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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斯图姆和德朗开车带着本内特去了加利福尼亚大街的美洲银行,他们三人一起走进银行,他真的拿到了六张银行本票,每张面额都是8333美元;本内特把信封塞进上衣内袋,觉得头晕目眩,紧张难熬。说来也巧,银行和老嬷家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
接着,他们离开那片街区,向北来到紧邻着市民大会堂的假日酒店,把车开进雪松遮盖的停车场。斯图姆在一辆庞大的棕色道奇厢式旅行车旁停下,他跳下车,敲敲道奇车的滑动门,门应声而开。留在车里的本内特看见道奇车上坐着三个魁梧的年轻男人和一名黑发戴太阳镜的女人;白发斯图姆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到车上,驱车离开停车场时,他不停扫视后视镜,大概是要确保道奇车跟了上来。空调太冷,让本内特不怎么舒服,而且车里还有一股烧过衣服的味道。
“我们去哪儿?”斯图姆目不斜视地问本内特。
“呃,巴茨福德大街204号,”本内特说,“从刚才那银行往南两个街区就到。有什么烧着了?”
后排座位上的德朗拿起身旁的鞋盒,掀开纸板盖子,伸向前方。
本内特转过半个身子去看,见到里头烧得黑乎乎的东西,不禁赶忙缩了回来。“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他大声叫道,纺织品烧焦的气味呛得他透不过气。
“您侄女的泰迪熊,应该是。”德朗显然被本内特的反应逗乐了。他把盖子放回去,将盒子搁在脚边。“埋在弗兰克家的后院,是被她烧成这样的。”
“等到了地方,”斯图姆接过话头,“不要说起买卖的事情。让弗兰克和他女儿到厢式货车那里,就说你给女孩买了辆自行车之类的。”
德朗在后座欢快地说:“然后他俩就是我们的了。”
斯图姆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德朗。“到了那儿,你就去厢式货车里等着。”
德朗挑起眉毛:“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可疑?”
“让他们见到一个陌生人就够了。”
本内特在前排座椅的安全带底下换了个姿势,他真想把脑袋塞进仪表盘上的换气口。“为啥要带那个——那个烧焦的泰迪熊?”
斯图姆皱起眉头,他大概很希望德朗没有节外生枝,给本内特看那只熊。“它也许对那女孩有特殊意义。”
本内特发现自己在不停点头,便连忙止住这个动作。“您可以让我自己走——我是说,我可以叫辆计程车回去取车,到时候,等事后,”他用手擦拭嘴唇,小胡子上挂满汗珠。“等你们——”
“行。”斯图姆说。
本内特这时候忽然想明白了,给他钱是为了换取弗兰克和达芙妮,而不是老嬷打算出售的物品——不知这些人会否让他保留那笔巨款,甚至,会否放他离开?
真该叫醒莫伊拉的,他想道。她一定会阻止我。这女人,为啥就是没法自己起床呢?
达芙妮望着祖父,站在格架阴影中的老人看起来像个流浪汉,后脑勺上的白发翘得乱七八糟,达芙妮知道,若是父亲的头发呈现这个样子,就说明他不久前躺下打了个吨。
看见老人在今天早晨医院的变故中没有受什么伤害,达芙妮打心眼里觉得高兴。他身后的木头牌子上写着“入此门者,得享平安”。他是不是因为那牌子才来老嬷家的呢?
“等等?”弗兰克在达芙妮身旁说,“等什么?”
格架阴影中的祖父有些立足不稳。
“别——别去,”老人说,“我在睡觉,听见你们的声音。我——”
“医院大厅里,”弗兰克打断他,“对我开枪的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
“你说过,‘只要你不看她,她就看不见你’,这话一点儿不假。一个小时前,她险些杀死我和达芙妮。她是谁?”
“啊!她想杀你?她——她有特异能力。有好些年没和她打过交道了,我完全不清楚她为啥要杀你。但我救了你。”
达芙妮的父亲换了个姿势站着。“没错,你救了我,谢谢。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她属于一组约谈过我的人,在——在一名亲属去世后,她是秘密情报机构的人——”
“肯定不为美国工作,”弗兰克说,“我们昨天晚上和国家安全局的人谈过,他要我别和那女人说话。”
“国家安全局?我没有,没有和国家安全局谈过。我——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达芙妮注意到老人说话的对象只有她父亲。
“那种秘密情报机构?”弗兰克问道。
老人在阴凉处背靠卧室外墙的柳条椅里坐下。“他们对一件东西感兴趣,那件东西是……是我的一名亲属不经意间得到的,并不属于她。”老人漠然挥动布满斑点的双手,“那名亲属才去世不久,我把那件东西给了他们,他们于是就离开了。那些人有特异能力,正在为那件东西苦恼——总而言之,我没和他们多争辩,因此对他们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人投向达芙妮父亲的眼神中饱含挑衅的意味。“我35岁的时候。”
“不可能是那时候遇见的吧?”达芙妮的父亲反对道,“那女人顶多30。”
“总之我见过她,”老人说,“你就别多追究了。”
弗兰克不耐烦地摇摇头:“你那位亲属拿走了什么?就是你后来交给他们的。”
老人叹息道:“一本书,一个相册,一把钥匙。”他第一次望向达芙妮,但马上又转开视线,继续道:“下次救你之前,记得提醒我一声,这次你有多感激。”
达芙妮抬起头,看见父亲在点头。“对不起,是我不好。但你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而不是有所保留。今天早晨你为什么认为达芙妮死了?”
“一个护士说的,我肯定听岔了,我的耳朵有些背。别再问了,好不好?”
弗兰克宽宏大量地说:“行。要喝啤酒吗?”
“老嬷冰箱里那几瓶?全喝完了。”
“好吧,我想喝啤酒了。”弗兰克说,他把手提箱搁在水泥地上,伸手去摸口袋。“老嬷的车呢?”
“车——车坏了。我搭公共汽车来这儿的。”
达芙妮不怎么相信他。她和父亲搭的是公共汽车,几分钟前才到这儿,而祖父已经来了不少时间,久得足够让他打个盹。他究竟是怎么来的?偷了别人的车?车库门前停了一辆破旧的轿车,引擎盖掀开着。偷车需要掀开引擎盖吗?还是到了目的地之后,停车时需要掀开?
“我想让你知道,”老人忽然说,“我也恨我的父亲。”
“为啥要让我知道这个?”弗兰克问。
“那是你我的共同之处。抛下妻子儿女扬长而去的父亲——他能有什么好借口呢?”
弗兰克有些惊讶,他笑着说:“好吧,不如您告诉我吧,我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勒索和入狱之类的事情实在不怎么可信,我绝不会为了要逃避这些而抛弃达芙妮。”
“是啊,你不会,甚至拿你的灵魂来换也不会。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的灵——”弗兰克有些怒气上升,但旋即放松下来,笑了笑。“是的,拿我的灵魂来换也不会。”
老人摊开两只颤抖的手,深深皱起眉头。达芙妮心想,他是不是终于睡醒了?
“到最后,你要拿所有东西来换,”老人说,“但请记住一点,我和你一样恨那老头子。”
弗兰克也皱起眉头:“哪个老头子?你父亲,还是……我父亲?”
“那一个。”老人嘟囔着点点头。
这时,达芙妮听见屋子的前门砰然关上,接着厨房里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儿?”本内特姑父的声音透过敞开的后门传过来,“前门怎么没锁?弗兰克?达芙妮?”
“本内特,我们在后面。”弗兰克大声说。他给达芙妮使了个眼色,达芙妮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还好咱们没掀起那些砖块。
达芙妮的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她和父亲跪在棚子里,浑身泥巴,砖头底下挖开一个洞,整箱金币若隐若现,看见祖父和本内特姑父,她和父亲大惊失色,父亲微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黑洞洞的后门。
达芙妮心想,本内特姑父怕是又要大吼大叫了,因为父亲再次不招呼他和莫伊拉姑姑就来了老嬷家。然而,本内特姑父却似乎毫不在意。
本内特站在后门的台阶上,有些惊讶,他露出紧张的笑容。“哈,算你走运!”他说,“拍广告的时候,我得了一辆免费自行车,达芙妮,我正想下次见面时给你呢!就在外面,一辆厢式货车里!”
一辆厢式货车里,达芙妮心想,一辆免费自行车——你如果是陌生人的话,我早就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了。她感觉到父亲也警觉了起来。
但她还是说:“您真好,谢谢!”
“我也去看一眼。”弗兰克拔腿就走。达芙妮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手提箱,弗兰克连忙转身捡起。“谢谢。”他低声说。
“啊哈,”本内特满心欢喜,“弗兰克,你是也该来看一眼。”
“‘也让我看一眼吧。”她祖父忽然说,本内特吓得险些蹦起来,若是老人不说话,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注意到阴影中还有一个人。
“你是哪位?”本内特问。
老人没有答话,似乎根本不想正眼看本内特。
“我父亲。”弗兰克说。
本内特皱起眉头:“莫伊拉的父亲?”
弗兰克点点头:“这地方大概要由他继承了,以及老嬷的所有东西。”
本内特摸摸上衣翻领,想开口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没问题!咱们去看自行车!”
达芙妮和父亲跟着本内特走进散发一股霉味的厨房,穿过客厅,来到前门。本内特吱嘎一声推开纱门,走上前门廊,达芙妮看见路边一棵蓝花楹老树的树荫下停了两辆车:一辆棕色厢式货车,一辆灰色轻型轿车。轿车驾驶员座位上的男子把白发剪成了板刷头。
“那是——制片人,轿车里的,”本内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叫斯图姆。”
达芙妮的祖父跟着他们走上前门廊。“斯图姆?”他恶声恶气地问道,“德朗先生呢?”
达芙妮隐约记得斯图姆和德朗是德国文学术语之类的东西,但本内特听见老人的话,却惊愕得愣住。“你怎么认识他们?”他又拍拍上衣翻领,似乎是要确定某样东西仍旧在内袋里。“你和他们谈了交易?”
“本内特,放轻松,”老人仍旧不肯看他,“听我一句,人生苦短。”
在本内特的带领下,一行人走下车道,叫斯图姆的那个男人爬出车门,笑得像是商标上的大厨,达芙妮发现他的灰西装貌似很贵,但实在不怎么合身。本内特走在最前面,大概是想和那人谈上几句。
老人盯着斯图姆,一脸厌恶的神情。
他对达芙妮父女说:“快跑,”他悄声说,“这就是今天早晨企图射杀你的那群人。”
达芙妮的视线越过老人的肩头,看见斯图姆根本没有在看本内特,而是眯起眼睛盯着他们几个人,他的手伸进上衣内侧,张开了嘴。
弗兰克抓起达芙妮的手,把她拽到身后,但她在最后一刻看见本内特收起胳膊,狠狠一拳打中斯图姆的胃部。
“老爸,等等!”达芙妮叫道。她听见父亲停步时脚跟碾碎青草的声音。
白发男子蜷曲身体,蹒跚两步,脸朝下摔倒在人行道上,本内特弯下腰,伸手在那男人上衣里摸来摸去。
厢式货车的车门哗啦啦地滑开,两个穿T恤的年轻人刚跳下车便立刻停下脚步——还没直起腰来的本内特握着手枪对准了他们。
“进车里去!”他抡起枪托,砸在斯图姆的后脑勺上,枪声陡然响起,达芙妮吓得一缩身子。
弗兰克拽着达芙妮跑向斯图姆那辆灰色轿车,本内特站起来,绕过车头,跑向驾驶员那一侧。刚才走火的那一枪仿佛打破了什么禁忌,本内特在钻进车门前瞄准厢式货车又连开三枪;货车左前轮底下喷出灰尘,车厢向那边沉了下去。
达芙妮的父亲拉开车门,先把女儿和手提箱塞进后排座位,然后才跟着坐进来。本内特坐进驾驶员座位,他没有关上车门,而是先转动打火钥匙,换挡发动汽车。
汽车后门也开着,达芙妮挣扎着四处寻找她的祖父,但老人却在后退,向老嬷的屋子而去。
“等等我爷爷!”达芙妮说,“快进来!”她隔着父亲叫道。
老人摇摇头:“不行。”他的声音很清晰。
戴着太阳眼镜的苗条黑发女子走出厢式货车,聚精会神地盯着轿车里这几个人。
祖父也看见了那女人。“快走!”他挥手要他们别再等他。
本内特松开刹车,驶离路边,轮胎发出尖利的啸叫声。车后门一甩,自己关上了。
达芙妮不顾仍在抽痛的肋骨,扭过半个身子望出后窗。那女人举起一只手,也许在命令货车里的人不要开枪,也许在挥手致意。
“你和那些人谈成了交易?”本内特吼叫道,探身关上车门。巴茨福德大街走到了头,他右转上了更宽阔的一条马路。“把老嬷的什么东西卖给他们?”
“没有,”弗兰克扶着达芙妮坐直,“达芙,安全带!”突然加速让两人倒在人造革的车座上,达芙妮摸索着找到安全带,闻到一股烧东西的气味,也许是轮胎摩擦产生的。
“他们给我钱,”本内特气喘吁吁地说,“他们非常想找到你和达芙。我认为——我看见他在拔枪——我认为他们想杀死你俩!妈的,妈的。现在他们也想找到我了!该把钱还给他们才对。”达芙妮在后视镜里和他对上了眼睛。“你们干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弗兰克把手提箱塞在膝盖和前排座位的空隙中,摸索着找到他那侧的安全带,“有位先生,我要给他打电话。你在往警察局去吗?到了科罗拉多大街左转。”
“好——好什么!”本内特的呼吸声仍很粗重,“你想找警察?你父亲还在那儿!”
“他认识那些人,”弗兰克说,“而且不想和我们走。”他咬住下嘴唇,达芙妮脑中闪过一幅景象:医院大厅里,老人从背后推倒那个戴太阳眼镜的女人。“他不想和我们走,”他又说了一遍,“找警察之前,我要先找另外一位先生。”
达芙妮脚旁的鞋盒看起来非常面熟,她踢开盖子,立刻惊讶得尖叫起来。本内特手一抖,车子在路上乱拐了几下,他愤怒地叫道:“又怎么了?”
“伦博得!”她说,“爸,他们把伦博得弄来了!”
父亲看了一眼鞋盒里的东西,惊讶得不知所措。“搞什么啊?”
“那只泰迪熊?”本内特大声说,“烧坏了的泰迪熊?”
“是的,”达芙妮的父亲说,“她的泰迪熊。我们埋了它,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他们多半看见你们埋下什么东西。”本内特加快车速,经过假日酒店。“他们想要你们手里的某些东西。”
达芙妮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父亲脑中的图像是她从老嬷家拿走的录像带,他的想法与达芙妮不谋而合。父亲脑海中又出现一叠泛黄的旧纸,她确定那是爱因斯坦的信。
“我得停车给莫伊拉打电话,”本内特陡然左转,上了科罗拉多大街,“让她马上离开办公室,在好莱坞富兰克林大道的五月节市场见面。我们肯定早到,可以等她一会儿。后来,我们遇上大麻烦了,你们明白么?”
达芙妮心想,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后呢?”弗兰克问。
“我知道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到时候决定接下来怎么办。在好莱坞山上,”他叹息道,“我有那地方的钥匙。”
本内特右转上了加菲尔德路,加速开过警察局和市政厅的红色穹顶,左转上了一条大马路。
达芙妮从左侧车窗向外望去,一片公墓的白色墓碑飞速后掠。她想了几秒钟,要不要请本内特停车,好让她把伦博得安葬于此,最终她没有开口,只是默然叹了一口气。
戈尔兹匆忙跑近,夏洛特的眼前是一个晃晃悠悠的视角,她自己站在人行道上,拉斯卡塞面朝下趴着。
“后备车说60秒之内赶到,”戈尔兹喘息着说,“布莱德利开枪打了他?”
“没有,”夏洛特说,“用枪托打的,然后枪走了火,子弹大概打中了那棵树。”通过戈尔兹的视线,她看见鲜血流下拉斯卡塞白发苍苍的头颅,在下颚周围的人行道上积成一摊。她略略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动于衷。
“孩子们准备好抬他上车了吗?”夏洛特说。
“我来就可以了,”戈尔兹恶狠狠地说,“要不干脆把他留在这儿算了。我觉得他没气儿了。”
戈尔兹的视线移向右方,落在拒绝和弗兰克一家坐进那辆车的老人身上。
“你是谁?”戈尔兹问。
“开漫游者的那个人,”夏洛特说,“弗兰克·马瑞蒂的父亲。”今天早晨在医院,他推我的那一下可够用劲儿的,夏洛特这样想。
老人笑了笑,戈尔兹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又变得面无表情。“狗屁,1955年在新泽西,马瑞蒂的父亲被我们杀了。你到底是谁?”
老人舔舔嘴唇:“你有弗兰克·马瑞蒂的指纹吗?”
“有。”戈尔兹说。
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好,你也许想对比一下。我是弗兰克·马瑞蒂,就是刚才乘车离开的那个人,只是我来自2006年。我想和你们谈一笔交易。”
连续好几秒钟,戈尔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夏洛特也不例外。老人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太冷。
就知道这是可能的,她激动得忘记了呼吸,拉斯卡塞和戈尔兹这次追对了方向。我可以拯救年轻的自己,拯救她的双眼,拯救她的灵魂,不让她犯下我的那些罪孽……天哪,希望这老人不是在撒谎!
声称自己是弗兰克·马瑞蒂的老人舔舔嘴唇。“我父亲,被你们杀了?1955年!为什么?”
夏洛特的视野暗了下来,持续数秒:戈尔兹闭上双眼,良久方才睁开。“问人行道上那死人吧。”戈尔兹的视线转向厢式货车,车里的一名男子正慢慢走向他们,他的身形越来越大。
他朝背后打个手势:“车来了。”
“搜他身,”戈尔兹对老人点点头,“把拉斯卡塞弄上车。夏洛特、亨奇和老家伙,跟我上轿车,你、库柏和货车留下。告诉警察,有几个家伙当街枪战,流弹打中了货车的轮胎。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相貌和车子千万别描述得太接近。我们几个只不过是停车帮忙的陌生人,带着受伤的人去医院了。这些人你一个也不认识,心情既困惑又愤怒,明白了?别忘记把枪放进轿车后备厢。”
戈尔兹扭头看街道,一辆白色四门本田斜停在厢式货车前,夏洛特把视角切换成与戈尔兹说话的那个人,他正在给老人搜身。
夏洛特仍旧有些晕眩。看着一双手从上到下拍打大腹便便的躯体和式样新奇的衣服,夏洛特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来自19年之后的弗兰克·马瑞蒂吗?假如真是他,那时间可就太残酷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肘,她反射性地切换了视角——戈尔兹在看她,拽着她走向轿车。
“你坐后排左边位置,”戈尔兹说,“马瑞蒂坐中间,拉斯卡塞坐右边。快!”
拉斯卡塞没有死,被塞进本田车后座之后,他抬起血淋淋的面庞,用法语嘟囔了句什么。
“Oh la la。”戈尔兹按着老人的脑袋,让他钻进车里,然后在拉斯卡塞的肩头擦干净右手。
夏洛特匆忙绕过车头,从另外一侧钻进车厢,此刻她想起了逃跑的车里的那个女孩,夏洛特曾经对她挥手。她通过戈尔兹的双眼看见了那女孩,继而切换到女孩的视角——肯定是女孩的视角不假,因为夏洛特看见自己站在人行道上,急速远去——但忽然间,她又瞥见了那小女孩的面容,来自一个非常近的视点。
夏洛特坐进年老的弗兰克·马瑞蒂身旁,拉上车门,心想:这种情形,这种从一个视角陡然落入另外一个视角的情形,只出现在弗兰克·马瑞蒂和女儿同在的时刻。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我为什么要对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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