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金斯顿城(卷二):风暴之歌> 第十章 一团头发

第十章 一团头发

  女王的私人藏书室门口竟然没有守卫。这里原来是个舞厅,后来改成藏书室了,里面放着艾兰国的禁书,其中大多是国外出版的,但也有不少是我们国家持不同政见的个人和媒体写的。书架上放着许多人民出版社出的书,星罗棋布的黄色书脊很是显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堵黄色的墙。我敢打赌,这个区的书肯定是关于巫术的——就是这个偷偷运营的出版社擅长的题材。

  康斯坦丁娜女王不在。我却突然发现房里躺着一具尸体:那是个贵族女人,头发漂得发白,腰肢纤细,穿的裙子像十年前的款式,裙摆层层叠叠的。她手帕上绣着过时的字样:此刻倾听。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开了,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了进来。所有壁炉里也都燃着火——现在远未到可以好好享受的时候,但能看看炉火,倒也挺让人愉快的。女王的桌上放着一本书。我壮着胆子挪到近前查看起来:那是一本专著,封皮上绑着条麻绳;封面上说这本书是研究艾兰国地区超自然的与无法预测的天气现象种类的,里面有详细的观测数据。

  可怜的家伙,他是想搞清楚这一切吧——但这本书有提出什么模式吗?他所给出的表格和数据里,有提到我所害怕的事情吗?我们所苦苦对抗的极端天气,还会变得更恶劣吗?

  这本书拿在手里还挺重的,不像看起来那么轻。翻开书,书页又薄又脆。我快速浏览着这学者写得杂乱无章的文字,不知所云——他试图找出艾兰国这种气候的成因,把分析过程画成了几个表格,分别用来描述国内各地区的情况,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人还把字写得那么小,三百六十五天的天气记录全都挤了在一页纸上。我得拿个放大镜来看,或者读书眼镜——

  “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我“嘭”的一声猛地合上了书。“陛下。”我单膝下跪,一只手放在胸口上。

  “平身吧。”康斯坦丁娜女王穿着一套运动服,每一针每一褶都是服装师的精心之作。她的儿子跟在后面,戴着的玳瑁眼镜滑到了鼻梁上,腋下夹着一份打开了的文件夹。我站起身,塞弗林冲我微笑。

  女王拿起桌上的书,把它放回了书架上。她的头发换成了一个髻,圆形压发梳上还镶嵌着一排珍珠。“我儿子说,女大公专门对我们的天气情况提了个问题。她问了我们气候整体上和长期的变化情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陛下。但经历过昨晚的风暴,我觉得谁都会想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年。”

  女王挥手指向窗外。冰雪掩埋了一切,连外边观景花园也未能幸免。“这就是你们全力以赴之后的结果?”

  她并不是在向我发问。我沉默了。

  “金斯顿现在被三十三寸的雪盖住了——三十三寸!都破纪录了。你知道吗?一晚上下的雪从来都没有这么厚过。人们出个门都要先把自己从雪里挖出来。你说你能让风暴慢下来的。你说你能减轻它带来的影响的!”

  我跪下了,膝盖生疼,“陛下,圈子里的每个法师和次巫竭尽全力,所以只是下了三十三寸的雪。”可这依然是场败仗。我们没能保护好金斯顿。把所有路面上的雪清理干净,都还需要好一阵子。昨晚不少人在风雪中死去了——清点死亡人数的工作也还没结束。

  康斯坦丁娜女王走到窗前,盯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只是——”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但我们仍然需要更多的风暴歌者。这场风暴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多风暴接踵来袭,我们得好好准备。”

  女王转过头,“塞弗林,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像你的做派。”

  塞弗林本来在读文件,听女王这么一说便抬起头来,“我估计啊,我们应该要雇更多人来夯实雪道。我们得把铲出来的雪运到河边和艾尔斯水湾那里。我们得雇一千个人吧,这样能工作开展得也能轻松点。但如果格雷丝能和首席法师一起——”

  女王眯起了眼,“不行。他们这是在勒索,我不会让步的。”

  塞弗林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我们还有选择吗?”

  “我不会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的,塞弗林。他们只能待在我让他们待的地方。”

  如果首席法师还是没法出来,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法子。“巫师中可能也有风暴歌者,”他们俩都朝我看来,我便继续说道,“精神疗养院里还有几百个巫师呢。”

  女王抿着嘴,她那艳红的唇膏看起来就像是一道血痕,“不可能。把他们关在那里就是为了保护人民啊。”

  “陛下,这就是个谎言,”我说道,“巫师们和法师们一样,都不会冒险丢掉自己的理智。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再说了,核查之前的议会会议和补充证据的小组委员会也很快就能判定他们能否重获自由了。”

  看样子,我的坦白并没能打动她——她摇摇头,拒绝道:“如果我们假释了那些巫师,他们要是到处去讲述自己的牢狱经历,我们就根本没法阻止了。他们的这些故事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国都会知道真相。那样就必然是个失败之举了,而且还会辜负很多人的努力。”

  她说得对。可巫师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迫背负了这么多骂名。让他们待在精神疗养所,对他们而言确实又是一项不公正的举措。但要是把他们放出来,他们却开始讲自己的牢狱故事的话——他们肯定会的,那就又要在全国掀起波澜了。再说了,关在叹息之塔里面的那些人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半神国人想赶紧解决这件事,”我说,“这意味着我们并没有多少选择。”

  “他们得明事理啊,”女王说,“和他们谈谈。和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一点。女王刚才的说话声里是有些颤抖吗?她刚才是抓着座椅的扶手,表情又紧张又焦虑吗?“我会回答他们提的那些关于风暴之歌的问题,但我不觉得他们听了这个之后就不再关注巫师能不能重获自由这码事了。”

  “他们想要的可真多,”康斯坦丁娜女王说,“我们不可能——他们肯定会把我们国家翻个底朝天,掏空所有人的口袋去给兰尼尔国赔偿——给兰尼尔赔偿!还是在他们斗胆在我们国境内用巫术之后!而你呢,本该从他们那谎话连篇的嘴里套点真话,却让他们中的一员在你的套房里舒舒服服地待着。那间套房也是为了方便你才给你设的啊。”

  “陛下,我哥哥曾经在天堂营当过俘虏,他是不赞成严刑拷问的。而且我们也不必这么做,因为我们与那个被关在总理套房里的人稍稍外交角力了一番,她现在是愿意告诉我们一切的。”

  康斯坦丁娜女王把头侧了侧,嘴角掠过一丝怀疑,“她想要什么?”

  “兰尼尔的独立权。”

  女王对此嗤之以鼻,“不可能。”

  “母亲,”塞弗林说,“半神国人想为兰尼尔国争取自由和赔款。如果我们能把兰尼尔人对我们施巫术的阴谋呈现给半神国人,把我们的人撤回来,还兰尼尔国独立,这样我们可能就能免受惩罚了。”

  康斯坦丁娜噘着嘴,下巴紧绷着,“我不喜欢这样。这样我们和他们的贸易协议又要重新谈判,成本肯定也会提高了。”

  我还年轻的时候,一直对威严的康斯坦丁娜心存敬畏。当时的我看到的是,她穿着华丽的服装,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无比尊重,还有她那仿佛瓷器般完美的言行举止。可她早已用她的固执和贪婪,狠狠地打破了她给少女时期的我留下的完美印象。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和缓地对她说:“这样做我们才能争取不用赔钱,不然赔偿金的费用会比重新谈判贸易协议造成的成本还要高。”

  她瞥了我一眼,拿起一支涂着紫色亮漆的笔转了起来,思索着什么。思索过后,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总比最后什么都不剩要好啊。把她那份证明给我看看。”

  我低下头,“遵命。王子殿下,您同意去见见那个俘虏吗?我可以联系迈尔斯让他过来,给我们做翻译。”

  塞弗林又推了推眼镜,“现在吗?我感觉可以。母亲?我可以晚点儿再和您讨论勤务后备队增设人手的事情。”

  “去吧,”康斯坦丁娜挥了挥手,赶蚊子似的把我们打发走了,“我希望你到时候能跟我汇报一下和半神国人谈的结果。”

  我朝女王鞠了一躬,和王子一起出了门。我们并肩走着,他伸出手臂让我挽住。死去的朝臣灵魂飘进了走廊,一眨眼就不见了。

  塞弗林转过头来打量着我,“你说自己去吃的那顿饭,吃上了吗?”

  “没有,”我耸耸肩,“我一直都只顾着干活。”

  “现在去吃吧。”塞弗林领着我,往王宫的其中一个厨房走去,里面的主厨和帮厨们都在忙着给一堆鹌鹑调味,准备拿去烤。他朝准备过来帮我们找坐席的厨师笑着摆摆手,“我们要点能快速吃完的东西就行,没时间坐下来慢慢吃了。”

  厨师朝我们鞠了一躬,便走到厨房另一边,从烤箱里掏出了两份馅饼。我们接过馅饼,倚在柜台上安安静静地吃着。这烤馅饼的饼皮折成了新月形,里面包着辣辣的羊肉碎和蔬菜。我狼吞虎咽,飞快地吃完了。

  我拍拍手,把手上的碎屑拍掉。

  “再来一个?”塞弗林问道。

  “不用了,吃完这个也能撑几个小时了。”

  “我们可以一边喝茶,吃点更能填肚子的东西,一边讨论怎么和你那个兰尼尔国的知情人交谈。”塞弗林说道。我们便离开了厨房,直奔迈尔斯的套房,发现他并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把一段段烧火用的木头从女仆的推车上搬到房间里每个壁炉边上。

  “这是你该做的事儿吗?”我问道。

  迈尔斯气喘吁吁地看着我,一边捡走衣服上的树皮碎屑,“多运动才能恢复得更快——噢,王子殿下。下午好。”

  他朝塞弗林鞠了一躬。塞弗林也向他点头致意。

  “我们是来请你帮忙的。我想和那位俘虏聊聊她开出的条件。”

  “行,我今天下午除了看看书也没别的事。”迈尔斯答应道。他走向他的轮椅,却没有坐上去,而是把它推到了门口。“我回来的时候应该能用得上,但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你吃了多少东西?”我问道。

  他一脸愉悦地看着我,“赌五马克,我吃得比你多。赌不赌?”

  “不赌,”我说,“我一整天都在到处跑。我吃了个馅饼——”

  “多亏了我。”塞弗林插嘴道。

  “多亏了塞弗林,”我说道,“待会儿还得爬楼梯呢,你不应该给自己留点儿精力吗?”

  “好吧,”迈尔斯说,“不过你得坐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吃东西。”

  “行。”我接过迈尔斯的班,走到轮椅后面推了起来。迈尔斯则自己爬上了楼梯,站在最上面等着塞弗林帮忙把轮椅推上去。

  “看见没?我好多了。”迈尔斯说。

  “你还是太瘦了。”

  “肉会长回来的,”迈尔斯说,“再过几周我就能恢复得差不多啦。”

  他摇着轮椅,率先来到有守卫把守着的总理套房门口。我和塞弗林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喊赛维蒂的名字让她出来。可里面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

  我侧耳细听,里面安静得像个没人住的房间,只有火炉里烧着的木柴劈啪作响的声音。我穿过客厅,抬起手,推开了卧房的门。光线洒在了乱糟糟的床上,上面却没人。我走了进去。

  “赛维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毯上铺开的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这团卷发仿佛湖面的涟漪,在惨淡的阳光下闪着光。我走上前,在地上那具摊开了四肢的尸体旁跪了下来。赛维蒂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披散着头发,手指抓着头发上一个打了结的位置。她那双美得惊人的绿眸子,此刻却黯淡无光,衬得她那充血发红的巩膜更艳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喉咙喊道:“迈尔斯!”

  门外传来一声轮椅手刹的“嘎吱”声,接着便是两个人匆匆走过地毯的脚步声。迈尔斯把我推到一边,把手指放在了赛维蒂那柔软却静止了的喉咙上。他抬起赛维蒂的一条手臂,检查着背面。

  “尸体还没变硬,”他说道,“也没什么尸斑。还有点体温在……有点状出血。”他把赛维蒂的手臂放下了,站起身,绕着她的尸体走了一圈,小心地打量着散落在她身边的几缕亚麻色长发,“双腿弯曲的状态,说明她本来是站着的。”

  我指了指地毯上那把上过油的木梳,这梳子就在她手边不远处,“她刚才是在梳头吧。我还能听到浴缸里的滴水声呢。”

  塞弗林便走进了浴室。滴水声停了。他走出来,“水还是热的。”

  “该死,”迈尔斯喃喃地说,“殿下,您刚才的动作可能破坏证据了啊。”

  塞弗林回头看了看,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纹?”

  “很有可能。我需要我的医疗包,”迈尔斯嘟囔道,“我觉得她的死亡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但如果不知道她的体内温度,这个死亡时间也只能是个猜测。不管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杀了她,行动速度都真够快的。”

  塞弗林站得离尸体远远的,“是什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看她眼里的神情,她应该是窒息而死的,”迈尔斯说道,“但我得解剖尸体才能知道真相。”

  “这王宫里连停尸房都没有吗?”我问道。我忍不住一直看着赛维蒂:看着她那圆瞪的双眼,看着她那张着的嘴,仿佛有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本来还在梳头啊,然后一下子就死了。

  “有一间吧,是吗?”

  “有的,”塞弗林回答道,“迈尔斯爵士,你的意思是要给她做尸检吗?”

  “是啊,”迈尔斯说,“我们要找出这个女人的死因。”

  迈尔斯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赛维蒂的尸体。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双手上。塞弗林见状,便往后退了几步,想回避回避。

  “格雷丝。”

  我正倚着墙站呢,听到迈尔斯叫我,便撑起了身子,“怎么了?”

  “她有个首饰不见了。你在附近有没有见到一个刻着行星图案的金手镯?”

  我四处张望,发现她床边的小桌上放了几个手镯,“有见到几个手镯。”

  “很好。你能帮我把它找出来吗?一定得找到。这种手镯对兰尼尔人来说非常重要。她的家人们也会想要回去的。”

  塞弗林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这成了场棘手的外交事件了。你们还要为区区一个首饰担心吗?”

  “是的,殿下,”迈尔斯直起背,活动活动脖子,“那是个有精神意义的物件。兰尼尔人肯定会想要回去的。格雷丝,怎么样?”

  我穿过房间,来到床边小桌前,在那堆镯子里翻找起来,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你说的那种花纹。”

  “也有可能在浴室里。”

  我绕过塞弗林,进浴室查看,可无论是浴柜上、地上都不见那手镯的踪影;我还想这手镯会不会不小心给踢到浴室防滑垫底下了,但找过也没有。

  “我没找到,”我走出了那间湿漉漉的浴室,拉开各种抽屉翻找起来,“你是确定她丢了这么一个东西对吧。”

  “是的,”迈尔斯抬起一只手拨了拨头发,弄得他那仔细打理过的卷发都往上弹开了,“在兰尼尔,比较穷的人会用便宜的金属来制作这种手镯,但反正人人都会有。他们出生的那一刻,手镯上就会印刻上那时星辰在天空中漫游运转的位置,据说这些手镯凝聚了那个兰尼尔人这一世肉身的灵魂和命运的精华,所以他们是不会轻易拿掉这个手镯的。”

  塞弗林清清喉咙,“我们当时要兰尼尔代表团交出身上所有东西再进监狱,他们确实不肯答应,在那里大吵大闹,拼了命地要我们把首饰还给他们。你是说他们的命运皆系于手镯之上?”

  “是的,殿下。这些手镯能让他们免受灾祸。”

  “灾祸,”塞弗林瞥了一眼赛维蒂的尸体,又立即转开了视线,“那如果我们找不到她的这个手镯,意味着什么呢?”

  “我也不敢肯定,”迈尔斯站起身,膝盖估计是跪麻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真希望崔斯坦也在这儿啊。”

  塞弗林摇摇头,“这件事得保密,就目前来说。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希望他来帮忙——”

  “崔斯坦是个侦查员,受过专业的训练。皇家保镖也是他的职责之一。他能力不错的。我很想知道他对这里会有什么看法。”迈尔斯挥手环指整个现场以及赛维蒂的尸体。

  “崔斯坦还发誓向女大公效忠呢,”我说,“你能让他别把这事情告诉女大公吗?”

  “真该死,”迈尔斯嘟囔道,“我也不想让他难做,但如果我们能通过官方渠道邀请他来帮我们——”

  “我认为这样对艾兰国不太有利。”塞弗林说道。

  “我也不确定我们能把这事瞒多久。”我说。

  “我想查清楚她是怎么死的,”迈尔斯说,“也许她的死因能告诉我们,我们得隐瞒多少东西。”

  “确切来讲,我们是要隐瞒什么?”塞弗林问道。

  我咬着嘴唇,“赛维蒂的死。”

  “是她被杀害的这个情况,”迈尔斯说道,“我需要知道她的死因是什么。我们也要找到是谁杀了她,凶手杀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吗?”

  塞弗林盯着天花板,认真琢磨着迈尔斯的话,“你说得对。要找出作案工具。我会安排人悄悄地把尸体转移到停尸房的。你打算什么时候验尸?”

  “明天吧,”迈尔斯说,“我现在不方便做。”

  “那行,”塞弗林说,“我会把她送过去的。”

  “我们先把赛维蒂放在这里,进过这间房的人都要登记。我到时候把登记表拿上。”我说。

  塞弗林点点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们必须要找出这是谁干的,而且要尽快。”

  他走出了套房。迈尔斯面朝房间,抱怨道:“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啊。可就是不见了她那个手镯,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况。”

  “我也是。”我走向沙发。赛维蒂就是坐在那儿和我们谈判的,要求我们让兰尼尔国重获独立自由。沙发垫之间没有东西掉进去,沙发底下积的灰尘也不多。“你认为她是被谋杀的。”

  “没有多少东西能致这么一个健康的年轻女子于死地。能让她立即毙命的就更少了,”迈尔斯说,“不过我明天就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了。你该回家了,别留在这里忙得累死累活了。”

  “还有很多事要干呢,”我说,“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个调查谋杀案的首要任务。我得去见艾菲女大公——”

  “你就让她等等呗,”迈尔斯说,“回家休息吧,把你没吃的饭和没睡的觉都补回来。你的工作就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再干。听话,这是医嘱。”

  我嗔怪道:“那好吧,你说得倒也没错。”

  我们给套房的守卫和仆人们下了一道死命令——只有塞弗林和我们能授权其他人进入这里。女仆们不许碰任何东西。守卫则需要在我们解除他们任务之前继续把守房间。交代完工作,我们便离开了套房。

  我回到办公室了,阿维娅那边却还没回音。我也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留下来开始调查,但迈尔斯说得确实没错,我需要休息,恢复体力。我便扣好滑雪板,出了门,滑上了国王大道。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差不多有六米那么长,投射在了刚刚压实的雪地上。

  我们必须找到是谁杀了赛维蒂。这么久以来,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把兰尼尔国反击艾兰国的计划告诉我们的人。她应该平安无事才对啊。我们不是把她藏得好好的吗?没人知道她在我的套房里啊——

  不对。守卫们知道。塞弗林和康斯坦丁娜也肯定知道。守卫在聊八卦的时候可能会提到这个,接着就传遍整个女王警卫队了吧。负责清洁套房的女仆也知道,那这事儿也可能在她们之间广为流传了。那些被关在叹息之塔里的兰尼尔人肯定也知道他们这个年轻的领导人不见了,但要说他们是嫌疑人的话就很不合理了。他们不可能杀她。

  不行,我不能再为此烦心了,不能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迈尔斯会做尸检的。我们得从尸检结果出发,现在我在这乱猜也没用。

  我的手臂有点疼,但滑滑雪,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觉还挺不错的。我可以让马夫给我的自行车换上带刺的防滑轮胎,骑车上班,晚上再让威廉和乔治来接我。运动能让我放空大脑,可我之前都没怎么运动。路过《星报》报社,我往里面瞥了一眼,想碰碰运气和阿维娅见一面,可她并没有出现,便只好闷闷不乐地看着那黑乎乎、空荡荡的伊甸山庄酒店,加速滑了过去。

  这些兴奋劲儿,让我把雷提的那个荒谬的内阁名单完全抛到了脑后。我根本不可能把他选的名单报给女王啊。我只想他赶紧让开,别碍着我。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时间跟他玩“占地为王”的游戏。雷能跟他父亲一样当上财政大臣,就该心满意足了——

  我把滑雪杖一下一下地插进压实了的雪地,滑行着,滑雪板刮擦着雪地,发出了轻柔的沙沙声。如果雷是急需那个职位呢?布莱克家族给伊甸山庄酒店投了几百万,自信地认为它具备的现代感和奢华感不仅能吸引百大家族以及和艾格尼丝女王有渊源的地主家庭来光顾,还能吸引到一些富豪——这些人并非生于富贵之家,但他们通过搞贸易、办企业赚到了钱。可谁都预估不到竟然会有失去以太能量这一劫,但伊甸山庄酒店的财务状况肯定像在走钢丝一样岌岌可危。我咧嘴一笑,滑得更快了。

  我知道怎么才能让雷蒙德·布莱克不再碍着我了。

  我解开了滑雪板的绑带,从里面抽出脚来,接着拿起滑雪板和滑雪杖,把它们夹在臂弯,一把推开了艾兰国第一投资储蓄银行的双开门。此时离他们结束营业刚好还剩五分钟。地板是由黑白红三色马赛克瓷砖铺设的。这里有一排排办公桌,后面坐着客户经理和信贷员,我便朝他们走去。正排队存工资的每个职员和秘书都呆呆地望着我。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座位,分行经理就冲过来迎接我。

  “弗莱彻先生啊,不用劳烦你的,我可以等嘛。”

  “不行,格雷丝爵士,那可不行。能帮到您可一直是我的一大乐事。是我给自己抢到了为您服务的机会。”他领着我走过这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紫檀木做的办公桌,桌前桌后的人都正偷偷瞄着我们。“我们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把滑雪板倚在了一把椅子上,自己拉过另一张坐下了,“我想从我的账户里提取布莱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证明。”

  我们身边原本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就变小了。

  “当然可以,格雷丝爵士。您想提取多少?”

  “全部。”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弗莱彻先生紧张地舔着嘴唇,“全部?”

  “我拥有的全部证明都要取出。”

  他的额头闪闪发亮。他戴着一副黑边圆眼镜,看起来眼睛变小了,我却依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正在飞快地想象着什么。

  “我——好的。马上为您办理。”

  我们小时候玩过一种游戏:用涂了蜡的扑克牌搭高塔。那些手最稳又会把聪明劲儿用在这里的孩子们搭起来的塔,能比他们个头还高,够不着再往上搭了才算竣工。迈尔斯可以做一个从地面到他下巴那么高的塔。他经常让我把这些塔推倒,因为我干完这事儿就会大笑起来。

  “我会马上开始写文书,但是——”弗莱彻压低声音,“——就算您需要资金,也没有必要提取您的本金啊。”

  弗莱彻肯定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撤资,也肯定知道我一点都不蠢。他这是在引诱我解释我的行为,如果我愿意说的话,可我不想这么早就扫了兴致。

  “噢,弗莱彻先生,谢谢你的建议。你真好啊。但我不是那个需要钱的人。”

  弗莱彻惊得脸色煞白。

  我从夹克衫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支手工雕刻的象牙笔,“既然这会儿要等,我很乐意先把出库单和转交单签了。”

  他眨了眨眼睛,把他的紫檀木椅子往后推了推。“表格就在这里。您想喝点茶吗?米尔德丽德,给格雷丝爵士沏点茶。”

  我喝着茶,没让弗莱彻让我自曝动机的企图得逞。一个女人带着一大堆证明走了过来,这些证明都是用厚厚的棉麻纸刻的,还盖了章。雷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每一张证明都在那里,如果把它们所值的钱都换成现金,占的地儿可比这一堆纸多得多。

  地下金库入口上面挂着的锻铁钟报时了。现在是四点钟。弗莱彻伸长脖子看了看时间,然后急忙转过身来对着我,“我今天就能给您完成申请,爵士。一切交给我吧。”

  “谢谢你,弗莱彻先生,但也不必急着今天弄完,”我饮下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在初日那天完成就行。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我和他握了手,在一片喧嚣中离开了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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