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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巴士在中弹累累的轿车旁停下,马瑞蒂扶着戈尔兹爬出车门,拉斯卡塞的声音从巴士上的对讲机里传出来,吩咐司机返回好莱坞,去接夏洛特·辛克莱尔。马瑞蒂又一次注意到,拉斯卡塞在用抑扬格五音步说话。
匹科大道和拉辛尼伦吉大道之间的阿尔法·贝塔超级市场的停车场里,巴士停在棕榈树投下的婆娑树影之中,引擎空转,空调开着,夏洛特躺在装巴风特头颅的那个柜子背后的左边座位上,睡意蒙咙地透过走廊另一边老马瑞蒂的双眼打量世界。马瑞蒂身旁是软瘫的戈尔兹,他靠在车窗上,马瑞蒂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夏洛特发现胖男人的面颊已经呈现出了死灰色。拉斯卡塞的躯体大概还躺在巴士后部的座位里,但谁也不朝那个方向投去视线,夏洛特也不怎么有问候他的兴趣。
正当她打算伸手去拿手袋里那半品脱“野火鸡”的时候,透过老马瑞蒂的眼睛,夏洛特看见电子灵应盘的指针嗖的一声点向了右上角的T字母。
拉斯卡塞的声音在驾驶员身后的虚空中响起。“保罗说得对,我们必须得到那个叫达芙妮的姑娘。”
夏洛特被吓了一跳,她真希望有人能回头看一眼车后座。悠着点儿,她告诉自己——拉斯卡塞连意识都能够投射,投射声音就更加不在话下了。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巴士里今天闻起来像是贫民窟的厕所,消毒水和排泄物的气味交相辉映。她尽量不去想昨夜被引诱上车的那名年轻人,而是竭力记住面前这空洞声音的说话内容。
“要那孩子干什么?”她问。
谁也不回答她的问题,马瑞蒂的视线摇了过来。她不清楚自己是否需要补口红——接她的时候,几个人谁也不正眼看她,此刻背后明亮的阳光把自己变成了一幅剪影。
“达芙妮,”马瑞蒂说,“烧毁了卓别林的电影。”他的声音既空洞又单调,夏洛特希望戈尔兹能看他一眼。
但戈尔兹只是低头看着膝头蜷曲的双手。“我们需要那部该死的电影,”他说,“我们不只需要上下,还需要左右。”
“他们两人将带着她去棕榈泉,”马瑞蒂继续道,“通过某种方式令她变得从不存在。事后,我不会有她的记忆,不会有这些事情的记忆。”
夏洛特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我也不会有记忆,她想道,从宇宙中彻底删除某个人,这件事情的确有可能做到。
她看起来就像当年的我。
夏洛特回忆起爱因斯坦留在棕榈泉某座塔楼中的装置,以及与之相关的种种传说——那装置能“短路”一个人的生命线,让这个人变得从不存在。
我朝她挥手了,今天下午,我朝她挥手了,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我的……我的“小女儿”:没有被腐坏的年轻的我。两个小女孩——其中之一即将消失,消失得真正无影无踪,另外一个则将获得新生。
“现在,马瑞蒂先生,”空中缥缈的声音说,“烦请您打开面前的柜子。”拉斯卡塞的声音不似真人发出,而像是用小提琴琴弓在木琴拉出的音色。“举手之劳,柜子没有上锁。”
“该死的脑袋屁也不知道,”戈尔兹在马瑞蒂身旁嘟囔道,“为了找爱因斯坦的女儿,我们不知求了它多少次。”
马瑞蒂的视线陡然移向脚下,聚焦于充当柜子把手的那一双铜质相对圆锥上。
“上次我来的时候——”马瑞蒂的声音在颤抖,“在我而言,是19年前——这是你们存放那个漆黑头颅的地方。”
“现在依然是。”夏洛特说,她转成驾驶员的视角,驾驶员的视线有节奏地在后视镜和前方空旷街道两者之间切换,这比看那该死的脑袋要令人舒心多了。
只是那柜子依然位于夏洛特前方,拨动插销和门吱吱呀呀开启的声音不绝于耳,虫漆、香料和旧鞋底的气味传入鼻中。
“谢谢,”拉斯卡塞过于干净的声音说,“现在请你说一声‘找到我’。”
“找到我。”马瑞蒂犹犹豫豫地说。
夏洛特听见那头颅又发出了耳语声,但这次说话的仅有一个声音:“两天前,我坐在自己的尸体旁,望着我胸口的窟窿。”
头颅说过这句话,夏洛特想道。
“感谢你讲出他们的位置。”拉斯卡塞的声音说。夏洛特困惑地皱起眉头,旋即想起鬼魂的存在方向与他们相反,拉斯卡塞大概想在鬼魂回答前获得问题的答案。她叹了口气,切换回马瑞蒂的视角。
午后阳光照得黑亮的眉头和面颊、下颚上的银饰闪闪发光。从马瑞蒂的视野可以看出,他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坐回原处。
夏洛特悄悄去摸手袋里的酒瓶。
马瑞蒂凭借很快就将忘记这一切的信念支撑自己。不,不止是忘记,而是从未经历这一切。
“我去找了我的祖父,”那双永远微微分开的嘴唇嗫嚅道,“想弄清我的身份,我从何处来。”
“感谢你讲出他们的位置。”拉斯卡塞重复道。即便他内心有些不耐烦,但也没有反映在这尖细而无生气的声音中。
“但我没有母亲,”头颅发出的声音更轻了,“只有孩子们。”
“你已经说出了孩子们的下落,”拉斯卡塞像催眠师似的说,“你的孩子们在哪里?感谢你能够告诉我们。”
“你的孩子们?”马瑞蒂想道,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我的母亲会藏好他们,”头颅说,“至少她会努力这样做。‘入此门者,得享平安。’”
入此门者,得享平安。
马瑞蒂几乎无法呼吸,这是老嬷后门上的标记。那头颅还说了什么?我去找了我的祖父……我胸口的窟窿……孩子们……我的母亲会藏好他们……
他的两臂忽然汗毛竖起,视野中只剩下了那颗闪闪发亮的黑色头颅,肉体比意识更早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他冲出座位,沿着过道向后奔了几步,抓住一排座椅的扶手,大口大口喘息,行将呕吐。
“那是我的父亲!”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他面对巴士后部,两眼眨个不停。“那是——天哪!那是我父亲的头颅!”
“妈的!”戈尔兹在前面嘟囔道。
“关掉它!”马瑞蒂叫道,“他能看见我吗?”
拉斯卡塞的声音似乎从马瑞蒂面前传来。“鬼魂已经离开。愚蠢的东西没有任何线索能帮助我们找到你自己——你年轻的自己。由你代替我们提问,原本希望它能回答,现在看来,想必它是真不知道。”
“它的确告诉了我们,”戈尔兹虚弱地说,“灵应盘指针在马瑞蒂说‘找到我’之前就动了。对于鬼魂来说,在前就是在后。亨奇,掉头,驶向南方。”
“它指的是字母T。”戴太阳眼镜的女人说。马瑞蒂现在知道,她的真名是夏洛特。
“不对,”戈尔兹咬着牙说,“它指的是方向。”
亨奇发动引擎,巴士先振动起来,然后倒着在停车场里转了个方向,光明和阴影在座位上更换位置;超市正门在左侧车窗一晃而过。巴士慢慢停下,此刻它面向南方。
灵应盘的指针停在了字母A的地方。
“年轻的弗兰克·马瑞蒂,”戈尔兹一字一顿地说,“正在我们身后,这个位置的东北方。”
“我敢打赌他此刻在山上,”拉斯卡塞抑扬顿挫地说,“这辆车太庞大也太缓慢了。亨奇,和安伯伊基地联系,我们需要全方位的帮助。”
“没有毛巾。”达芙妮怯生生地说。
弗兰克·马瑞蒂和本内特背靠着厨房里的柜橱坐在地板上,他抬起头,发现达芙妮穿着湿漉漉的旧牛仔裤和衬衫站在门口。
他把酒瓶搁在本内特身旁,站起身。“连窗帘也没有,”他说,“对不起,达芙,我没多想就让你去洗澡了。去楼下窗口坐着吧,那儿阳光不错。”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内回荡。若是达芙妮不开口,全部的响动便都来自室外:鸟鸣啁啾、汽车引擎的微弱声音、直升机轰隆隆地飞过附近的丘陵地。
“又过半个小时了。”莫伊拉说。她倚在栏杆上,背对着底层客厅倾斜的天花板。
弗兰克看了一眼手表。12点35分,的确又到半个小时了。达芙妮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走下台阶,他转身拿起电话听筒。
号码才拨完,铃声都还没响起,那位叫杰克逊的男人就接起了电话。“你好?”
“是我,到——”
“对,你在哪里?”
莫伊拉身后底下的客厅里响起达芙妮的声音:“爸,我能到露台上躺会儿吗?好莱坞的标记可真近啊!”
“看得见摸不着,”依然坐在地上的本内特说,“上了露台也只能看看峡谷对面的马路。”
“莫伊拉,能陪达芙妮出去走走吗?”弗兰克接着对电话听筒说,“我们在山顶——”他低头问本内特,“我们的具体位置?”
莫伊拉叹了口气,胳膊用力撑起靠着栏杆的身体。
“沿着——听筒给我。”本内特站起身,接过电话。“沿比奇伍德路上山,到头右转是下山的霍利瑞基路。我是他的妹夫。妹妹,没错。霍利瑞基路的急转弯过了以后有几幢屋子,我们在右手第三幢。”他停下来听对方说话,“好,我去打开。”他挂上电话,“门廊灯。他要我们打开前门廊的灯。”
“知道开关在哪儿吗?”
本内特回身走向正门:“肯定在——嘿!”
弗兰克从本内特的外套口袋里拔出手枪,几乎脚不沾地地沿着楼梯扶手滑下楼去。
达芙妮肋部突如其来的剧痛攫去了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一块布压在了女儿嘴上,她的两臂被人紧紧抓住,身体陡然抬离了地面,肺里的空气通过鼻孔被挤压出去;达芙妮颠簸的视野中只有头顶上朝天穹汇聚的树干,耳畔是莫伊拉的尖声叫嚷。弗兰克感觉到达芙妮的赤脚踢在铝合金栏杆柱上,随即就被拽着翻了出去。
弗兰克冲上阳光灿烂的露台,只看见北侧栏杆外有一名面对自己的年轻人,正准备逃走。那人戴着棕褐色的手套,抓紧了系在栏杆上的绳索,显然立刻就将滑向底下黑洞洞的坡地。莫伊拉趴在弗兰克背后的地面上,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容。
达芙妮不见了。
弗兰克举起枪,对准年轻男人胸口开火。
弹壳通过开着的门飞进客厅,那男人的脑袋猛地向前垂下,弗兰克奔到栏杆前,跨出一条腿,随手将滚烫的手枪插在后腰上,然后用双手抓住绳索,枪声这时候才从峡谷另外一侧反射回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愈加响了。
弗兰克沿着绳索爬下山谷,但多数时候是攀着绳子往下滑,粗糙的绳索蹭掉了掌心的皮肤,双腿在虚空中随便蹬踢。他歪歪扭扭地落在地面上,冲力让他坐在了他用枪弹制造出的那具尸体上;他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呼吸,四肢就开始顺着植物丰茂的斜坡往上爬。尽管视线模糊,但他还是能看见上方有几个人影手脚并用地在爬坡。
“你说过女孩和女人都离开了男人的视线!”亨奇打开黑色宝马车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双腿踏上地面。“糟透了。”车后100英尺左右的地方,一架贝尔直升机停在一片篱笆围起来的空地中央,螺旋桨的声音震耳欲聋,轿车空调吹出的凉风马上就消散在了挟着尘土而来的滚滚热浪之中。
没等夏洛特开口,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就砰然关闭了,亨奇随即离开。他向前奔跑,透过他的双眼,夏洛特看见拉斯卡塞的三名手下从暗影朦胧的坡地爬上阳光灿烂的人行道,他们抬着的帆布袋还在不时抽动,袋里装的肯定是那个小女孩。
抬着口袋的三名男子弯着腰眯起眼睛,迎着直升机引擎刮出的风,匆匆忙忙跑过停在路边的宝马车和车里的夏洛特。她透过亨奇的双眼瞥见一眼乘客座位上的自己,但亨奇很快便跑远了。此刻他眼前的道路过了坡顶,面前是直升机亮蓝色机身上的门,门内有个男人在挥动手臂。机尾的螺旋桨是一团模糊的银色,机身在起落缓冲架上颠簸着。
他们把达芙妮塞进机舱,拉上门,亨奇转身跑向夏洛特——透过他的双眼,夏洛特看见一名男子在车身前的位置爬上路边斜坡,伸手挡住炫目的阳光和螺旋桨刮出的狂风。这位拿着手枪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35岁的弗兰克·马瑞蒂。就在这个时候,黑色宝马车占据的面积忽然在亨奇的视野中变大了,亨奇的视线也为之改变了焦点。
我这样考虑到:未及半生,就已然在黑暗广大的世界里失去了光明——
夏洛特盲目地抬起双脚,伸进方向盘底下的空间;左脚踩到油门,引擎咆哮起来,她坐进驾驶员的位置,摸到变速杆,从停车挡拉至一挡。
通过亨奇从后方急速接近的视角,她发现车头对准的是路边斜坡,她把方向盘朝右打,很愉快地看见车子与斜坡边缘擦肩而过。亨奇看见弗兰克站在了车前,夏洛特立刻踩下刹车。她想伸头喊叫,脑袋却撞上了关闭的车窗,她不耐烦地推开车门,“想救女儿就上车!”
透过弗兰克的视线,她看见了宝马车的头灯和保险杠,她的脸从打开的车门中探出来,亨奇在车后向前狂奔。
“最后的机会!”她叫道。
直升机的轰鸣声抬高了一个音阶,她知道飞机肯定正在起飞。
弗兰克看见直升机倾斜身躯,离开了狭窄山路顶端后面篱笆中的那片空地,达芙妮肯定在飞机里。一名男子奔向他面前的宝马轿车,显然是想阻止驾驶者的行动;一辆橘红色的小轿车在山路顶端现身,多半和这些绑架者是一伙的。
“最后的机会!”车里的女人叫道。
他从达芙妮那里获得的感觉是恐惧、捆绑和黑暗。
弗兰克两三步奔过人行道,拉开乘客一侧的车门,一头跳将进去,顺手猛然关上车门——与此同时,车后那名男子赶上来,拉开了右边的后车门。
方向盘背后的女人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突然吹起的顶头风关上了后车门。
弗兰克回头去看,宝马车的右挡泥板挂上了路边停着的汽车,他的身体险些趴在仪表盘上。
“朝前看!”女人在嘶喊。
弗兰克扭过头,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了宝马车侧面刮过的绿色保时捷,空无一人的柏油车道在左手边伸展开去,女人拉正方向,再次踏下油门。弗兰克还没缓过气来,擦破的双手阵阵刺痛。
“看路,别看两边。”女人冷静了下来,“你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什么。”
弗兰克很想回头张望,很想寻找直升机的去向。他气喘吁吁地说:“你能、能跟上直升机吗?我女儿是不是在飞机上?”
“是的,她在飞机上。我知道他们往哪儿去。要命的话,好好看路。”
“你是……丽蓓拉·诺萨玛洛。”弗兰克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蜿蜒的柏油马路。他想扣上安全带,但想到或许会有一两秒视线不清,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夏洛特·辛克莱尔,”她说,“另外那个名字只是扮可爱用的。调整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否则我看不见车后的动静。”
“好——能开慢点儿吗?一秒钟就好。”他没有让视线离开前方的道路,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摸到后视镜,将其扭到一个大概适合的角度。他瞥了一眼,又扭了一下,然后再瞥一眼。山顶上,那个企图钻进宝马车的男人正跑向橘红色轿车。
“橘红色轿车——”他说。
“你看见的我也都能看见,”夏洛特·辛克莱尔说,“他们要抓我们。”
他深吸一口气:“直升机往哪儿去?”手枪戳得他后腰阵阵疼痛。
“棕榈泉。该死,往前看!”她及时把车拉回路上,但车还是冲上路肩,撞断了鸟舍式样的信箱。“前面有转弯,”话虽如此,但她却还在加速。“后视镜。”
弗兰克看了一眼后视镜;橘红色轿车就在背后一百英尺处,距离正在飞快缩短。
“谢谢,”她说,“坐稳了。”
前方道路向左绕过一段露出地面的陡峭岩层,宝马车刚转过车身,夏洛特就猛踩刹车,轿车几乎立刻颤抖着停下,连轮胎与地面摩擦的难听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回头看!”她叫道,随后将变速杆打向倒车挡,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弗兰克将身体从仪表盘上推开,回头时恰好看见橘红色轿车绕过那段岩层,出现在他们身后——下一个瞬间,两辆车狠狠地撞在一起,他险些被抛进后排座位。
宝马车的后备厢盖子翘了起来,橘红色轿车的引擎盖被撞得遮住了挡风玻璃。两辆车都停住了,但震荡良久不停。
“前方,看前方!”夏洛特喊道,弗兰克连忙扭头望向前方。夏洛特把变速杆打在一档,踩下油门,车子颤抖几下,冲了出去,金属和塑料碎片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
她打高几档,加速下山。弗兰克觉得引擎声音一切正常。“防滑刹车,”她说,“宝马六系的标准装备。”
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霎时间车里静得让人不习惯。弗兰克睁大双眼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前方,他并不特别看任何地方,只是集中精神调整呼吸。
“你难道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弗兰克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强迫自己不要大喊大叫。“达芙妮是人质,对吧?”
宝马车轻松地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头顶树木投下的影子不时落在眼前。
“后视镜。”她说。
弗兰克瞥了一眼后视镜,可见范围内没有其他车辆。他提醒自己,这句话没必要说给对方听。
“我和他们怕是已经不算一伙的了,”夏洛特说,“他们大概从没想过要帮助我重获新生,我想我其实也清楚。”她叹了口气,弗兰克相信,此刻若是看她,肯定能见到两行泪水。“你和你女儿的意识有某种重叠机制,我说得对吧?是心灵联系吗?刚才那场抓捕行动策划得完美无缺,但却被你搞得乱七八糟——尽管他们会怪罪到我的头上。”
“棕榈泉有什么?”
“该死。”夏洛特猛打方向盘转弯,弗兰克紧张地盯着道路。“这也许能救她!每次我通过你们两人之一看世界,都会片刻跳到另外一个人的视角中。你和她是否还有心灵联系?”
弗兰克扭头看她,夏洛特的面颊上有一道发亮的线条,片刻后,车轮碾上了路边的土地。“看路!”她叫道。
弗兰克抬起头,面前一丛茂密的、开着白花的夹竹桃正急速接近。夏洛特把全身重量都压在刹车上,宝马车在距离灌木丛仅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半个车身已经上了路肩,窗外尘土飞扬。
“换你开车。”她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走了出去。“看着我。”
弗兰克一边换座位,一边看着夏洛特,她绕过车头,坐进乘客座位,关上门。弗兰克将车倒回马路上,以最快的速度开车。他说:“是的,在过去几天里,达芙妮和我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意识,以前也发生过,通常持续七天左右。棕榈泉有什么?”
“那很好,”她摸索着找到安全带,“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我的前雇主就在那附近,我可以给他们电话。唉,这次行动搞得真是一团糟。”她扣紧安全带,靠进座位,闭上双眼。“有人中枪吗?”
弗兰克的手背一阵刺痒,他攥紧方向盘,罔顾手心的刺痛。“我打中了一个,其他几人抓走了达芙妮。”
“打死了没有?”
弗兰克记起他是对准那男人胸口开枪的,也记起那男人从高处坠落的样子。“我——我想是死了。”
“稳住,开慢点儿!”夏洛特闭着眼睛说。
弗兰克连忙松开踩着油门的脚。他们已经离开了丘陵区,马路变成双向四车道,但车辆也相应多了起来。
他试图体会杀死那男人诱发了什么样的情绪——肯定不是胜利的狂喜,但也绝非负罪感和哀伤。他很难将自己的情绪和达芙妮心中汹涌而来的痛苦分开。
“跟我说实话,”他说,“他们是不是要杀达芙妮?”
“不,”夏洛特说,“而且,达芙妮也没有任何他们需要的情报。他们想弄清楚,在让你继续活着的前提下,没有了她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打算怎么对待她?”
“他们要让她变得从不存在,短路她的生命线,你将变得从来没有女儿。”
弗兰克终于明白了杀人带给他的情绪,那是沮丧。他想问夏洛特这是为什么,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说:“他们首先要杀死我,否则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情。对吗?”
“对。此时此刻,你和她是精神上的暹罗双胞胎,要抹杀她的存在,他们必须将她和世界隔离开来,但他们不可能割裂你们俩之间的联系。”她的身体抽搐一下,但双眼仍旧紧紧闭着。“当心。”
前方有一辆在快车道上慢吞吞行驶的旅行车,他见状拐上右侧车道。“如果你看见了,”他不耐烦地说,“该知道我也看见了。”
“我的注意力更集中。我们必须——”
“离开时,我妹妹失去知觉躺在那里。他们会伤害她吗?”
“她和她丈夫现在不是他们的目标了,他可以叫救护车。而我们却必须想办法避开——避开你父亲,他能够通过他们的电子灵应盘追踪我们。那东西在另外一辆车里,不是刚刚撞坏的橘红色轿车。”
“我父亲救了我,从你手上救了我。”
“他不是你父亲。我们需要喝一杯,你知道——”
“胡说!少跟我胡说八道!”
“他不是你父亲。现在——”
“他如果不是我父亲,那是谁?”弗兰克不耐烦地耸耸肩,“我们必须想办法避开我父亲——这是你的原话。”
他看了夏洛特一眼,发现她皱起了眉头。“你父亲另有他人,明白吗?”她说,“你知道罗斯福饭店怎么走,对吧?那儿的酒吧有无数出入口,总是人满为患,有许多人互相看来看去,我能够监控那整个地方。”
前方最繁华的街道是好莱坞大道,右转就可以到罗斯福饭店。“我们直接去棕榈泉。”他说。要去棕榈泉,他必须在好莱坞大道左转,然后沿101公路向南开。
“我要和抓了你女儿的那群人打电话。他们不知道必须杀了你才可以对付达芙妮,我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另外,我需要喝杯酒。主在酒中永生。”
他叹了口气,打亮右转信号灯。“能替我记住一个电话号码吗?”他说,“我现在还记得,但不确定拿起电话的时候还记不记得。”
双引擎贝尔212直升机向东疾行,穿越好莱坞山和格里菲恩公园天文台之间的空隙,飞过鹰岩的荒芜丘陵,此刻正跟着它投射在脚下几百英尺处科罗拉多大道上的影子飞翔。
丹尼斯·拉斯卡塞的躯体躺在后面的长椅上,身旁是油箱。他的躯体在呼吸,但意识却聚集在右方舱壁上固定着的几株粉色山龙眼花朵和一块散发橘色光芒的岩石形状熔岩灯注释1上。
灰发的弗兰克·马瑞蒂坐在面向前方的座位上,对面是戈尔兹,有人从巴士的急救箱里拿了支吗啡注射给戈尔兹,他此刻面红耳赤,显得有些倦怠。机舱内闻起来有一股烤焦了的花生酱的味道。
他们脚下是用胶带扎紧的帆布口袋,口袋里是达芙妮。
从直升机在比奇伍德峡谷顶那片空地起飞之后,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忽然,山龙眼花朵开始振动,拉斯卡塞的声音在机顶引擎的呼啸之中响了起来。“请马瑞蒂先生解释清楚,时间机器究竟如何操作。”
大概是听见了说话声,达芙妮的双膝和脑袋在帆布下用力扭摆,马瑞蒂还能听见她被堵住了的叫喊声。
“解开脑袋那头,”戈尔兹说,“别把她憋死了。”
马瑞蒂摇摇头。“很快,”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她就从来不存在了!”
“要是窒息而死,”戈尔兹在面向舱尾的座位上动了动身体,“她就将作为一具尸体永远存在下去。白痴,给我打开口袋。”
马瑞蒂觉得脸上直发烫。他觉得自己必须证明自己不是白痴,若是无法证明的话,他就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们正在录音这次对话,”拉斯卡塞的声音说,“你执行的步骤都是什么?”
“呃……”马瑞蒂正要开口,戈尔兹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指了指脚下的帆布包裹。
马瑞蒂解开安全带,弯下腰,伸出颤抖的双手,解开捆住达芙妮头部的胶带,然后拉松帆布口袋边缘索环上的绳子。
在座位之间的阴影中,达芙妮的面容仿佛只剩下了闪闪发光的绿眼睛和乱七八糟的棕发。
“是你!”她惊讶地仰视着马瑞蒂,“我爸爸呢?”她的视线随即越过他,落在舱顶的银色护垫和玻璃纤维舱壁上,用途不明的正圆形和椭圆形孔洞处处可见。机舱如铃铛般晃动,突然增加的重力说明他们在上升。“这是飞机里?”达芙妮问。
“直升机,”戈尔兹望着窗外的圣加布里埃尔山脉,“因此,别干傻事。”
“哦。”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才是白痴。”马瑞蒂的反击姗姗来迟。
“时间机器究竟如何操作?”拉斯卡塞的声音说,“怎么在特定的时间停下?”
马瑞蒂抬头看了一眼舱壁,发现花朵正在震颤,锥筒形熔岩灯里的红色融蜡都聚集在了顶部。
“其实很简单,尽管只是突发奇想,但显然起了效果——将一件在意欲前往的时间段内发生过决定性变化的物品贴在皮肤上。我在棚子地上的砖块间找到了祖母留下的一个烟头。尽管没有把我准确地带回那个时刻,但至少日期是正确的。”
“你祖母?”达芙妮说。
马瑞蒂不敢将视线从花朵上移开,衬衫下的胸口汗出如浆。
“烟头?”拉斯卡塞清脆的声音说,“就是一个烟头?”
“就是一个烟头,”马瑞蒂哑着嗓子说,“沿着金万字符逆时间而行返回那一天的时候,烟头又是振动又是发烫,金万字符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四边形的螺旋物。然后,我觉得自己——怎么说呢——被拉长了、被弯曲了,离开了投射出的星光体。我能够感觉到我其余的动量抛开我,冲进过去。”
达芙妮停了片刻,问戈尔兹:“我父亲呢?”
“我想是死了,”戈尔兹仍旧看着窗外,“也许在好莱坞山某处哪棵树底下待着呢。一个瞎眼女人开车带着他冲下了山谷。”
马瑞蒂有那么几秒钟想告诉达芙妮,他就是她的父亲,可还没等他开口,山龙眼花朵的狭长花瓣就又振动了起来。
“你仍旧可以返回未来吗?”拉斯卡塞问,“这难道不是单程的旅途?”
“我仍旧可以返回未来,”马瑞蒂对那几朵花和那盏灯说,“返回——我的曾外祖父和祖母都返回到他们出发的时刻,这是预先就确定了的事情,高维空间的牛顿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定律。假如我再次站上那个金万字符,就将立刻回到2006年出发的时刻。但是,我将进入——”他盯着那几朵花不放,绝不看达芙妮一眼。“——进入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有多少东西随你返回了?”拉斯卡塞的声音说,“贴身衣物、空气——还有什么?”
马瑞蒂很高兴能有源源不断的问题可以回答。“人体气场范围内的所有东西,”他说,“我觉得可以容纳不少东西,有很多该带的东西我留在了2006年——掌上电脑、iPod、黑莓手机。”
“色拉吗?”戈尔兹说。
马瑞蒂用眼角瞥了一眼达芙妮,发现戈尔兹声称其父已死的话没能打动她,达芙妮仍在打量直升机舱内的布置。她已经不关心自己的父亲了,马瑞蒂心想,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戈尔兹的座位下发出一阵尖利的电子音。“帮我接一下,”戈尔兹说,“蜂窝电话。”
“是我父亲。”达芙妮说。
马瑞蒂的衬衫贴在汗淋淋的皮肤上,他俯身越过达芙妮,掀开装电话的匣子,拿出那台厚重的移动电话,他抬起眉毛,向戈尔兹投去探询的目光。
“按顶上那个按钮,”戈尔兹叹息道,“免提通话按钮,然后放在座位上就行了。”
“未来的电话不比一块香皂更大。”马瑞蒂辩解道。他揿下按钮,把砖块似的电话搁在人造革座位上。
“你好。”达芙妮叫道。
“你好。”电话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亮得足以让舱内所有人听清,哪怕头顶引擎的呼啸声也没能盖过它。
“夏洛特啊,你好,”戈尔兹说,“算你走运,因为这条时间线立刻要被撤销了。”
“让我爸讲话。”地上的达芙妮说。
“达芙妮,你爸不在这儿,”夏洛特的声音说,“但他随时都可能回来。现在请让我和成年人说正经事——”
“他就站在你旁边,”达芙妮打断她的话,“我能通过他听见你说话的声音。哎呀呀!他的一嘴啤酒全喷你身上了。”
电话沉默了半秒钟。“谁相信她的鬼话?”夏洛特问。
“我相信。”戈尔兹说。
马瑞蒂乖僻地点点头。
“我马上就可以知道实情,”拉斯卡塞的声音从花朵上传来,“你的电话信号非常清晰。”
“妈的,好吧,是的,他就在我身边,”夏洛特说,“达芙妮小姑娘让我不得不开门见山了。我正拿枪对着他——”
舱壁上的花朵振动起来。“你没有拿枪对着马瑞蒂,”金属质地的声音说,“枪在手袋里,我没看见他。”
“夏洛特,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戈尔兹疲惫不堪地躺了下去,闭上双眼。
拉斯卡塞的声音说:“我在找他,却看见这女孩。”他的人工声音第一次表现出了情绪——挫败感。
“爸!”达芙妮在地上的帆布包裹中大喊,“别让他们抓住你!”
年轻的弗兰克·马瑞蒂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出来:“我不会被他们抓住的,达芙。我很快就来救你,这些人没有伤害你的企图。”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你那边闻起来一股花生酱的味道。达芙,别吃他们给你的东西。”
“这架直升机里就是这个味道。”达芙妮说。
“直升机是墨西哥国家电力公司卖给我们的,”戈尔兹说,“难说那群人是不是拿花生酱涂了绝缘层。”
马瑞蒂的声音说:“达芙,在直升机里千万别乱动。”
“已经说过了。”戈尔兹说。
“丹尼斯,”夏洛特的声音说,“相信吗?如果你往小姑娘的意识里看,一定能感觉到我身边的马瑞蒂。”
老马瑞蒂注意到熔岩灯里的融蜡分成了几缕。
“的确如此,”拉斯卡塞如小提琴音色的声音说,“我感觉到了他,但还不足以看见他。这女孩我也有些看不清。”
“很好,”夏洛特说,“我没有虚张声势,说实话吧,年轻的弗兰克·马瑞蒂和这姑娘有心灵联系——正如丹尼斯所形容的,两人的意识有重叠部分。从‘自由公路’看,他们不是两条不相干的线,而是一个交叉结。只要年轻的马瑞蒂活着,你就无法隔离达芙妮的时间线,也就无法抹杀她。”
“狗屁!”老马瑞蒂不假思索地说,身体随直升机颠簸着。“我和她从来没有任何、任何形式的心灵联系,两段人生中都没有!”他用一只手擦擦嘴,“我不会多说一句话了,除非你们能够……保证年轻的我的安全。”
弗兰克·马瑞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靠在电话隔间的棕色瓷砖墙面上。片刻之前,他探进半个身子,把耳朵凑近夏洛特手中的电话听筒,立刻觉得自己被包裹在某种粗糙织物中,仰面躺在颠簸的硬地板上;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在恍惚中脱离了肉体,钻进了达芙妮的脑海。
这没有任何益处,他告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饱含琴酒味道和香烟的空气,这是真正包裹着自己的东西。他望向喷泉和罗斯福饭店的酒吧,尽管才是午后,但喷泉四周的桌边已经人满为患,他逼着自己倾听嘈杂的人声和玻璃杯的叮当碰撞声,而不是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
“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夏洛特对电话说,“他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丹尼斯,要是你企图让他心跳骤停”多半就会同时杀死那女孩。”
弗兰克推了一把墙壁,站直身体,从夏洛特身旁走开。电话下方的木制台子上搁着一个小记事本,最顶上一页写着尤金·杰克逊的电话号码。弗兰克拿起记事本,潦草地写道,“年轻的我?”他想了想,又写道,“年轻的弗兰克·M?”
夏洛特捂住听筒,不耐烦地说:“告诉过你了,他不是你父亲。你祖母棚子里那东西是时间机器。”
马瑞蒂还拿着进来时点的那杯啤酒,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慢慢扫视酒吧里的客人。
他能够感觉到达芙妮在他的脑海中,这不是感官的知觉,也不是内心的念头,而是仿佛精神握手一般的交流方式。他向达芙妮的心灵压力作出回应。你和我很快就能安全脱身,他试图向她传递信息。剩下这些人,管他们是何方神圣,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如果你愿意闭一会儿嘴,”夏洛特对电话说,“我想我可以告诉你。”
他和我长得很像,马瑞蒂心想,仿佛我老了以后的样子。达芙妮见到他就这样评论过。他让我们别去意大利餐馆,他说他35岁的时候遇见过这群人;我不正是35岁吗?今天早晨在老嬷的后门廊上,他说我和你一样恨那老头子,我问他指的是他的父亲还是我的父亲,他却只是点点头说,那一个。
至少,他相信这一点,马瑞蒂心想,那些人显然也相信。他们看起来不像容易糊弄的家伙,那么,我可以认为他们的确真心相信,然后就此制定计划。
“好,”夏洛特说,“在弗兰克的帮助下,我写了一封信,并且复印了3份,装进信封贴好邮票,我们已经把这3封信扔进了不同的邮筒。信分别写给联邦调查局、以色列大使馆转交摩萨德,以及洛城警局——全都是他们的洛杉矶联系地址——信件中讲述了你们谋杀圣迭戈侦探和昨夜那年轻人的经过,讲述了今天巴茨福德大街两起枪战的由来,信中还有你们的护照号码、新泽西和安伯伊分部的地址、那辆巴士的车牌号码。”她稍作停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们都使用过护照。你们了解我,我不用凑近了也能看清楚。”
她又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给我听着,听清楚了!计划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你们要短路的生命线是我的,你们要从宇宙中抹去我的存在。不对,该死,仔细想想,若是没有了我,弗兰克·马瑞蒂不会警觉起来,你也不会决定要杀他;没有了我,他今天早晨不会逃离医院,告诉摩萨德他祖母的棚子里有什么东西。今天你只差几分钟就能拿到时间机器——按照我说的做的话,你比摩萨德至少领先一天,没有了我,也就不会有那3封信——记住,它们已经在路上了。”
夏洛特凑近电话仔细听对方说话。马瑞蒂记起驶下峡谷的疯狂旅途中,曾经在她的脸上见过泪水。她这样说,他们大概从没想过要帮助我重获新生,我想我其实也清楚。
他随即想起夏洛特原先的化名:丽蓓拉·诺萨玛洛。Libera nos a malo,魔鬼送给我们的。
“丹尼斯,”她最后说,“你永远也找不到弗兰克·马瑞蒂,年轻的弗兰克·马瑞蒂,只要他知道如何避开我,不停变换方向移动,你用他的——你用那颗可怕的脑袋便永远也找不到他。另外,那三封信已经上路,你也没有时间来找他。我等会儿给你电话,安排交换事宜,拿我换那小姑娘。”
她挂上电话,没有回头,只是向背后的弗兰克伸出一只手,“还有硬币吗?”
“呃,有,”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口袋里翻找,“谢谢你愿意救我女儿。你真的要——他们真的能短路——”
“他们真的可以,”她接过硬币,“要是没有别的出路,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我无法允许让我做过的事情继续存在下去了。不过,在此之前,先听听你那位国安局特工怎么说,毕竟时间机器现在归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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