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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她腕上的操纵绳

  阿维娅那篇报道奏效了。阿尔伯特·杰赛普本来还想争辩,但在看过他们叶落之月那会儿出的整版物价广告和现在物价的对比报告后,出席会议的民选议员们随即转过身来,通过了我的动议。会议结束了,会议室里只剩我和塞弗林。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激动得发抖,从议长席站了起来。我们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穿过大厅,从议会大厅走回我的办公室。

  “你太棒了,”塞弗林说,“他们都要气死了。幸好你直击重点,没跟他们扯皮,不然我们现在还得在那儿听他们说为什么设定价格上限会影响市场竞争呢。”

  我折好了手里的《星报》,“他们甚至都没留意烟税的那部分。”

  “杰赛普还控制了那个行业呢。”

  “杰赛普控制的行业可多了去了,”我说,“你还记得要请我吃午饭吗?我快饿死了——”

  我们转过弯准备往办公室门口走去的时候,我那到嘴的话却戛然而止。

  雷蒙德·布莱克放下了手里的《星报午后要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又猛地低下头,扬起下巴招呼我过去,搞得我像餐厅服务员似的。站在一旁的塞维林气得身体都绷紧了,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就和他以前对我做的一样),以此平息他的怒火。

  “殿下,我想我还是去餐饮中心点餐吧。对不起。”

  我把王子留在了身后,微笑着走上前去,迎接我的对手。

  雷蒙德把报纸夹在腋下,和我一起在政府大楼寒冷的大厅里漫步,小心地保持着步伐,和我并肩走着。我们拐过了几个弯,走过了民选议员们的办公室,上了楼梯,周围环绕着四块画有四季风景的彩色玻璃。呼出的气成了一片白雾,在我们面前飘荡。

  他想要什么?他手里拿着那份报纸,就说明他本来就在议会大厅里等我了,不过如果他这么支持我,我可真要晕倒了。他来这儿肯定有别的原因。

  这会儿轮到哈丽特来弹钢琴了。她弹奏了一首轻柔的曲子,感觉就像窗外飘落的雪花。下的这些雪,是那场风暴的最后一丝喘息,也是最后一次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没有保护好艾兰国的下场。我发散了感知力,检查着风暴之炉的状态。它的怒火暂时没有孕育出新的风暴了,但是极锋呢?新的风暴和极锋什么时候会再碰撞呢?

  雷叹了口气,摇了摇我的肩膀,“格雷丝。”

  “看看这雪,雷。看看。”

  “不用,”他说,“我的花园里也是一样的景象。你甚至都看不清树篱里那些装饰建筑物。”

  他看着这冰天雪地,看着那一层层柔软的、茫茫的雪。他看到的是雪。而我看到的是今天这个日子,也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严寒日子。“现在才到霜之月呢,而且霜之月还没过去一半。”

  我突然哑口无言,咽了口唾沫。这次暴风雪只是第一次。那在风暴之炉再生出一个风暴之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一个月?一个星期?

  雷的胳膊搂住了我的肩膀。他的声音温柔地飘进了我的耳朵,“格雷丝,振作点儿。我们要管理的是个国家,而且是时候要开始行动了。现在可别崩溃呀,我们都需要你。你可得带领我们大家啊。你想喝点什么吗?”

  我逼自己靠着墙。四周的墙壁里放着一排排烫着金漆、用皮带捆着的书。我深吸了一口气,闻到黑色铁壁炉里涂满松香的木头散发出的淡淡芳香,“我没事。”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走过了奶油色的地毯,来到酒架前挑起了酒。两只琥珀色玻璃瓶里分别装着药酒和奎宁水,几个切割水晶酒瓶里有白兰地,有威士忌,还有云杉啤酒。雷蒙德的最爱。我拿出两个玻璃杯,把蜂蜜球倒进杯底。“你冒着雪跑了五英里来下议院找我,总有个理由吧。”

  “今天早上我组织了些活动,”雷说,“你又要管这天气,又要处理艾兰国的日常事务。发生了这些事情,我才意识到你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

  “我回来以后,就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我往每个杯子里滴了几滴泉水,然后倒入微微泛绿的云杉啤酒,直到酒刚好没过蜂蜜球。我把杯子递给他,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那么,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

  “我是来为你服务的。我好好考虑过了,”雷蒙德抿了一口酒,嘴里细细体味,而后说道,“列了一份最适合组阁的人选名单。”

  噢,是吗?“想听听你的建议呢。”

  他笑了,“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建议,格雷丝。”

  我的头猛地一抬,整个人就像被拴着。绳子一头在他手里,另一头缠绕着我的四肢。现在他正扯着绳子,想教我跳舞呢。“就算没有下议院的例行审查,女王也能从名单里,给那些多人竞争的职位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是非常时期。下议院负担不了政府的全部职能。如果没有一个内阁——”

  不。我不能被他牵着走。“这个时机完全不对。我需要为每个职位推荐至少三个人选。你的选择我也会考虑在内,但那些程序实行了那么多年,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抛弃它们啊。”

  “明早你就把这些名字交到女王手里,”雷蒙德说,“只交我列的这些名字。”

  “我不能那么做,雷。理智点儿吧。”

  他冷笑了一声,响亮得跟猎鸭枪的枪声似的,“理智点儿?我觉得你倒是该照照镜子。你想通过设定价格上限来干扰市场竞争的自然进程,还把我们的发展倒回去用天然气了?”

  “我已经很控制自己了,只在动议上提出这些举措。你知道杰赛普家族卖的生活必需品要收多少钱吗?”

  雷蒙德耸耸肩,“可能是有点不太公道吧。”

  我都快被他气得冒烟了,“哦,这是‘有点’吗?!”

  “可你都没跟任何人透露这个决定,就直接让报纸发报道了?这就是你认为合理的计划?很明显,我们的合作不够密切,不然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切实际。”他把酒咽了下去,又继续举着杯子,等着蜂蜜球慢慢滚下来,落进他嘴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回避。我是他们之中最有权势的风暴歌者,但他并不尊重我的地位。他想把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里。隐巫者们都要为他效劳。他想掌控内阁,抢走我建立自己联盟的机会,并得到我这个位置。他还打算操控我,让我穿着隐巫者主音那件最华丽的长袍,照着他的命令控制天气。

  他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我。“这是内阁人选。我们要开始准备这个了。下议院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他咬了一口蜂蜜球,咂着嘴把它嚼得嘎嘎作响,“我保证,我和理查德会和你在内阁接待会上见面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

  我打开信封,用颤抖的手拿着里面的信纸。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敢,因为他有能力。就这么简单。我一边看着名单,一边气得把手放在了肚子上。大部分都是赤裸裸的政治拨款任命,简直可以说是上一批内阁成员里担任这些职位的官员的亲友总动员:来参选的除了他们的子女,就是他们的朋友,还有他们乡下的表兄弟。连理查德都在这个名单上。这真是有史以来获提名的最年轻的内阁,大家都为了支持密友和家人参选,完全不考虑那些年长有经验的候选人。

  女王根本不可能同意让一群孩子来管理政府。我要是把这份名单给她,她肯定会觉得我脑子有毛病。但如果我不这么做,雷就会让众多的隐巫者处处和我作对。然而我需要他们去为迎接下一场风暴做好准备。如果他们不听我的命令,艾兰国的每个人肯定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我办公室的门,这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进来。”

  珍妮特开了门,“塞弗林王子殿下想见您,总理。”

  塞弗林一直等着我?“快迎他进来。”

  塞弗林走进我的办公室。珍妮特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走出了房间,顺带关上了身后的门。我想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才起到一半,塞弗林就马上做了个手势拦住了我。

  “别起来,”塞弗林说,“我能坐下吗?”

  “当然。对不起,殿下,我把你丢在大厅里就走了。”

  塞弗林笑了笑,“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殿下’这个称呼已经是过去式了呢。”

  “不好意思。我给你弄点喝的好吗?”

  “我自己弄就行,”塞弗林王子伸手拿过我的酒杯,“看来你可以另拿一个杯子了。雷蒙德爵士喝了什么?”

  我把我那只厚底大玻璃杯放在塞维林手里,“实话说,他真的又讨厌又烦人。”

  “具体说说?”他站在我收藏的酒面前,给我倒了一杯定量的云杉啤酒,滴了几滴泉水,又给自己倒了一些我父亲放在这儿的威士忌。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雷坐过的椅子上,眼睛盯着我手里那张叠起来的纸。

  我把雷的候选人名单放回了信封里面。“这个,”我说,“那天大家正要选他当隐巫者主音的时候,我却拿着康斯坦丁娜女王的令状出现了。他当时认输的表现还挺有风度的。”

  王子边听我说话,边抿了口酒。他把酒咽了,说道,“所以说,他来这里是和你对着干的。”

  “没错。这是他挑选的内阁成员名单。”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信封。

  塞弗林刚拿起酒杯的手定在了半空。

  “他对你的影响有那么大吗?”

  我大笑了一声。这声尖锐的笑声里,却充满了苦涩,“你知道的,我本来都要和他结婚了。”

  塞弗林点点头,“他来和你重新订婚吗?”

  我摇头,“不是。”

  塞弗林调了调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点,“打断你的解释了。不好意思。”

  “是父亲给我们订的婚约。和布莱克家族联姻,就能在选内阁成员的时候得到非常可观的选票数量,而他父亲统领的联盟也愿意和我父亲的进行合作。不过他在他的同龄人群体里面更受欢迎——和他同辈的现在都当官了。”

  “他家的联盟也比你们的大吧。”

  “我家的联盟都不存在了,”我纠正道,“我之所以能当上隐巫者主音,还是因为他退出了竞选,并公开表示支持我。不过我也知道,这没那么简单。”

  “你肯定不能屈服于他的命令啊。你打算怎么做?”

  “啊,毫无疑问就是要嫁给他了。”我轻声笑起来。可这笑依然是苦涩的。

  塞弗林皱起眉头,“那你愿意吗?”

  “神哪,当然不愿意啊。这就是一场政治婚姻。”

  塞弗林点点头,紧锁的眉头又解开了,“我可不愿意看到你要用这种方法去解决问题。”

  “这对他也没啥好处,”我咕哝着说,“反正除了能分点钱也没别的了。”

  “人们结婚也没考虑那么多了。”

  的确如此。我对婚姻并不抱任何幻想——百大家族的人不关心爱情这种琐事。但在某种程度上,塞弗林王子的处境比我更糟糕。他的婚姻需要得到母亲的御准,这就成了一种束缚。他以前虽然常和美女们狂欢出游,其实也不过是年轻时的风流往事罢了。实话说,塞弗林已经快四十岁了。他早该和媒人见面,看看媒人给他挑的本国女子的情况,然后选个关系合适的女人求爱、结婚,可现在他的年龄已经不适合相亲了。他早就该这么做了。再过几年,塞弗林在女人心目中的形象,估计就会从“迷人的王子”变成“不负责任的男人”了吧。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带着歉意朝塞弗林笑了笑,“我走神了。要不还是来聊聊你需要我告诉你什么吧。”

  “两件事情,”塞弗林一边说着,一边晃着杯底最后一口威士忌,“母亲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套房里会有个兰尼尔外交官。”

  “噢,那个啊。我们是在迎合她,好让她把她所知道的兰尼尔国侵占我们的阴谋说出来。她挺年轻的,还有点自大。迈尔斯是觉得要从她嘴里套话的话,奉承她会比恐吓她更有效。”我往酒杯里看了看。蜂蜜球正在酒里溶解着,释出一条条蜂蜜细丝。我晃晃杯子,摇得它们在酒里旋转。“其实我想和你聊聊赛维蒂·安·瓦沃特的情况。”

  塞弗林若有所思,“她是王室的人吗?”

  “王位第九顺位继承人,”我肯定了他的猜测,“她说她知道这个阴谋是怎么实施的,但要求我们把兰尼尔的主权还给他们,否则她不会开口。”

  塞弗林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我抿了口酒。杯子里的蜂蜜完全化了,浓浓的甜味完全盖过了这酒劲。

  “女王不可能同意。”

  “是的,”塞弗林说道,“但我在想,如果我们饶了兰尼尔国,半神国来的代表们会怎么想。这是一种妥协——而且可能是一种好的妥协。”

  他对着他的威士忌皱起了眉头。我举着杯子,在嘴边几英寸的地方徘徊着,“你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啊。”

  “对,”塞弗林说,“如果这能救我们的命,我会让兰尼尔国重获主权的。”

  “女王会这么做吗?”

  塞弗林朝我办公室接待处的方向瞥了一眼,一段钢琴和弦曲吸引住了他,“我觉得很难说服她。”

  他想对女王做什么?我肯定要准备好,在他需要我的时候给他帮忙,可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啊。“行吧,我会告诉迈尔斯的。另一件事呢?”

  “一个简单的口信,”塞弗林说,“你父亲想见你。”

  我喝下最后一口酒,用舌头接住了蜂蜜球,“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得体的说法了。塞弗林倾着身子,两肘撑在膝盖上,“我感觉他想和你谈谈今天《星报》报道的那个价格上限提案。”

  我可没时间去见我父亲、去听他的意见。“我想我最好还是去一趟,”我说,“我去见他之前,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塞弗林开口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也随之变化了位置。但似乎他原本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希望你能成功搞定雷蒙德。如果要我帮忙,请告诉我。”

  “谢谢你。”我说道。

  我们撑着扶手,从坐得深陷下去的舒适座位上站起身,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看着塞弗林往半神国人的套房走去,我便往金斯格雷夫监狱走去,决定还是应父亲的要求去见他。

  我明明还有一大堆别的事要做,却还是走上了叹息之塔的楼梯,去往最高层的牢房。我艰难地爬着楼梯,路过了关兰尼尔人的牢房。现在他们的床上,有了铺平的毯子和薄薄的枕头。他们披着轻薄的多褶长袍,戴着精致的金首饰,却穿着普普通通的羊毛袜,戴着无指手套,显得有些不搭调。他们的首席神父尼卡尼斯里面穿了件色彩明艳的丝绸束腰外衣,外面套了一件打了不少补丁的毛衣,上面还披着件薄纱披肩。

  艾兰国能提供的当然不止这么点儿,但现在给他们的这些衣物也能让他们保保暖,不至于冻死。我爬到首席法师们待的豪华牢房那层,大腿就又累得发烫了。父亲的咳嗽声在楼梯间回荡。我走进牢房,来到他面前。他双手颤抖地捧着瓶子,直接喝光了一瓶补药。

  一个兰尼尔士兵的灵魂飘进了牢房。他怒视着我们,但他的存在根本没法对我造成伤害,所以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我站在镀铜的栏杆前,双臂交叉,等着他的咳嗽平息下来。

  “我很忙的,父亲。你想干什么?”

  他把一块溅满鲜血的麻手帕扔在床脚的篮子里,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你应该卧床休息。”

  “没那么严重。”他的西装外套从肩膀上垂下来,衬衫领子也解开了,“你没能制服那场风暴。”

  “你叫我爬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我那幅静态肖像画,目光落在了我画中稍稍弯着的手上——我本来双手紧握着,但在他回头前赶紧松开了。他抬起下巴,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一点,也更明显了一点。他说:“我是培养了个傻瓜吗,菲奥娜·格雷丝?”

  “你很清楚,并没有。”

  “那你解释解释这个。”父亲转过身来,在桌前那张弹簧椅上坐下了。他用食指戳着一份折起来的《星报午后要闻》,“你和一个记者搞了个特殊的联盟?还是和阿维娅·杰赛普在一起?她就是个不可靠的半吊子,跑到外面去和她父亲处处作对。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着了魔。”

  “她的报道奏效了。我成功了。设定价格上限这个决议会通过的,这样金斯顿城里人人都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现在你就欠这记者一个人情了啊,”父亲说,“你欠人家这种人情债,就得面对一堆你履行不了的要求。如果她开始问你很多关于以太能量的问题呢?你考虑过这些吗?”

  我找她帮忙之前,她就已经问了很多了。但如果我现在把这情况告诉父亲,怕不是会气得突然发病。那如果他得知阿维娅是主动提出会为我保守秘密的话,又会怎样呢?“我觉得我做的决定都很合适。”

  “格雷丝啊,我需要你胜任你面前的工作。汉斯莱家族的名声——”

  我爬这么一百八十级台阶上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个。“艾兰国正面临着一场你和迈尔斯爷爷都无法想象的危机——我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父亲!我们现在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你的责任。一切事情归根结底都是以太能量的祸——一切。”

  “摧毁能量网才是让艾兰国陷入困境的原因——”

  “而摧毁能量网是让半神国人生气的唯一一个理由!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可能也难逃一罚。你也知道,艾菲还在考量要给我们什么样的惩罚呢,父亲。就算你把我叫上来,审查我的每个决定,我也不会为此分心。”

  “那就好好做决定。”父亲咆哮道。

  “我没时间弄这些,”我转过身,在父亲的牢房前的小空地踱来踱去,“雷蒙德想控制隐巫者们。我要干掉他。我和迈尔斯审的兰尼尔人还说想让兰尼尔重获独立呢,不然就不告诉我们是谁指使他们来复仇的。我还没把这些向女王汇报——而是跑这儿来和你吵架。”

  “你说得对。你没时间考虑那些了,”父亲咳嗽起来,他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你没时间去考虑怎么弥补一个错误了,可怎么说你都是犯了错啊。你和那个记者犯的错,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不是一个错误。”

  他恼怒地看了我一眼,“格雷丝,动动脑吧。我什么时候允许过媒体给我做独家访问?你现在欠那个姓杰赛普的女孩一笔人情债了。你会因此吃苦头的。趁早和她断了联系吧。”

  我把冲到嘴边的“不”吞回了肚子里,也抑制住了和他继续争论我的选择的冲动。我的目光飘向了那扇小窗户,窗外有一只红松鸦正在啄食一把种子,“我能搞定。”

  “在这种时候,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父亲说,“你不能只想着眼前。那会害死你的。你该和王子搞好关系,这样才能保证他继位后你还能给他当总理。”

  “他和我一样忙,父亲。”

  “你们每个人在这场危机里都有自己的角色,但你现在就该学会怎么对他负责。他会成为国王的,越早开始管理君主的期望就越好。”

  父亲有把任何人当过朋友吗?“我到时看看能和他一起做点什么吧。下次你跟塞弗林说你想见我的时候,把理由告诉他。最好给个充分的理由。”

  我转过身去,无视了背后那个对我怒目而视,却根本拿我没办法的兰尼尔人灵魂。

  我明明可以把这段时间花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但真正让我冒火的,是父亲命令我不要再和阿维娅来往。这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找到太多能拼凑出真相的碎片了,我只能让她到我身边,好监视她。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关兰尼尔人的牢房。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突然响起。真的要这样吗?我风风火火地走过大厅,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手为我抚平领带时,在我的翻领上游走的感觉。我不会和她绝交的,我也不敢这么做;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象,假如我真这么做,后果会是怎样。

  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出了金斯格雷夫监狱,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得让阿维娅在我身边,盯紧她。这也就意味着我要不断地给她讲故事,同时还得保护好那些我必须守住的秘密,不让她知道。让她知道我在议会的打算,这个办法我不能再用了。我只能给她透露一个大秘密了。

  一群穿制服的仆人正在把乐谱架从储藏室搬到王宫最大的舞厅里,把走廊给堵了。他们这是在准备一个舞会,欢迎半神国人到访艾兰国。一个舞会!要是女王觉得,这些精英爵士和百大家族的陪伴能软化艾菲对我们的态度,那她就蠢到家了。艾菲想了解真正的艾兰国,想了解这个国家的人民,想了解这里的缺点和优点。她想知道真相。

  我没法让艾菲接近艾兰国的普通民众。警卫怎么都不会放我带他们出去的。但我可以邀请一位客人陪我去参加舞会。阿维娅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跟半神国人交谈。我匆匆赶回办公室,脑子里已经在构思怎么写邀请函了:

  亲爱的杰赛普小姐:

  兹定于蒙特罗斯宫举行招待会,欢迎神眷者到访我国。届时恭请您的光临——

  这样就行了。我匆匆走过珍妮特身边,拿起一支笔,把我常用信笺上方的总理印画掉了,然后用心地写起字来——字母中向下的每一笔我都加了力度,写到弯钩和曲线的时候笔触又如羽毛般轻盈。我没干过抄写员的活儿,但我做得已经很不错了。我把邀请函放在吸墨纸上,弄了个充满温暖空气的结界罩着,这样纸上的墨水能干得更快。

  我看了看桌上的托盘。我不在办公室的这一会儿,就来了一堆新的信件。我瞥了一眼,发现那堆纸的最上面,有张奶油玫瑰色的软纸,正面标着“女王的私人留言”这几个字。该死!竟然把这事儿忘了。我拿起它,上面只有一行字:

  马上来找我。

  我能把“马上”理解成“当然,你可以吃完饭再来”吗?估计不能。我从一碗苹果里拿起一颗菲利普·平克国王牌的,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我把邀请函拿给珍妮特时,它还没干透。

  “叫个信差,把这个交给《星报》报社的阿维娅·杰赛普,等她答复。”交代完工作,我便拿着那个吃了一半的苹果,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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