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金斯顿城(卷二):风暴之歌> 第二十章 鸟食

第二十章 鸟食

  我在办公室待了很长时间,安抚了忧心忡忡的珍妮特,然后写了封信给阿维娅,了解了解《星报》那边的情况。我邀请她第二天早上来见我和王子——九点先来见我,我来给她简要介绍一下情况,王子十点会来找我们,告诉她真实的故事。

  给她简要介绍。这句话我自己都不信。威廉和乔治送我回家了。我在雪橇上望着崔斯坦的联排别墅。看到窗户里闪烁的灯光时,一股希望在我心里跃动起来。我很想停下来看看她怎么样,但我不能因为这一自私的举动,把她的藏身之所暴露给父亲的刺客。即使我完全信任我的司机和仆人,我也不能停下来。

  吃过晚饭,我便任由伊迪丝摆布。她知道能减轻我头痛的一切办法。她给我吃补品,用薰衣草香味的洗发水给我洗头,给我吃最清淡的食物,避免让我吃到一些可能会延长疼痛的香料,她还不准我吃巧克力、喝葡萄酒,不让我看书或者做文书工作。尽管我还是给自己争取了五分钟,指导我的助手给每个隐巫者写信,因为新的风暴要来了。新风暴预警发出去了,我便一个人躺在床上,闻着助眠香薰的味道。

  我梦见了暴风雨。醒来时,床上只有我自己。我下楼去吃早饭,又抬起头,凝视着那幅画,上面画着我的舅公伯纳德。我学着阿维娅那样,一直盯着它看,连鸡蛋都放凉了。上了雪橇,我坐在后面,缩成一团,看着外面那些衣袖上系着黄丝带的人。威廉把我从雪橇里扶出来,我们的雪橇停在了第三个车位上,前面是两辆满载着邮件的绿色货车。

  我歪着头。现在全国的电话都用不了,那政府一天到底能收到多少邮件啊?毕竟早上7点就来了大概两辆货运雪橇派邮件?

  雪橇的铃铛在我身后叮当作响。第三辆货物雪橇停在了我们身后,上面依然装满了一袋袋的邮件。一个邮差小跑着从政府大楼里出来,下了台阶,绕到雪橇后面,把一个袋子扛在肩上,又爬上台阶往入口跑去。

  我拦住了身后的邮递员,“请问,你这里是不是也有一袋给政府大楼的信呢?”

  她眯起眼睛,好像近视似的,“都是给市政府的,夫人。”她把这词说得像“妈妈”一样,发音和河畔城的居民差不多。她上了雪橇,一挥手就把另外两个孩子也拉了上去。

  我眨了眨眼睛,“满满三个雪橇的信件?这正常吗?”

  “一点都不正常,夫人,”她说,“七点的时候有一袋,或者两袋。十点来的就更多了。但我从没在同一个地方见到过这么多信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谢你。”我说着,匆匆走进了大楼。

  我的办公室门外放着满满一袋邮件。珍妮特正在办公室里,从另外一个袋子中取出一个又一个信封,想给它们分类。她那斑白的头发从发髻中散开了,一缕一缕地绕在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珍妮特,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这些信都是选民写来的。”她说,接着撕开了一个信封,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像个小朋友的字,然后抽出了一张叠好的纸。“目前来说,这些信都是关于释放巫师的请愿。有些读着真让人心碎啊。”

  她从一叠信里拿出了一封,递给我。我展开信纸:

  亲爱的汉斯莱总理:

  阿姨让我把躲起来有什么感觉写下来。我感觉很伤心。我可以让植物生长。如果我能把这个能力告诉人们,那我就能让每个人的植物都长得好好的。我可以告诉他们什么时候会有切根虫和坏甲虫,还能帮他们种很多粮食。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们会把我带走,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真诚的

  无名氏

  签名上有停顿时留下来的墨点,看来是作者准备用钢笔写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时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孩子的信。”我说。

  珍妮特点点头,“这封信真让人心碎啊。但有些人非常粗鲁。”

  我拿起珍妮特整理好的一叠信件,埋头读起来。我读到了一个男孩的故事,他能给受伤的动物疗伤,还有一份“好工作”,却不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我读到了一位母亲写的信,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孩子在直接对她的心灵说话的时候直接哭了,因为她的孩子还太小,并不知道自己的才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我读到了一个女孩的来信,她爱上了一个没有巫术的男孩,可她的父母不让他们在一起,因为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

  每个精神疗养院里都有几百号人。金斯顿城里的疗养院关的就更多了,有好几千人呢。他们生活在狭窄的空间里,每天都沉浸在恐惧之中。我周围都堆满了信件。这时,阿维娅走进来,举起相机,把我和职员们读信件、分信件的样子拍了下来。

  “《星报》报社已经埋在信件堆里了,”阿维娅说,“组织这一出的人可真是天才啊。”

  我从沙发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很高兴你能来。要来点咖啡吗?”

  “好的,谢谢。”阿维娅叹了口气,“《星报》的报纸已经卖没了。我们在续印。”

  我走到一个大腹便便的银瓮跟前,给我们俩各倒了一杯,咖啡醇香四溢,色泽偏暗。阿维娅拿了她的黑咖啡。我们的糖快用完了。她跟着我走进办公室,微笑着看我搅动空气,把壁炉里的热量传播到房间各处。

  “总有一天,我要看看你是怎么呼风唤雨的。”

  我几乎不需要动用我的感知力。厚厚的乌云便马上在天空中低垂下来,云的底部被未落下的雪笼罩着。我指了指窗外,阿维娅便盯着在微风中飞舞的雪花。

  “这是你弄出来的吗?”

  “是的,”我说,“不过再过几个小时就真的要下雪了。”

  阿维娅望着窗外,双手捧着咖啡杯,“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能感觉到。你也能感觉到——你能感受天气的冷、暖、潮湿、干燥和大风。而我的感觉会更强烈,更细致。我觉得,这就像一个裁缝,看一看,摸一摸,就知道自己要用什么布料了。”

  “你能知道风暴什么时候会来,就像上周一样。”

  “是的,”我说,“就像上周。也像现在一样。”

  她转过身来打量我,“又有一场风暴?”

  “还是个挺麻烦的风暴,”我说,“可以说是残酷的。告诉斯帕罗太太给家里多囤点东西吧。风暴来之前,她大约还有三天时间去办这事。”

  “这让我的报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了。”阿维娅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我打开那熟悉的金色封面,发现里面有一篇打印出来的文章,标题是《百大巫师家族——艾兰国精英如何隐藏法力》。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往下爬。这么快就公布,我们准备好了吗?我浏览了一下打印得整整齐齐的那一页。阿维娅用干脆利落的笔调,详细地说明了事实:我们平时说巫师最常见的把戏之一就是蛊惑人,由此证明巫师们已经失去了理智,这实际上是真的,因为艾兰国最有权势的家族——百大家族中那些有钱有权又只顾自己利益的成员——本身就是巫师。

  这篇文章后面就是对我的介绍,介绍了我的生活,还浪漫地描述了我是怎么控制空气和水的变化,从而让天气按照我的意愿改变的。我一直读到“以上是对格雷丝的采访”这行字,才合上文件夹,把它丢到了桌上的文件堆里。

  阿维娅喝光了咖啡,放下了杯子,“我想让你先看看。”

  “你想让我直接说出来,”我抬起手捂住喉咙,“证实消息不是匿名人士提供的。你想让我当众承认这个真相。”

  “我觉得这是我们的下一步行动,”阿维娅说,“我想把它放到投票当天的晨报上。”

  噢,神哪。我浑身发抖,几乎不能呼吸。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可以和我的主音职务吻别了。我也肯定当不了总理了。到时候我就像毒药,谁也不想接近。估计对塞弗林来说,他也保不了我。

  不过,说不准这也能奏效。也许我可以利用我的坏名声来帮助巫师们呢?塞弗林登基的时候,肯定会任命我当总理的。不过这个风险有点大。我们能碰碰运气吗?

  阿维娅耸起肩膀,拢到耳朵旁,“你不想这么做。”

  “我可没那么说。”

  “你什么都没说呢。”

  “那是因为我很害怕,”我说,“搞不好还会连累我的。”

  “我想它会为你赢得下议院的席位,”阿维娅说,“如果你支持这个计划,你就可以扭转局势,获得选票。”

  “这可能还不够。”我嘴里冒出来一股酸味,那是谎言的滋味,最简单的一种谎言,就是那种掺杂了太多真相而被忽视的谎言,“康斯坦丁女王任命了新内阁。他们肯定会否决众议院的投票。”

  阿维娅猛地睁开了眼睛,“什么?连议会都还没面试人选就定了?”

  “从法律上讲,她不需要让任何人干涉她的决定。”

  “我得教教你怎么看什么新闻值得上头条,”阿维娅抱怨道,“怎么像讲头条那样给我讲故事。”

  “对不起,”我说道,有人敲响了我办公室的大门,可能又有邮件到了吧,“也许有个方法,可以把它和塞弗林的故事联系起来。”

  她歪着头,“你对王储是直呼其名的吗?”

  “他坚持要我这么叫,”我说,“我们一起工作。最近我见他的次数比见女王还多——”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听珍妮特抗议道:“你们不能进去!”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女王卫队的警卫们冲了进来。

  “阿维娅·费伊·杰赛普小姐,”一个长着鹰钩鼻的警卫说,“我们奉女王之命来逮捕你,罪名是煽动叛乱。”

  “什么?”

  我们同时发出了疑问。阿维娅盯着我,眼里满是悲伤。

  “不,”我说,“阿维娅,这不是我干的。我永远都不会——你们不能带走她!”我喊道,“我要援引法律庇护条款。”

  “女王要指控她,你也保不了她,”警卫说,“难道你不知道女王凌驾于你的权力之上吗?”

  “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质问道,“有什么证据能证实这一指控?”

  “杰赛普小姐持有一些具有煽动性的材料,包括一份内容不实的手稿,用于指控女王陛下的政府密谋煽动人民情绪。这份手稿所附的还有一批用于出版的文字材料。”

  我的心一沉。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对付父亲的把柄,能保护阿维娅不被他发现。我放松了警惕,以为他被打败了。我还是低估了他。

  “你陷害我。”阿维娅说。她看着我,脸上只剩伤心的表情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和信任的温暖消失了,不见了。我的胸口仿佛被撕裂了一样刺痛着。如果一切都能恢复原样,我宁愿给他跪下。

  “没有,我没有。我向你发誓,是我父亲。是他干的。”

  她盯着我,一脸质疑,“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心里崩溃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没有证据。

  警卫们给阿维娅戴上了手铐。他们无情又生硬地给她搜身,拿走了她的相机、钢笔和记者证。她看着我,忍受着他们所有的侮辱。他们把她拖出我的办公室,准备押到金斯格雷夫监狱,她扭过头盯着我看。她会因煽动叛乱而受审。法院会认为她的调查结果纯属胡编乱造。她会被处以绞刑。

  我以为我保护了她,但只有傻瓜才会低估克里斯托弗·利兰·汉斯莱爵士。

  他们都走了以后,珍妮特进来了,“她做了什么?”

  我眼前只有他们带走她时,她脸上悲伤的神情。

  “她说的是实话,”我说,“而且她这次刚刚开始呢。”

  我给我的辩护律师写了封信,同时还给她寄了一张支票。我让她到监狱里去插手阿维娅的监禁,保证她的安全和舒适。这笔钱应该够用来支付她一个月的费用了。而我要想让她免于一死,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把塞弗林·蒙特罗斯推上王位。

  邮差打开门冲进奈史密斯和布鲁斯特的办公室时,差点撞到了塞弗林。塞弗林弯下腰,捡起一只留了个靴子印的信封,递给珍妮特。

  “看来他们也用信件轰炸你了,”王子说,“不过这里应该发生什么;我从你们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女王以煽动叛乱罪逮捕了阿维娅。”

  塞弗林王子也皱着脸,陷入了沉思,“根据《星报》的那篇文章?那这个依据也太站不住脚了吧。”

  如果是《星报》上的那篇文章就好了。“我很抱歉。可能如果你当时也在这儿,你就能在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为她寻求法律庇护了。”

  塞弗林气呼呼地发出一声讽刺的轻笑,“我的级别不比我母亲高。”

  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你在的话,我觉得他们会停手。”我说。

  “那很抱歉,我没有早点到这儿来,”塞弗林说,“我能做点什么吗?”

  “我要保证她的安全,”我说,“应该只是关几天而已。我让我的辩护律师用法院命令阻止每个程序,这样流程就能放慢了。”

  这也是我的期望而已。女王完全可以让她立即接受审判。如果女王拿到了手稿和阿维娅的调查报告,她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阿维娅有罪了。犯人一旦被判有罪,第二天中午就会执行绞刑。

  多萝西必须及时赶到那里。必须。

  塞弗林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搂着我的二头肌。“不会有事的,”他说,“最多就几天——等着瞧吧。”

  我点了点头。计划生效了。有塞弗林的帮助,阿维娅会活下来的。

  “我要去看她。”

  “估计她进监狱还得走几个小时的流程,”塞弗林说,“但我会告诉警卫队长要好好对待她。你想给她送点什么吗?”

  “毯子。一套换洗的衣服,暖和的衣服——还有一切能让她不至于冻死的东西。更好的食物。写字用的东西?”

  “她只能用羽毛笔。”

  “可以了,”我说,“谢谢你,塞弗林。”

  “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塞弗林说,“继续忙你的吧。也许过几个小时你就能见到她了。”

  我点了点头,“天知道我还有多少事要做。”但我还没想好从哪儿开始。

  “塞弗林,你能再帮我做件事吗?”

  “悉听尊便。”塞弗林说。

  “你能把目前在塔里值班的警卫都换掉吗?让他们和叶落之月之后就没在塔里值过班的警卫换个班?”

  不管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都必须终止他和那个内鬼的联系。我不能让他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影响外面的世界。

  塞维林歪了歪头,“这事儿我能办。你想我什么时候办成?”

  “今天可以吗?”

  “没问题。我去叫警卫队长,”他揉搓着我的胳膊,然后抬手捏了捏我的肩膀,“会有好结果的。”

  “我知道。”我说。

  “我会打个报告的。”塞弗林说,然后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的三个秘书都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回他们的工作上。我叹了口气。毕竟在政府大楼的办公室里,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艾兰国王储的身影。

  “我要查一下日程安排,”我说,“现在不接待客人。”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目光涣散地盯着窗外。现在一切都要靠塞弗林登上王位才能办成了。我已经表示支持休会。我还没有找到赛维蒂谋杀案的另一条线索——

  见鬼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口袋里有个警卫吗?还是买通了送餐员?我必须知道是哪个家伙。我要查查警卫的值班表,看看阿维娅的公寓被盗的时候,在这里值班的是哪些人。但是他怎么知道那天晚上阿维娅不在家呢?我也没把带她去舞会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啊。

  除了珍妮特。

  珍妮特曾是我父亲的秘书,她在我出生前就给父亲工作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换掉她。她负责接待每一位来访者,知道我每一分钟要干什么,还负责帮我读信写信。她能高效率、有条不紊、泰然自若地管理着总理办公室。我就是靠她坚定的支持,才度过了这次危机。

  但她不喜欢我和阿维娅·杰赛普见面。她从没这么说过,但我很了解珍妮特,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选择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如果珍妮特把我在办公室里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父亲,如果她认为对父亲忠诚就是对我忠诚,她就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这就意味着我的办公室不再安全了。

  他们是怎么交流的?父亲只有两个客人。珍妮特和王子朋友圈之外的人一样,王子一来,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但王宫里到处都是邮差和仆人,他们可以那样传递信息。这很有可能。但这种做法是可以追踪的。侍从和士兵们必须对他们在值勤名单上的变动作出解释。这可能得花上好几个小时,要是我发现有邮差老是出入王子的办公室,我肯定会把他们抓住的。不可能是这样。

  一只胸脯很丰满的信鸽落在了靠近铰链窗的窗台上。这里有个喂食器。父亲会让鸟儿在他的办公室里飞来飞去。也许这只鸟会希望父亲能打开小舷窗,让他飞出去,到各个地方去寻找羽毛和鸟食。可怜的小鸟。

  一阵寒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我走近窗户,想找找是哪里漏风了,却停了下来。

  我走近窗台,信鸽却并没有被吓到。它展开翅膀,抬起头,就像在等我打开舷窗一样。

  它的腿上有一根管子。

  我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只鸟。邮差还会被抓去谈话和审问呢——可小鸟不会啊。它们比邮差好用多了。小鸟,可以训练它们来送信和小物件。小鸟,从总理办公室的窗户或父亲的牢房窗户往外看,一点也不显眼。

  或者说从王储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也一样。

  塞弗林在监禁阿维娅的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他只是同意了我的计划,用那份报纸的报道来推动休会吗?难道他看上去是在与我合作,却在暗中搞破坏?就像他干涉了我们和赛维蒂·安·瓦沃特的谈话一样——但尼卡尼斯已经给他洗脱了罪名,说是赛维蒂被谋杀的时候,他就在监狱里。

  我感觉这并不完全准确。我还得再去找尼卡尼斯谈谈。

  我看了看窗户。鸽子还在那儿,晃着脑袋,也朝玻璃里望着。我也许能找点鸟食,喂给它吃,然后截获消息——但这可能会表明我已经猜到珍妮特背叛了我。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阴谋已经暴露了。我必须要以谋略制胜。如果我没法把我父亲从董事会上踢下来,我也救不了阿维娅了。

  我在我桌上发现了阿维娅留下的文件。警卫们不知道它的特殊之处,因为它就在一堆和它长得很像的文件夹上面。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珍妮特对我所有的文件都很清楚。我拿起它,又读了一遍,仿佛在听阿维娅耐心地讲述我的故事。我久久地凝视着最后一行。

  以上是对格雷丝的采访。

  我拿出一支铅笔和一本便签本,开始写起来。我听着铅笔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声音,稍稍有点恍惚,但并没有停下来思考或是看看我的文字写得怎么样。停笔的时候,我已经写了四页。我想起了那些寄到我办公室的信。他们真的很勇敢,敢于给我写信,敢于为自己的安全权利而战。

  这封信,是写给他们的。因为那个男孩长大后应该是金斯顿最伟大的园丁,而不是逃犯。因为疗愈术是一种天赋。因为那个女孩应该和她爱的男孩有机会在一起。因为我们剥夺了他们的幸福、安全和机会。

  我拿出一支钢笔和一张更好的纸,准备把草稿誊写上去。我精炼了文字,设法把文章缩短到三页。我把信纸放在桌子上晾干,然后把便签本拿到壁炉边,撕下了我粗糙的草稿——以及因为我写的时候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便笺纸——丢到了火焰里。

  纸在炉栅里卷了起来,烧着了,逐渐变黑。我把纸灰都捣成了粉末,接着把阿维娅的文件和我写的那封信收了起来,把它们塞进了一堆放着经济报告的文件夹里中,所有文件夹的封面都一模一样。

  那只信鸽还在那儿。我把貂皮大衣披在肩上,准备出发。“我要去趟议会图书馆,”我对珍妮特说,“然后去自助餐厅吃午饭。如果有人来找我,你能和他们另约个时间吗?”

  珍妮特点了点头。我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匆匆从她身边经过,走了出去,我走到大厅的一半,又掉转头跑回了办公室。

  珍妮特不在座位上。我办公室的门关着。我打开窗户,一股冷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珍妮特吓了一跳。

  “我忘了带笔,”我轻松地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格雷丝爵士,”珍妮特说,“这些可怜的小鸟。它们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她手里拿着一袋鸟食。在她身后,那只鸽子正贪婪地啄食那堆食物。它腿上的管子不见了。

  “请继续喂它们,”我说,“我相信,父亲要是知道他的空中小居民在这里有个避难所,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朝我笑了起来。以前她觉得我特别聪明或者尽职尽责的时候,就会向我露出这种自豪的笑容。以前看了还觉得特别暖心呢。“我相信他会的。”她说。

  我拿起笔盒,又朝她微笑,掩饰了头皮上那隐隐的恼意,“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跑向圆形大厅,没时间等自己的雪橇来接了——我伸手招了一辆粗糙的轿式出租马车,给了车夫两张新钞票。

  “我要到《金斯顿星报》报社的总部去,”我说,“如果你待会能等等我,我就再给你五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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