你和你的同事准备绑架汤姆·杜宁格吗?”
“荒谬!”
“如果波兰大夫策划了类似行动,他会告诉你吗?”
“不会,”他说,“那样就太不谨慎了。”
像来的时候一样,我和艾历克斯趁着夜色离开了萨卡库星。高布勒斯还有九小时才会升起,日出则要再等上十一二个小时。我们俩都装了一肚子的本地美食,我吃了过量的甜点。外面的风雪还是很大,当局发布出行通告,建议大家待在原地,可我们不想错过飞船,不然就得再待上二三十小时。于是,我们准时离开酒店。一路无话,赶到空港时,离起飞还有点时间。
接着,我们又飞了五十分钟,到达了轨道码头,起飞时间定在四小时之后,我们登上贝尔·玛丽号,放下行李,冲了个澡,然后就回到候机楼中厅吃晚饭去了。
我们吃了个十二分饱,最后还喝了几杯。酒足饭饱之后,起飞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我们回到飞船,我登上舰桥做起飞前的准备工作,贝尔似乎出了点问题,在报告几个系统状态的时候有点迟缓,我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可我还是问她出了什么故障。
“没有,蔡丝,”她说,“一切正常。”
好吧,所有读数显示正常,我通知控制台,我们已做好准备,最后说了句“等候指示。”
控制台让我们原地待命,码头上有艘货船正在装货。“你们会晚点几分钟。”
我又去和艾历克斯谈了几句,具体内容不记得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知道他在琢磨肖恩·沃克和帕罗诺夫斯基号的事。等了半小时,控制台才允许我们起飞。
“艾历克斯,系安全带。”我对他说。片刻之后,绿灯亮起,提示我他已系紧安全带。“好吧。贝尔,”我说,“我们出发。”
我一向喜欢丢开缆线上路的感觉,别问我为什么,这倒不是我急着要去一下个空港,只是喜欢把一切甩在身后的感觉。我们先甩开了这座空港,接着,身后的蓝色行星也渐渐缩小,最后连恒星的光芒都消失在了视野之外。我把引擎连上量子发电机,开始为它充电。我们仍需要充电九小时,才能积聚起足够的能量向边路星跃迁。
自从有了量子技术,长途飞行就不再沉闷了,但长途飞行的情调也因此少了大半。现在的远航简单明了,速度简直有点太快了。从边路星出发去东波士顿星云,只要吃几餐饭,看部全息电影,或者再小睡一阵。接着,指示灯亮起,提示充电完毕,这时候,只需按下一个按钮,转瞬之间,跃迁就完成了。接下来,还需要再飞上几天,才能到达最终目标。但基本上,整个航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距离上的限制只有一个,那就是系统所能容纳的电量。
曾有人抱怨说,阿姆斯特朗引擎总是沿直线穿越空间,搞得我们都不知道猎户旋臂究竟有多大了,织女星云离家究竟有多远了。现在更不得了,前脚进,后脚出,飞行好像传真,根本体会不到出远门的感觉。什么距离啦,航程啦,深太空啦,光年啦,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然而,持续的进步总是有其代价的,这代价有时是安全性的降低,有时是人际关系的疏离。量子引擎的代价,则是乘客与现实的脱节。
我把通讯交给了贝尔,自己慢悠悠步入休息室去陪艾历克斯。飞行事宜差不多全由贝尔包揽,我这个飞行员的存在只是以防万一,这可真是个笑话。
我对回家并不期待,但能离开边路星,重新觉得安全,这感觉很好。可以的话,我宁愿选择老式的长途飞行。甲壳让我觉得相当没有安全感。我甚至还想在萨卡库星上待着不走,尽管那上面有暴雪、地震,还有悠吼,可悠吼来袭时,你至少能看个明白。
艾历克斯一晚上没动弹,一篇接一篇地读着玛德琳·英格丽的材料。见我走进来,他一边敲打屏幕,一边说道:“她没留下模拟人,她是个普通飞行员,有完整的工作记录。”
我告诉他,“完整”是飞行员的最高标准。“‘完整’的意思是,你每次都到达目的地,很少出岔子,而且从没丢失过货物和乘客。”
北极星号出事的时候,她已经为行勘署服务了六年。为她写传记的人总共有四个——都写到她有好几个情人,畅销小说家布鲁诺·沙弗就是其中之一。
玛蒂生于卡卡塔星,从小就对宇宙飞船发生了兴趣。她父亲曾对人说,有两件事挽救了她的人生,一是她对超光舰的热爱,二是嘉斯·乌库哈特的干预。“不然的话,她将走上犯罪的一生。”这句话不全是说笑。
玛蒂曾驾驶T17“夜鹰”抗击默哑人,23岁就取得了超光舰的驾驶资格,这个年龄虽然还没有破记录,但已经差得不远了。
资料里有她穿着制服、睡衣和健身服的相片(看得出来,她是个健身狂)。此外,她还在沙滩、纪念碑、尼亚加拉瀑布、大伦敦广场、印卡古塔,以及中国长城的等景点旁留下了相片。她有时头戴帽子,身穿礼服,有时又在T17的驾驶舱里。有几张是在她加入行勘署后拍的,相片里的她和不同航班的乘客站在一起。她与乌库哈特合过影,与布鲁诺·沙弗在后者的新书发布会上的合过影,还与吉斯·塔列费罗在某个宴会上合过影。
她从来没结过婚。
大家在谈到“北极星号”时,指的通常是飞船上的六位乘客:杜宁格、曼杜查、乌库哈特、波兰、怀特和克拉森纳。但我怀疑,大家在想到“北极星号”时,想到的多半是玛蒂。与其他五位相比,她更像是个壮志未酬的人。
“你觉得她怎么样?”艾历克斯问我。
我觉得么,很简单:“她还不错啊,至少行勘署的人是这么想的吧,他们把整个行星联盟最有名望的六个人都托付给她了。”
艾历克斯端详着她身穿制服的相片,相片里的她有一头剪短的金发和一对美丽的蓝眼睛,神态相当专注。“她端掉过一艘默哑人驱逐舰,”我说,“开着一架战斗机。”
“这个我知道,”艾历克斯摇头说,“我可不愿和她扯上关系。”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他叹了口气,说:“女人都一样,都觉得我们男人个个爱钻牛角尖。”
“谁?我吗?”离跃迁还有八小时,离到家预计还有四天半。我们又坐着谈了几句,然后,我觉得该去休息了。我带了部阅读器想在床上看,可爬上床后十五分钟就睡着了。
半夜,我不知怎么地醒了。飞行中出现状况,贝尔都会立即通知我。超光舰的飞行员都明白,舵手不会在执勤的时候打瞌睡,因此都能睡个安稳觉。这次,贝尔没有吱声,可我还是一边盯着天花板,一边在寂静中侧耳倾听,我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接着,我意识到是引擎出了问题,它们正在发出声响,音调时高时底,这声响只有在飞船即将跃迁时才有。
可AI是不会自行跃迁的。我扭头看了看时间。飞船上的时间和安迪瓜时间一致,日前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但对我来说,现在正当午夜,离计划跃迁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贝尔,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不知道,蔡丝。”说着,她出现在了我的床前,身上穿着贝尔·玛丽号的工作制服。
“推迟跃迁。”
“我好像控制不了置换单元了。”她指的是正在不断加速的量子引擎。目前充入的电量尚不够我们飞到边路星,但已足够我们离开这片区域,飞到某处,只是能去的地方有限。
“再试一次,贝尔。推迟跃迁。”
“抱歉,蔡丝,我做不到,”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过道,跑到艾历克斯的卧室外面,把门砸开,然后闯了进去,好一阵才把他弄醒。
“要跃迁了,”我说,“留神!”
“什么?”他翻了个身,想去看时钟,“这么急干吗,不觉得太早了点吗?”
这时,舱壁上传来一股明显的压力。我对他喊了声“抓牢!”接着,灯都灭了。每次量子跃迁都会伴有瞬间加速的感觉,长度只有几秒,但是以让没有防备的人受重伤。我只听见艾历克斯吆喝一声,与此同时,我自己也被甩到了后面的柜子上,眼前金星乱冒,耳边传来驾船跨越遥远的空间时常有的耳鸣。
然后,灯光又亮了起来。
艾历克斯被甩到了床下满。他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个没完,还质问我们这是在干吗。
“还不知道,”我说,“你没事吧?”
“别担心,过两天,骨头就复位了。”他说。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舰桥,说:“贝尔,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蔡丝,”她说,“时钟好像走快了。”
“时钟走快了你不知道?”
“我从不监测定时器,蔡丝,从来没这个必要。”
这时,艾历克斯出现在了舱门口。
“好吧,贝尔,”我说,“我需要知道细节。查查是怎么回事,还有,看看我们这是在哪儿。”
某个推进器点火发动,飞船随之移动,开始旋转起来。我赶忙抓住椅子边上的扶手,艾历克斯站立不稳,在舰桥里踉跄了几步,终于一跤摔倒。“贝尔,你在干什么?”我问。
接着,船身又猛地动了几下,船头向上升起,我和艾历克斯被甩到了右舷。
“贝尔?”
“我不知道,”她说,“真奇怪。”
艾历克斯坐进贝尔右边的座位,系上安全带,然后向我投来绝望的眼神。
“贝尔,”我说,“开启雷达,让我们看看周边环境。”
还是没有动静。
“好吧,显示器怎么样?我们看着望远镜的情况。”我努力让自己的语音保持平静。
但屏幕仍旧一片空白。
“贝尔,给我们接望远镜的图像。”我跌坐进了椅子里,扣上了安全带。
贝尔答道:“校准推进器破裂,无法获得图像。”声音平板、冷漠。
“破裂处在哪里?”
“主线路。”
我骂了声“去你妈的,贝尔”,然后问道:“华尔特·昌博斯的真名叫什么?”华特·昌博斯是我们两年前运送的一个客户,当时正在巴卡拉瓦上研究废墟。他的真名叫哈尔巴赫·爱德华·吕博斯,参加过一个学术团体,可他并不喜欢“哈尔巴赫”这个名字。因为长得很像吹小号的老头华尔特·斯特朗,他十几岁便开始自称为华尔特,渐渐的,大家就都叫他华尔特了。他和我们同行,因此贝尔也认识他。
可她却答道:“搜索中。”
“搜索个头!”我打开了数据流面板,发现系统状态正常,于是命令道,“贝尔,主动断线!”
主引擎猛地喷出一团火焰,接着便关闭了。推进器随之接连喷射了几次,船身上下左右颠了几下,最后恢复平稳,重新对准了航道。
“抱歉,蔡丝。我好像无法断线。”
这时,艾历克斯问道:,“喂,怎么回事?”
“我在查,”说话间,左舷的推进器又喷射了一次,“她在更改我们的航向。”
“为什么?”
“妈的,我怎么知道?”
突然,我意识到自己正在漂浮,我的头发向上漂动,身体也在安全带的束缚下上升。这时,飞船停止旋转,主引擎重新开启,开始加速,推力达到了极大值。
“重力丧失!”艾历克斯说,“你怎么样?”
“我还好。”我试着切断贝尔,但是不见动静。
“你开的这是什么飞船啊,蔡丝?”
“不是我开的!”这时候,引擎再度关闭,加速度随之消失,飞船死一般寂静,一串状态指示灯闪了起来。“混蛋!”我骂道,“这不是真的!”
“怎么了?”
“贝尔在倾倒燃料。”
“我的天!”他喊道,“全倒掉了?”
我再次试图从贝尔手中夺取控制权。燃料状态灯变成了琥珀色,然后又变作红色,最后变得血红血红。
我松开安全带,伸手去够维护面板。
“你准备怎么办?”艾历克斯冲我质问。
“首先,得把她关掉。”我边说边打开了面板。
“抱歉,蔡丝,”贝尔说,“别往心里去。”
没错,这口吻根本不像是贝尔。而最可怕的是,我居然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遗憾的意思。我扭动把手,用力按下她的按钮,她的指示灯随之熄灭。“再见。”我说。
“她完蛋了?”艾历克斯问。
“没错。”
“她这是怎么了?我们安全了吗?”
“那不是贝尔,”我说,“抓紧点儿,我这就恢复重力。”
“好,”艾历克斯说,“如果你能快点儿——”
“我已经不能再快了。”一般来说,人工重力郁是由AI操纵的,想要重启的话,就得先切换到手动模式,我又键入了几个数字,然后我们的重量逐渐恢复了。
艾历克斯看上去都吓呆了,他默默地坐了很久,最后小声说:“我们的处境怎么样?”
“好不了,我们正漂浮在热区。”
“你说热?”
“周围有大量辐射,我们来看看。”贝尔刚才说无法获得图像,实际上望远镜运行正常,只是设计时没考虑到手动操作,因此我只得把它们一个个打开、瞄准。望远镜共有六架,我花了点时间才全部搞定。接着,我把它们的数据接到了显示器,图像依次显示出来。
贝尔·玛丽号的周围一片光亮。
显示器上划过两道蓝光,它们修长曲折,仿佛两柄光剑,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幕剑舞。“这是什么玩意儿?”艾历克斯问道。
古时候,如果灯塔里的灯被撞得摇摇晃晃,同时又一路狂转,就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而那盏灯,就是眼前的蓝光。
艾历克斯望着我的脸,揣摩着我的神情,嘴上问道:“这是什么?”
“拉姆赛。”
“就是那颗脉冲星?”
“对,肯定是。”我将耳机按在耳朵上倾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响,接着,我又把它接到了扬声器上,舰桥中随即充满了仿佛冰块和雪珠拍打舱壁的噼啪声。
“听起来不妙。”他说。
“我们的行驶方向正对着那两道光线。”
“碰上了会怎么样?”
“会烧死——如果能活到碰上的那一刻的话。你瞧你瞧,辐射强度已经在上升了。”
听了这话,他显得不太高兴,我刚才的语气有几分不敬,对这种口吻,他还不太熟悉。可接下来,他马上用冷静的口吻对我说:“我们需要做点什么。”
我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真不敢相信,那群笨蛋就是这么看管这艘破船的?”一定是有人给贝尔重新编了程,或者干脆把她换掉了。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他把眼睛睁得老大,凝视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谴责:“你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警示灯越亮越多,外面的辐射强度一路上升。我查了查飞行I付间,萨卡库到拉姆赛的航程以及量子引擎在跃迁前到达的状态,眼前的天体肯定是拉姆赛,毫无疑问。它是颗塌缩的恒星,也可能是超新星的余烬。我在天体物理方面懂得不多,但我知道,不管这怪东西是什么,我们都离它越远越好。
这时,两道蓝光拂过船侧,速度之快,看起来一片模糊。我将其中的一道定格,观察片刻,然后说道:“主要是一团伽马射线,还有光子。”
“我们能避开吗?”
这些光线好比宇宙的切肉刀,而我们正迎着刀刃飞去——没有动力,也改变不了航线。“我们没有引擎啊。”我答道。
“还有多久会撞上?”
“七个小时,可多可少。”
“跃迁引擎什么情况?我们就不能跳出去吗?”
“没了主引擎,跃迁引擎也不可用。”我边说边打开超光速通讯器,“阿拉堡,这里是贝尔·玛丽号。白色代码,我们目前漂浮在拉姆赛附近,周围有剧烈辐射。请求立刻支援,重复一遍,白色代码。”我补充了我们的坐标,又将消息设置为循环播放,接着便将它发送出去。
救援不可能及时赶来,本着自救方能脱险的想法,我开始忙碌起来。我从数据库里调出了所有关于脉冲星以及关于拉姆赛的信息。我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关注脉冲星,总觉得对于脉冲星,知道敬而远之就够了。我看着资料,对艾历克斯说:“它的电磁场非常强大,资料说,这个磁场跳来跳去,有时候能达到光速。它与两个磁极产生相互作用,产生了你现在见到的东西。”
“就是那两道光?”
“是的,它们叫光锥。”刚才定格的画面还在屏幕上。“一共有两道,拉姆赛是颗中子星,高速旋转,还带着光锥一起转。”
“肯定快得可以,看起来都模糊了。”
“四分之三秒一周。”
“你是指那颗星星绕轴线转动的速度?”
“是的。”
“这怎么可能呢?”
“它很小,艾历克斯,和撞击德尔塔·卡佩斯的那颗差不多,直径只有几公里。”
“这么小,转起来却像是个女妖精。”
“就是这么回事。这颗还算是慢的,快的每秒转几周呢。”两束蓝光都是从中子星上延伸出来的,它们的狭窄末端都指向那颗脉冲星。
说到这里,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脉冲星像其他致密恒星一样,无法支持自身重量。它不断挤压,越缩越小,直到达成某个稳定状态。体积缩得越小,转速就变得越快。更主要的是,体积缩得越小,其磁场就变得越紧,强度也随之增大。长此以往,自己就成为了一台发电机。
“一群兔崽子!”艾历克斯说,“真想抓住这群干坏事的人!”
“我们还算运气,量子引擎还不是太精确,不然的话,它就会把我们直接送到那玩意儿内部去。现在这样,我们至少还有地方喘口气。”
眼下,我们距离脉冲星六千万公里,在这个距离,光锥的直径差不多有六百万公里,而今就在眼前,空中布满了它们舞动的身影。
船壳的温度节节上升,但还算可以忍受。内部电力尚能维持,姿态推进器里也还有些剩余燃料。AI已经停止工作,部分与AI脱钩的计算能力尚能调用。
可是,在引擎无法启动的情况下,该如何改变星舰的航线呢?
“或许,我们可以动手把家具扔出气密舱。”艾历克斯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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