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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该有机会与独裁者共赴聚会。独裁者都很会跳舞。
——塔斯卡·拉维尔
物品陈列在督导中心底楼的礼堂里,再往上一层就是主管的套房。督导中心是一栋巨大而杂乱的建筑,部分是行政办公室,部分是博物馆,还有部分是会议中心。建筑挨着长潭的西缘,后者的形状是一个拉长的数字“8”,象征无限。
换作往常,我们可以从温蒂的办公室下楼,直接沿着一道走廊,从水道底下穿过去,但由于安保的原因,内部通道已经全部关闭。于是,我们穿上了暖和的衣服,从大门走了出去,温蒂在最前面带路。夜里的空气很湿,风又大,月亮在乱云翻腾的空中散发着模糊的光芒。外面的行人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没人会在这样的夜晚出门闲逛。
我们沿着长潭上的一座桥上走到对岸,岸边没有库库鸟的影子,往年的这个时候,它们都已经成群结队了。
温蒂把外套紧紧裹在身上,说:“一会儿会来许多贵宾。”接着,她便喋喋不休地报起了来宾的人名和职称,参议员啦,法官啦,CEO啦,律师啦。“都是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上安迪瓜又是这颗星球的首都,那些人物更是重中之重,“一听说玛扎要来,大家就都想来参加派对了。”
而同样的一群人,会在第二天的谈话节目中对他大肆攻击,大谈道德。我没搭她的话,只管走路。
温蒂接着说:“但人数也会不到哪里去,我们是到最后一刻才发的请帖。”
“又是安保方面的原因?”艾历克斯问。
“是的。他的保镖不喜欢长远的计划。”
“我想也是。”
督导中心是群楼中的行政中心,造型如同后掠翼,仿佛即将发射升空。楼顶沿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往外延绵,倾斜角度各不相同,但整栋建筑给人以指向纳拉考伯河彼岸的感觉。河流就在一列树木后面,黑暗、阴森。今晚的气氛令人不安,仿佛一场灾难正步步进逼,一路上低声窃语,和建筑、树木、河流混为了一体。
玛扎的两个保镖安静而警觉地站在正门外,其身份一目了然,他们的衣着有些别扭。尽管试着和众人打成一片,但恶棍就是恶棍。他们的视线在我们身上扫过,接着,其中的一个对着腕环低声说了几句。我们走近时,他们的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在紧张而沉默的氛围中,我们表明身份,获准进入。
“我想,他们不会觉得我们很危险吧。”
“你们事先都得到批准了。”温蒂说。
我们爬上了十二级大理石台阶,来到了门廊。
大门打开,我们进入了大厅,脱掉大衣,走进了中央过道。只见到场嘉宾已经涌入了走廊,其中的两个看见了我们和温蒂,于是就走上前来打招呼。温蒂做了介绍,我们和对方谈了几句,然后便继续朝里走。
艾历克斯说道:“真没想到他会来这地方,访问科研设施不会有损他的宗教立场吗?”
温蒂说:“我觉得宗教立场不过是他扮演的角色而已,都是演给老家的人看的,他真要傻到那样的话,就保不住位子了。”
有几个人正在录像,我猜是温蒂部门的。
“可是,老家的人是会看见这些图像的。”我说。
“柯林玛斯上的人会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虔诚的人会听说玛扎是如何在异教徒面前挺身而出,坚持抗争。”说到这里,她大笑起来,“蔡丝,这类事不必太认真。”
墙上装饰着蓝色和金色的彩旗。“这颜色代表他的国家?”艾历克斯问。
“没错。”
我们接连穿过几道双层门,进入了接待室。里面有大约三十个人,个个手持酒杯,神态怡然。我认出了几位参议院及联盟的执行科学顾问,还有几位学术界人士。当然了,露易斯·彭齐奥博士也在。
他离开了正与他交谈的人群,朝我们走来,以示对我们的到来十分欣慰。“艾历克斯,你能来真好,”他边说边伸出了手,“温蒂跟你介绍了来宾吗?”
“我正盼着认识他们呢。”艾历克斯说。
他显然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但假装还认识我,温蒂以尽可能含蓄的方式提醒了他。接着他说:“陛下可是急着想见你们俩。”
不知道艾历克斯对此有什么想法,我是觉得陛下还是不知道我是谁,或到哪儿找我比较好。“为什么?”艾历克斯问。
“他对你们的工作相当赞赏,是你们在几年前将历史建制彻底推翻,是你们为他提供了弹药。”
艾历克斯听得皱起了后头:“抱歉,彭齐奥,我听不明白了,什么弹药?”
“你们向他的国人证明,人类获得的知识是不牢靠的,事实真相是难以确定的。这一点和他的立场相符:要想万事大吉,就得依赖圣书,还有依赖他。”他一定是觉察到了艾历克斯的反应,因为他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还拍了拍艾历克斯的肩膀,“别在意,艾历克斯,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这时,一个身穿蓝绿相间服装、黑色头发、浅黑色皮肤的女人朝这边微微举手,见彭齐奥注意到她之后,又点了点头。主管大人见状说了声:“他到了。”刹那间,屋里的嘈杂声低了下去,人们纷纷走到墙边,面朝入口。
耳边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走廊中随即充满了说话声,还有大笑声。
玛扎像一股潮水般闯入房间,身边跟着一对安保人员。在场的其他宾客后退几步重新结对,然后战战兢兢地朝前移动。站在原地的人,我只看到彭齐奥博士一个。他冲独裁者露出礼貌的微笑,欠身说:“陛下,认识您十分荣幸,很高兴今晚大驾光临。”
他的照片我当然是见过的,但照片和真人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个吸血鬼式的人物,但实际并非如此。
他比我想象的要矮,身材不到中等,黑色头发,胡子剃得很干净,比照片上要敦实一些。他身穿白色外套和深灰色便裤,外套上挂着勋章和绸带,右肩上叠了条红色绶带。
他冲主管欠身还礼,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伸出手去,彭齐奥极尽谦恭地伸手握住,但转眼就放开了。
名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宽恕。眼前的这个男人双手沾满了鲜血,多得能用桶装,但在场众人却对他热烈欢迎,仿佛他刚对医学作出重要贡献似的。
玛扎的宣传机器总是把命丧他手的人说成是杀手或叛徒,说他们企图动摇柯林玛斯,动摇正念,说他们极其危险,是最邪恶的异端,说他们不惜让无辜者人流血,还说玛扎在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们超度给了全能的神。他们也知道,相对处决,意识清除或许更为仁慈,但教义禁止信徒实施意识清除。
片刻之后,他朝我们走来,他走到我的面前,暗自舔了舔嘴唇,然后牵起了我的手。看得出来,他完全明白我的想法,但根本就不在乎。他向我投来六十伏激光般的灼热眼神,然后微微欠身,说:“考帕女士,能认识如此美丽、如此有才的女士总是让我高兴。据我所知,你是一位飞行员。”这两句听起来都是心里话,他可真会讨人喜欢。可恶!
玛扎对我的了解已经超过了彭齐奥博士。我答了声“是的”,竭力不让自己被他的目光压倒,竭力不说出“这没什么,超光舰人人都能开”。这男人身上有股气场,让人不由自主觉得谦卑。“我负责驾驶贝尔·玛丽号,彩虹事务所公司的飞船。”我说。
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关于艾历克斯的话,两眼却始终紧盯着我:“和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一起迷失太空,这真叫人激动,”他体味了一番其中的狂喜,接着又说道,“还有句话不得不说,能结识那位从群星中榨取真理的男人,真是我的荣幸。”天!他可真是这么说的,“从群星中榨取真理”。你要是觉得,这听上去一点都不像吸血鬼的口吻,那么,我也有同感。自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把他看作可以请回家吃饭的人。他用略带口音的语调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两位最近又出了一记妙招。”这时,有人往他手里送了一杯葡萄酒。
艾历克斯答道:“是神机中继站,您的消息可真灵通。”
“哦,是啊,真要那样就好了。”他说边举起了玻璃杯,“为了中继站,也为了操办其重现的人。”他两眼盯着艾历克斯,将酒杯递给旁人,杯中的酒一滴未沽。旁边的一个侍从接下酒杯,又转交给了其他人。“我们很感激你,本尼迪克先生。”他接着说。
“谢谢您,陛下。”
我的心怦怦直跳,心想我可不愿和这个男人一道迷失太空,不过么——
“本来么,我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多聊聊,”玛扎的眼睛盯着艾历克斯,嘴上却在对我说话,“可惜,我现在有事要忙。”
“请便。”这一切艾历克斯全看在眼里,但他始终不动声色,并以此暗示我沉住气。
要说玛扎的目光完全没让我慌乱,那是说谎。我想象着自己在面朝大海、月光照耀的阳台上被他拥抱的感觉。一边的温蒂还显得相当恼火,我觉得她看穿了我的心。
“艾历克斯,有机会的话,可以来卡布拉什一游,”卡布拉什就是柯林玛斯国所在的山脉,“如果真能成行的话,希望你带上这位美丽的同事。”说着,他的目光又铆上我。
艾历克斯应了声“好”,我猜他正努力憋着不笑出来,可他的表情异常端庄:“有机会的话,非常乐意叨扰,”然后,他对我说,“对吧,蔡丝?”
我正呆若木鸡地站着,暗中为自己一直和哈利·拉托莫厮混的事感到纳闷,但拉托莫的事还是以后再考虑吧。听见艾历克斯的问话,我不由答了声“对”!语气之热切,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
“太好了,”玛扎回头对一个侍从说,“就这么定了。摩卡,记一下联系信息。”
然后,他一转身,朝一群政客走去,对方散了开来,迎接他的到来。名叫“摩卡”的巨人问艾历克斯要了代码,然后礼貌地一笑,回到了独裁者的身边。
我得说明一点,我虽然和别的女人相比毫不逊色,但也不会被人当成前任选美冠军。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玛扎的目光还是几次转到了我的方向。我禁不住也冲他笑了笑——实在管不住自己啊!艾历克斯见了这个小动作,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被他迷住了吧?”
玛扎在这地方如鱼得水。撇开别的不谈,作为政客的他相当老练,对每个人都报以温暖的微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他,我的第一印象一定是“魅力四射”(取“魅力”两字最正面的意义)。但那晚过后,我再也无法对自己的判断力深信不疑了。
与此同时,我们到周围应酬了一圈,握了好多手,听了许多介绍:“我来介绍供水委员”,“这位是霍夫曼书记”,“伊斯卡拉略教授,去年进行了暗物质方面的研究”,“让·华伯登先生,议长的特别助理”,“霍夫曼博士,到过离联盟各大行星最远的地方,他是官方记录保持者”。
我们正要进入展示厅,温蒂将我们带到了一边:“艾历克斯,玛扎可能也会买几件物品。”
“还让别人买吗?”
“没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政坛大腕都在,你却不让他们进门?”
她压低了嗓子说:“媒体明天才来报道拍卖会,依我看,这儿除了你们和玛扎之外,谁都不关心物品本身。他们到这儿只是想给人拍照,拍下他们出价竞购,给大家关心的事业捐款,然后把买下的东西带回去捐给博物馆。我们已经对他们说了明天会有大量媒体前来报道,那才是他们关心的。”
“真没想到。”
“他们都是政治动物,艾历克斯,无论如何。”
玛扎喜欢喝酒,还喜欢大笑。他在接待室和大堂待了个把小时,期间不时纵声发笑,两眼炯炯有神。我开始猜测他在派对结束前就会邀请我。他的安保小组端着酒杯四处走动,可我心想他们什么都不会多喝。
接着,温蒂的同事用几个小噱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随后便打开了通向展示厅的大门。我们朝里望去,只见几张长桌子上摆着北极星号上发现的几百件物品:衣物、压力服、茶杯、酒杯、勺子、靴子和各种电子设备。此外,还有一副棋具、若干棋子、几张纸牌(背面都有飞船的印章),以及一块记录着汤姆·杜宁格制作的音乐唱片的芯片(下面的资料卡上写着杜宁格是位出色的音乐家)。多数展品都封在展示柜中,每件都标着库存编码。
墙上挂着绘有玛蒂·英格丽和各位船员的条幅。条幅上,南茜·怀特正在某片雨林中跋涉,沃伦·曼杜查俯身看望一个患病的儿童,马丁·克拉森纳坐在一幅银河系的草图旁,嘉斯·乌库哈特在议会大厦的台阶上对记者侃侃而谈,查克·波兰被画成了剪影,看起来正在沉思,玛蒂一身制服,正以宁静的日光望着大厅彼端,最后是汤姆·杜宁格,他的条幅是对奥蒙德那张著名肖像的临摹,画中的他正站在夜色下的陵墓中。
玛扎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他先是在门口驻足片刻,朝室内扫视了一番,接着又回头瞟了一眼艾历克斯,显然已经有人向他汇报另一个会在竞拍开始前提前获益的人。
进入展示厅之后,玛扎的目光就完全锁定在展品上了。其他人跟在他身后,多数时间都在大笑和交谈,他们陆续走过几张桌子,但对桌上的东西没看几眼。只有玛扎缓缓踱步,对周围的物品全神贯注,还时不时和一个年长的随从说上两句,后者报以点头,我想他还录下了他的评语,或是物品的口录编号。
有几件物品上还带了人名。一件浅灰色衬衣时绣着“M. K”的字样,有个大袋子上贴了块金属标签,上书“怀特”。飞船的跳伞装是深蓝色的,肩章上绣着“北极星号”字样,两块肩章上都有飞船的注册编号,CSS117,还有飞船的标志:一根箭头,顶着一颗孤星。飞船上共找到了三件跳伞装,右侧胸袋上方分别印着沃伦、嘉斯和英格丽的名字。也就是说,船长本人的跳伞装也在这儿。
“你觉得怎么样?”艾历克斯问我。
“好东西,”我边说边在心里把客户的名字过了一遍,“艾达会激动坏的。”
他朝温蒂做了个手势,温蒂赞了句好眼光,然后掏出卡片,打开展示柜,将跳伞装取出来递给了站在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后者将它放进盒子收好。我们随后看起了别的展品。
玛扎也做了个手势,示意乌库哈特的那件他要了。他自言自语道:“飞船标志设计得很巧妙。”他身后的一名政客问他巧妙在哪里,他显得相当惊讶:“我说曼尼,北极星是扩张时代初期位于地球北方的恒星,也就是孤独之星。当然了,最早的指南针是一根金属条,渐渐地才变成了箭头的形状。”
这番话里完全看不出宗教热忱。
有件外套的袋贴上绣着“杜宁格”,有部通讯器上有波兰的姓名缩写,还有木纸质笔记本的棕色皮封面上有嘉斯·乌库哈特的姓名。
靠墙的地方挂着几套压力服,其中一套的左胸处有“船长”字样,又是玛德琳的装备。她是大伙口中的玛蒂,是获得执照的星舰船长,她单身、美貌,应有尽有,前程似锦,可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艾历克斯正端详这一根黄金手链,和手链相连的铭牌上刻着南茜的名字。他问温蒂:“这个多少钱?”温蒂看了眼清单,报了个数字,那数字足够买下一艘尺寸不小的游艇了。艾历克斯回头对我说:“卖给哈罗德,你觉得怎么样?”
哈罗德是彩虹事务所的特许客户,和我们来往了几年,彼此都是朋友了,人不错,可品味不怎么样,他喜欢能闪光、能卖弄的东西,对藏品的历史价值一窍不通。“很漂亮,”我说,“可依我看,要让他开心,根本不需要这么好的东西。”
“你可小看他了,蔡丝,”他边说边示意温蒂,东西他收了,“哈罗德有把小木槌,是他老家在第一次审判时用的,他还有塔拉梅特快号的的电路板。”塔拉梅特快号是帕克兰星上的第一辆水上反重力列车,几百年前在愁人湾和野空城之间首度发车,那次运营被人传诵至今。当时,它和苏济人土匪赛跑,被龙卷风追赶,还招惹了一条好色的大水蛇。
温蒂将手链递给了侍从,艾历克斯见时机成熟,就开始讨价还价,索要更多物品。“温妮塔,我认识几个人,他们想要几件藏品。”
温蒂露出痛苦的表情:“艾历克斯,我也很想帮忙,真的。可我们说好了六件,我没权力多给。”
“温蒂,只要你肯卖,价格高点没关系。我都和你们的独裁者握过手了,蔡丝还跟他调情了呢,这些都该有点回报吧。”
她抿起嘴,央求他小声一些:“我对你很感激,艾历克斯。还有你,蔡丝,但这个事我不能让步。”
“你就这么跟上级说嘛,你答应了多给我几件,我才同意来的。”
“听着,”她叹了口气说,“我再放一件,给你七件,但不能再多了。”
“温蒂,你看看这些东西,没人会挂念的。我要十二件。你在这儿有威望,这对我很重要。”说到这里,他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知道他接下来要演什么戏码,我看他演过太多次了。他的演技相当高超,总能让人觉得自己欠他的。“我在这儿做过几次关于克里斯多夫·辛姆的讲座?”他问道。
“很多次。”她承认。
“请我的时候,我推辞过吗?”
“不,你没有。”她承认。
“那么,我收过一个子儿的考铂币没有?”
“没有。”
“那么,就都是义务劳动喽?”
“是的,艾历克斯,全是义务的。”
“别人演讲都问你们收一百块,我本尼迪克可从不收钱。”
免费的原因么,自然是他本尼迪克觉得,在行勘署露脸,是结识讨好潜在客户的重要途径。温蒂闭上了眼睛,她可不是傻瓜,也知道艾历克斯那两下子,可她不想惹恼他。
“这地方归你管,温蒂,人人都知道这一点。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彭齐奥都会答应的。”
“九件,”她终于开口了,“行行好,艾历克斯,只能这么多了,到此为止吧。”
“温妮塔,你这女人还真是难缠。”
“没错,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出来。”
艾历克斯微笑着说:“我们就凑合着办吧,谢谢,非常感激。”
她斜眼看着他,说:“艾历克斯,要是我被解雇,你可得在彩虹事务所给我找个位置啊。”
“温蒂,彩虹事务所永远为你这么有才能的人预留位置。”
展示厅里有无数物品,餐具、护目镜、全息带、毛巾、抹布,甚至还有个冲淋头。
我问道:“温蒂,飞船的日志在哪儿?”
她四下扫视了一番,又查看了一下数据板,然后指着大厅彼端说:“在那边的角落里,但这一件我们是要保留的。”
“为什么?”
“其实,这些物品也不是每一件都卖,我们还想留几件在北极星号主题展上展出。”
他们保留的都是些重要的东西,除了日志之外,还有桑迈斯特写的《宇宙学》。那本书皮质封面,归克拉森纳所有,页边上写着评语,一般认为,其中的许多条是在飞行途中写的(据资料卡推断)。嘉斯·乌库哈特的笔记也在其中,他儿子就是靠这个补完了他的从政回忆录,并在他失踪后十年以《路障之上》为名出版。玛德琳·英格丽的星舰驾驶执照也在,还有一张船长和乘客在空间站上的合影,就在北极星号最后一次出发前照的。资料卡上说,相片的复制品明天就在礼品商店上柜。艾历克斯拿起一个刻着飞船印章的酒杯,这是个高脚杯,专门盛香槟,庆祝的时候用的。“你觉得这个放办公室里怎么样?”他问我。
太漂亮了。箭头,星星,CSS117。“就是没法用来喝酒。”我说。
他听了哈哈大笑。酒杯也收进了盒子,我们继续看了起来。
他又找到了一件中意的外套,蓝白相间,两个整齐的胸袋,一对绣着“北极星号”的肩章,当然是玛蒂的。他又问了问我的看法。
“上好。”我说。
他回头问温蒂:“这些私人物品为什么没有归还家属?”
我们走到印着南茜·怀特肖像的横幅下站定。画面当然是静止的,但画上的人物却运动着。雨林中的怀特目光炯炯,侧耳倾听,仿佛是在听着远方瀑布的轰鸣。
“这女人了不得。”温蒂说。
“是啊,真了不得。”
温蒂接着说:“私人物品都是在调查的时候扣留的,调查持续了好多年,不久前才真正结束,以前也停过,但一直都没有正式结束。我猜是行勘署一直把东西这么拖着不还。家属大概过了一阵就把这事忘了,要不就是没兴致了。所以,它们才会一直留在库房里。”
“要是家属现在来要东西怎么办?”
“东西已经不归他们了。追讨期限是十七年,时间一过,就都是行勘署的财产了,”说着,她低下头,对一个挂件看了起来,“不急着归还还有个原因,就是怕上面沾染了某种神秘的污染物,病毒啦,纳米机器人啦之类的。”
“纳米机器人会使人消失?”
她用柔和的语气说:“要我怎么跟你说呢?我又不在现场。调查人员一定是急着找到答案,所以才把东西统统保管了起来,希望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依我看,这一天一直就没有到来。他们甚至给船壳做了杀菌处理,好像事故是瘟疫造成的似的。”
“后来,他们还是把船卖了。”
“那是1368年,卖给了长荣,”温蒂的语气相当不快,“长荣捡到了便宜货,然后‘北极星号’就改名叫‘西拉·克勒莫号’了。最近一次听说时,它还在为长荣运人,有工程师,有鉴定员,还有各种特别来宾。”她说着微微一笑,看了看时间。“好了,你们还想看什么?”她问道。
我们拿起一本扉页上签着嘉斯·乌库哈特名字的皮面圣经,圣经下方的一块铭牌上记录着北极星号执行过的八次任务:1352年在柯帕旺达,1354年在布雷克曼,1355年在莫亚巴……莫亚巴是颗默哑人的行星,至少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
艾历克斯说了句:“他们是想去那里找白洞。”我也是这么想的。
温蒂微笑着说:“找到的话就厉害了。”然而白洞并不存在,只是理论上的虚构,这个想法相当中听,让人觉得它为宇宙进程添加了美丽的对称,理应存在,但宇宙对我们的美学观并不买账。
铭牌上还记录了其他几次任务的目的地,那些名称都是北极星号到达后取的,通常以某个船员的名字命名。比如“萨喀略”,它的太阳将在未来的一万年内成为超新星;比如“孝悌星”,它一度被认为是人工无线电信号的发射源地;再比如“布若留”,曾有一小撮定居者在上面驻扎繁衍。在这些任务中,最长的一次持续了一年半。
我朝一台笔记本电脑走去,根据所附的鉴定书,它是南茜·怀特的。为尊重怀特的隐私,里面的内容已被删除,这样一来,其价值自然大打折扣,但看到世上还有正直的人,总是一件好事。艾历克斯眯起一只眼,朝放在里面的一件马甲走去。在几张在任务期间拍摄的相片里,玛蒂就穿着这件马甲。温蒂见状要说什么,艾历克斯用一句“无价之宝”搪塞过去。
“七件了。”我提醒他。
来之前他就说过,和玛蒂有关的物品都会特别值钱。我当时心存疑惑,对他说:“她的那些乘客才是名人,郁是历史人物。”
他的回答是:“乘客不重要,在这起事件中,船长才是悲剧人物,再说人长得又漂亮。”
“怀特的模样也不错。”
“可怀特没有失去乘客,蔡丝,相信我。”
他在这方面的判断一向很准。就这样,我们又挑了件马蒂的制服短衫(一共有两件),接着又在一个铂金质地、雕着花鸟的墨绿首饰盒前面停下脚步。盒子边上放着鉴定书,证明它是玛德琳·英格丽的私人物品。艾历克斯把它拿起来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支钢笔、一把梳子、一串人造珍珠、一副制服横杠,还有两对耳环。“里面就这些东西?”他问温蒂。
她点了点头:“本来还有化妆品,可它们把盒子的内部都腐蚀了。”
接着他们谈好了价格,我觉得价钱偏高,可东西还是相当不错的,艾历克斯露出亲切的微笑,他每次这么笑,就是在告诉别人价钱太高,他已经后悔了。然后,他把盒子交给了温蒂,温蒂接过来转交给侍从,侍从示意我们的配额已经用完了。
我们慢慢走到了展厅彼端的家具设备区,那里放着一把船长椅、一张会议桌、几块显示屏,甚至还有个真空泵,此外还有些全息装备。但除了椅子之外,其他几件都不是私人物品,我们的兴趣不大。
“你们挑的都是最好的。”温蒂说。她看起来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我们离开时,玛扎正端详着墙上的一块画着飞船设计图的铭牌。“他挑了几件?”我问。。
温蒂清了清嗓子说:“对他没有数量上的限制。”
“这好像不太公平啊。”
“他可是国家元首,”她微笑着说,“等你接管了政府,我们也会给你这个待遇的。”
我们来到了一间隔壁的屋子,提着箱子的年轻人跟在后面。他还是个孩子呢,顶多十九岁,温蒂清点账单时,我问他是哪儿的人。
“波贝提。”他说。西海岸。
“在这儿上学吗?”
“在上大学。”
我们这边说着话,艾历克斯已经在那边转了账。侍从说他很高兴见到我,还拘谨地跟我调笑了几句,然后把物品递了过来。我心想今晚真是走运。
温蒂低头看了一眼箱子,问我们想不想让她把东西送到办公室。
“不了,谢谢,”艾历克斯说,“我们随身带着就行。”
就在这时,我看见玛扎离开了展厅,他带着一众保镖,匆匆走进过道,表情相当忧虑。
正当我们朝出口走去时,空中出现了一个安保人员——是个投影。“女士们先生们,”他说,“我们收到了一则提醒,建筑物中可能藏有炸弹。请各位立刻撤离,我们不再发布警报了。”
当然不用,谁会认为有必要发布警报?艾历克斯蹿过来将我一把揪住,他用一只胳膊抱着我,另一只用来提箱子。温蒂跟在我们身后,大声说肯定有误会,谁会在督导中心放炸弹呢?
人群一片混乱。出口是扇小门,一次只能通过三个人。有几个手脚不灵便的客人摔倒在地,艾历克斯英勇地叫我别害怕,我们停下脚步,想去搀扶一位跌倒的妇女,但身后的人群不住地推挤,我们只能继续朝前走,我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
这时,投影说:“请保持冷静。”说得倒轻巧,它的本尊大概正在另一栋建筑里。
走廊里的拥挤是场噩梦,人们呼喊尖叫,我几乎是足不沾地地被人潮带到了前门。出了门廊,人群就一下子散开,有那么一会儿,艾历克斯的箱子都脱手了,他冒着被踩踏的危险把它弄了回来。
安保负责人一边催促我们往前走,一边说道:“请远离大楼,保持镇静,目前暂时没有危险。”
这一点不说大家也知道,人群已经在向各个方向散开了。
安保人员在几座桥梁边上引导人流穿过长潭,可到我们走下大楼的石头阶梯时,桥面已经被人群堵住了。他们见状改变策略,引导我们沿着建筑的外墙向两边撤离。我看到彭齐奥跑在了我前头。温蒂恪尽职守,等客人走光了才和几个同事从大门撤出。她刚走出来没几步,督导中心就在剧震中化为了一团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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