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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马瑞蒂的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仿佛在透过隧道遥望远方的晨间世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于是强迫着右手的手指摸到被鲜血浸透的裤袋口,探了进去。
他的整个躯体仿佛包裹在餐巾纸里的一片玻璃,然后被踩了好几脚——碎片仍旧大致留在原处,但已经损坏得无法修复了。鲜血从嘴唇之间汩汩淌下,中了好几枪的胸膛再也无法吸人或吐出空气。他在朦胧中意识到自己快要被自己的血液溺死,感觉到腹部撕裂的动脉在向外喷洒鲜血。
紧握着揉皱的爱因斯坦来信的信封和卓别林手印水泥块的碎片,他的手慢慢离开裤袋。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前臂,让它朝自己的面部移动;他舔了舔爱因斯坦的信封,将水泥块握在手心,视线落在橄榄树上自己的斑斑血迹上。
我在高处,他在朦胧中想道,距离地面四五英尺,我同时也在低处,在地面上。
濒临死亡使得他的意识更容易离开躯体。
接触到爱因斯坦和卓别林的物件并没有再次召回亡魂,而是将弗兰克的离体意识拖向过去的那些特定时刻,并且放大了血迹带来的效应,将他的意识从严格的线性时间中释放了出来。
他在一定的距离外观察停车场——大约是在俯视,尽管这个超越时空概念的空间中并没有上和下的区别。他的躯体是一条线的终点,这条线可以回溯到一辆厢式货车中。轿车和厢式货车在停车场中化为一条条互相交错、纠缠的金属管,宛如楼顶空调系统的管线。随着他的视野变宽,这些东西开始渐渐后退。
无数条状如喷气式飞机尾迹的弧线悬在虚空中,他知道这些就是生命线。他找到了自己那根,其终点位于近处仿佛爆炸的绳索端头,他又看见两条其他的生命线,它们在朝过去方向几秒钟的位置上终结于炸开的形状之处。某个生于长于这个异空间的物体攀附着——它从一开始就始终攀附着——那些生命线的参差终点,弗兰克的意识和那个物体发生了重叠。它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活物,弗兰克希望自己不断扩展的视野不是和那东西分享了刚刚消逝的两条生命的结果。
他在与视点平行的位置上感知到了达芙妮的生命线,紧接着发现自己的意识也扩展到了那里,达芙妮的意识随即立刻向他扩展,靠近她的生命线的时候,弗兰克能够感觉到女儿知道他的存在。在某个与时间和空间无关的点位上,他和女儿无言地紧紧攀附在了一起。
无论爱因斯坦于1932年在塔楼上对自杀女人的生命线做了什么事情,弗兰克都在尽量逆向操纵达芙妮的生命线。爱因斯坦将那女人的生命线扳离了四维时空结构,弗兰克此刻则在阻止达芙妮的生命线朝任何其他维度的方向移动。在这个时间失去了意义的视角上,他始终在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意识互相激励放大,得到了更加宽阔的视角——弗兰克在未来的方向上感知到一堵无比巨大的墙壁,或者说是横断面,或者说是高耸着的间隙。它不只是无数条生命线的终点,更像是在侵蚀所有的生命线——不管那是什么可怖的东西,它就存在于两分钟的距离之外。
弗兰克希望两人的意识能够朝垂直方向扩展,好让他们“越过”那个存在——他试着向达芙妮传递“爬高,快爬高”的消息,又将一幅飞机在极短跑道上起飞后,在撞上森林之前疯狂爬升以获得足够高度的图像投射进女儿的脑海。
弗兰克和女儿一起加速上升,他们的意识远远将世间众人的生命线抛在后方,整个地球在他们眼中只是远处的一个螺旋体,绕着太阳的环形光柱旋转;他们是这般渺小,宇宙星系宛如耀眼的皇冠和盛放的花朵,在无尽虚空中,在他们周围缓缓游动——
突然,两人的意识急速反冲,重又飞向他们那个小小的世界,仿佛一枚火箭正在返回地球,而整个世界围绕着它来了个天翻地覆。
阳光照在塔楼上,曾经是拉斯卡塞的女人将意识投向底下停车场一辆汽车后座上的涂油玻璃,不知为何,在某个瞬间,那块玻璃变成了黄昏时分游泳池旁搁在椅子上的正装外套。她不为所动,继续凝聚注意力,等手指同时感觉到滑腻腻的玻璃和塔楼檐尖的粗糙栏杆,鼻子同时闻到汽车内装潢的气味和晨间轻风的清香,她退后一步,意识离开躯体,进入了爱因斯坦在1932年曾经占据过的那片空间。
塔楼化为一道朝时间的两个方向延伸的高墙,爱因斯坦唤起真空能造成的永久涟漪出现在她眼前,上帝才知道他为了什么原因做出如此事情。
此处那些饥饿的生命体就在附近出没,它们是被几条刚刚戛然而止的生命线吸引来的——拉斯卡塞今天不需要献上活祭,就能跃入“自由公路”,她将意识和那些生命体重叠在一起。
在这个更大的尺度上,她感知到生命线宛如彗星掠过不能称之为天空的天空,达芙妮就是其中之一。
拉斯卡塞的意识朝达芙妮的生命线伸展过去,弗兰克·马瑞蒂虽然已经死去,但他的意识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两个马瑞蒂都死了!但他的意识却聚集过来,把拉斯卡塞推向过去的方向,老马瑞蒂的生命线在那个位置忽然中断,悬挂于虚空之中。
在未来的方向上,拉斯卡塞感觉到某种类似于悬崖或静态瀑布的东西;感知范围内全部的生命线,只要一碰到它,就从视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障碍与她仅有一秒钟的距离,惊恐之下,她的意识跌回了四维时空中的躯体。
拉斯卡塞发现她的躯体仿佛毛巾般挂在栏杆上,她拼命舞动四肢,这才站起身来。
“米夏尔挂了!”茂尔克叫道。他抬起右手,朝窗外连开两枪,然后踹开车门,一跃而出。他一边匆匆跑开,一边对勒皮多普特高喊:“快引爆!”
车厢中的勒皮多普特透过挡风玻璃向外张望,咬紧了牙关。夏洛特正拖着达芙妮跑向货车,到现在还没有人对夏洛特开枪,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她背后躺着两具尸体,马瑞蒂在正前方的绿化带上,米夏尔在右边的人行道上。
来吧,他告诉自己。
勒皮多普特撕开衬衫,扯掉胶带,把那根干制的手指拽了下来,连同胶带一起扔到角落里。
赎罪日战争反正是以色列获胜,他想道,没有来自未来的我帮忙,也是我方获胜。
他扭过头,拿起烟灰缸里弗兰克在几分钟前揿熄的登喜路过滤嘴烟头,他将烟头紧紧夹在左手的两根手指之间,赤着的双脚踏上金质万字符,双手按进卓别林的手印中,把意识同时投射向威尔逊峰和死谷的两个信标。
他感知到两种不同的风,闻到松林的清香和风化枯木的气味,赤裸的脚底被微弱的电流弄得有些发痒——
在第一个瞬间,这与他记忆中离体时的那种轻飘感觉没有任何不同,眩晕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下一个瞬间,他旋转着穿过无涯黑暗,指间的过滤嘴烟头不停震颤,仿佛他正拿着烟头划过极细致的波纹板;他满怀感激地允许意识退回躯体之中,正当此刻,一股能量擦身而过,向下急急俯冲。
勒皮多普特仍旧身处货车的车厢之中,他的第一感觉是炸弹已经引爆:一名男子拿着几把钥匙趴在地上,角落里的猫砂盘翻了起来,贴在车厢壁上。头顶上的灯泡在前后摇摆。
“他妈的怎么了?”驾驶员座位上的茂尔克叫道,他的声音很尖利,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雷管?”
茂尔克仍坐在前排座位上,他还没有离开货车。
拿钥匙的人坐起来,眨着眼睛抬头看勒皮多普特。勒皮多普特低头望向他,头晕目眩间,他认出了自己的面容——这是两分钟前的自己!
一个婴儿在后车门旁的地板上哭号,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将视线投了过去。勒皮多普特本能地打量着婴儿:细软的黑发,两个小拳头和两个小脚丫在空中挥舞——
我无法及时将他带出效应场,勒皮多普特想道,即便如此,他还是弯腰去抱那个婴儿——那是他自己的副本——但婴儿却闪动着渐渐消失了。
茂尔克不知何时从驾驶员的座位上转过了身子,他睁大双眼,瞪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奥伦·勒皮多普特。
清晨的小城重归宁静,勒皮多普特听见夏洛特·辛克莱尔在车外说:“弗兰克!你怎么——天哪——千万小心!”
茂尔克和稍早两分钟的勒皮多普特目瞪口呆地望着另一个勒皮多普特转动炸弹旁的厨房计时器。“一分钟,”他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另外一个勒皮多普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为了路易斯?”他问。
“为了所有人。”勒皮多普特答道。
茂尔克开口想说什么,但勒皮多普特挥挥手让他闭嘴,他爬到前排座位之间,抓住驾驶员一侧的门把手。“等会儿再说吧,56秒。”
就在此刻,晨间的寂静再次被激烈的枪声打破,守在货车旁的两名“晚祷”组织人员转身抬头,望向塔楼顶端。
弗兰克·马瑞蒂站在橄榄树旁,向年老的自己身上倾泻着子弹。
勒皮多普特跳出车门,贴在旁边一辆轿车的车身旁,抬起点二二自动手枪,瞄准停车场另一端那名白发男子的头部,白发男子走在夏洛特左边,他推开夏洛特,拔出一柄硕大的左轮手枪,勒皮多普特抓住这个机会,一枪打爆了他的头。
几码之外的两名“晚祷”组织人员听见枪声,飞速转身,在他们被货车驾驶员一侧射来的子弹击倒之前,其中一人已经开了两枪;一名“晚祷”组织人员重重坐在地上,继而瘫软不起,但另外一人又开了一枪,这才被勒皮多普特的一粒子弹击中前额。
勒皮多普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大致知道原因。这就是尽头了,他想道。Baruch Dayan Emet,愿正义的法官保佑你。
人们在呼号奔跑,勒皮多普特希望他们在逃离这个地区,而非奔向身旁的货车。他摇摇头,集中注意力,调整一下身体重心,继续举着手枪,强迫自己扫视周围的环境。
人行道中央,弗兰克趴在达芙妮身上,夏洛特从左边奔向他们两人;米夏尔从右边跑过来,他的目标同样是弗兰克和达芙妮,但手中的枪正朝父女二人瞄准。
勒皮多普特明白过来,米夏尔不能让“晚祷”组织同时得到达芙妮和她的父亲,他必须杀死达芙妮。勒皮多普特回忆起女孩卧室里那几张“皇后”乐队的专辑。
“放开达芙妮!”塔楼上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叫喊声,“别让她受伤!”
米夏尔开了第一枪,他在奔跑,子弹擦着达芙妮的膝盖击中地面。
夏洛特立刻停步,举起一柄左轮手枪,叫道:“米夏尔!”年老的摩萨德外勤特工刚抬头,一粒子弹就击中了他的面门。
勒皮多普特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枪口瞄准了夏洛特,但还没等手指找到扳机的位置,夏洛特就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瞄准了他。
他放下枪,也许只是因为太累了——夏洛特身后的门廊暗处有人开了一枪,正中勒皮多普特的胸口,他摇摇晃晃地跪倒下去,枪滑出仅有四根手指的右手,落在地上。
路易斯,他想道——我违反命令,都是为了你。
他勉力抬起眉头,看见夏洛特瞄准门廊,连开数枪,轮椅和轮椅上的人被子弹打得抽动不已;接着,她和弗兰克半推半抬着达芙妮,朝这个方向奔来。
还剩下最后几码的时候,夏洛特忽地悚然一惊,她松开达芙妮的胳膊,伸手按低弗兰克的头部,一颗子弹恰好击中他面前的人行道。
“丹尼斯!”夏洛特在喘息间的叫声几近一声啜泣。
她转过身,举起左轮手枪,瞄准西侧钟楼拱顶上阳光映出的一个剪影。
她和塔楼上的那个剪影都静止了一刹那。
两人同时开枪,夏洛特脚边飞起一块沥青碎片,但依然站在原处,而塔楼上的老女人如风帆般扑腾片刻,继而翻过檐尖的栏杆,在斜射的阳光中坠落了四层楼的高度,跌进一株橄榄树的枝叶之间。
勒皮多普特的视线开始模糊,茂尔克在他身旁蹲下。“另外一个你在首轮交火中吃了子弹,我刚把他拖进车厢,他快死了。”
“我猜也是这样,”勒皮多普特说,“我也是。”他看看手表,“十五秒,快走。”
“好。”茂尔克站起身。
他远远地听见夏洛特的叫声:“不是我开枪打你的!”
勒皮多普特用最后的力气挥了挥手,表示他早就知道;而后,黑暗吞没了他。
茂尔克吼叫道:“炸弹,所有人退后!”弗兰克一把抄起达芙妮,跟着夏洛特和茂尔克奔向花匠的货车,这辆车停在即将爆炸的货车以南几个车位的地方。
紧张和恐怖的记忆让弗兰克几欲呕吐,他心里还充满了对达芙妮的关切,但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肉体上的欢愉;茂尔克拉开前排乘客一侧的车门,弗兰克抱着达芙妮跳上车,三两步跨进车厢后都,把达芙妮放在他和夏洛特不久前躺过的毯子上。他狂热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抱着达芙妮跑了那么长的路,他的胳膊丝毫不感觉疲倦,几秒钟之前他在沾血的橄榄树下奄奄一息的场景犹在眼前。
夏洛特和茂尔克在前排坐好,茂尔克发动引擎,倒出车位。
“我们去了很高很高的地方,对吧?”达芙妮轻声说。
“是的。”他告诉女儿。
货车在停车场上向南急冲,弗兰克用一只手撑住地板。
“我们回到的不完全是原先的世界,对吗?”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地板剧烈地颤抖片刻。货车继续加速,向南离开停车场。
“我们在高处的时候。”弗兰克说,耳朵被爆炸震得嗡嗡响,便意识到自己在大声说话,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有人在底下改变了事件的进程。”
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砸在车顶,父女两人都惊得一跳,几秒钟后,茂尔克向左一转,停下了厢式货车。
“你们都下车,快!”茂尔克在后视镜中的面容铁青,声音属于一个正强自按捺胸中悲恸的男人。“我必须赶在警察前回停车场一趟。”
夏洛特跳下车,从弗兰克手中接过达芙妮。
“为什么?”弗兰克下车后随手关上车门。
茂尔克叫道:“回收老年的你的尸体!”货车陡然加速,再次左转,在停车场上绕了回去。
夏洛特和达芙妮在路边坐下,弗兰克头晕目眩地站了片刻,在达芙妮身旁瘫坐下去。“我们必须离开这附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他试着让视线的焦点落向阳光下的棕榈树和停车场南面的大小车辆。
“我——”他清清喉咙,继续道,“我们走到加油站,找个公用电话叫计程车,好吗?不能留在这儿。”他问达芙妮,“能走路吗?不行的话我背你。你这块头的小姑娘我背两个也没问题。”
“我能走路,”达芙妮说,“慢些就行。”
三个人挣扎着站起来,慢慢穿过柏油地面。到了停车场的尽头,他们拖着步子走过一片绿草茵茵的缓坡,上了人行道,他们顺着塔切瓦路向东而行,印第安峡谷路在背后越来越远。初升的太阳照得弗兰克眯起了双眼,所幸的是风还很清凉。
“年老的你的尸体。”达芙妮说。
“同莫伊拉和我刻在万花筒棚子里的姓名缩写是一个道理,”弗兰克说,“等……呃……等吃饭的时候我解释给你听。”
警笛——许多辆警车拉响的警笛——在他们身后呼啸着由南向北而去,功率强大的引擎油门全开,咆哮声震耳欲聋。三个人谁也没有回头张望。
弗兰克很惊讶地发现他的双腿和两臂开始颤抖,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免得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他坐倒在人行道上,缩成一团,深深吸气。猫砂盘里的那柄手枪仍在身上,硌得他的后腰阵阵发疼。“对——对不起,”他说,“我没事,只是——”
达芙妮和夏洛特都在他身旁蹲下。
“延宕反应。”夏洛特说。
达芙妮撩起弗兰克前额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爸爸,你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弗兰克这才惊恐地意识到女儿肯定也经历了杀人和被杀的体验。
达芙妮大概感觉到了他油然而生的负罪感,她伸出一条胳膊搂住父亲的肩头,另一条手臂搂住夏洛特。
夏洛特摘下太阳眼镜,达芙妮望向她,弗兰克看见夏洛特的双眼迎上了女儿的目光。“你不也是吗?”夏洛特说。
“只有几段时间比较难熬,”达芙妮说,“爸爸,正如你所说的,他们没有伤害我的打算。”弗兰克感觉到女儿打了个寒战,“但刚才每一个人都想杀死其他人。”
“再等一分钟,我马上就能站起来了。”弗兰克说。不知道这个钟点有没有酒吧开门营业,能来一大口苏格兰威士忌可就太好了——但紧接着他想起了不到五分钟前连中数枪毙命的那个老人,立刻放弃了喝酒的打算。抽根烟应该也能镇定心神,他慎重地下了决定。找到加油站,打完电话,然后买包烟。
“我该给学校打个电话,”他没话找话地说,“今天恐怕又不能去教马克·吐温和现代文学了。达芙,对不起,”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拍打掉裤子上的泥土。“三天没挣工资回家。”
“皮卡多半也给人偷走了,”达芙妮在夏洛特的搀扶下直起腰,“但老嬷的棚子里还有金子!”
是啊,弗兰克有些麻木地想道,我们的皮卡,昨天早晨我停在了高地大道以南的那条路上,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儿。
“达芙,没有金子,”他说,“被那些人取走了,就在刚刚爆炸的那辆货车里。”
“唉,那么——闹了半天,我们啥也没得到啊?”
“正是如此,”夏洛特说。弗兰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把太阳眼镜戴回原处之前,弗兰克在她的眼角看见闪光的泪水。夏洛特对弗兰克说:“谁也没能获得新生。年老的你、勒皮多普特、保罗·戈尔兹、我。‘任你如何至诚,如何机智/难叫他收回成命,消去半行/任你眼泪流完,也难洗掉一字。”她用手指梳理着黑发,“找个时间,帮我念一封从前的信,”她说,“来自……来自一位老男友,我对他做了错事。”
“没问题。”弗兰克顺着人行道前进,另外两人跟了上来。“至少我们还有生命。”他深深吸气,慢慢吐气,尽情享受呼吸的快乐。
“和泪水,”达芙妮补充道,“尽管它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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