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妈的，”本内特尖声说道，“警车。”
弗兰克没有扭头去看。“他亮了警灯吗？”他们在费尔奥克斯大道向北行驶，刚刚通过横跨210公路的立交桥。
本内特踩下刹车，抢来的汽车开始颠簸。
“没有，但他就吊在咱们背后！我刚才开得有多快？万一他要我们靠边停车怎么办？我还没有给莫伊拉打电话！我口袋里装着5万美元！上帝啊，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对待我！该死的弗兰克——”
“别慌，松开刹车。”弗兰克厉声道。
“车是抢来的！我身上有枪！几分钟前才开过一枪！天哪，天哪——”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个不停。
达芙妮扭过头，跪在座椅上，从后车窗往外看。
几秒钟之后，弗兰克听见闷呼呼的轰隆一声，他的心登时如坠冰窟，他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扭过头，看到一辆车正在迅速远离他们，车的引擎盖掀了起来，白色蒸汽汹然涌出。
“前面——”弗兰克开口道。
“警车爆炸了！”本内特叫道。
“我知道。前面第一个路口右转停车，换我来开。”弗兰克闻到塑料烧焦的气味。
“天哪，我们的车着火了！”
“烟灰缸而已，”弗兰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的双手也开始颤抖，“没事——”
“收音机，”达芙妮说，“这车没有烟灰缸。”
“离开这条街，该死的，赶紧停车！”弗兰克大声说。
“爸，对不起，”达芙妮说，“我以为有这个必要的！”
“也许的确如此，达芙，也许的确如此。”本内特猛地右转，两人在后座左摇右晃。弗兰克不知道他的愤怒和厌恶是否符合情理，因此尽量将其摈弃出脑海，免得让达芙妮感觉到。“警察没事吧？”
达芙妮痛哭流涕道：“没——没事，我只‘抓住’了车子的散热器！”
本内特右拐上了维拉街，然后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旁。黑烟从仪表盘上袅袅升起，在挡风玻璃底下慢慢汇聚。
“我们还是别开这辆车了，”弗兰克打开右侧车门，拿起手提箱，“达芙，咱们走。”
“让我带上伦博得！”
“没问题，带上伦博得。”
本内特爬出车门，弗兰克拉住达芙妮的手，两人走上维拉街阳光明媚的人行道。
“警车是达芙妮弄坏的？”本内特赶上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本内特，别说傻话，”弗兰克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可不是犯傻的好时候。”他不想回头看那辆轿车，于是两眼紧紧盯住前方。“前头有些商店。你的五万块是现金吗？”
“当然不是，”本内特说，“但你问她警察有没有事，她说——”
“我这儿有些零钱，你拿去给莫伊拉打电话。她还在替长滩那牙医做事，对吧？多给你点，免得不够。时间还足够，等你打完电话，咱们停下喝一杯压压惊，然后叫计程车去好莱坞和她碰面。”
“还是吃冰激凌吧。”达芙妮在他身旁小跑着建议道。
“也不错，”弗兰克捏了捏女儿的手，“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的一家冰激凌店。”他清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内特，你救了我们俩的命，谢谢你。”
“结果却要搭上我的一条命，”本内特说，“不开玩笑。”他拍拍衣袋，“太阳镜忘在车上了。”
“再买一副好了。我打算联系国家安全局的人，他会相信我们的话，很可能会逮捕你那——斯图姆和德朗，还有今天早晨企图杀我和达芙妮的那女人。”希望能救下父亲的命，他想道，他今天救了我的命。弗兰克看着本内特，第一次不去理会他的满面怒容和根根竖起的小胡子。“我——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女儿的命。”
“去你妈的，老子才懒得管你和你女儿，”本内特快步跟上，“还有，国安局没有逮捕人的权力，必须委托联邦调查局动手。”
“你口袋里真的有5万美元？”达芙妮说。
“准确的说，5万差两块，”本内特没好声气地说，“我——我不该说粗话的。”
“没关系，救了我爸性命的人喜欢说什么都行。”
“救了你爸性命的人该好好检查脖子以上的部位。”他斜眼看着弗兰克，“国家安全局和这些事情有啥关系？达芙妮说她‘抓住’了他们的散热器——”
“老嬷的父亲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弗兰克忽然说，他身上直冒冷汗，嘴里仍旧在不停分泌唾液。“老嬷从爱因斯坦手中得到了一些东西，我猜是某种机械装置。国安局要那东西，这群企图绑架我们的人大概也不例外。”究竟该告诉本内特多少内情？“老嬷很可能在周日使用了那东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各路人马拼命想……想找我们。他们认为那东西在我们手上，或者知道它在哪里。”
“狗屁，她老爸怎么可能是爱因斯坦？”
弗兰克对他使个眼色：“这难道是今天让你最惊讶的……最难以置信的……”他挥挥手，让没说完的话悬在半空中。
“警车就是达芙妮用那机器弄坏的？”
“不是……我不知道。”弗兰克对着树篱吐了口唾沫，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蹲下去大吐特吐。“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许是吧。”他哑着嗓子说，做了次深呼吸，迎着微风走了上去。
达芙妮的胳膊因为抱着鞋盒里的伦博得而开始酸痛。她想解释什么，弗兰克考虑片刻，决定由她说下去。
“我看了从老嬷棚子里偷拿的录像带。”她低头盯着人行道，脚下不停，始终和父亲并排前行。“《皮威奇妙大冒险》，但实际上那是另外一部电影，一部古老的默片。”她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本内特。“电影吓得我魂不附体，烧掉了录像机和床，伦博得在我的床上。”
“喧哗鬼。”本内特说。
怕啥来啥，弗兰克想道。
“喧哗鬼？”达芙妮的厌恶溢于言表，“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鬼怪？斯皮尔伯格那电影里的？”
“不是的，”弗兰克试着把安心的感觉投射过去，“真正的喧哗鬼和那部电影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喧哗鬼指的是十多岁女孩生气时让远处物体着火那种事情。和鬼怪啊电视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
“是的，”本内特说，“按理说和青春期少年有关，无论男女都有可能，不过大多数事例中的主角都是女孩；不止是远距点火，还有——”
“本内特，”弗兰克说，“我们说的是个女孩，是远距点火。”
“我只是——”
“那里有电话亭，”弗兰克朝前方点点头，“旁边有家汉堡小店，说不定有冰激凌卖。”
这不是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六十年代初，他和莫伊拉常常骑着自行车来这附近的一家A&W根汁汽水小店。岁月流逝，留给他们的只有面前这家铺子，现在看起来似乎也还凑合。
“我只想吃冰激凌，”达芙妮说，“蛋筒就算了。”
电话亭里，本内特和弗兰克轮流和莫伊拉说话，终于说服她离开办公室，开车去好莱坞富兰克林大道的五月节市场。弗兰克随后打电话叫计程车，对方告诉他半小时后有车来接。忙完这些，他们在汉堡小店背后带天棚的小院子里找了一张野餐桌坐下，从大街上是看不见他们的。
“为啥不吃蛋筒？”弗兰克问，“因为卖冰激凌的人摸过了？”
“是的！他应该从一包的最底下抓着纸把手拿出来，但他却是从最顶上直接用手拿的！”
“他的手也许很干净。”
“收钱找钱都是那只手。”
“呃，好吧——你说得对。”
本内特要了一杯咖啡，但只尝了一口就推到旁边。他用白衬衫的袖口擦擦嘴，因为达芙妮的父亲搬动了装伦博得的盒子，底下压着的纸巾悉数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斯图姆和德朗，”本内特说，“告诉我，他们正在和你洽谈购买老嬷拥有的某件东西——显然指的就是这台机器。他们说你打算独吞所有款项，尽管莫伊拉理当得到一半。”
“骗你的，”弗兰克喝了一口咖啡，“我从来没有跟斯图姆和德朗说过话，戴太阳眼镜那女孩我也是昨天下午才认识的。我们聊了几句弥尔顿，但今天早晨她先是企图射杀我，没过几分钟，又冲上楼追杀达芙妮和我。”
“真的假的？射杀？她有枪？”
“是的，本内特，她有枪，”弗兰克耐心地说，“而且她还开枪了，好几枪，冲我开的。”
本内特蹙眉摇头：“弥尔顿是谁？”
“诗人，”达芙妮说，“死了很久了。”
本内特不耐烦地挥挥手，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购物中心停车场里的车子。“你父亲为啥要留下和那群人待在一起？”他问弗兰克。
“我猜他认识那群人，”弗兰克说，“我对他知之甚少，事实上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莫伊拉很恨他。”
“我想我也一样。不过昨天他在医院救了我的命。”
“达芙妮住院的事情你没告诉我们，”本内特说，“我还是今天早晨听斯图姆和德朗说的。”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弗兰克说。
“爸爸给我做了气管切开术，在阿尔弗雷多餐厅的地板上，”达芙妮骄傲地说，“基线大道那家，就用一把小刀。”
“他们给了你五万美元？”弗兰克问。
“嗯。你自己做了气管切开术？急救气管切开术？哇噢！”本内特又用袖口擦擦嘴，“原先这五万块是拿来买老嬷手里那东西的——想必就是那机器，后来变成拿来换你和达芙妮了。”
弗兰克打了个寒战：“很高兴你没有把我和达芙妮交给他们。”他很理智地没问本内特是否愿意平分这笔钱。
达芙妮已经吃完了蛋筒上的冰激凌。“细菌会不会已经死掉了？”
“什么细菌？”
“卖冰激凌那人手上的细菌。户外空气流通，细菌应该都没了吧？”
“很有可能。”
她举起蛋筒，使劲往上头吹气。“都给吹走了，对吧？那些细菌。”
“是的，应该都给吹走了。小心点儿吃，千万嚼仔细了。”
“你怎么不说‘肯定都吹走了’？”
“肯定都吹走了。”
“口是心非。”
“达芙，我不知道细菌有没有被吹走。”
“好吧，他没有碰最顶头的部分，”达芙妮庄重地说，她一口咬掉蛋筒的尖头，融化了的冰激凌登时洒在她的下巴上，还滴了些在衬衣上。
她把蛋筒扔在桌上：“我需要干净衣服，”她说，“爸，你也一样。我们从昨天就没换过了，我们还需要牙刷。”
“我们的计程车来了。”弗兰克站起身来。
“我记得咱们要去躲的屋子里有洗衣机。”本内特说。
夏洛特透过自称来自未来的弗兰克·马瑞蒂的双眼观察四周。
在后视镜里，她看见了年轻的亨奇的蓝眼睛，就夏洛特所知，亨奇曾是湾区神学院的一名学生，但学校里相信进步主义，学识渊博但奉行无神论的讲师逼着他转向其他地方寻找真正的无上威权。按照她私下里的想法，“晚祷”组织之所以能够吸引他加入，恐怕是拿某些承诺诱惑了他，比方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了果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前排乘客座露出几缕戈尔兹乱蓬蓬的黑发。
仪表盘上的收音机响起噼啪一声，几秒钟嘶嘶的静电噪音过后，一个声音说道：“三分位。”
戈尔兹拿起麦克风说：“二分位。”
“找到一分位的车子了，《纳瓦隆大炮》。”戈尔兹不耐烦地切换频道，对方继续道：“在尤加镇，附近找不到相关人士。收音机被烧坏了，车里都是烟。”
“还能发动？”
“是的，发动没问题。”
“我们在圣莫妮卡大道和——《白鲸记》，”咔嗒。“——凡奈斯大街路口会合。我们将换一辆车，你就开那辆。”
“了解。”对方说完，戈尔兹把麦克风挂回原位。
“去圣莫妮卡大道和凡奈斯大街路口。”他吩咐亨奇。
夏洛特想，拉斯卡塞车上的收音机为啥着火了呢？
她忽然发现眼前是自己的右边侧脸，嘴角和眼角深深的皱纹让她悚然心惊。夏洛特扭过头，正对那位自称是马瑞蒂的男人。从正面看过来，太阳眼镜遮住了眼角的鱼尾纹，这让夏洛特颇感欣慰。
“他妈的怎么回事？”男人问她，“今天早晨，你是不是想杀死弗兰克·马瑞蒂——那个年轻的我？”夏洛特真希望能够一睹他的表情。
“我想，”戈尔兹飞快地说，“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他让肥硕的身躯换了个姿势，扭头看着年老的马瑞蒂。
马瑞蒂的视野上方一下子收紧少许，夏洛特猜想他皱起了眉头。
“别着急，”戈尔兹说，“我们很快就有问答的时间了。”戈尔兹隔着眼镜打了个眼色，夏洛特发现他的视线落向后排座位的角落，看着瘫软于角落中的拉斯卡塞。“我觉得拉斯卡塞死了，”他继续道，“或者快死了。”他扭过头，接着看前方。
夏洛特试着切换到拉斯卡塞的视角，发现自己在从正面观察戈尔兹、亨奇和后座上的老马瑞蒂，这个视角显然是从仪表盘向后看。他们的面容和双手亮得异乎寻常，仿佛这是通过红外线辐射得到的图像。拉斯卡塞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但还没有去到太远的地方。
她切换回老人的视角。“我不这么认为。”她说。
老马瑞蒂清清喉咙，视野因此抖了几抖。“说真的，为啥要杀他？”
“是那个叫布莱德利的家伙，”戈尔兹说，“拿枪托砸了他的脑袋，就是你的姐夫——假如你真是弗兰克·马瑞蒂的话。”
“我指的是我父亲，1955年。我——这实在说不通。”
“你怎么知道说不通？你那时候多大，3岁？跟你说实话，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拉斯卡塞说你父亲死了比活着用处更大，这话我反正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随口胡诌。”戈尔兹扭过头，对马瑞蒂笑着说：“举个例子吧，未来有啥新鲜事情？”
“你肯定你们杀死了他？”
戈尔兹耸耸肩：“拉斯卡塞说我们杀了他，他看起来非常确定。为什么非得刨根问底？难道在1955年以后听说过他的消息？”
“也不是——那是我的——我们因此很恨他，我和我妹妹都很恨他。他抛下我们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哈，”戈尔兹说，“憎恨是个好习惯，即便在你而言是毫无根据的憎恨，因为更加纯粹。还是跟我们说说未来的新鲜事儿吧。”
马瑞蒂眨了几下眼睛。“呃，苏联于1991年解体。柏林墙倒得更早，1989年。没有打仗，共产主义那套玩意儿跟烂南瓜似的从内部坍塌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几秒才吐出来。“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帮你们，你们也可以帮我。不过，首先请先给我买一瓶伏特加。”
“先谈话，再伏特加。”戈尔兹说。
“没门儿，”马瑞蒂说，“你们的人杀了我父亲，还……天晓得把我的人生毁成了什么样子。我这辈子始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憎恨他，现在却知道他早就死了，而且也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很抱歉，我——”
他无以为继，只好轻轻笑了几声，泪水模糊了视野，直到几秒钟后他再次眨眼，夏洛特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因此，请允许我坚持，先给我伏特加，然后咱们再谈话。”
夏洛特看见戈尔兹耸耸肩。“行啊，”他说，“夏洛特，开拉斯卡塞那辆车的人等会儿开这辆车送你回家。”他很清楚夏洛特的行为模式，便望着马瑞蒂的双眼说，“你有3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在接下来的10小时内我们恐怕也抓不住那些人。洗个澡，睡一觉，吃点儿东西吧。”
你不想让我旁听你们和这位马瑞蒂的对话，夏洛特心想。不过，她的双眼的确在阵阵刺痛，身上的汗味也越来越刺鼻了。
“好的。”她说。她感觉到右边的老马瑞蒂放松下来。他害怕我，夏洛特心想，她不知是应该觉得好笑还是应该着恼。
夏洛特躺进座椅里，左胳膊肘搁在门扶手上，她再次切换到不省人事的拉斯卡塞的视角——那个瞬间，她忽然窒息得透不过气来，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左手指甲下意识地抓挠车门，右手一把抓住马瑞蒂的膝盖，对方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
拉斯卡塞——更准确地说，是他投射出的星光体——正在科罗拉多大道上方50英尺处。迷惑片刻之后，夏洛特才意识到，身下车道上那条一动不动的流线型列车是他们此刻的容身之所，它状如长得不可思议的豪华轿车，从一个街区延伸到另一个街区，其间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其他被拉长的车辆在那个路口与之垂直相交。
我们有些偏离了正常的时间槽，她平静地告诉自己。我们在同时观看好几秒钟的世界，空中宛如黑珍珠项链的东西是飞翔的乌鸦。
接着，不知是拉斯卡塞陡然下降，还是收窄了视线，夏洛特又在正面观察前排乘客座位上的戈尔兹了，视角与戈尔兹的面容几乎平齐，距离也不过一两英尺，瞬息之后，他模糊颤动的头部凝固住了，正在咧嘴微笑的面容变得非常清晰。
就在这个时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洛特能够看见戈尔兹的身体内部，她看见肋骨，看见肺叶，看见一动不动的心脏上斑驳的血管——不知为何，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时刻，心脏似乎是黑色的。
拉斯卡塞的视线移入那颗心脏，焦点移得极近，一动不动的瓣膜变成了音节正说到一半的嘴唇。
夏洛特换回马瑞蒂的视角，看见戈尔兹的后脑勺正在前方颠簸，刹车灯在挡风玻璃外悄然闪烁，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戈尔兹转过来，挑起眉毛看着她。
“我险些睡了过去，”夏洛特的声音有些过于响亮，“你知道那种感觉，快睡着的时候似乎从高处往下掉，对吧？”
“自发抽搐，”戈尔兹把视线转回前方的马路，“常见于酒精中毒者。”
是吗？夏洛特心想，她太累了，懒得反唇相讥。但我敢打赌，我的心脏肯定比你的耐用。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弗兰克没有扭头去看。“他亮了警灯吗？”他们在费尔奥克斯大道向北行驶，刚刚通过横跨210公路的立交桥。
本内特踩下刹车，抢来的汽车开始颠簸。
“没有，但他就吊在咱们背后！我刚才开得有多快？万一他要我们靠边停车怎么办？我还没有给莫伊拉打电话！我口袋里装着5万美元！上帝啊，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对待我！该死的弗兰克——”
“别慌，松开刹车。”弗兰克厉声道。
“车是抢来的！我身上有枪！几分钟前才开过一枪！天哪，天哪——”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个不停。
达芙妮扭过头，跪在座椅上，从后车窗往外看。
几秒钟之后，弗兰克听见闷呼呼的轰隆一声，他的心登时如坠冰窟，他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扭过头，看到一辆车正在迅速远离他们，车的引擎盖掀了起来，白色蒸汽汹然涌出。
“前面——”弗兰克开口道。
“警车爆炸了！”本内特叫道。
“我知道。前面第一个路口右转停车，换我来开。”弗兰克闻到塑料烧焦的气味。
“天哪，我们的车着火了！”
“烟灰缸而已，”弗兰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的双手也开始颤抖，“没事——”
“收音机，”达芙妮说，“这车没有烟灰缸。”
“离开这条街，该死的，赶紧停车！”弗兰克大声说。
“爸，对不起，”达芙妮说，“我以为有这个必要的！”
“也许的确如此，达芙，也许的确如此。”本内特猛地右转，两人在后座左摇右晃。弗兰克不知道他的愤怒和厌恶是否符合情理，因此尽量将其摈弃出脑海，免得让达芙妮感觉到。“警察没事吧？”
达芙妮痛哭流涕道：“没——没事，我只‘抓住’了车子的散热器！”
本内特右拐上了维拉街，然后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旁。黑烟从仪表盘上袅袅升起，在挡风玻璃底下慢慢汇聚。
“我们还是别开这辆车了，”弗兰克打开右侧车门，拿起手提箱，“达芙，咱们走。”
“让我带上伦博得！”
“没问题，带上伦博得。”
本内特爬出车门，弗兰克拉住达芙妮的手，两人走上维拉街阳光明媚的人行道。
“警车是达芙妮弄坏的？”本内特赶上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本内特，别说傻话，”弗兰克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可不是犯傻的好时候。”他不想回头看那辆轿车，于是两眼紧紧盯住前方。“前头有些商店。你的五万块是现金吗？”
“当然不是，”本内特说，“但你问她警察有没有事，她说——”
“我这儿有些零钱，你拿去给莫伊拉打电话。她还在替长滩那牙医做事，对吧？多给你点，免得不够。时间还足够，等你打完电话，咱们停下喝一杯压压惊，然后叫计程车去好莱坞和她碰面。”
“还是吃冰激凌吧。”达芙妮在他身旁小跑着建议道。
“也不错，”弗兰克捏了捏女儿的手，“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的一家冰激凌店。”他清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内特，你救了我们俩的命，谢谢你。”
“结果却要搭上我的一条命，”本内特说，“不开玩笑。”他拍拍衣袋，“太阳镜忘在车上了。”
“再买一副好了。我打算联系国家安全局的人，他会相信我们的话，很可能会逮捕你那——斯图姆和德朗，还有今天早晨企图杀我和达芙妮的那女人。”希望能救下父亲的命，他想道，他今天救了我的命。弗兰克看着本内特，第一次不去理会他的满面怒容和根根竖起的小胡子。“我——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女儿的命。”
“去你妈的，老子才懒得管你和你女儿，”本内特快步跟上，“还有，国安局没有逮捕人的权力，必须委托联邦调查局动手。”
“你口袋里真的有5万美元？”达芙妮说。
“准确的说，5万差两块，”本内特没好声气地说，“我——我不该说粗话的。”
“没关系，救了我爸性命的人喜欢说什么都行。”
“救了你爸性命的人该好好检查脖子以上的部位。”他斜眼看着弗兰克，“国家安全局和这些事情有啥关系？达芙妮说她‘抓住’了他们的散热器——”
“老嬷的父亲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弗兰克忽然说，他身上直冒冷汗，嘴里仍旧在不停分泌唾液。“老嬷从爱因斯坦手中得到了一些东西，我猜是某种机械装置。国安局要那东西，这群企图绑架我们的人大概也不例外。”究竟该告诉本内特多少内情？“老嬷很可能在周日使用了那东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各路人马拼命想……想找我们。他们认为那东西在我们手上，或者知道它在哪里。”
“狗屁，她老爸怎么可能是爱因斯坦？”
弗兰克对他使个眼色：“这难道是今天让你最惊讶的……最难以置信的……”他挥挥手，让没说完的话悬在半空中。
“警车就是达芙妮用那机器弄坏的？”
“不是……我不知道。”弗兰克对着树篱吐了口唾沫，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蹲下去大吐特吐。“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许是吧。”他哑着嗓子说，做了次深呼吸，迎着微风走了上去。
达芙妮的胳膊因为抱着鞋盒里的伦博得而开始酸痛。她想解释什么，弗兰克考虑片刻，决定由她说下去。
“我看了从老嬷棚子里偷拿的录像带。”她低头盯着人行道，脚下不停，始终和父亲并排前行。“《皮威奇妙大冒险》，但实际上那是另外一部电影，一部古老的默片。”她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本内特。“电影吓得我魂不附体，烧掉了录像机和床，伦博得在我的床上。”
“喧哗鬼。”本内特说。
怕啥来啥，弗兰克想道。
“喧哗鬼？”达芙妮的厌恶溢于言表，“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鬼怪？斯皮尔伯格那电影里的？”
“不是的，”弗兰克试着把安心的感觉投射过去，“真正的喧哗鬼和那部电影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喧哗鬼指的是十多岁女孩生气时让远处物体着火那种事情。和鬼怪啊电视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
“是的，”本内特说，“按理说和青春期少年有关，无论男女都有可能，不过大多数事例中的主角都是女孩；不止是远距点火，还有——”
“本内特，”弗兰克说，“我们说的是个女孩，是远距点火。”
“我只是——”
“那里有电话亭，”弗兰克朝前方点点头，“旁边有家汉堡小店，说不定有冰激凌卖。”
这不是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六十年代初，他和莫伊拉常常骑着自行车来这附近的一家A&W根汁汽水小店。岁月流逝，留给他们的只有面前这家铺子，现在看起来似乎也还凑合。
“我只想吃冰激凌，”达芙妮说，“蛋筒就算了。”
电话亭里，本内特和弗兰克轮流和莫伊拉说话，终于说服她离开办公室，开车去好莱坞富兰克林大道的五月节市场。弗兰克随后打电话叫计程车，对方告诉他半小时后有车来接。忙完这些，他们在汉堡小店背后带天棚的小院子里找了一张野餐桌坐下，从大街上是看不见他们的。
“为啥不吃蛋筒？”弗兰克问，“因为卖冰激凌的人摸过了？”
“是的！他应该从一包的最底下抓着纸把手拿出来，但他却是从最顶上直接用手拿的！”
“他的手也许很干净。”
“收钱找钱都是那只手。”
“呃，好吧——你说得对。”
本内特要了一杯咖啡，但只尝了一口就推到旁边。他用白衬衫的袖口擦擦嘴，因为达芙妮的父亲搬动了装伦博得的盒子，底下压着的纸巾悉数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斯图姆和德朗，”本内特说，“告诉我，他们正在和你洽谈购买老嬷拥有的某件东西——显然指的就是这台机器。他们说你打算独吞所有款项，尽管莫伊拉理当得到一半。”
“骗你的，”弗兰克喝了一口咖啡，“我从来没有跟斯图姆和德朗说过话，戴太阳眼镜那女孩我也是昨天下午才认识的。我们聊了几句弥尔顿，但今天早晨她先是企图射杀我，没过几分钟，又冲上楼追杀达芙妮和我。”
“真的假的？射杀？她有枪？”
“是的，本内特，她有枪，”弗兰克耐心地说，“而且她还开枪了，好几枪，冲我开的。”
本内特蹙眉摇头：“弥尔顿是谁？”
“诗人，”达芙妮说，“死了很久了。”
本内特不耐烦地挥挥手，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购物中心停车场里的车子。“你父亲为啥要留下和那群人待在一起？”他问弗兰克。
“我猜他认识那群人，”弗兰克说，“我对他知之甚少，事实上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莫伊拉很恨他。”
“我想我也一样。不过昨天他在医院救了我的命。”
“达芙妮住院的事情你没告诉我们，”本内特说，“我还是今天早晨听斯图姆和德朗说的。”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弗兰克说。
“爸爸给我做了气管切开术，在阿尔弗雷多餐厅的地板上，”达芙妮骄傲地说，“基线大道那家，就用一把小刀。”
“他们给了你五万美元？”弗兰克问。
“嗯。你自己做了气管切开术？急救气管切开术？哇噢！”本内特又用袖口擦擦嘴，“原先这五万块是拿来买老嬷手里那东西的——想必就是那机器，后来变成拿来换你和达芙妮了。”
弗兰克打了个寒战：“很高兴你没有把我和达芙妮交给他们。”他很理智地没问本内特是否愿意平分这笔钱。
达芙妮已经吃完了蛋筒上的冰激凌。“细菌会不会已经死掉了？”
“什么细菌？”
“卖冰激凌那人手上的细菌。户外空气流通，细菌应该都没了吧？”
“很有可能。”
她举起蛋筒，使劲往上头吹气。“都给吹走了，对吧？那些细菌。”
“是的，应该都给吹走了。小心点儿吃，千万嚼仔细了。”
“你怎么不说‘肯定都吹走了’？”
“肯定都吹走了。”
“口是心非。”
“达芙，我不知道细菌有没有被吹走。”
“好吧，他没有碰最顶头的部分，”达芙妮庄重地说，她一口咬掉蛋筒的尖头，融化了的冰激凌登时洒在她的下巴上，还滴了些在衬衣上。
她把蛋筒扔在桌上：“我需要干净衣服，”她说，“爸，你也一样。我们从昨天就没换过了，我们还需要牙刷。”
“我们的计程车来了。”弗兰克站起身来。
“我记得咱们要去躲的屋子里有洗衣机。”本内特说。
夏洛特透过自称来自未来的弗兰克·马瑞蒂的双眼观察四周。
在后视镜里，她看见了年轻的亨奇的蓝眼睛，就夏洛特所知，亨奇曾是湾区神学院的一名学生，但学校里相信进步主义，学识渊博但奉行无神论的讲师逼着他转向其他地方寻找真正的无上威权。按照她私下里的想法，“晚祷”组织之所以能够吸引他加入，恐怕是拿某些承诺诱惑了他，比方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了果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前排乘客座露出几缕戈尔兹乱蓬蓬的黑发。
仪表盘上的收音机响起噼啪一声，几秒钟嘶嘶的静电噪音过后，一个声音说道：“三分位。”
戈尔兹拿起麦克风说：“二分位。”
“找到一分位的车子了，《纳瓦隆大炮》。”戈尔兹不耐烦地切换频道，对方继续道：“在尤加镇，附近找不到相关人士。收音机被烧坏了，车里都是烟。”
“还能发动？”
“是的，发动没问题。”
“我们在圣莫妮卡大道和——《白鲸记》，”咔嗒。“——凡奈斯大街路口会合。我们将换一辆车，你就开那辆。”
“了解。”对方说完，戈尔兹把麦克风挂回原位。
“去圣莫妮卡大道和凡奈斯大街路口。”他吩咐亨奇。
夏洛特想，拉斯卡塞车上的收音机为啥着火了呢？
她忽然发现眼前是自己的右边侧脸，嘴角和眼角深深的皱纹让她悚然心惊。夏洛特扭过头，正对那位自称是马瑞蒂的男人。从正面看过来，太阳眼镜遮住了眼角的鱼尾纹，这让夏洛特颇感欣慰。
“他妈的怎么回事？”男人问她，“今天早晨，你是不是想杀死弗兰克·马瑞蒂——那个年轻的我？”夏洛特真希望能够一睹他的表情。
“我想，”戈尔兹飞快地说，“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他让肥硕的身躯换了个姿势，扭头看着年老的马瑞蒂。
马瑞蒂的视野上方一下子收紧少许，夏洛特猜想他皱起了眉头。
“别着急，”戈尔兹说，“我们很快就有问答的时间了。”戈尔兹隔着眼镜打了个眼色，夏洛特发现他的视线落向后排座位的角落，看着瘫软于角落中的拉斯卡塞。“我觉得拉斯卡塞死了，”他继续道，“或者快死了。”他扭过头，接着看前方。
夏洛特试着切换到拉斯卡塞的视角，发现自己在从正面观察戈尔兹、亨奇和后座上的老马瑞蒂，这个视角显然是从仪表盘向后看。他们的面容和双手亮得异乎寻常，仿佛这是通过红外线辐射得到的图像。拉斯卡塞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但还没有去到太远的地方。
她切换回老人的视角。“我不这么认为。”她说。
老马瑞蒂清清喉咙，视野因此抖了几抖。“说真的，为啥要杀他？”
“是那个叫布莱德利的家伙，”戈尔兹说，“拿枪托砸了他的脑袋，就是你的姐夫——假如你真是弗兰克·马瑞蒂的话。”
“我指的是我父亲，1955年。我——这实在说不通。”
“你怎么知道说不通？你那时候多大，3岁？跟你说实话，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拉斯卡塞说你父亲死了比活着用处更大，这话我反正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随口胡诌。”戈尔兹扭过头，对马瑞蒂笑着说：“举个例子吧，未来有啥新鲜事情？”
“你肯定你们杀死了他？”
戈尔兹耸耸肩：“拉斯卡塞说我们杀了他，他看起来非常确定。为什么非得刨根问底？难道在1955年以后听说过他的消息？”
“也不是——那是我的——我们因此很恨他，我和我妹妹都很恨他。他抛下我们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哈，”戈尔兹说，“憎恨是个好习惯，即便在你而言是毫无根据的憎恨，因为更加纯粹。还是跟我们说说未来的新鲜事儿吧。”
马瑞蒂眨了几下眼睛。“呃，苏联于1991年解体。柏林墙倒得更早，1989年。没有打仗，共产主义那套玩意儿跟烂南瓜似的从内部坍塌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几秒才吐出来。“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帮你们，你们也可以帮我。不过，首先请先给我买一瓶伏特加。”
“先谈话，再伏特加。”戈尔兹说。
“没门儿，”马瑞蒂说，“你们的人杀了我父亲，还……天晓得把我的人生毁成了什么样子。我这辈子始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憎恨他，现在却知道他早就死了，而且也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很抱歉，我——”
他无以为继，只好轻轻笑了几声，泪水模糊了视野，直到几秒钟后他再次眨眼，夏洛特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因此，请允许我坚持，先给我伏特加，然后咱们再谈话。”
夏洛特看见戈尔兹耸耸肩。“行啊，”他说，“夏洛特，开拉斯卡塞那辆车的人等会儿开这辆车送你回家。”他很清楚夏洛特的行为模式，便望着马瑞蒂的双眼说，“你有3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在接下来的10小时内我们恐怕也抓不住那些人。洗个澡，睡一觉，吃点儿东西吧。”
你不想让我旁听你们和这位马瑞蒂的对话，夏洛特心想。不过，她的双眼的确在阵阵刺痛，身上的汗味也越来越刺鼻了。
“好的。”她说。她感觉到右边的老马瑞蒂放松下来。他害怕我，夏洛特心想，她不知是应该觉得好笑还是应该着恼。
夏洛特躺进座椅里，左胳膊肘搁在门扶手上，她再次切换到不省人事的拉斯卡塞的视角——那个瞬间，她忽然窒息得透不过气来，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左手指甲下意识地抓挠车门，右手一把抓住马瑞蒂的膝盖，对方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
拉斯卡塞——更准确地说，是他投射出的星光体——正在科罗拉多大道上方50英尺处。迷惑片刻之后，夏洛特才意识到，身下车道上那条一动不动的流线型列车是他们此刻的容身之所，它状如长得不可思议的豪华轿车，从一个街区延伸到另一个街区，其间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其他被拉长的车辆在那个路口与之垂直相交。
我们有些偏离了正常的时间槽，她平静地告诉自己。我们在同时观看好几秒钟的世界，空中宛如黑珍珠项链的东西是飞翔的乌鸦。
接着，不知是拉斯卡塞陡然下降，还是收窄了视线，夏洛特又在正面观察前排乘客座位上的戈尔兹了，视角与戈尔兹的面容几乎平齐，距离也不过一两英尺，瞬息之后，他模糊颤动的头部凝固住了，正在咧嘴微笑的面容变得非常清晰。
就在这个时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洛特能够看见戈尔兹的身体内部，她看见肋骨，看见肺叶，看见一动不动的心脏上斑驳的血管——不知为何，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时刻，心脏似乎是黑色的。
拉斯卡塞的视线移入那颗心脏，焦点移得极近，一动不动的瓣膜变成了音节正说到一半的嘴唇。
夏洛特换回马瑞蒂的视角，看见戈尔兹的后脑勺正在前方颠簸，刹车灯在挡风玻璃外悄然闪烁，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戈尔兹转过来，挑起眉毛看着她。
“我险些睡了过去，”夏洛特的声音有些过于响亮，“你知道那种感觉，快睡着的时候似乎从高处往下掉，对吧？”
“自发抽搐，”戈尔兹把视线转回前方的马路，“常见于酒精中毒者。”
是吗？夏洛特心想，她太累了，懒得反唇相讥。但我敢打赌，我的心脏肯定比你的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